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有衡心里一跳:“什么事?”
“夜无咎选择了一人闭关,悄无声息;宴霜寒却敢一人封死海,岂非大丈夫?”
而昆仑道祖那日同容有衡叹的最后一口气,是这么说的:
“说了这么多,可这天下最强的一剑,本座知道,不在他们身上。”
如果连一人封印死海的宴霜寒都没有这天下至强的一剑,如果连开创剑道一剑万法的夜无咎都不算第一剑...
那么,还有谁。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世上最强的剑,若要比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神华剑还要霸道,要比九九归一道法本道的烈月剑还要玄妙,那唯剩下了藏于剑鞘的一剑。
人人都相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但矛盾的是,相信冰冻能“积少成多”的世人,往往都会嘲笑弱小的水滴也能穿石。
蓬莱道祖无论人前人后都曾说过,邹娥皇有一把不输于宴霜寒的剑,可这世上真正相信的人从不超过五个指头。
夜光三分渡下枯树枝桠,容有衡看着他前面的师妹。
他本不是甘于人后的性子。
他本也不是能让别人挡在他前面的人。
容有衡两世从未给任何人让过剑,男人女人都一样,他骄傲,因而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抢了他的风头;他自信,所以哪怕是同辈天骄宴霜寒,在他这里不过也就是尔尔。
但是这一刻,他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看见邹娥皇,摸住了剑柄。
这剑,在上一世是异目最大的克星。
这剑,曾经补全了天道。
这把剑,无名。
这把剑的名字,就叫无名。
这把剑在上辈子,只于人前出鞘了一次,然而就是这一次补全了天道,在这把剑出鞘后,人们都在问这是谁的剑,人们都在赞扬剑的主人,人们都以为这一定是什么不出世的高手。
人人都以为。
——这一定只是高手随手抽出的一把一次性的黑色的铁剑,所以绝不心疼地就丢了出去。
但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些人也没有想过。
这样造型平凡的剑,居然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本命剑。
前世,他的师妹,邹娥皇,五千年只出了这么一剑,五千年也只有这么一把剑。
而这补全天道的是剑,但也绝不止是剑。
是他师妹的所有支撑,是他师妹一个人走过五千年唯一的伙伴,是他师妹的坚定,是他师妹的心,也是他师妹的命。
前世,邹娥皇没有死于上界神之手,没有死于复杂的爱恨情仇,没有死于旁人的算计。
她是病死的。
拔不出剑不曾让她生了心魔。而丢了剑后成了英雄,无数个闻风而来的铸剑人,热情洋溢地为她献上一把又一把的好剑,有龙宫的裴珠剑,还有生于天地的苍海剑...无数把造型奇异的好剑——
却让这老姑娘生了心魔。
此刻,缩聚成一团的异目,经历了几个形态的转变后,逐渐变成了一颗人头,无数个挣扎的藤蔓从阵法中凭空汇聚而起,为这颗头颅封上了身躯。
那颗头颅,慢慢地生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诡异地,带着血丝的眼睛。
“师兄,你刚刚说祂是什么东西?”
邹娥皇忽然问道。
容有衡默默注视着她花白的后脑勺,回道:“神。”
却只听得他师妹轻笑了一声:“神?”
