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明明是当初阿初在云来镇花灯下,望着她的目光。
周遭欢声笑语褪去,闻祁的心跳在等待中砰砰作响。
曾今,他也这般赤诚地想要守护这个女人,但那时他像个废物一样只能坐在轮椅上,就算目睹时榆被人调戏,他也只能躲在门后咬牙切齿。
哪怕被人找上门来欺辱,他也只能匍匐在别人的脚底下无能无力。
所以恢复记忆后,他一度厌恶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连带着厌恶那个废物一样的阿初所珍视的一切。
每当看到时榆这张脸,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懦弱无能的阿初,似乎只有将阿初忘记,他才能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上,才能忘记那段不堪的过去。
他高高在上的决定时榆的命运,一心只想将时榆留在身边。
却从未去想自己为何一心想要将时榆留在身边,潜意识里以为那是阿初的执念。
直到那次以为时榆命丧黄泉,突然间,他连活下去的底气,都似乎跟着时榆一起离开了,他才知道,原来想留住时榆,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是他自己的执念。
时榆,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他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后果。
时榆看着兔子灯,迟疑未接。
闻祁紧张地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附近的桥头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你们说太子殿下为何迟迟不肯选妃?”
二人齐齐一震。
时榆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华美的少女,正从对面的桥头头走过来,一面含笑议论着什么。
似见桥上无人,她们并未刻意放低声音,时榆很快听清楚她们是在谈论闻祁。
随着她们走上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楚。
其中一女子道:“你们忘了,太子殿下原是被陛下赐过婚的,只是那谭家女妒心大发,还没过门就对太子的爱妾下手,导致那爱妾溺水身亡。”
黄衣女子抢言道:“这个我也知道,据说太子一怒之下竟将谭家女下了大牢,紧接着谭家攀附逆党,意图造反,被太子以雷霆手段抄家灭了满门。”
绿衣女子感叹道:“啧啧,也不知道太子的那名爱妾是何等模样,竟然迷得太子殿下五迷三道的。”
黄衣女子道:“估摸着是狐精转世,不然哪来的大的本事,能迷得素来贤名的太子殿下神魂颠倒。”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时榆他们就站在桥后的阴影里,一时不查很难注意到他们。
她心里想着谭玉秋竟因她的“死”被闻祁灭了满门的事情,一抬头,正好瞧见闻祁脸色阴沉地盯着桥头那几个追闹的女子。
她突然伸手,一把抓过闻祁手中的兔子灯。
闻祁回过神,低头看她。
时榆不想因为一次偷听,牵连到那几个无辜的女子,便拉着闻祁的手就走,想要走远一点。
闻祁任由时榆拉着他挤入人群,目光紧盯着时榆握着兔子灯的手。
片刻后,他抬手不由得扶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明显感觉疼痛在减弱。
景和二十八年春,崇帝闻擎安驾崩,太子闻祁登基称帝,年号泰安。
次日,一道立后圣旨,被内务府恭恭敬敬送到时榆面前。
时榆以为自己在做梦,反复问宣旨的公公是不是弄错了,那公公眉开眼笑的再三保证,是陛下亲自拟的圣旨,不会有错。
与此同时,勤政殿里吵得不可开交,皆是不同意闻祁立一个村野孤女为后。
闻祁待他们吵完,冷声询问不立时榆,那该立谁为后?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人脸上显现跃跃欲试之色,都想推荐自家女儿或与自家裙带相连之女。
闻祁却道:“想必各位爱卿也听说过,谭家是因何而灭的?”
