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军悍勇,但这些匈奴骑兵同样悍不畏死。
他们没有足够的物资过冬,抢劫不到粮食依旧要死,还不如豁出性命拼上一把。
凉州军一开始占据上风,打到后面双方各有损伤,张乾见好就收,收兵回城。
这一战只是初步交锋,匈奴骑兵并未受到致命打击,却挫了他们的锋芒,乌达鞮侯没想到凉州军竟敢主动出城开战,战力还不弱,狠狠沉下了脸。
另一边,张乾回到城中,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确实没败,可若只守在城中,外面的村镇就只能任由匈奴人劫掠,除了粮食牲畜,他们还拆了百姓的房子烧火取暖,继续下去,就算保住城池,百姓们还是要遭受巨大的损失。
胡人最可恨的就是这点,一到秋冬就来劫掠,分散成小股队伍,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报到凉州侯这里时,马尾巴都看不到了。
也就这几年,他们也常派出小股队伍巡逻,驻扎在村镇里,想抢劫的胡匪来一个杀一个,对方终于得到教训才没敢那么猖狂了。
“父亲,我看我们还是要主动出击,不然城外那些村镇都要毁了。”张乾道。
“我认为不妥,我们的优势在于坚固的城墙,据城而守才能减少将士们的伤亡,要是正面迎敌,恐怕会损失惨重,别忘了,除了匈奴,周边还有羌人在虎视眈眈t呢。”张定反驳。
张乾一听也沉默了。
凉州虽号称十万强兵,可周边全是胡人,根本没办法集中所有兵力去对付匈奴,他们现在能抽出五万人马已经十分不错了。
最终,凉州侯还是选择了固守的策略,但他也不想匈奴人得意,仍命张乾领兵时不时出城偷袭,很是叫匈奴人恼火,去搜刮粮食都不敢耽搁太久,匆匆翻找一番就离开了,也来不及拆房。
匈奴人将周边粮食抢夺一空后仍不满足,太少了,根本不够他们过冬,他们知道汉人肯定不止这点粮食,大头都在城池里面,乌达鞮侯的下属们迫不及待想要攻下城池,尽情掠夺里面的金银、粮食、女人……
在群情激奋的声音中,乌达鞮侯最终领着大军来到了张掖城下,开启了最大规模的攻城之战。
凉州内早有准备,无数巨石、火油、箭矢、滚木被搬上城墙,匈奴人攻势虽猛,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们。
攻城战僵持了几日,匈奴人忽然将抓到的汉人拎到城墙下。
城外大部分人都及时撤离了,可总有因各种原因落下的,或是生病,或是腿脚不便,或是不幸错过了消息……
匈奴人抓到这些汉民,特意找了会说汉话的匈奴人朝城楼上的守军喊话,“你们汉人都是孬种,就知道缩在龟壳里,他们的命就在你们手上,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你们敢出城一战的话,我就放了这些人。”
城墙上的将士不出声。
匈奴人继续挑衅,“行,你们不出来,那我喊一句话就杀一个人,直到将这些人杀光。”
其余人也讥讽这些汉人俘虏,“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守护神,他们在城池里面吃香喝辣,可不管你们的性命哈哈哈……”
被俘虏的百姓目露绝望。
匈奴人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俘虏,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还架起了锅,把这些人当两脚羊活烹了,各种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肉真香啊,你们要不要来一块哈哈哈。”
城上的将士双目赤红,青筋臌胀,只恨不能冲下去跟这些匈奴人拼了。
“君侯,我们杀出去吧!”大将魏辽红着眼,猛地转过身单膝跪地向凉州侯请战。
凉州侯还没开口,他身边的谋士公孙卯先开口劝道:“这是匈奴人的激将法,他们攻城不利,特意用这法子激将军出城对战,将军万不可中了他们的奸计。”
“我也知道,可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残杀凉州百姓?”
公孙卯叹了口气,“大局当前,总要有所取舍。”
“可城外的百姓……”
“坚守城池,以强弩射之。”最后,凉州侯一锤定音。
强弩是凉州近几年新研发出来的武器,一直在保密中,还没正式上过战场,比起一般军弩威力更大,射程是普通弓弩的一倍半。
此弩原还在改进中,因其威力虽大,精度却不够,且体积庞大、质量沉重,不能随身携带,在战场的作用并不算大,此刻用来对付这些匈奴人却正好。
底下凉州军士很快搬来数架强弩,架好弩箭,魏辽声音铿锵:“放!”
