其实蓬莱也有很多小孩他出生是不懂这些大人的情感的,只会哭哇哇地要穿得漂亮。
其实蓬莱人也不是人人都关系和睦,有时候死的是名义的同门,真实的仇家...
可是只要出山,一批又一批的蓬莱人永远穿的是黑衣。
或是因为他们终于有熟悉的人在不知名的角落化作了衣摆内里了无生机的几个字,或者是因为他们过了爱华服美裳的年龄。
又或者只是因为——
他们是蓬莱。
蓬莱之后,便是万剑归宗的戏法从天上落下,剑光四射而不伤人,一片白雾荡开后出现了一排持剑人,然后陆陆续续的,各大门派皆显神通。
“昆仑一行六人,已到!”
“鬼谷一行六人,已到!”
…和这边相比,散修那里就显得散漫了,容有衡混迹在散修的队伍里,目光偶有出神地看着蓬莱的方向。
销声匿迹的二十年里,容有衡其实一直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想,散修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刻现在想想,他好像明白了。
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的,是作为一个蓬莱人,穿着蓬莱的黑色道服,站在镇魂兽后,正大光明地为蓬莱而战。
他再也不知道的,是那一身朴素的黑衣摆里要用针线再密密麻麻缝出多少个人名。
又或者那代表荣耀与怀念的衣摆,二十年前,就已有了他的名字。
石碑前不知何时已点起了浓烟。
激昂的鼓声从几丈外的高楼上传来,一阵又一阵,鼓锤与鼓面相接,一声比一声轰然,在这灵气匮乏的地方,登楼锤鼓的人凭的是单纯的气力。
镇魂兽最后再蹭了一下邹娥皇的手,回头留恋地舔了她一下,便两腿蹬地朝着天边跑去。
它把他们送到这里,任务已完成了。
现在它要回岛了。
白茫茫的兽毛飘洒在大地上,给人间带来一场永不化的皓雪。
三炷香后,幻海天秘境。
生死一线的散修会告诉你, 争抢法宝和机缘的地方。
名门正统的仙门子弟会说,为荣誉而战证道证己的地方。
可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天道来说, 秘境是什么呢?
一部分秘境是洞天福地自然形成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被分割出了本世界,只是与天道的联系被遮掩住罢了。
若以人比喻天道的话,这样的秘境就像是四肢躯干, 虽然不在一个方向,但总归在自己身上的。
还有一部分秘境,就是大能们留下的遗泽。
比起前者, 后者更像是体内的异物。
天道既看不惯, 又干不掉。
更别说给它提供灵力了。
也就造成了这类秘境存活的时间一般不长,在秘境主人死后,短则三年, 长则十数年, 秘境就会全然崩塌,然后回归本世界。
幻海天例外就例外在这里了。
虽然境内的灵气一年比一年稀薄, 然而维持了这么多年, 始终都没有坍塌的迹象,说明原主人还存活着,只是不在这个世间。
“二师伯,这才是人们真正笃定原主人飞升的原因吧。”
进入幻海天后,越蓬盛一边忍不住上手拨动着秘境里的奇珍异草, 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邹娥皇。
他们刚刚穿过进入幻海天秘境的水雾,行过一片荒芜后, 跟着青度背过的地图,走到了幻海天中围。
太平庸了。
瞧着和他蓬莱岛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邹师伯说过幻海天里面是有海的。
邹娥皇一边点头嗯,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越蓬盛道:“我今日突然发现一点不对劲。”
越蓬盛被邹娥皇突如其来的目光盯着发麻,莫名其妙道:“不对劲就不对劲,盯着我做什么?”
邹娥皇幽幽道:“你为何能叫我师伯?”
她掰着手指头算道:“青度叫我师伯是因为她是鱼澹的直系弟子,但是小越啊,你的师父不是容有衡的五代徒孙么,也就是说...”
“哪怕是叫青度,你也该叫师叔祖。”
越蓬盛头冒冷汗。
旁边一向不爱说话的青度忽然接道:“他叫过。”
邹娥皇哑然:“什么时候?”