众臣闻言,齐齐色变。
当初谭家女儿还未过门就对慎王爱妾下手,导致那名爱妾命丧湖底。慎王完全不顾赐婚之名,将谭玉秋丢进大牢。后来没过多久,谭家参与谋逆之争,被陛下下旨抄家灭门。
彼时陛下已病重,旨意定然是还是慎王的闻祁下的。
他在还是王爷时,就能将位高权重的左丞相拉下马,何况如今身居九五之尊。
听说他要立的这个时榆,便是当初没死成的爱妾,若是谁再敢拦下去,下场可想而知。
最后,自是以朝臣们齐齐恭贺陛下立后告一段落。
时榆的寝宫摆满了册封皇后仪式之物。
时榆坐在宝座上,手里捏着立后的圣旨发着呆,犹自不肯相信闻祁竟然会立她为皇后。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闻祁同意,朝中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天下百姓也不会同意,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孤女贵为一国之母的。
正兀自质疑中,门外一阵窸窣声,时榆抬眸望去,只见一道明黄身影踏进殿内。
时榆一惊,忙起身,刚要迎上去。
闻祁却大步迎上她。
距离一近,时榆立即从闻祁身上嗅见一股酒香之气。
愕然道:“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手腕被五根滚烫的指骨抓住,闻祁似是站立不稳,一个转身跌坐在宝座里,连带着时榆也跟着跌坐下去。
只不过时榆这回是坐在他腿上。
时榆急欲起身,却被闻祁双手一把扣住腰眼,时榆自来怕痒,尤其是腰眼,只要被扣住,全身顿时无力。
这是只有阿初知道的秘密。
时榆登时软弱无力地扑倒在闻祁身上,鼻端全是白檀的香气,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眼下春暖花开,衣衫轻薄,时榆一身茜纱长裙,叠着闻祁华丽蟠龙袍裾,双腿无力地垂在闻祁的腿侧。
闻祁炙热的呼吸喷薄在时榆的脸上,酒香浓郁,滚烫的手抓起时榆的脚踝,轻轻摩挲着刚愈合的伤口,咬耳低问:“阿榆,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他目光迷离,语气受伤,显然喝酒不少。
时榆从未见过闻祁喝酒的模样,更未见他喝醉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起身想要跳下,闻祁却将她往怀中一捞,拉过她的手摁在自己砰砰跳动的胸口上,凤目破碎,眼梢薄红,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
他指的是用情蛊留下她的手段。
时榆无言以对。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心甘情愿留下,到底是因为闻祁体内的情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醉了。”
闻祁抓起时榆放在宝座上的圣旨抖开,豪气干云道:“我没醉,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阿榆。”
时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闻祁凑过来,凤目潋滟多情。
时榆心跳加快,脑袋乱的很,正天人交战时,胸口一沉,闻祁竟醉倒在她身上,昏睡了过去。
时榆见状,哭笑不得。
就这样,时榆被册立为皇后,择日举行大典。
只是历朝历代册封皇后,都是在原有太子妃,或者已娶妻的前提下,如今她的身份既不是闻祁的妾,也不是闻祁的妻。
是以虽有了旨意,但正式成为皇后前,还得闻祁以天子之身,正式迎娶时榆进宫。
皇帝不能从东宫迎娶皇后,是以,时榆回到慎王府待嫁。
迎娶和封后大礼繁琐复杂,为了防止在大典上出错闹笑话,崔伯从宫里请来教习的嬷嬷,每日教时榆各种礼仪和规矩。
时榆向来自在惯了,若不是当初为了报仇,蛰伏在慎王府不露马脚,找人提前学过一些礼仪规矩,恐怕时榆此生都不知道礼仪规矩为何物。
尤其是皇后的仪态,更不同于普通人,举手投足,不容半分失礼,因此时榆学得格外吃力。
时榆开始有些后悔,她应该抗旨的,做什么劳什子皇后,这比软禁她还要痛苦。
这日正在训练走路仪态,教习嬷嬷在她头上放了三本书,只叫跌下来一本,便要重新来过。
时榆叫苦不迭。
闻祁忙完政事,出宫回到慎王府,一进门便见到时榆头顶书籍走路,满脸愁苦。
上前将她头上的书取了掷在桌上。
嬷嬷下人们顿时跪了一地。
闻祁沉声道:“以后不准为难皇后!后宫是皇后一个人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都听明白了吗?”虽说时榆未正式册封,在闻祁早已在众人面前称时榆未皇后。
嬷嬷们哪里还敢反驳,灰溜溜地退下。
时榆却忧心忡忡,到时候万众瞩目,万一出了错怎么办?