泛着寒光的箭簇离弦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流星般落到了城下匈奴军中,直直扎穿了两个人,将他们糖葫芦一样串了起来,最后深深钉在了泥土中。
他们猝不及防,现在的距离避开了寻常箭矢的射程,根本没想到凉州能有威力这般强大的弩箭,霎时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回事?”
“这些汉人怎么有这么厉害的弩?”
“往后退!后退!”
弩箭不停射过来,尽管精度不足,匈奴大军太密集,却也几乎有一小半射中。
弩箭数量不多,乌达鞮侯猜这样的弩凉州军也不多,只是汉人耍的把戏而已,可威力确实强悍,普通骑兵就算了,死几个也不碍事,万一射中他的大将更甚者射中了他,损失就大了。
再者凉州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不会为了这些俘虏就开城迎战,继续挑衅下去也没作用了。
他恨恨地朝城楼上看了一眼,下令往后撤军。
离得远了,肉眼几乎看不清人影,声音也传不了这么远,凉州军士总算不用受心理上的折磨了。
乌达鞮侯攻不下张掖城,终于带着大军离开。
凉州上下刚松了口气,第二日,凉州侯却收到中卫那边却传来求救信。
原来,匈奴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来攻凉州,一路去攻梁国,凉州顶住了,中卫那边却失守了。
凉州侯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忍不住骂了句“他娘的”。
“梁国这些酒囊饭袋,占着城池都能丢,皇帝居然派这狗屁玩意儿去守边,他怎么不把梁国江山拱手让给匈奴人呢,果然不是太祖一脉的,要是昭文太子还在……”他骂得简直停不下来。
梁国当年的国力何其强盛,这些年都被先帝和当今这父子俩败完了。
张徇比祖父平静许多,仔细看了信,信上说他们没料到匈奴大军突然来攻,不巧上天不开眼,这段时日黄河正好结了冰,才叫匈奴大军顺利渡河,如今城池已失,匈奴随时可能深入腹地,梁国危在旦夕,恳求凉州侯派兵支援。
张徇知道,祖父骂得凶归凶,他最终还是会派兵的。
爱之深,责之切。
果然,第二日,凉州侯便命张乾和魏辽领了四万兵马前去救中卫,与此同时,他们发现乌达鞮侯也在往中卫而去。他们恐怕是想集中兵力打开梁国缺口。
这下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得救了,凉州侯连忙传信回凉都命大将张长荣领两万兵马沿路伏击匈奴大军。
虽做了布置,可乌达鞮侯的骑兵实在不容小觑,最终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拦住。
灵霄就是在这时抵达凉州的,它直接落到了张府,凉州侯这时还没回来,是崔老夫人拆的信。
之前一见面崔老夫人就抓着拐杖要打它,灵霄到现在都还记得,现在见到崔老夫人,只缩着脖子躲着她走,看得人都笑了。
信上主要问凉州战况如何,外祖父和舅舅表兄们有没有受伤等。
乌达鞮侯已经撤军去中卫,凉州危机暂时解除,崔老夫人不想自己外孙女太担心,只将情况大概讲了遍,捡好的说。
乌达鞮侯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未尽全力。
十月底,姜从珚收到灵霄带回来的信,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暂时安定下来。
又过了大半个月,派去的探马带回了中卫那边的消息。
匈奴大军攻下中卫后,在城中大肆抢劫、奸淫屠杀,整座城池几乎没有幸存者,中卫守将临阵脱逃士气大跌,加上梁军战力不及匈奴铁骑,士兵们心生畏惧,很快就一败再败,被匈奴连夺三座城池,直到凉州军来救援情况才有所好转。
接下来两支军队便在这几座城池间来回争夺,匈奴人见凉州军实在强悍,加上已经洗劫过城池抢到了不少好东西,气温愈寒,最终撤军了。
乌达鞮侯决定撤军时还有许多人不同意,“可汗,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打进梁国?”