“我觉得未必。”
邹娥皇抽出了剑。
重剑沉沉,注定了它握在手上的时候不会轻巧,天然的特性,也决定了这剑比起那些巧剑少了无数个灵动的剑招。
而重剑唯一比轻剑说的出手的地方,不过也就一点。
它刚强,因而无坚不摧。
“要窃取本世界灵力的东西,是小偷,而小偷,绝不该被叫做神。”
那高速膨胀的异目发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嘶嘶声音,似乎是发现逃不开了,又似乎是先前已经在密州四周碰过壁了,此刻慢慢从阵法中央脱胚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容有衡撒开了手。
这个阵法里他送入了大量的灵气,虽然作为鱼钩,但这个阵法还有另一个妙用,就是锁形。
这是一个锁形的阵法。
上一辈子异目在大**意张扬地出现的时候,人们除了一开始的束手无策,很快便想出了相对应的对策,就是既然异目摸不着,碰不到,像一团气体——
那能不能在这团抓不住的“气体”外面,套一层笼子。
事实证明,这是完全可行的。
可以说,何言知那个星盘封锁的方法,不过也就是另一种更高明的手段而已。
在众人没有想到星盘这个方法之前,哪怕这个阵法有诸多缺点,譬如说禁锢大,灵气耗费多,材料贵,要定时维修...但也确实是算得上为数不多的招儿了。
尽管这为剩不多的可怜一招,能用出的实际并不多,毕竟在准备好材料施展出来的那一刻,多半异目这东西就溜出了那块小小的范围。
于是在抵御异目的那几年里,十四州,到处都是这锁形阵,人族的气氛空前地压抑了起来,然后在锁形阵推出的第三年,妖族就向上界神,投诚了。
当时的妖王,新一代的久俊,它是这么说的:“吾不能让吾的子孙后代,生活在到处都是洞的世界里。”
它说,神既然是杀不死的,那么本世界的生灵就应该适应这种变化,弱小者给强大者臣服,本就是天经地义。
什么狗屁歪理。
照这个说法,那这上一任妖王根本没必要掀起浩浩荡荡的战争,给人族臣服不是更好么,何必明知赢少输多的几率下,还要去掀起那场血流成河的战争。
容有衡抱着臂。
前世乱七八糟的种种事情,都比不过他眼前的邹娥皇。
寒夜里,唯见一口白白的雾气从邹娥皇口中飘出。
比起前几次握剑,这次的她显然多了几分的胸有成竹。
第一剑,要先抽这个人形物体的心脏位置,判断虚实。
邹娥皇只能看出来,这被叫做异目的魂体,在不断吸食着本天地的灵气,但她看不出来的是,这异目到底只是单纯的灵力组成,还是说它因为产自上界神,是否还有了大乘以上的境界——
她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剑用的是火树银花,不过刹那剑就有寒芒万点,确保就算异目组成的这个东西要害点在脚底里,也能被一下子抽到。
但是很可惜...
邹娥皇站在原地,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
异目并没有被击中,甚至都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如同无实的雾气散开,它立在那里,诡异的双眼带了丝丝的血红,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安分的黑条在反复滚动,就连那些实形的藤蔓都没有被在这剑招下溃散。
而她自己的右臂,却已经有些许地微麻。
第二剑,是被动的。
因为第一剑的失败,似乎激怒那没有实体的异目,无数藤蔓如同满天星雨,一下子都朝邹娥皇鞭打而来。
邹娥皇躲闪不及。
在这个当口,她用出了第二剑。
是流云十三诀里的第七招,满天云卷。
此剑下,刚刚那些招架不急的藤蔓,一瞬间都好像被一块巨大的幕布包裹住了,凌冽的攻击变得迟缓,或许不是攻击变得迟缓,而是她的剑变得快了,兜住了密密麻麻的攻击。
邹娥皇脚尖点地。
这一剑,她确定自己是碰到了那些诡异的藤蔓的了,但是却并未斩断。
而第一剑的火树银花剑法,本就是带了火的,却并不能给这些藤蔓予以痛击,这就说明,那些藤蔓,和木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或者说,从阵法里不断衍生出来的这个东西,只是长得像藤蔓。
实际上,有可能还是另一种物质。
下一剑,邹娥皇直接冲着异目那透明如白雾、只有一双眼睛带着血红的头而去。
疯狂的藤蔓在空中不断飞舞,企图拦下她,但这一次却失败了——站在一旁原本只是抱臂的容有衡不知何已时一跃而起,白袍鼓风。
他伸手,巨大的太极图蕴慢慢浮现在他身后,接着手上凭空握住了一条三丈七寸的长棍。
听过容有衡名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太极棍,不次于他的短匕,他和宴霜寒约架的那一次,用的也正是这棍子。
