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闻祁神色如常,毫不在意地问道:“老东西死了?”
崔七道:“陛下生死未卜。”
闻祁这才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着什么。
时榆心中窃喜。
这刺杀来得可真及时,皇帝生死未卜,他们这些夺嫡的皇子们怕是坐立难安,定会纷纷去宫里一探虚实,说不定还会发动宫变。
这样一来,闻祁可就无暇顾她,届时她只要找个机会便能一走了之。
闻祁果然对她道:“你乖乖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时榆低着头没说话,手下意识抓了一把身侧的包袱。
闻祁瞥了一眼门外的长丰。
长丰会意,隐身至暗处。
随着闻祁的离开,那股强大的压迫力紧跟着消失,时榆放下包袱瘫坐进圈椅里,只觉得方才同闻祁的一场交锋用尽了气力。
她目送着闻祁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的浓阴里,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按说以闻祁的手段,不至于让晚晴听见不该听的事情。
闻祁是何等小心之人,这段时间沁园里进进出出,大张旗鼓地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除非——
闻祁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借此引出细作。
想到这里,时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坐直身体。
既然闻祁发现了晚晴,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
可闻祁既然发现了她,为何没有揭穿她。
且方才还又让她听到了宫内秘辛。
第14章 章14 渴望
莫不是闻祁觉得她背后有人指使?
当初她刺杀他两次,虽说有报仇这个理由,以闻祈的多疑肯定不会全信,说不定一直在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
再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庭院,闻祁一个人没留,果然是想等着她去通风报信。
可惜要让他失望了,她背后永远不会有那个所谓的幕后指使。
她靠回圈椅里,放眼望向门外,庭院内浓阴砸地,佳木葳蕤,知了百无聊赖地叫着,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不绝。
时榆目光微微一闪。
闻祁不是想等着她出去通风报信吗?
说不定她正好可以借机溜走。
她拿着包袱起身,知道暗处肯定有人盯着她,便堂而皇之地朝便门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屋顶上传来长丰的声音:“王爷说了,让你在此处等他,哪儿也不许去。”
怎么同预想的不一样,长丰难道不该是等着她出门后,再悄无声息地跟着?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长丰忽然从屋檐上倒挂金钩下来大半截身子,一脸认真地问道:“什么事?”
时榆瞅着长丰,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又见长丰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时榆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了,话锋一转,转身沿着游廊往隔壁小院走。
“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先回屋了。”
长丰灵猴似的荡下来,跳到时榆前方伸手拦住了她,面无表情道:“王爷说了,让你就在此处等他,哪儿,也不许去。”他着重强调了后面一句。
“在这儿等和在隔壁等有什么区别?”
“反正王爷说了,要你在此处等他,那儿都不许去。”
时榆气噎,只好扭头进屋生了会闷气。
仲夏的天儿酷热难耐,时榆在房间里呆得百无聊赖,就跑到银杏树下纳凉。
长丰如影随形地盯着她,让她最后一点想逃的心思灰飞烟灭。
夜幕四合,月上枝头。
闻祁还没回来。
时榆等得无聊,打着哈欠回房时,身后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是崔伯带着下人提着几桶热水走进来。
时榆皱眉,难道是闻祁要回来了?
见他们走上来,时榆自动往后避让,崔伯错过她时顿了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
时榆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一会儿崔伯带人出来了,笑着对她道:“早点沐浴准备吧,王爷已经派人传过信,亥时前必回。”
沐浴?准备?时榆总算反应过来闻祁临走之前说的那句“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真的吧?
闻祁真的打算收她做侍妾?
时榆顿时如坠冰窖,从头冷到脚,难怪闻祁要留下长丰一直看着她,还非要她在此处等着。
侍妾!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若是之前的阿初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可她也明白,之前的阿初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望着这座牢笼似的屋子,颓废地坐在凉榻上,心里一筹莫展。
时榆坐立难安地等到戌末,果然听见院子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她紧张地站起来。
闻祁进屋时,见西次间热气袅绕,时榆还穿着早上的衣衫未换,便道:“怎么不沐浴?”
时榆僵着脸道:“我不习惯在这里沐浴。”
闻祁看着她,淡声道:“那就慢慢习惯。”说完,径直走向西次间。
时榆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闻祁走到浴桶旁,看她并未跟来,转身看向她,道:“愣着做甚?原本的事情都不会做了?”
这是让她伺候宽衣沐浴。
时榆心中十分抗拒,可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晚晴的死状,她知道忤逆闻祁会有什么后果,只好磨蹭着走到闻祁面前。
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温热的水汽钻入鼻中,时榆只觉得今日这味道让她难受至极。
她犹豫了一下,垂下眼帘,低头去解闻祁腰间的束带。
他今日的束带细钩繁琐,十分难解,
时榆一时太过专心,没发现男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了。
待细钩终于解开后,
衣袍散开,一只手臂忽然将她拦腰一揽,她撞进一个满是白檀浅香的怀抱。
时榆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抬头看去,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她从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有些熟悉的欲念。
他和阿初长得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砰砰砰!