“天气这么冷,还有凉州军阻拦,给你一个月你打得下来吗?”
那人不敢打包票。
乌达鞮侯环视众人一圈,道:“我这次本就没打算彻底攻进梁国,主要是试探他们的实力,现在看来,除了凉州军有点战力,梁国这些人不过是软弱的绵羊而已,我们现在回去,等到明年开春,我一定带你们南下中原,到时梁国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明年再来,好啊,等到明年,他们一定要把梁国打下来。
乌达鞮侯带着大军返回匈奴,此一战,梁国虽没丢失领土,却叫几座城池的百姓被屠杀殆尽,让匈奴搜刮走了许多物资,实在算不上胜利。
尤其,凉州军的损失也不轻。
张乾愤愤不平,“我们本来不用牺牲这么多将士的,要不是为了去救中卫……”
中卫守将谢琳,出自谢氏一族,谢氏在朝中占据高位,最后,弃城而逃的谢琳竟然没被斩首,只是被贬了官职,气得凉州军骂声漫天。
梁帝这个皇帝做得也真是窝囊,任由士族把持朝廷。
凉州终于太平下来,凉州侯的眉头却依旧没有一天舒展,张徇在城楼上找到他:“祖父还在忧虑匈奴?”
凉州侯叹口气,目光眺向北方被冰雪覆盖的原野,“乌达鞮侯是个人物,他以前还没登上王位就四处征战,除了拓跋骁几乎没有敌手,现在得到可汗之位,他野心勃勃,明年的局势只怕比今年更糟t啊。”
“祖父判断得不错,他明年必定会再犯。”
凉州侯回头看了看这个孙子,大孙子继承了张家人的勇武,领兵打战自然不在话下,但性格过于耿直,也只有在凉州才能过得自在,三孙子勇武不及他大哥,却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
总的来说,新一代也算后继有人,只要他们兄弟俩一武一文协力同心,就算自己哪天去了,他们应该也能撑起凉州的一片天。
凉州侯粗中有细,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几年动荡不安的局面了。
“我写封信给朝廷,只希望他们早做准备。”
张徇垂下眼,祖父这封信恐怕要白写了。
英勇睿智的祖父,能看清战场局势,为何偏偏看不清梁国呢,亦或许是不愿看清吧,他心里终究还是抱了丝幻想,不忍太祖和昭文太子创下的基业毁在胡人手里。
张徇吸上一口冻成冷霜的空气,凉意深入肺腑,转头看向东北方向。
不同于凉州侯的担忧,长安城的皇宫之内,大臣们反而在高兴,他们在胡人手下保住了城池,逼得乌达鞮侯退军,可不是件好事吗?
至于被毁掉的几座城池,被屠杀的百姓,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跟梁国这么大的版图比起那,那点人口又算什么。
中卫靠凉州军的及时救援才得以保下,梁帝却一直没提嘉奖之事,朝廷其他人或是揣摩帝心,或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竟也没人上奏。
一直到凉州侯的奏疏抵达长安,朝廷好像才终于想起他这号人物。
他在奏疏中陈述了这次战事的结果,又说乌达鞮侯野心勃勃,只怕明年会卷土重来,希望朝廷能增派人手加强边境防卫。
梁帝看完,微不可觉地沉下脸,递给身边的内室,让他传给众人看。
“诸卿以为凉州侯所言如何?”
司马维率先接过,飞快浏览一遍。
这一年多他颇受梁帝重用,俨然有皇帝身边第一红人的趋势。
司马维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心下明白皇帝的脸色为什么不见好了。
凉州侯在奏疏中言及的战况,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皇帝梁国军队的无能,当然,在梁帝看来,这更是在指责他这个皇帝的无能。
中卫的守将呈报战书时自然拼命美化自己,找补各种理由,本来粉饰得好好的,凉州侯这一封信直接将朝廷的脸皮扒了下来。
司马维心下有了计较:“陛下,凉州侯或有夸大也未可知。”
“凉州军救援中卫确实有功,但击退匈奴也少不了中卫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匈奴已退,说明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如传言那般夸大,我以为凉州侯这份奏疏,是趁机向朝廷索取军费之词。”
梁帝抬起头,“嗯?”
