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苏里将军不满意这个结果,那我们的交易就算了吧,只是我怕兰珠知道了,到时你在她眼里的形象……”她故意停住话。
苏里:“……”
他要气吐血了。
“我没说不干。”他从牙缝里逼出这句话。
“苏里将军果然是个守信用的鲜卑勇士。”姜从珚赞道。
苏里:“……”
一路轻装简行,张徇终于在四月底赶回凉州。
他这一去两个月,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家,众人一听,都赶过来围着他。
“长生奴给我的信呢,快拿给我。”崔老夫人说。
“阿珚在鲜卑好不好,那拓跋骁丑不丑?”张红缨问。
“三哥,你后面那些东西都是阿珚姐给我们带的礼物吗?”张佑眼尖。
张徇:“……你们就不能先问问我路上累不累,有没有遇到危险。”
“你人不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还用问?再说一个大男人,吃点苦怎么了,别卖惨了,快点跟我们说说阿珚在鲜卑的情况。”张红缨毫不留情地说。
张徇:“……”
话是这么说,但一口茶都不给喝就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闹腾了一阵,张徇便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细细跟大家说了,当然,他隐去了苏里来找自己麻烦那段。
“这么说来,这拓跋骁也没传说中那么凶残,听三哥的描述,对阿珚姐姐还挺爱护。”张佑道。
“这算什么,他娶了阿珚,本来就该对她好。”张红缨不屑。
“就是。”张音华附和应声。
“他长得怎么样?配得上阿珚吗?”张红缨问。
张徇:“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到底是美还是丑啊?”张音华不满。
“好看,还算好看,行了吧。”张徇没好气道。
“怎么个好看法?”
张徇实在搞不懂她们女孩子对别的男人的外貌问得这么细干什么,却抵不住她一直追问,只好道:“他比我还高几寸,体格强健,没蓄须,五官还算端正,除了眼睛是绿的,倒跟中原人没太大差别。”
对哦,拓跋骁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
两姐妹想象了下,应该不丑,站在阿珚身边也不碍眼,这才放心了。
热闹了一阵,到了晚上,全家人都到齐了,连出嫁的张凌霄听到消息后都特意回来了一趟,各自看了自己的信,分到了礼物,围着张徇取笑了一阵。
吃过晚饭,凉州侯叫上两个儿子还有大孙子张延和三孙子张徇去了书房。
不同于前刻的欢腾,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就沉了下来。
“三郎,从你探听到的情况来看,拓跋骁这几年会不会南下?”张维问。
第133章 凉州剧情
张徇沉默片刻, 仰起首道:“我观漠北王,有取天下之志,且他也有这个实力。”
他声音十分平静,可再平静的语气都难以掩盖这句话的波涛汹涌。
张维眼皮一收, 他两个儿子张乾和张定也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诧。
“你给老子说清楚, 你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最终还是张维年纪大, 经历的风浪多, 率先反应过来。
倒不是他不相信孙子的判断, 他更想知道鲜卑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张维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收紧, 糙黑的手背青筋渐渐鼓起,关节泛起用力时骨白。
被这么多双严肃的眼睛盯着,哪怕是熟悉的家人,对常人而言也十分有压力,张徇却还能神态自若。
他说:“拓跋骁决定从梁国娶一皇室贵女那一刻, 他应该就有这个打算了。”
他是鲜卑王, 正常情况该从鲜卑贵族里选个女人当王妃,就算他更喜欢汉女,随便纳几个也行,可他却要与梁国联姻,还非要选与皇室有关的贵女,就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装作与梁国交好麻痹梁帝, 二则是……为将来入住中原提前准备。
万一他真占领了中原,他身边有个梁国公主做皇后, 汉人或许就不会跟他鱼死网破了。
接着张徇又把自己在鲜卑看到的情况一丝不漏地讲出来,他虽没见到鲜卑骑兵在战场上的表现,可光看他们的训练, 那比汉人更加突出的高大健壮的体格,膘肥的战马,还有那冲天的杀气就知道这些骑兵的战力有多强。
