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祁总算觉察出不对劲来,双手拨转过她的身子,见她脸上麻木呆滞得像个人偶,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
他只以为她还在生气,屈指拂过她鬓边的乱发,柔声道:“阿榆,别生气了,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再过不久我就会娶你进门做我的侧妃。”
在他眼里侍妾也好,正妃侧妃也罢,都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反正他也没想过和其他的女人厮守一生,他只要时榆。
之所以不给她正妃之名是觉得目前局势并不稳定,成为他的王妃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以她的出身,若得他宠爱必受人暗算,得不偿失。
原以为时榆听了会开心,谁知时榆眸底一丝波动也无,只是淡淡抬眸盯着他道:“我只想要做回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
闻言,闻祁怫然不悦,坐起身来,“说到底你就是想离开我?”
时榆抿唇不语,目光却坚如磐石。
闻祁被她的目光刺得心里一阵抽搐。
他自认为对时榆用尽耐心,一步步纵容,一步步退让,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为了他,也退让一步?
见时榆一副爱理不理,宛若木偶的模样,他只觉得心中堵得慌,愤然下床,拂袖而去。
出了大门,看着天地黑茫茫一片,闻祁忽然不知该去哪里,站在门口一阵踟蹰。
早有下人牵了马在门外候着,崔七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是要进宫?”这个时候南衙卫都已经放衙了,应该不是去那里。
闻祁不答,只是大步下阶,翻身上马,纵马而去,崔七赶紧带人跟上。
大樊楼。
闻祁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叫了酒。
崔七见闻祁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立即回头冲手下人吩咐:“快去找诸葛公子过来。”
烈酒下肚,辛辣无比,却不及他心中的灼痛,一杯接一杯地狂饮,不知不觉一壶已饮尽。
崔七在一旁欲言又止,急得直向门口张望。
闻祁喝得又急又猛,不出一炷香时间,忽觉一阵眩晕,酒劲上了头,他晕乎乎地斜撑额角。
“阿生哥哥你看,好漂亮的兔子灯。”窗外忽然传来一少女雀跃的声音。
闻祁循声望去,只见窗外街市一卖灯的摊位前站着一男一女,那摊位支在树下,摊主竟将所卖花灯尽数悬在树上,花灯璀璨如星月,趁着绿叶幽色,别有一番意境之美。
少女伸手指着灯架上的一只做工精致的兔子灯,双眼晶亮,男子眼中满是喜悦,向摊主买下兔子灯递给过去,少女兴高采烈地接过,踮起脚尖在男子耳边说着什么。
时光似乎一瞬间倒流回了五年前的那个上元节之夜。
时榆推着他穿梭在热闹喧哗的街市上,长街花灯如繁星,点缀得云来镇如一条银河。
忽然,时榆指着旁边架子上的兔子灯雀跃道:“阿初,你看那只兔子灯好看吗?”
他见时榆的脸上满是欢喜,可他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无法送她,神色不由得一阵黯然。
一个愣神,时榆已经上前向摊主买下了兔子灯,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递给他,“喏,送给你。”
他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花灯掩映中,少女的笑靥被澄黄的柔光照得分外柔和。
“还愣着做什么,你可要抓好了。”说着,时榆将花灯的杆子往他掌中硬塞,他下意识抓住。
恍惚间,听她意有所指地问:“阿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兔子灯吗?”
他便从善如流的问:
“为什么?”
“因为……”时榆突然附耳,温柔的气息撩着他的耳膜,“我属兔啊。”
“我把自己送给你,你可要抓好了。”
他的心倏地一动,下意识抓紧了灯杆。
啪嗒一声,手中的酒杯滑落在桌案上,骨碌碌地滚在了地衣间,酒水洒了出去。
闻祁低头,呆呆地望着酒杯出神。
“哟,是谁大晚上在这里借酒浇愁的啊?”