闻祁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捏了捏,柔声道:“阿榆,我知道你在怪我强迫立你为后,可我等不及等你的答复了。”
似怕她生气,连忙补充道:“此生不求其他,只求你在我身边就好。你可以在宫里做你的皇后,若是厌倦了也可以出宫去开你的药铺,累了就回宫。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只是……不要再离开我。”
时榆心一软,似乎她曾今拼命所求的,终于回来了。
闻祁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里的疼痛越来越轻。
他想,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复。
时榆感受到掌下的蓬勃心跳,微微愣怔。他以性命为赌注,就只是为了留下她吗?她这么值得吗?
眼见婚期见近,不知怎地,时榆突然心慌意乱的厉害,只以为是婚期近了太紧张的缘故。
忽见崔七急匆匆地走进沁园,道:“娘娘,不好了,陛下旧伤复发,已经昏迷了两日,还请您速速进宫。”
时榆手里的茶盏一倾,茶水洒了满身,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去宫里的路上,时榆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地撩起车帘向外张望。
明明进宫不过半个时辰,她却像过了一整日似的,总是盼不到。
崔七见她不停撩起帘子,便道:“娘娘别急,还有一盏茶时分就到了。”
时榆点了下头,问道:“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旧疾复发?”
崔七道:“陛下登基前,就经常废寝忘食地处理朝政。登基后为了能够顺利迎娶娘娘,处理朝政起来越发宵衣旰食,好让天下百姓认为他是个贤明之君。”
时榆默然,她知道崔七话的意思。
闻祁娶她为后,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天下人不会怪他这个皇帝,只会怪她是个妖后,狐媚惑主。
只有他当个好皇帝,天下人才不会怪罪他被狐媚,所以他才拼了命地处理好朝政。
原来他早就将她曾经说过的话放在心里,知她无父无母,无背景,势必会成为被讨伐的对象。
所以他就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为她一手遮天。
时榆鼻头忽地一酸,眼前被泪光模糊。
好容易进了宫门,换软轿进宫。
直到远远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请娘娘安。”
时榆心中焦急,还没待轿子挺稳,便掀开轿帘走出。
“闻……陛下人呢?”
御前太监在前面带路道:“娘娘这边请。”
龙塌上,闻祁闭目而眠,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诸葛追正坐在一旁为他施针。
时榆轻轻地走过去,颤声问道:“他怎么样?”
诸葛追见是她,眸光一闪,摇头叹息。
时榆犹如五雷轰顶,浑身一软,几乎踉跄着扑到龙塌旁。
她托起闻祁的手,偏头用脸颊贴上去,柔声道:“闻祁,我来了。”说着,眼泪无声而下。
诸葛追冲崔七和御前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人默默退下。
时榆摸着闻祁的脸,泪水涟涟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留下来了吗?我不是答应嫁给你了吗?你怎么了?”
一想到闻祁再也醒不来,时榆顿时心痛得难以呼吸,对着闻祁的手不住地亲,不住地恳求:“你不要有事,我求求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呜呜……”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闻祁身上放声大哭。
“这可是你说的。”
耳旁,忽然想起闻祁微弱的声音。
时榆一震,直身偏头,只见闻祁睁眼含笑望着她,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你?”时榆擦干眼泪,生怕自己看错了。
闻祁反手拉住她的手,薄唇轻启:“你说‘你愿意嫁给我了’,我都听见了。”
“你没事?”时榆犹自还在梦里。
闻祁笑道:“我还没娶你,怎么能有事?”
时榆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梦,嘴唇翕动着,想笑又想哭,一时情难自禁。
闻祁缓缓撑坐起,拉起时榆的手盖在自己的胸口上,抬手去拭还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痕:“阿榆,你瞧,我这里不痛了。”
时榆一头扑进闻祁怀里。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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