“……拓跋骁的骑兵,只怕比凉州军还要更胜一筹。”
“真这么厉害?”张延问。他自觉凉州军士常年奋战在抵御胡人第一线,身经百战,平日的各种训练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已算得上当世一流精锐。
“大哥要是亲眼见到,就知我所言不虚。”
几人坐在椅子上,两盏昏黄的烛光笼罩着这间书房,照出各人半明半暗的侧脸,气氛不知不觉间低沉压抑。
“长生奴在鲜卑兴建了很多产业,还掌管了不少土地主持着农耕之事,在鲜卑很能说得上话,先前她提出过想改进炼铁工艺,可惜凉州一直没这个条件,到鲜卑之后倒是没有人能限制她了……”张徇说到后面甚至带了几分自嘲,梁帝真会做皇帝啊。
这对他们而言其实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姜从珚能站稳脚跟不被人轻视,还能影响鲜卑高层的决定,坏处就是,她做的这些事同样增强了鲜卑的国力,使得拓跋骁的力量如虎添翼。
“长生奴呢,她是什么意思?”张维忽然开口。
几人听老爷子这么一说,抬起眼皮,目光紧紧抓住张徇。
张徇终于露出抹还算轻松的笑,“长生奴答应我,只要她在一天,就不会允许拓跋骁屠杀汉人。”
“不愧是太子的孙女,该有这份大义!”老爷子兴奋地狠狠t拍了下扶手,力道之大,这椅子要不是结实的实木恐怕都要被他震塌了。
张徇瞅了眼老爷子,心想祖母要是在这里的话恐怕又要骂您了,您一心就想着当年追随昭文太子的大义,也不想想长生奴一个人在鲜卑有多不容易。
张乾和张定两兄弟对视一眼,表情也都放心不少。
“对了,还有件事,你们知道了肯定会震惊。”张徇故意顿了下。
张定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地踹了儿子一脚,“快给老子说,还在你祖父和伯父面前卖关子。”
张徇无奈地瞥了眼老爹,拍拍被他踹出脚印的裤腿,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石破天惊的话。
“在我离开前,拓跋骁已经宣布要在鲜卑中推行汉字了。” !!!
所有人都惊了,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某种天方夜谭,甚至因为过于震惊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这、这我没听错吧?”张延结结巴巴地问,张得溜圆的眼珠死死看着张徇。
“你没开玩笑?”张维也沉着脸,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
“没有。”张徇掷地有声。
他缓缓抬起眉眼,对上祖父、伯父、父亲、大哥四人四双眼睛,脸上的皮肤和五官逐渐绷紧,“我没有一字虚言。”
“这应该是……好事啊,应该吧。”张延望向祖父和父亲,可他们脸上却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拓跋骁野心不小啊。”张定感慨。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他们没细说,张延还疑惑着,拓跋骁愿意学习中原文化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张徇见此,犹豫片刻,还是把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祖父,鲜卑如此强盛,我们凉州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你什么意思?”张维撩起眼皮,两眼如火射了过来。
张定似乎预感到了儿子要说什么,朝他使了个眼色,张徇却全然未觉。
“长生奴已经嫁给拓跋骁了,她也在鲜卑站稳了脚,凉州或许有条新的路……”
他话没说完,但几人都意会到了其中的意思。
“荒唐!”张维狠狠一拳砸到扶手上,这张结实的实木椅子终究还是裂开了条缝隙。
张徇却不怕,起身跪至祖父面前,仰起脸直直看着他:“祖父说我荒唐,但祖父有没有想过,梁国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却还死死提防着我们,凉州百万军民百姓的性命又该何去何从,难道他们就该义无反顾地填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血肉给让长安城里的皇帝和士族们筑成他们贪生享乐的围墙?”
