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榆抬头,见是闻祁带回来的女人不请自来,倒是毫不意外,她抱起白兔在怀里抚摸着道:“我一向兴致好。”然后抬眼看她,“你找我?”
“我只是路过,没想到姐姐住在这里。”苏巧和她的丫鬟在房间里转了转,满眼轻蔑。
时榆笑笑不说话,等着她露出目的。
苏巧见时榆不接话,干咳一声,继续道:“自从王爷带我回府以来,对我是呵护备至,夜夜关爱,折腾得我这个身板儿一阵阵腰酸背痛的,听府里人说姐姐会些医术,不如姐姐替我松泛松泛?”
原来是耀武扬威来了。
小喜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抢言道:“榆姐姐又不是大夫,你不舒服就去外面找大夫啊。”
苏巧睨着小喜,“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小喜气息一滞,还想争论,时榆轻轻把她拉到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苏巧,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王府大放厥词。”
苏巧心下一惊。
。这女子长相清秀,本属于和善可亲那一挂,但眉目冷起来时,竟无端地生出几分威仪,看着她逼近,苏巧下意识想要后退,但为了面子生生忍住了。
谁知那女人近身后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容满面道:“真是恭喜妹妹了,竟然能得王爷如此宠爱”说着,她竟热情地拉她坐下,“来来来,我跟你说啊,王爷这个人看着冷淡,其实他外冷内热,你只要真心对他,他就一定会对你好的,还有王爷喜欢喝鲫鱼药膳汤,他冬天比较怕冷,你没事的时候要多给他泡泡脚,再辅以……”
这竟是在告诉她王爷的喜好。
“等等!”她茫然地打断时榆的侃侃而谈,匪夷所思地盯着她,“你,不生气?”
时榆却道:“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苏巧狐疑地瞅着她,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在跟她耍什么花招,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眸光暗芒一掠,笑笑:“既如此,那姐姐就吃了妹妹这一盏茶吧。”说着,她拿过水杯倒了一杯水,捧起时细长的小指甲在杯沿上轻轻磕了下。
那茶里她下了千机,据说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苦楚后才会慢慢死去,原是皇后为王爷准备的,如今只能让时榆享用了。
时榆垂眼看了一眼那杯茶。
接过茶,一饮而尽。
苏巧心中大石头落地,眼底不由得浮起一抹阴险的笑。
时榆放下茶盏,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凄凄哀哀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是被迫留在王爷身边的……我早已有心上人,但那个人绝不是王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争宠。”
这是真话,她的心上人永远不会是闻祁,她也不会同闻祁的任何女人争宠,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她只希望闻祁早早地喜新厌旧,好将她逐出去。
虽说苏巧已给时榆下了千机,但听到这一席话心里不免大惊,“此话当真?”
时榆举手做发誓状,“千真万确。”
苏巧沉默,若是如此那就更气人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被她弃之如敝履,真是岂有此理!
可她等了一会儿,却见时榆没有任何发作的模样,内心不禁惊疑不定,难道皇后娘娘给她的毒药是假的?
时榆眼珠子一转,语气循循善诱道:“如果你有办法能帮我离开的话,我还可以成全你和王爷。”
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不试试,谁又知道呢。
苏巧倒吸一口冷气,“你想走?”
那可是慎王殿下,未来的皇帝,别的女人做梦都想挤进来做王爷的女人,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想离开?她疯了吧!
时榆颓然道:“我早就想离开这个牢笼了,只是苦于没有法子而已。”
苏巧仔细审视了几眼时榆,见她确实不像在撒谎,顿时心花怒放。
她知道,王爷心里是有这个女子的,可她似乎并不知道王爷喜欢她,只要她走了,那就再也没有女人同她争王爷了。况且她服了千机,虽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马上发作,但此时不发作后面也会发作,死外面总比死在府里好,这样至少没人怀疑到她头上来。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法子。”
第40章 章40 杖毙
皇宫, 勤政殿。
闻祁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听着长丰的汇报:
“时姑娘自昨夜回去之后便一直呆在房中未出,今日辰时三刻, 苏巧带着侍女去找了时姑娘。”
闻祁批阅奏折的手一顿。
长丰谨慎地说道:“二人……相谈甚欢。
闻祁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捏着朱红批笔的指节微微泛白。
“苏巧在房里呆了一炷香有余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小喜亲自送到门外。苏巧离开时姑娘房里后, 就带着侍女去了街市, 说,说……”长丰看着主子越来越沉的脸, 一时不敢说下去。
闻祁咬着槽牙问道:“说什么?”
长丰赶紧道:“说时姑娘新教了她煲鱼汤的法子, 她要去市集上买两条新鲜的野鲫回来煲汤给王爷喝。”
闻祁将笔重重拍在案上,怒极反笑:“她倒是心善,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教别人煲鱼汤的。”
马车驶进闹市,街上一阵阵热闹喧噪。
闻祁坐在车内掐着发胀的眉心, 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升腾起一抹不安。
他似是想到什么, 神色忽地一变,问前头驾车的长丰:“苏巧去了哪儿?”