青度想了想,“小时候。”
两人身后,越蓬盛弱弱道:“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
小时候他确实叫过青度师叔祖,那是因为当时在一场比试里被这人打哭了,他气不过要去搬救兵,结果师父就把他压着给青度磕了三个头,让他喊对方师叔祖...
这么憋屈的回忆,让越蓬盛再不愿想起。
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姜印容三人,恨道:“那他们是算什么辈分?”
他真就不信了。
鱼澹那么多年就收过一个青度,邹娥皇李千斛更是从没有弟子,算起来他越蓬盛再追溯也是蓬莱道祖的七世徒孙,哪来那么多青度比他辈分大?
“呵。”
自几日前起目睹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起就格外沉默的姜印容,面对着这送上门来的出气筒,终于微扯了下嘴唇,恢复了些许活力:“算黑户,你满意了么,户口上的曾孙子。”
户口上的曾孙子?
骂他的?
越蓬盛脸色一抽,彻底蔫了。
合着就他自己辈分最小是吧。
青度目光一闪,忽然拍了拍越蓬盛的肩膀。
“干什么你?”越蓬盛受宠若惊,一蹦而起。
“提醒你,走路看路。”
青度淡定道,“我刚刚为你卜了一挂,今日你脚上有紫气。”
脚上有紫气。
还是说他有脚气?
越蓬盛愤愤不平,却听邹娥皇忽然接了一嘴道:“是该走路好好看路。”
邹娥皇轻描淡写:“我们第一年幻海天,就有个人没出来,事后也没有人找到他,就那么消失了。”
一阵凉风吹过,越蓬盛觉得有点冷,抱紧双臂。
“这个我知道,”谦立延接嘴道,他和孙峰贰虽平日里形影不离,然而两个人的性子却有一部分差距,譬如说虽然话都算不得多,可一个是真没话,另一个则是在等感兴趣的话题。
孙峰贰是前者。
谦立延是后者。
后者不止喜欢听一些奇闻八卦,还喜欢绘声绘色的讲出故事,上次编完戏曲之后,连姜印容都神色复杂地对谦立延说,那么多年,只留他当个看路的,真是屈才了。
“那是五千年前,有一新兴的宗门叫做泉宗,是昔年里一枪穿云的闽老祖所建,如果说剑是百兵之君的话,那么枪,就是百兵之王。泉宗在当年也还算强盛,只可惜毁在了——”
“那没走出幻海天的一人身上。”
“据说那人是闽老祖的得意门生,然而在幻海天之前伤了金丹,别人伤了金丹都是想用法宝补好,他不一样,非要重塑一颗,然后那几年修真界也穷,机缘也少,金丹的事情却不能久拖,幻海天秘境是他最后的期限。”
听到金丹这两字,越蓬盛觑了一眼青度,发现这姑娘喜怒不变。
“结果最后,就没走出来。”
“闽老祖痛失爱徒,走火入魔最后郁郁而终,其余的人又撑不起门派,泉宗自此没落。”
谦立延说到这才算觉得可惜,叹了口气,然后神往道:“传说里泉宗的枪下系的红缨与别个枪不一样,是拿自己的心头血炼化的,哪怕最后枪腐蚀了,人不在了,那红缨也不会褪色,就是不知道和东海龙族的枪比起来怎么样了。”
邹娥皇忽然出声回到:“泉宗的枪法比东海龙族的十三枪,好得多。”
“我见过。”
后者她虽筋脉尽断,然仍能走出龙宫。
而前者,那年就梗在她肩头,错一步就是血溅三尺。
要不然说活得久就是不一样,那些他们的传说,对邹娥皇而言也不过就是曾经经历过的一页篇章。
姜印容手指微点,神色平静。
很多年后,旁人提起姜英的名字时,邹娥皇...她也会这样的轻描淡写么。
几人又向前继续走,幻海天只开启一个月,他们需要尽可能地靠近内围,讨好村民,端茶送水,如果可以的话,各人还有各人的机缘。
想什么来什么
忽然,越蓬盛停了下来。
他踢到了东西。
如果在别的地方踢到了东西,大概两眼一闭迈过去也就算了,可这是哪儿,这是处处惊喜的幻海天啊。
之前师父说他气运好,果然不错。
还有青度,这丫头也没说错。
越蓬盛兴冲冲地去捡踢开的木棍,然而落到手里后掂了掂重量,才发现是一杆枪。
“咦——”
一杆被腐蚀到面目全非,连利刃都变得圆钝,只有一根系在上面的红缨,竟还奇迹般的鲜红如初的枪。
那红缨红地就像是一摊血迹。
越蓬盛一下子愣住了。
他骤然想起了刚刚谦立延讲的事情,然后下意识地一吞唾沫,不是吧,这么巧?他是什么天选之人吗?当初翻遍秘境找不到的人,就这么一下子被他找到了——遗物?