张维猛地站起身,跨步逼至张徇面前,气得胡须都颤抖起来,简直恨不能把这臭小子很揍一顿,扬了扬手,最终还是握着拳放了下去。
“拓跋骁是胡人,老子我杀了一辈子胡人,张家世世代代镇守在凉州就是要抵御胡人南下,你竟然生出这种狗屁倒灶的想法,我看你读这么多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张维指着张徇狠骂了一顿。
张徇依旧跪得笔直,“拓跋骁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如今娶了长生奴,等生下孩子,所谓的胡人血脉又还能剩几分?况他又在族中推行汉字,学我汉家文化,待时日一久,与汉人又有几分差别。”
张维被他这番话气得倒仰,拳头就要落到这个逆子身上,刚挥拳却被张延抱住胳膊,“祖父,有话好好说,三弟才回来你就动手,被祖母知道恐怕又要不高兴了。”
他又忙朝张徇使眼色:快给祖父认错让他消消气。
但张徇理都不理他。
张维胸膛剧烈起伏,嘴唇上的胡须还在颤抖,一双虎目气势骇人,在他面前踱了两步,“胡人就是胡人,我当初追随太祖和昭文太子立志守护汉人江山,这一点,就算张家人全死了也不能改。”
老爷子声如洪钟,放出这句话,担心这个孙子还要说出什么话来气自己,怕自己真忍不住打断他的腿,重重地哼了声,大步跨出书房。
他一离开,书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张延薅住张徇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平时那么鬼精的人,今天怎么就偏偏要跟老爷子对着干?把他惹急了,真使出军法来看你不躺上十天半月。”
张徇垂下眼,表情并不在意。
他没想能这么轻易说服祖父,他也没打算现在就倒向鲜卑,这只是一次初步的试探而已,但祖父的态度比他想的还要坚决些。
祖爷爷和祖父追随太祖皇帝和昭文太子打天下,就算皇帝再不当人,只要梁国还在一天,祖父就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
但他不一样。
他从没见过太祖,也没见过昭文太子,他自然是敬佩他们的,可他们已经不在了啊。更何况,当今这位跟他们张家可是有血仇的。
他刚刚那句话并不是气话,凉州世代为中原抵御胡人,做得已经够多了,生活在这里的百万军民,难道他们就该一代接一代地牺牲在战场上吗?
他只是想给凉州多找条路。
长生奴曾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个胡族血脉的孩子,在他襁褓时期就被一户中原人家收养,教他说汉话习汉字,他也不知自己的血脉,认为自己是个汉人,那他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反过来,一个汉人流落到胡人部落,他长大后跟着胡人一起劫掠中原,那他是汉人还是胡人呢?
她当时还就这个问题在他们几个兄弟姐妹间组织了一场辩论赛,最终也没辩出输赢,里面许多论点却让他印象深刻。
汉人,胡人,究竟是以血脉、文化、还是立场来区分的?
张乾见侄子垂着头一直不说话,也宽慰一句,“你说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凉州,但老爷子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他跟昭文太子的情谊,对他的承诺,不是轻易能放下的。现在就说这些为时尚早,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为时尚早?早吗?他怎么却从长生奴那里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急迫呢?张徇想,这样微妙而平衡的局势恐怕很快就会被打破,天下平静不了多久了。
曲姚比张徇早几日离开,出了王庭后,他顺路回了趟家安排好族中的事情,带着姜从珚给的人继续南下,终于抵达淮南。
“府君,有位曲姓商人递来拜帖,说想求见您。”
桓均凭借桓家的人脉,去年成功升任洪州刺史,上任半年有余,已将身边的班子搭了起来,今年正在跟本地士族深入交流。
曲?来了。
“将人请进来。”
洪州, 秦时为豫章郡。
洪州位于整个南方的中心位置,南北联通中原和岭南,东西毗邻扬州和荆州,水系发达, 襟三江而带五湖, 实是南方的交通要道, 同时拥有大片富饶的平原, 堪称南部大粮仓。
姜从珚得知桓均来此上任后, 毫不犹豫分派了人手跟过来, 倒不是帮他做官,而是在这里兴建新的瓷窑厂。洪州府在后世能得到瓷器之都的美称,自然是这里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反正有人脉,不用白不用。