只见棍子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不过一个呼吸,随着容有衡在暗中如影子般鬼魅的身形,将一根根藤条抽打回去。
藤条有人对付了,邹娥皇的压力自然就小了。
于是她的第三剑,一下子就穿透了透明如空气般的魂体。
这只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能碰到藤蔓,甚至剑穿过透明的部分的时候,还会出现如同刀在皮肉上穿过的阻碍声,但她的剑对于这透明的部分,确实是毫无伤害。
她抽剑回来的时候,刚刚巨大裂缝已经消失了,还是没插剑时候的模样。
但也并非全无收获,也就是在离这东西特别近的一瞬间,邹娥皇才终于听清楚了异目一直以来发出的嘶嘶声...那嘶嘶声,并不只是单纯地嘶嘶。
好像是在说“神、神、神…”
就像是已经太久没有和人交流的人,只会本能地记着几个单调的发音。
邹娥皇渐渐一转刚刚的攻势,提着剑,奔走在间隙里。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剑脉,因而全力之下,其实几剑就容易灵力告支。
但是就在第三剑挥出的当下,与异目穿脸而过的时候,她脑海里忽然迸出了些许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抽象地理解来看,就是一种机缘。
修真界有各种各样的奇遇,然而最可遇不可得的,却并非是秘境里的那些天材地宝,而是自身的突破,比如境界,也比如心境。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是,本命灵器,终于悟出了本命神通。
邹娥皇大脑一片白光,步法依靠本能地在几点之间游动闪躲,她在悟道。
又或者,在和她的剑交流。
本命神通分为战气、五行、神识、意念四种。
战气是这里面最常见的,不外乎就是在受伤的条件下短暂的提升境界;又或者是给法器本身增幅,爆发出平日里施展不出的威力。
五行取自于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是较为常见的。
神识则比较稀缺,类似于曲轻云的无双剑,以模拟水流的波动声,减缓旁人的注意力,动摇其心神,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至于最后一种意念么,听起来和神识似乎有些微妙的相似,其实完全不同,其他三类或多或少大差不差,但唯有意念这一类里的本命神通,千奇百怪。
有关于意念的本命神通,这些年修真界众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七彩阁的一名女修,觉醒的本命法器是彩铃,本命神通就叫做“富贵”,轻轻一摇,便有黄金万两奉上,但是据说极其伤根,所以轻易不得用。
这样的无厘头的意念神通,并不算少数。
就比如当下。
邹娥皇的本命神通。
是意念神通,名叫“不辞”。
在穿异目而过的瞬间,她手中的剑不变方向,不变力度,但她忽然就有了一种玄妙的感觉。
她的本命剑,无名;而她本命剑的神通,名叫不辞。
是蓬莱道义里的,不辞。
夜里的风声并不大,但是冷,刮过人的表皮,激起一层细而绵密的疙瘩。
天边渐渐出现了一道极其亮眼的白光。
这道光,瞧着像是初晨太阳东升时的一道彩霞,暖而不烈,要刺透所有的乌云,然后才肯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换下。
但这光,偏偏一看就知道不是太阳能散发的光芒。
因为它是从西边出的。
是一柄剑,一柄黑剑。
邹娥皇握着手里的剑,她从来没觉得身子这么轻快过。
她也从没有想过,一把黑剑,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夺目亮眼的光芒。
可是这光芒,烈而不伤。
容有衡渐渐停住了打斗,他立在原地,而那群不断纠缠的藤蔓并没有停下来,它们张牙舞爪不知疲倦地扑了上来,但就在即将碰到雪白的衣袍的前一刻,忽然炸成了虚无的气。
一瞬间,不断运转的阵法,被束缚住的异目,都不见了,都化作了虚无的气。
原地,只剩下了一只笔。
——帝王须。
但是在此刻,这曾名震天下,让几代帝王趋之若鹜的笔,竟也黯淡无光,朱红的笔杆滚落在泥里,无人理睬。
因为有处的光芒远远地盖过了它的风头。
容有衡的目光,停在了那至明至亮的姑娘身上,停了很久。
邹娥皇左手脱力地垂下,她一下子虚坐在地上,好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领悟了本命神通?