这丫也算气运?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邹娥皇拍了拍越蓬盛的肩膀,目光忽地一瞥,竟凝住了,凝在了那如血般夺目的红缨上。
“青骨枪。”
说什么就是什么。
泉宗的枪。
在这个秘境里,如果还有泉宗的遗物的话,只能是最开始的那次。
邹娥皇看着这面目全非的枪,就像是看见了五千年前的惊鸿一照面。
找到了枪。
那么枪的主人一定离这里不远。
邹娥皇的步子突然迈地极慢。
她好像确实老了,年轻的时候发现未知的丛林,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兴冲冲地扒开那些遮挡的枝叶,去看那些埋藏在时间里的秘密、机缘。
而现在,见多了这样的从林之后,邹娥皇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未公开的秘密,也没有保存完好的机缘,你能看到的大部分,要么是空空如也,要么是——
一架扭曲的紫骨,跪又跪不下,站又站不起,倒在事成之前。
修真界总是有这样硬的骨头,练了专门用来预防天雷的锻雷骨,最后却没有死在证道的天雷手上。
只死在了一个甚至都不会被收尸的地方。
“黄平忠。”
初识这个名字的时候,邹娥皇总以为这该是个憨厚可实的青年人,但见到了才发现最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人,此句果真不假。
一杆红枪尽逞风流。
然而现在,徒留的几块骨头,邹娥皇竟忆不起回忆里的那人生得是怎样的一张脸了。
是俊是丑?
在几块骨头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觉得那像是什么?”
越蓬盛揣测回答:“下跪认罪?”
“毕竟他一个人影响了泉宗接下来的走向,作为徒弟来说,罪该万死,也不过如此。”
“错了。”
邹娥皇走过去,将路上拾起的已然生锈的铁枪撑在紫色的手骨里。
时间倒底还是有痕迹的,那锻雷骨除了表面是紫色外,连接处还渗出了几道深黑的裂纹,但邹娥皇将枪插进这松散的骨架里时,刚刚还显扭曲怪异的骨块走势借着那生锈的铁枪之力一下就清晰明了——
骨头的主人从未想过下跪,他只是缺了一柄枪,一柄能支撑他站起来的枪。
而骨的方向,指的是太阳升起的东方。
可是秘境里,没有太阳。
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毁了金丹的青年真的能在幻海天里找到属于他的机缘,所有人都劝这个人趁早放弃,所有人都说,勿要执迷不悟。
可是偏偏,他真的找到了。
代价是一条命,一杆枪,* 一个宗门。
人人都没说错,可人人都错了。
“他或许认错了,但没跪。”
“青度,”邹娥皇轻声道。
“你的机缘来了。”
再次回到幻海天,看到黄平忠的宁死不屈,邹娥皇才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她看到青度金丹被毁时,会有一滴眼泪流的那样的快。
因为她曾经见过一个人,和青度那样像,怀着振兴宗门的理想,忍着被金丹之痛,在幻海天这样的地方,寻找着期望。
但是千年过去,理想化作虚无,枪杆成为遗物,就连当初那群出生入死的同门,也不再闻名。
只留下什么呢?