长丰答:“楂北巷。”
楂北巷就在西城门附近。
闻祁神色骤冷,很快明白了什么,沉声道:“立即掉头去西城门。”
西城门。
一辆青棚马车缓缓驶来。
苏巧撩起窗帘向前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洞就在不远处伫立着,她勾唇一笑,放下帘子对身旁“侍女”道:“城门快到了,怎么样,还是我的法子管用吧。”
“侍女”笑笑:“苏姑娘法子果能以假乱真, 瞒天过海,小女子佩服至极。”
时榆万万没想到,苏巧竟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仅凭那些胭脂水粉竟然能把自己的脸化成她侍女的脸,然后让她扮做侍女跟着她一起出了王府。
“我虽帮了你,但也是冒着巨大的危险,你离开长安后就再也别回来了。”心里却道:“就是想回来也不可能了,中了千机的毒九死一生,不可能还有命回来。”
时榆眸光一闪,弯唇:“你放心,只要我能离开此地,就是打断我的腿也绝不会再回来。”
苏巧喜不自胜,“一言为定。”
正在这时,忽听吁地一声,车夫扯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
时榆心头猛地一跳,不会是他来了吧,难道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本以为凭借着苏巧的易容术,能够瞒天过海逃过去的。
苏巧蹙眉问:“怎么了?”
车夫道:“前面有人拦路。”
苏巧示意时榆别说话,自己探身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脸刷地的雪白。
透过车帘的缝隙,时榆瞧见门洞正前方,对着他们的马车停着另一辆马车,车头前长身鹤立着一个人,正神色冷峻地望着她,不是闻祈是谁。
“王,王爷。”苏巧手忙脚乱地从马车里钻出来行礼,磕磕巴巴地问,“您,你怎么来了?”
闻祁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车帘,语气平静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们”二字一出,苏巧的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幸好时榆没跟出来,又想起自己那能够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兀自镇定下来,道:“奴婢见今日天色甚好,就想去西郊外逛逛。”
“是吗?”
闻祁扯唇,脸上明明是笑着的,然而却让苏巧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是,是的。”
闻祁看向车帘,“还不下来?”
苏巧心跳加快,知道车上有人瞒不住闻祁,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我最近刚买的一个小丫鬟。”
“一个丫鬟……见了本王竟敢躲在车里不拜见?”
时榆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怕是躲不过了,只好低头下车,对着闻祁福了福,就是不开口。
闻祁问:“怎么不说话?”
时榆捏了捏指骨,依旧低着头。
苏巧连忙道:“她是个哑巴。”
空气一阵长久寂静。
就在时榆和苏巧都以为闻祁被骗了过去时,闻祁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时榆的手腕,冷笑一声,“好一哑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时榆颓然垂下眼。
果然,又失败了。
苏巧吓了一大跳,立马跪地求饶:“王爷饶命!”
沁园门外,苏巧和她的两个侍女,还有小喜一起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祁冷然道:“苏氏立即杖毙!”
苏巧呆住了,花容失色,连忙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她万万没想到帮时榆逃跑竟然会让她丧命,不然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见闻祁无动于衷,苏巧挣脱下人,飞快地爬到时榆面前,拉住她的衣角哀求道 :“时姑娘,救我,时姑娘救我……我这是被你连累的,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呀!”
时榆不想管苏巧。
她知道那茶里有毒,毕竟她阿爹最擅毒,但苏巧不知道的是她自小就与蛊毒一体,自己的血就是剧毒,身体早已是百毒不侵。
之所以喝下,不过是将计就计,想利用苏巧逃跑而已。
不过,苏巧确实是被她连累的,眼看着苏巧被按在地上打了起来,时榆忍不住转头看向闻祁,“她只是帮我化了一个妆容,罪不至死……”
“她是罪不至死,但她敢帮你糊弄本王,就该死。”
闻祁斜眼冷睨了一眼地上的小喜,“不只是她,往后再有什么人出什么馊主意,也是一样的下场。”
时榆愣然。
杖声不断传来,伴随着闷闷的呜咽,那是苏巧嘴里被塞了东西痛苦至极下发出的。
时榆闭上眼睛,转身想要离开。
闻祁掐住她的脸将她带回来,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就不忍心了?你在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的下场?”
“好好看着,长长记性。”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似是要砸进她的心里去,让她好生记住。
血腥味弥漫开,呜咽声渐弱,时榆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转过脸不想去看。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让她记住,谁再敢帮她逃跑,下场就是死。他就是要她内疚,要她自责,要她彻底死了逃离她的心。
时榆又被软禁在沁园,甚至连小喜也不能来见她。
她推窗见下人们正在拆院子里的红绸和灯笼,心里一阵茫然,不是说明日正式纳她进门,怎地又拆了这些,难道不打算如期举行了?