一听这声音,闻祁眸光动了动,这才捡起地上的酒杯放好,又重新倒了一杯慢饮。
诸葛追径直走过来坐下,见桌上狼藉,又见闻祁醉眼醺然,铁骨扇敲打了一下掌心啧道:“同你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醉成这般,真是活见鬼了。”
闻祁垂眸不说话,一杯饮尽,又拧起执壶欲倒,发现壶中已尽,又去拧另一壶。
诸葛追急忙拦下,“算我求你了,别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你如此不爱惜自己,小心你娘活过来掐死你。”
闻祁狠狠横了他一眼:“放手!”
诸葛追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依旧抱着酒壶不放手,“不就是讨女人欢心嘛,你喝醉了还怎么去讨她欢心?”
闻言,闻祁怔了怔,片刻后,缓缓松开手。
竟然被他猜中了。
诸葛追松下一口气,他方才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触了闻祁逆鳞,差点被闻祁的眼神给活剥了,幸好崔七提前派人给他通了气,让他赌对了闻祁的心思。
没想到身份高贵又一表人才的闻祁,竟然也有讨好女人无门的时候。想起他此前三番五次冷落自己,竟有出了一口恶气的舒爽。
诸葛追抓了一把碟子里的香兰豆,见他看来,挑眉问:“你看我做甚?”
闻祁薄唇紧抿,眉宇间隐隐怒意翻滚。
诸葛追突然噗嗤一笑,神色揶揄道:“想不到不可一世的慎王殿下竟然也有为女人折腰的一天。”
闻祁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另一壶酒,冷声道:“你可以滚了!”
“别啊,我滚了谁来给你出谋划策?”
诸葛追心知再逗下去这人肯定会跟他急眼,忙丢下香兰豆,拍了拍手掌,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说啊,这讨女人欢心最重要的就是要……投其所好。”
闻祁长眉微舒,若有所思着什么。
诸葛追又问:“那你可知时榆都喜欢些什么?”
闻祁长眉又拧了起来。
时榆喜欢什么?他仔细一想,竟然一无所知。
诸葛追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拍了一下掌心道:“不会吧,你不会连时榆喜欢什么都不清楚吧?”
闻祁哑然,仔细回想当初被时榆救下时,他失了记忆,双腿残废,整日颓废不堪,根本就不曾留意过时榆喜欢什么。
后来时榆经常开解他,适应一段时日后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的现状,他记得那时时榆为了凑钱给他治腿不停地上山去挖草药,他也无心留意她喜欢什么。
反而是时榆一直在留心他喜欢什么,他多喝了几口她做的鱼汤,她就时常给他煲汤;他喜欢晒太阳,她就给他买了一张躺椅放在院中防备他晒太阳;他喜欢看书,哪怕她大字不识几个,也会时不时地去市集上给他带书回来……
但他却从未留意过她喜欢什么,唯一明确知道她喜欢什么还是他亲手雕刻的那支流云桃木簪。
忽然,他隐隐明白了时榆为何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好像一不小心把兔子灯弄丢了。
回过神后,见诸葛追已走。
崔七忙解释道:“诸葛公子说等王爷想清楚了一个人喜欢些什么,再去投其所好,方能讨得对方欢心。”
闻祁不置可否,将杯中残酒饮尽,起身。
行至大门处忽地又顿住,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转身又入内。
崔七糊里糊涂地跟着,只听闻祁吩咐:“去把大樊楼最好的厨子叫过来。”
“鱼汤?”大厨惊讶道。
闻祁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不会?”
大厨连忙点头如捣蒜,“会做会做。”只是不会教一个王爷做,这可真是难住他了。
闻祁道:“那就带路吧。”
大厨先冲自己的下手吩咐了一句,然后忐忑不安地将人带到了后厨,等他们到了后厨,方才那个下手正好提着一个桶回来。
大厨立即从桶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来,讪笑着对闻祁说:“王爷,大樊楼的鱼都是珍贵的品种,很少有野生鲫鱼,这是才叫人送来的,您稍等,小的先叫鱼杀了。”
谁知闻祁竟弯起衣袖,道:“我来吧。”
大厨惊掉下巴,堂堂王爷难道会杀鱼?