怎么就打散了那群可恶的东西?
怎么就挥出了那样的一剑?
“师妹,你的本命神通叫什么?”
容有衡轻声问。
这是他上一辈子想了很久,但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到的答案。
邹娥皇迟疑道:“在我第二剑刺透那群异目的时候,我的剑好像跟我说话了...不,好像也不是说话,就像是一种潜意识的本能,它在告诉我——”
“不辞。”
不辞,不辞万死,不辞九险,不辞初心。
上一辈子诸多人都在欢呼这一剑,救活了崩塌的本世。
但他们都忘了问,为何偏偏是这样的一剑。
面对那些个金刚不入,佛魔不侵的虚无之体,为何偏偏是这样的的一剑,给予了重创。
这剑到底有什么不同。
单凭它亮么。
这剑没有剑意,拔剑的人也没有剑心。
若按一种最恰当的比喻,容有衡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上古时期一种鸟,一生只歌唱一次,一生只啼叫一次,然后歌尽而亡,啼血而死。
就是这样的剑。
邹娥皇上一辈子没有剑心,她的剑也没有剑意,以自己为燃料,将此剑拔出,于是一剑飞入九重天。
一剑既出,天下皆知。
能让天上真神被吓得肝胆俱破的这一剑。
剑心、剑意、剑骨,都没有。
只有本命神通。
这本命神通,无关神识,无关五行,无关战气。
名叫不辞的本命神通,并没有丝血反杀的强大力量,也没有一剑落万物生的超绝能力,甚至都不如那最常见地给剑增幅。
单论修真界,这名叫不辞有关意念的本命神通,绝对是最废物的没有之一,甚至它哪怕用到凡人身上,也无丝毫作用。
对于一般人来说,它只能让剑很亮,但不能以剑伤人。
但是对于疯了的真神来说,这就是宴安鸠毒,因为这名叫不辞的本命神通,在问心。
这是一把,无名的问心剑。
问心无愧者,求一个我心不辞,非诛心,乃问心。
这剑,好像这世间早已埋伏好的一手,生来就似乎是为了天上那群高高在上的神准备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东方的天,终于亮了。
黯淡的黑夜,逐渐透出了浅蓝的微光。
“星盘,被收起来了。”
邹娥皇喃喃道。
“是何言知手握密州令,知道我们已经成功解决了异目,所以才解除的么?”
容有衡听后微微笑,补道:“还有第二种情况,那就是,他被那只未成年的久俊,打趴下了,于是星盘不得不收。”
“师妹,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咕噜咕噜的笔杆随着起伏的土坡不断滚落,最后在容有衡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飘到了邹娥皇面前。
邹娥皇看着面前的这只笔,觉得有些许地眼熟。
有些烫手。
她并没有回答容有衡的问题, 而是反问他:“师兄,这支笔和异目,有什么关系?”
这支笔她一共见过两次, 一次就是在复活何言知的时候,吸干了何春生的养分,被异目裹挟着带走;一次就是现在,异目消失, 它又出现了。
“这支笔叫帝王须。”
容有衡低声回答她道。
帝王须!
好耳熟的名字。
“道祖课上,好像讲过一次,”邹娥皇尴尬地笑了, “但我当时睡过去了。”
容有衡点了点头, 眼睫下闪过一丝不显的笑意,他道:“我知道。”
他这辈子很少上课,素日里在众人面前营造的形象也是过目不忘的学究, 就连道祖有时候什么不知道的, 下意识地也会去问他。
于是细细算来,容有衡一共只在蓬莱听过两节课。
其中有一节, 就是有关帝王须的那节。
当时他坐在邹娥皇身后, 看着她的头越晃越低,最后倒在身侧李千斛的身上;满座皆笑,唯有当事人睡得正香。
“天生灵器一共分为天地玄黄四类,但目前为止,修真界有迹可查的只有那劈山而出的应天斧, 算是地级里的最高一品,至于天级, 传说中生来就带有天道法则的灵器,从没有人真正看到过他们, 很多人都说这世上或许根本不存在天级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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