只留下那一指。
指向没有太阳的东方,也指向棋差半步的机缘。
九死一生,在修真界从不是空谈。
邹娥皇拨开骸骨下面的野草,众人闭住呼吸,出乎意料的是,野草下面的地方,黄褐色的土地上,赫然摆出了一面镜子。
邹娥皇拍了拍镜子上的土,神色有些许的微妙。
“这个镜子,连同着外面的镜阵。”
邹娥皇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捏着镜子的边缘,指骨泛白。
当年她和何言知走至幻海天外围的时候...突然跌落的镜阵...何言知破开了阵法,她和他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误入同样的陷阱,封了那条镜阵出口也就是入口。
可是...可是...邹娥皇想到一种可能,心忽然停止了跳动,一口血气忽然梗在她喉咙处。
可是如果有人走的是里面的这条路,如果有人被困在了幻海天里面,当年根本没有走出来呢?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这面镜子,最后却发现外面被封了。
那个笑着说在门内修炼的时候,看哪个时辰出日出哪个时辰再练枪的人...死在了很黑很黑,没有太阳,没有出路的地方。
而尸骨,被镜子吐了出来。
越蓬盛则问:“什么是镜阵?为什么又说镜阵是机缘?”
还是青度的机缘...越蓬盛想到这里有种被剐掉身上一块肉的痛感。
邹娥皇闭眼道:“镜阵,一开始被发明出来并不是为了护法,而是破除心障,抵挡雷劫,镜中阴阳两面,时间流速与外面不同,本就是最适合修士重新修炼的地方。”
当年的黄平忠没有错,他最后还是在秘境里找到了他想要的机缘和法宝,可是倔强不知回头的青年,撞上了一条没有出路的墙。
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
“师伯,你...”
青度看着邹娥皇的脸色,呼吸一沉。
邹娥皇苍白地笑了下,只说没事。
她接过越蓬盛手里的青骨枪,红缨依旧,故人不再。
另一侧的丛林里,陆陆续续地坐了几个散修。
散修们中间点了一个火堆,火苗微亮,照应出每个人脸上不同的神色,有戒备、忌惮、杀气...每个人都坐的很远,仿佛是随时准备抽身一样。
还有几个在笑着说拿到了什么宝物,看见了什么人,修真界又出了新鲜事。
独容有衡,懒散地屈腿坐在草地上,既不融入,也不抽离。
这人眉间拢雾,对着一旁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矮个子啧了一声。
然后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谢霖,这么想当散修,当初就别跟我师妹回蓬莱。”
“哑巴了?”
斗笠一动不动,只有一声瘪瘪的哼声。
谢霖曾经以为。
能养出邹娥皇那么一个傻白甜的地方, 必定是人间仙境,世上寻不到的桃花源。
同门之间不说是亲如手足,也该是和睦相处。
现在他才明白, 自己错了个彻底。
大夜迷雾,冷冰冰的短匕灵光一闪,须臾间便横着朝斗笠飞去,只听得刷的一声, 谢霖四指朝上嘴巴极速开合念咒,身前一丈处幻化出了绘着罗汉的面具。
短匕与似笑非笑的银边面具相接,强大的冲击力将谢霖脸上的斗笠掀翻。
然后嘣地一声, 面具成了存存粉末, 弥散在空气中。
谢霖捂着被震出内伤的右胸,微微咳嗽了几声,又不愿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好咽下了喉咙里的那口血气。
容有衡只听谢霖恨恨道:“什么时候蓬莱弃徒也有资格代表蓬莱训人了?怎么, 在十四盟当散修容无常当的不开心了,又怀念起以前做开山大师兄呼风唤雨的日子了——”
后面的话被猛地刹住了, 无它, 那锋利的短匕已经梗在谢霖的脖子上,甚至还往里推了半厘,血腥味翻涌在谢霖的鼻尖。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或许谢家三公子不懂,但那元婴级的邪修老祖是一定懂得的。
于是谢霖紧闭呼吸,试探着把头往旁边一偏移, 然而对面的人轻笑一声,屈手点地两下, 刚刚只破了个皮的匕首又往前推进了几厘,这次的血是刺啦地一声喷出来了一样。
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侧目了。
谢霖骂了句疯子。
“把这匕拿开。”
而那疯子充耳不闻, 仍只是屈着手,随时准备落下的模样。
谢霖想那些年邹娥皇总以为他疯,真是冤枉他了,他被那些人叫做邪修老祖,不过也只是以讹传讹,如今真疯的、该被当做邪修的人在这儿呢。
哪有一言不合就开刀封喉的。
谢霖想了想,最后还是认命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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