他震惊地看着闻祁从他手里接过鱼,反手向砧板上一摔,刚才还在翘头甩尾的鲫鱼顿时晕乎乎地不动了,紧接着破腹,去内脏,刮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着竟像个杀鱼的行家。
大厨看得目瞪口呆,面前的这位真的是那个金尊玉贵的慎王殿下?
大厨不知的是闻祁本是不会杀鱼的,而是被时榆当年救下后,时榆经常去捉活鲫回来烧汤给他吃。
时榆喜欢在院子的水井旁杀鱼,起初他看着她杀鱼只觉得一个小姑娘太野蛮了些,后来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再后来他闲来无事,摇着轮椅过去准备先帮时榆把鱼给杀了。
谁知他从桶中将鱼捉出来时,那鱼瞬间从他手中溜走,他为了捉那条鱼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还是时榆偷笑着跑出来告诉他,杀鱼前一定要先将鱼打晕才不会闹笑话。
闻祁原以为这么久的时间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再次做起来,那些肢体上的记忆竟然还在。
他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时榆究竟喜欢什么,但鱼汤她应该不会排斥,那可是她的拿手好菜。
以前每次都是她做给他吃,这次他亲手为她做一次,总能哄得她气消了吧。
但他只会杀鱼,不会做鱼,在李家村时由于双腿不便,时榆从不让他碰灶台,顶多让他坐在灶膛前添柴,于是便想着请教大樊楼的大厨。
大厨收起自己的震惊,战战兢兢地教闻祁如何煲鱼汤。
这一晚,闻祁反复杀鱼,被油花溅了三次,被开水烫了两次,不小心摔碎了两个汤碗,还被刀划伤指头……
东方既白时,闻祁终于满意地拧着食盒出了大樊楼。
崔七则黑着一双眼圈跟在后面,偷偷地打着哈欠。
闻祁满面春风地拧着食盒大步跨进月洞门,远远见内院的房门半掩,想是时榆刚起床,忽然顿住脚步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
万一,她不喜欢怎么办?
想了想,回身又将食盒交给崔七。
“找个人送进去。”
崔七还陷在疲倦中没回过神,下意识接住食盒,等接过了才反应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闻祁,脸上震惊地就差写着“您确定?”
闻祁瞥了他一眼,“去啊。”
很快有丫鬟拧着食盒进了屋,没一会儿,那小丫头又拧着食盒出来了,神色惊惶地回禀:“时,时姑娘说,说她不饿,将东西赏给奴婢……”
崔七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觑了闻祁一眼,这可是主子辛辛苦苦做了一夜的鱼汤,竟然被时榆随手丢给了一个小丫鬟……
闻祁面上果然风雨欲来,一言不发。
半晌后,拂袖径直而去。
第42章 章42 讨好
时榆从支摘窗的缝隙里向外望去, 见闻祁的身影消失在廊下拐角处,垂下了眼睫。
那鱼汤果然是他做的,不然他也不会拐弯抹角地让别人送来。只是不知他这么做有何用意?总不至于是为了哄她开心吧?
想到这里, 时榆怔了怔, 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闻祁这样的人,何其自负, 怎会来讨好她, 一定是别有用意。
闻祁的步子大如流星,像是不想再多停留一刻般, 崔七赶紧跟上道:“或许是时姑娘吃鱼吃腻了, 属下瞧见时姑娘最近时常抱着那小白兔玩,看着甚是喜欢,王爷倒不如送些能解闷的小动物给时姑娘?”