时榆狂乱的心跳被闻祁强有力的心跳盖住。
紧接着,她感觉到闻祁的指腹,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靠近,气息相抵……时榆猛地清醒过来,偏过头去。
闻祁手里抓了个空,神情也恍惚了一下,随后缓缓转眸看着她,不解道:“躲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想要的是什么,他会不明白吗?
他还在装,还在戏耍自己!
时榆用力推开他,跌跌后退两步,怒瞪他道:“我想要的从来都是阿初,不是你!”
阿初阿初!又是阿初!不都是他吗?
为了那段不该存在的记忆,她不仅忤逆他,还要离开他。
明明是她屡屡凑上来撩拨他的心弦,现在玩够了,又要将他一把推开?
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闻祈一把拽回时榆,大手掐住她的后颈逼她仰起头,不顾一切地强吻下去。
久违的记忆再次回笼,像是久旱逢甘露,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比渴望着。
他贪婪地夺取着一切。
怀里的人挣扎踢打起来,搅得他胸膛中不知名的冲动和怒意一同翻滚,唇齿碰撞间,他将娇小的身躯狠狠搂入怀中。
唇齿间漫出腥咸。
疼痛让闻祁清醒过来,他松开时榆,拇指拭过嘴唇,红色的血渍的映入眼帘,不禁心中微痛。
随即这股情绪就被恼怒所占据。
她竟抗拒他至此!
为什么对那时的自己,却能娇羞软糯。
他低头,死死地盯着时榆,忽然怒极而笑道:“还念着你的那位阿初是吧?本王告诉你,他死了,我也没有他的记忆,从此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而你,既然敢来招惹我,就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时榆看他十分陌生的阴郁神色,大脑一片空白,后怕地往后退。
闻祁伸手一抄将她扛起,扔进浴桶里。
噗通——
水花四溅。
时榆扑腾着从水里站起来,掰住桶沿翻身就要逃。
闻祁掀腿迈进桶中,将爬了一半的她捞回来,抵在桶壁上。
时榆后背贴着浴桶,全身尽湿,细流还在从她的头顶上顺着脸颊滑落,那双密长的眼睫似是承受不起水珠的重量,颤颤簌簌个不停,满眼惊惶。
闻祁忽然定住。
他恍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也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那时他重伤大愈,开始在浴桶里沐浴,时榆依旧保持着给他擦身的习惯,一不小心撩拨得他浑身滚烫。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拉进浴桶里了,她当时就是眼前这幅模样,如同不小心跌落在他手心里的雨蝶。
脆弱,美丽,惹人怜惜。
他小心地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擦去她眉眼上的水渍,希望那双雨蝶不要再颤抖。
而这个在回忆里想了千百遍的动作,让时榆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夺眶而出。
“阿初……”
她向那大海一般深邃辽阔的眼底奔赴而去,之后的一切和记忆中的逐渐重叠,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窗外,蝉声渐噪。
闻祁的喘息清晰地落在时榆的耳边,恍惚间,她竟一时分不清什么是回忆什么是现实,不由得脸红耳热起来。
脑海里突然有道声音响起:时榆,清醒点,他早已不是那个阿初了!
时榆陡然睁开眼睛,避开他的亲吻,兀自平复,低声道:“王爷……”
闻祁揽住她的腰,将她狠狠摁进怀里,打断了她的话。
谁知她又开始不从,一脸抗拒地偏头躲开,目光往旁边瞥了瞥,忽然就要逃跑。
闻祁拽着她的手腕,再度将她拽回。
水花四溅,时榆知道,这回怎么都躲不掉了,可她不想认命。
激怒闻祁不是个好办法,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在他拥上来时,含着泪瑟瑟发抖道:“你说过,要给我名分的。”
闻祁果然一顿,许是察觉到她态度的软化,箍住她的手松了些。
沉默片刻,哑声道:“不是不给你名分,正是想堂堂正正地给你名分,才没有让你直接搬进院子。”
“我已让崔伯选好了吉日,就在两个月后,到时候一切应礼制给你安排。”
两个月后……
时榆怔忪,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
他竟然连纳妾的日子都定好了,并且从始至终,从来都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
一个妾室……
她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这两个月内,她一定要逃出去。
感受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闻祁也松开了抱着她的力道,黑油油的秀发湿了水后隐隐散发出一股淡雅的皂荚清香,是记忆深处里那个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深嗅了一息。
如遭蛊惑似的,他深深低下头去,想要搜寻更多熟悉。
他的下巴搁在肩颈处,湿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边,掀起一层战栗。
时榆顿时紧绷起来,起势想要再次逃离。
闻祁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闭上眼睛靠着她,语气低低道:“别动,就抱一下。”
第15章 章15 吃醋
翌日天明,时榆在一阵鸟语花香中醒来。
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天人之颜时愣了下,旋即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只记得后来被闻祁拥在怀中许久,再后面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怎么会和闻祈相拥而眠?