司马维又洋洋洒洒做了一通分析,引得其余人频频看过来,视线复杂又鄙夷,而他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
“……增派守军,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国力,如今天灾不断,陛下怜惜百姓,自然不忍加重他们的赋税,如此一来,国库如何能支撑……”
乌达鞮侯的撤军似乎给了梁帝某种自信,他最终还是采用了司马维的建议,只调了三万兵力过去补齐中卫原有的编制,然后给凉州侯送了份只有名头没有实惠的嘉奖诏书。
凉州侯得到使者的回复,又忍不住骂了句。
底下的将士们同样寒了心。
他们若只固守凉州,根本不会牺牲这么多兄弟,都是为了去救中卫才伤亡了近两万,朝廷明明知道,却一点抚恤的意思都没有,仿佛他们就该死,该为梁国任劳任怨。
凉州就像一个不受宠的孩子,需要你的时候你给我往死里干,有好事却从来不会想到你。
他们明面上不敢说皇帝的不是,私底下未尝不心生怨恨。
保家卫国,这个国真的值得他们保吗?
永安十六年就在这暂时的平静中度过了。
等到开春,进入永安十七年,这一年,注定要波起云涌!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早些, 不少人都想今年可能是个难得的好年。
一月末,隆冬刚刚结束,姜从珚召集若澜、甘萝、苏里等人开了个会。
“晋阳到土默川和王庭的路进度如何了?”
若澜回:“并州境内的路段已经打通了,现在还差雁门那一段, 预计今年八月份前就能修完。”
“八月?”姜从珚皱了皱眉, “我想加快进度, 最好在六月前就能打通。”
“这么急?”若澜微微变脸, 有些不解。
姜从珚点头, “非常急。”
她指尖不自觉点着桌面, “这事一定要早点完工,修好路,铁矿和煤矿才能顺利运出并州,尤其是煤矿,人手不够的话, 我允许你们征用民夫, 用以抵消他们今年的赋税徭役,我再拨一部分粮食过去。”
若澜听她这么一说,心下有了数,“好,我会安排下去,一定在六月前通路。”
姜从珚又跟她细说, “今年极有可能发生百年一遇的大寒潮, 我们必须提前储备足够的燃料。”
“比前年那场暴雪还严重?”
若澜并未怀疑女郎这话的可信度,虽不知女郎是从何得知的, 可从前面那些年来看,女郎的判断从没出错过,有时精准得甚至让她有种错觉, 女郎是不是真是仙人转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场暴雪在这场寒潮面前,大概是溪流与江河的区别。”姜从珚声音悠远。
众人心头一凛,气氛微凝。
苏里在一旁听她们说汉话,只听懂了几个词,还一脸懵,姜从珚便用鲜卑话跟他再说了遍,这两年他一直镇守并州,姜从珚希望他能配合她的人,组织当地百姓修路开矿。
“可敦有安排,我照办就是。”苏里虽对她说的寒潮抱有疑虑,还是答应下来。
他以前不待见她,不知何时起,竟也十分自然地听从她的吩咐了。
如此安排下去,各自领了各自的任务,便散了。
傍晚,拓跋骁还没回来,正好有点时间,姜从珚在卧室里练了会儿八段锦。
她之前偶尔会练,于她而言作用似也不大,有些动作完成不了,只当舒展筋骨了。
屋里还烧着地炕,暖烘烘的,姜从珚练完微微出了点汗,便先去洗头沐浴。
浴室里摆了个洗头椅,她只需要躺在上面享受就行了。
拓跋骁头一次知道还有这样巧妙的东西,他以前都自己洗头,后来姜从珚伺候过他几回,他也颇觉享受,还想让她帮忙洗。
姜从珚不肯回回伺候他,让侍女帮他,他又不肯了。
他并不喜欢姜从珚之外的女人碰他,哪怕是她的侍女,也只吩咐干些琐事,从不让贴身伺候,倒很乐意让她伺候他。
姜从珚沐浴完,阿榧给她身上涂抹上润肤玉膏,擦拭完头发,见她指甲有点长了,便拿了剪刀过来,“我给女郎修修指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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