虽不知闻祁又在发什么疯,但不行纳妾她求之不得,只是望着沁园头顶上这片四四方方的天,想着怎么都逃不出去,不由得又是一阵闷闷不乐。
时已近黄昏,璀璨的夕阳落在院中,月洞门下铺下一片金黄的柔纱。
忽然,一道斜长的身影铺在柔纱上,挡住了月洞门前的光线,时榆一抬头,便进闻祁一身靛蓝锦袍踏着黄昏而来。
不知从何时起,闻祁好像不再穿白袍,开始偏爱深色玄袍。
她见闻祁抬眸看来,故意用力放下窗扇,径直回到床上躺着。
门呀地一声开了,时榆听见一轻几重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进来。
哒哒几声轻响,像是有人往桌上摆盘。
算算时辰差不多要用晚膳了,自从昨夜被他拽回沁园后她赌气一直不肯用膳。
“听说你一直不肯用膳。”床沿微微塌下去。
时榆背对着他闷不吭声。
一只温热清瘦的手覆在她的小臂上,时榆一把甩开,冷道:“别碰我!”
下一瞬,膝弯和脖颈后同时两道力道紧住,身体腾地一下悬空,已被闻祁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地走向桌旁。
她挣扎着想要往地下跳。
倒不是要做什么,就是骨子里逆反,只想同他反着来,更不喜他碰她,可哪里抵得过闻祁的手劲,最后被闻祁摁坐在凳子上。
时榆想起身,却被闻祁掐住颌迫她抬起头相对,冷声警告:“既然做了我的女人就死了想要离开我的心,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身边大家都好,否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他的手段就是拿她在乎的人来威胁她。
时榆愤恨地瞪着他,目光倔强。
忽然,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钻入鼻腔,垂眸瞥见闻祁绷带缠住的掌心处,沁出一团鲜红的血迹。
那是上次被她用木簪刺的。
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终是暗暗叹一口气。
闻祁就是个疯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跟疯子斗下去也只会两败俱伤,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能先服软再说。.
她不再挣扎,乖顺地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闷闷用膳。
一连数日,闻祁都在沁园里办公,成堆成堆的折子都往沁园里送,而时榆也被迫陪着闻祁在书房里抄经,时榆知道这是闻祁想亲自监视她。
她恹恹地抄着,一声不吭。
闻祁处理完一本奏折后抬头,见对面的人安安静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眸无光,想起最近时榆乖得反常。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再也不同他反着来,乖巧是乖巧,只是缺乏生气,像个提线木偶。
忽然又想起在云来镇时,时榆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那张杏脸上似乎永远充满了阳光,笑靥如花,叽叽咯咯有说不完的话……
他已经有许久不见她笑了。
时榆抄着抄着忽然出了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大脑里面一片放空,手不知不觉地停下。
过了半晌,一只手从背后绕来握住她的手背,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畔,“你还是一样爱走神。还记得在李家村时我经常这样教你写字,那时我腿脚不便,你就坐在我腿上,我就是这样握住你的手写下我们的名字。”
李家村……他竟还好意思再提从前。
时榆垂眸,薄唇抿着依旧没有说话。
闻祁正要落笔,时榆指尖突然卸力,狼毫啪嗒一声,跌落在在纸面上,晕出一条黑墨出来。
第41章 章41 买醉
闻祁动作一顿, 瞧着时榆死气沉沉的模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手里流失,怎么都抓不住。
他想起时榆来长安找他报仇时, 满眼恨意, 哪怕那样的她也比现在的她有生气,他忽然感到再这样下去时榆怕是会枯萎一般, 忍不住一阵心慌, 从后面拥住她问:“阿榆,我们要如何才能回到从前?”
时榆目光微动, 神情依旧木然。
闻祁语气略显急切地道:“等下雪了, 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就像在云来镇时一样,你抱着我在雪地里滚,我们一起变成雪人那样,好不好?”
时榆长睫颤了几下, 片刻后, 她扭头微仰地望着闻祁。
闻祁期待地看着她。
她一字一句地说:“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除非你放我走,我还会感念一下你当初的好。”
闻祁气息一滞,脸色慢慢阴下去,松开她,沉声道:“想也别想。”
时榆垂下了头,自嘲一笑。
是夜,时榆早已躺在了床里间。
她早已习惯了与闻祁同床共眠, 好在闻祁每日批改奏折一直到后半夜,等他上床时她已经睡着,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地相敬如宾。
可今日时榆刚一躺下, 闻祁就进来了,时榆立即背对着他装作已睡。
片刻后,她感受到一堵温热的胸膛从背后贴上来,时榆只觉得后背像是被烫了一下,拳心一下子攒住。
闻祁的下颌抵在她的脖颈上蹭了蹭,呼吸略显粗重,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锁骨一路向下。
时榆依旧不做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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