时榆赶紧坐起身来检查自己,发现身上穿着寝衣,这才松下一口气。
许是动静太大,吵醒了闻祁,他不悦地皱了下眉头,然后睁开了眼,点漆的眸子惺忪迷蒙,显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像极了阿初。
不过迷蒙很快褪去,他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再次恢复成了闻祁。
闻祈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
他一向自律,鲜少有睡过头的时候,最近一次睡到日晒三竿,好像也是她在身边的那次……
“怎么不再睡一会儿?”闻祁语气淡然,好像时榆在他床上醒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时榆犹疑着开口:“我怎么会在你床上?”
闻祁目光一闪,然后面不改色道:“你睡着了,总不能把你扔出去。”
“……”
他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睡着了,就不好打扰别人的人吗?
时榆半信半疑,可她确实想不起后面的事情,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只有后脖颈隐隐有些酸痛。
闻祁的床榻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急忙越过他下床靸鞋。
闻祁乜她一眼:“去哪儿?”
时榆本就不耐烦,但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心知惹怒闻祁不会有好果子吃。
想要逃离闻祁,必须先得让闻祁对她放下戒心才行。
于是她转过头去,挤出一丝笑意:“昨夜不是说好了吗,两个月后才进门。进门前我能不能先回自己的小院住?”
闻祁眉宇渐渐舒展开。
她都已经答应留下了,也不急于一时,于是无所谓道:“想回就回,只是近期不要出王府。”
时榆连连点头,起身就要走。
闻祈忽然又道:“更完衣就速速回来。”
时榆扭头:“为何?”
闻祈眉心微蹙:“你莫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时榆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心中微微自嘲。
对于闻祈来说,无论她是丫鬟,还是侍妾,都是得伺候他的卑贱身份。
“……知道了。”
就这样,时榆又回到了小院,小喜对她的回来一点也不意外,还问她在外面玩得怎么样,她便知长丰他们应该是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过小喜。
这样也好,省得她解释。
自从那日之后,闻祈倒是一连多日不在沁园,想必是被宫里的事缠住了。
皇帝虽遇刺,但并未敲响丧钟,必是还活着。
她看得出闻祈同皇帝父子间关系并不好,皇帝遇刺当晚他就回来了,只是不知后来又为何消失了许多天。
不过这些都跟她无关,她正好乐得清静。
只是长丰他们看得紧,想要逃出王府难如登天,她只能先安安分分地呆在府里。
眼见半月已过,时榆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出府。
闻祁那边许是尘埃落定了,最近时常呆在府上。
季夏闷热,沁园廊下挂着竹簟避出一丝阴凉,时榆穿梭其间,远远地见廊下竹簟下立着两个人,白衣似芝兰,银袍似玉树。
“陛下内里早就空了,竟然还想着拿那些女子们炼丹,被她们刺杀也是活该,只可惜被他躲过了。”诸葛追扼腕叹息。
时榆故意放重脚步声。
闻祁目光微微一动。
诸葛追转身一看,见是她,忙笑着迎过来熟稔地拉住她,道:“你来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闻祈看了一眼诸葛追的手,目光一沉,忽然大步走过来将她拉到身边,语气不悦道:“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诸葛追气息一滞,见鬼似的看着闻祈。
他这是……吃醋了不成。
时榆也是一怔,垂眼看着被闻祁紧紧抓住的手腕有些恍惚。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只是闻祁的占有欲作祟而已,哪怕她身份再微贱,但只要是他的东西谁也不准碰。
时榆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顺势冲诸葛追行礼:“诸葛公子找我何事?”
“还不是为了他的事,”诸葛追没好气地白了闻祈一眼,“你可有法子解掉他体内的蛊毒?”
时榆心中一动,缓缓道:“解是能解,只是需要培养一个天蚕蛊王出来,可你不是说他体内的断魂霜就靠蛊毒压制着,若是解了那断魂霜岂不毒发?”
诸葛追笑眯眯道:“你说巧不巧,前不久爷爷忽然遇到一个云游四海的世外道人,那道人送给爷爷一本手札,上面竟然记载了断魂霜的解法。不仅如此,他还送了一支断魂霜的关键药材夜婆罗。”
时榆目光一闪,余光觑了一眼身旁的闻祁,见他黑眸锁着她,便面色如常地笑笑:“原来如此,可见王爷福泽深厚,连老天都在庇佑呢。”
闻祁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我记得你手里就有一支夜婆罗?”
他果然记得。
也是,为了那支夜婆罗害他折损不少暗卫。
想到这里时榆稍稍有些心虚,面上故作镇定点头,“确实有一支,幼时我就曾听我阿娘提及过,说夜婆罗有可能解断魂霜,所以当初意外听见夜婆罗的消息,便想觅来一支以备不时之需,你若要的话我这就拿出来。”
闻祁抿唇看着她。
时榆目光澄明回望。
片刻后,闻祁道:“不必了。”
时榆暗暗吁了口气。
她手里根本没有夜婆罗,因为诸葛神医手里的夜婆罗就是她的。
她知道闻祁这个人疑心重,不会相信她的解药方,她便托人将阿娘的手札和夜婆罗一起转交给诸葛神医,闻祁不信她,但一定会信诸葛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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