桓均见她这么不客气,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 这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此时士家大族多习惯用漆器、金银铜器等, 陶器也用,只不如漆器和金银铜等来得华美,显不出他们的身份和尊贵便不受重视,直到两三年前长安城中出现了洁白如雪的瓷器。
瓷器比陶器更为考验烧制技艺,细腻无暇,稀有又昂贵, 完全符合贵族们的审美和增显身份的需求, 瞬间受到各层士人的狂热追捧,甚至叫人为此写了无数诗赋。
可惜白瓷产量太少, 一直处于供不用求的状态,夸张的时候,一个普通的白瓷盘都要卖到百金, 一些稀有的青瓷彩瓷更是千金难求,可以想见其中利润,只是听说这卖瓷器的商人背后靠山很厉害,还与凉州有关,贪婪的士族们才没敢下手罢了。
桓均知道白瓷背后的主人是姜从珚时,他竟没感觉诧异,好像她做出什么他都觉得这是应该的,旁人做不到的,她却可以。
桓均也就暗自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来洪州上任,理清这边的头绪后就特意批了地方供她的人建厂,每个环节的批文也一路通畅,还亲自出面组织了当地几个家族做些运土、运柴等的力气活儿,自然,瓷器厂是付工钱的。
一通操作下来,瓷器厂建得十分顺利。
众人一开始还持观望状态,等到第一批瓷器烧制出来,大家真见到了价值百金的t瓷器时,洪都府就沸腾起来了,各家纷纷找上门来购买,瓷厂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他们以前想用瓷器还得从长安花重金购入,路上稍有不慎碰碎了或是被劫的话钱就打水漂了,现在家门口就有瓷器,要是能买到不知能省多少钱呢!
还有那心思活泛的,甚至找门路见了管事,说愿意提供人手跟瓷厂合作分销到周边去,更有甚者,还想仗着自己在本地的势力强行入股抽成。
桓均岂能干看着不管?他去瓷器厂巡视了圈,意思就传达出去了。
他是一府刺史,背后在长安还有桓家,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又想起一开始他就在给瓷器厂撑腰,都以为瓷厂背后的主家是他,只能歇了这份心思。
不能入股,分销还是可以的,分销的利润也十分可观,桓均便利用这个机会,以利益为饵笼络了几个家族为自己所用。
瓷器厂得以扎土生根,桓均得到了支持,当地家族得到了利润,可谓三方共赢。
怪不得总说官商勾结,这“勾结”起来,确实不容小觑。
现在,桓均听到曲姚找上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让手下将人带进来。
曲姚从后门进入刺史府,由仆人引着穿过后院的回廊和两道黑油小门,终于在一座临水的亭子里见到了桓均。
“小人拜见府君。”曲姚一跨入亭中就俯身拜了下去,神态谦卑恭顺。
“竟是曲大当家亲自来了,快快免礼,请坐。”桓均道。
曲姚圆润的五官笑团起来,“府君谬赞,小人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商贩而已。”
桓均笑看他一眼。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场面话,桓均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曲姚恭敬接过,一喝,两条眉毛抬得老高,原本小圆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倍。
“曲当家觉得这水如何?”桓均笑问。
曲姚将瓷盏从嘴边拿开,手指却还握得紧紧的,“甘甜袭人,回味无穷。”
“曲当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非凡,连你都如此称赞,这桩生意确实大有可为啊。”
听他这么说,曲姚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小人受女郎之命来拜见府君,便是为了做成这桩生意,不知府君具体如何打算,需要小人做什么。”
“不急,我们还要等一个人。”桓均端起面前的糖水饮了一口,正好掩去嘴角那丝僵硬的弧度,呵呵,问他怎么做,他也做不了主啊。
桓均听说曲姚上门就派人去请,没等多久人就来了。
也是一个年约四五十的男人,蓄短须,相貌不算出众,步履行走间却露出几分精悍,看着不像商人,倒有几分行伍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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