闻祁止步。
崔七赶紧闭嘴,眼观鼻。
等了一会儿见闻祁举步继续向前走, 只是步子没有之前的急促。
时榆正在房里百无聊赖地抚摸着怀中的小白兔, 整日被关在沁园里,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的,时榆闷得快要发疯,幸好小喜送给她的小白兔还在,她闲来无事对着兔子聊天,倒也能熬下去。
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与脚步声一起的还有一道怪异的声音:“欢迎光临……客官请进……客官吃些什么……”
不一会儿,闻祁走了进来, 时榆抬眸看去,见他手里拧着一个鸟笼,里面一只黑色的八哥正在上蹿下跳, 学人说舌。
闻祁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走到塌边,将鸟笼放在小几上,道:“路上随手买的,给你解闷用。”
时榆瞥了那八哥一眼,心底不由得冷笑。
将人关在笼子里也就罢了,如今还带回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八哥,时时来提醒她。
“怎么?不喜欢?”
时榆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当夜无话,第二日闻祁照常去上朝,回来后去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到了晚膳时分,照例回到正房同时榆一起用膳。
迎面撞见时榆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里放着一个白玉汤盅,盖着盖子,瞧着像是此前盛鱼汤用过的汤盅。
难道时榆去厨房里为他做鱼汤了?
还未待他问话,时榆冲他微微一笑道:“来得正好,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你来尝尝。”说着,先自进了门。
闻祁心下不禁一喜,跟着进屋,见时榆解开盖子,热气熏熏而上,正要拿起汤勺品尝,定睛细看时,脸色不由得大变。
她竟将八哥给炖了!
时榆笑着问他:“怎么不吃?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闻祁抬眸定定对视,时榆似笑非笑回视,不甘示弱。
她是故意的,故意暗示他,再将她困下去她就会同这八哥一样,被活活熬死。
她就这么……不愿意呆在他身边吗?
闻祁握了握拳,将汤勺往托盘里一丢,转身出门。
这一夜闻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良久,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过放时榆离开的念头。
可一想到放她离开,从此以后他的生命里将再也不会出现她的影子,他竟觉得无比的心慌意乱。
念头只一起便被他狠狠掐灭。
哪怕死,时榆也只能死在他身边,谁叫她胆敢招惹他。
自从炖了那只聒噪的八哥,闻祁有好些日子避而不见。
忽忽腊尽春来,院子里的紫藤抽出些许嫩芽来,时榆站在廊下出着神,忽然听见几声狗吠。
紧接着一只大黄狗从月洞门外冲进来,远远地摇着尾巴。
时榆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奔过来一头扑进自己怀里,对着她又舔又蹭的。
时榆掰着大黄狗的头仔细地打量:“大黄?是你吗?”
大黄连忙摇动尾巴,偏着脑袋在她掌心里乖顺地蹭了蹭,这是大黄以前经常对她做的动作。
时榆鼻头一酸,眼眶顿时红了,“果然是你。”
大黄是郭老爹家的狗,小时候她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时,大黄总是第一时间跑出来护她,她很喜欢和大黄玩,尤其在她想念爹娘的时候,大黄总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上次回李家村时不见大黄,问了郭大壮说是大黄走丢了,她还以为大黄已经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月洞门外,一截玄色衣袍一闪而过。
时榆垂下眼睫,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微风和煦,绿柳含烟,万物勃发。
时榆坐在沁园台阶上,折了一支柳条百无聊赖地逗着大黄,大黄高兴地扑左扑右,时不时地扑到时榆怀里乱蹭。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她看到闻祁从月洞门外走进来,身上穿着一件红色蟒袍,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时榆不动神色地继续逗大黄。
大黄却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出去蹭闻祈的腿,闻祁倒是面色温柔地弯腰摸了摸大黄的背,大黄顿时裂开嘴,笑得十分谄媚。
时榆心中酸涩,大黄果然是记得阿初的。
“要是闷了就带大黄出去转转,大黄还没见过长安。”闻祁头也不抬道。
时榆愕然,闻祁肯放他们出去?
“可以吗?”
闻祁一改前几日的沉默,笑道:“当然可以,你带着大黄在长安横着走都没问题。”
大黄一出门就火急火燎地往街市里钻,拉都拉不住。
时榆回头,纳闷闻祁竟然没派人跟着她,他如今倒是放心她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也懒得多想,带着大黄到处撒欢,吓得街上的人一顿鸡飞狗跳,对着他们一人一狗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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