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温僖贵妃(漫秋)

“这几日，你阿玛还有没有再找你？”瑾华闻言看了一眼黄嬷嬷，“你不用看竹心，我在这府上十几年了，真的想要知道什么，谁能瞒我。”
“额娘知道了？”瑾华有些担心，怕她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又会因为遏必隆受影响。
“你不必担心额娘，你阿玛自从见罪于皇上，整日里钻营着。”宛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姐姐一立后就请求皇上给你阿玛封爵，结果呢，白白赔上她的一条命！”
“额娘。”
“是你姐姐亲口跟我说的，皇上当时没有说什么，皇后阿玛封承恩公本也是常理，但你姐姐跟我说，这之后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就不曾再踏入过坤宁宫。”
“你姐姐是被你阿玛连累了的。”纵使知道将女儿逝去的原因全怪到遏必隆头上是迁怒。但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怨恨。
眼看宛云又要开始痛哭，瑾华忙劝说：“额娘，您别再伤怀了，姐姐看你这样，也会不安心的。”
宛云抓住瑾华的手，哭道：“以你阿玛的性子，你极有可能再被送入宫中，既这样，我何必跟你姐姐置气，让她带着遗憾去了呢。”瑾华握着宛云的手微微一松。
她能理解宛云的伤心与遏必隆的急切，但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工具人，但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喷遏必隆，却不忍心跟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去计较。
安抚好宛云后，黄嬷嬷亲自送瑾华离开：“请格格体谅侧福晋失女之痛之下的无心之语。侧福晋一向疼爱您......”
“嬷嬷多虑了。我怎么会对额娘心生芥蒂。我心疼额娘还来不及的。”瑾华轻声说完，离开如意院。
“你也觉得我是伤心的神志不清了，胡言乱语吗？”宛云对黄嬷嬷说。
“奴婢不敢妄加猜测主子的心思。”黄嬷嬷忙请罪。
“之前有琅华在宫里，没有人敢轻瞧了我们，我自然不舍得再送瑾华去那吃人的地方。”宛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可如今你瞧，娘娘才去了几日，就有不长眼的把闲话说道了我的头上。”她恨恨地甩了甩帕子，“什么叫我们的福气到头了？什么叫嫡福晋定会好好照顾我们的？”
“哼，这是打量着，没了娘娘我们好欺负么。”
“侧福晋多虑了，这是嫡福晋不忿您许久，无能发泄怒气呢。”
“是啊，发泄怒气，琅华在的时候她可不敢。”
是啊，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嫡福晋最多酸几句。
看着黄嬷嬷不说话了，宛云轻声道：“没有了娘娘的护佑，我的法喀将来怎么办？指望国公爷吗？”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没了琅华，拍是牛痘的功劳都要轮不到法喀头上了。
叫她怎么能甘心！
大好的局面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瑾华如果不入宫，她们还有几日好日子可过。更何况，不入宫，她又能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呢？又有谁会为她做主？
现在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为难，之后呢，人走茶凉，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日子？
宛云不期然想起琅华说过的话：“额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不在了，阿玛会护着你们吗？”她永远忘不了大女儿看向她时那双凉薄的眼睛，“不会的，阿玛会马上再培养一个娘娘的。”她冷冷地笑了一下，“而我的余威又能护你们多久呢？你们可没有一个嫡皇子可以仰仗。”大女儿就这么看着她，吐出来的话却叫她凉到了心底深处。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琅华那么执着地想让瑾华入宫？而现在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但她知道，大女儿说的话，已经成了她的梦魇，所以当国公爷找她说要将瑾华送去族中一同教养时，她默认了。
她不止有一个女儿，还有法喀这个儿子呢！
“我与你额娘已经决定，三日后将你送去族中女学，与你其他姐妹一起接受教导。”
从上次遏必隆和宛云的话中，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特意去了解过，这里每个人出入城门都是要有路引的，不然就是寸步难行。
如果没有长期离群索居的打算，就不要轻易尝试假死脱身。既如此，那么嫁谁不是嫁呢？
在妻妾成群是常态的清朝，想要自由自在，基本就要像郭罗妈妈那样熬到自己成老封君了，对了，还得自己儿子掌权。
同样是面对一群女人，以她的家世，入宫其实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她心中到底不乐意。

第12章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见到了老熟人——琅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虹绫。虹绫给了她一封信，说是皇后娘娘临终时嘱咐她要亲手交给瑾华的。
“你们都下去吧。”瑾华叫所有人都退下，包括一直陪在身边的琼樱。她不知道琅华信中写了什么，但出于谨慎，她还是将内室的门关上，这才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姐姐已经离开了。你自小聪慧，应该能从蛛丝马迹中知道我一心让你入宫的事情。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之前我是一直希望你远离宫廷纷争的，这皇宫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却也是让人最孤单的地方。我不希望那样天真的你也来到这里。
但那一次，我吃到了你亲手做的点心，刚开始，我没有多想，后来又几次吃到你叫额娘带进来的各种吃食，这才慢慢回过味来。
这样简单的点心竟是有奇效，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得到了最好的调养。
我知道你应该是有了什么奇遇，我在第一时间封了所有人的嘴，并开始一日不断的喝太医给的温补身体的药。
那时的我只想着，只要我在一日就能护住你一日。是我叫额娘不要经常带你入宫的，免得露出了行迹。
你第二次入宫，我看到你惊讶的样子，就知道，你是有意帮我。我偿了你亲手做的点心，还是熟悉的味道，其实那时我是想与你把话说明白的，但额娘先一步将你带走了。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以与额娘生了嫌隙为名不再吃你特意给我准备的吃食了吧？
其实我知道，在我第一次卧床的时候，阿玛就与族中长辈准备好了要再培养姐妹入宫的事。她们请的教养嬷嬷还是我身边的绿姿帮着找的。
你看，我即使身居高位，身边可信的却唯有虹绫一人。
身为女子就是如此的悲哀，我当然不甘心了。更何况我有了你的帮助。
等身体好了，我便重掌宫权，后来我获封皇后，我真的以为自己要苦尽甘来了。
但阿玛得到消息就让绿姿给我传话，让我给他请封承恩公，他急什么呢？我皇后的位置都没有坐稳呢？
果然，等我跟皇上提了请求后，皇上待我更冷淡了，除初一十五再不曾入坤宁宫。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乌雅氏复宠有孕了！
我这个皇后，被一个答应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刮子！
每日请安时，看着众人瞧好戏的眼神，我心中便是一阵憋闷。皇后的荣光没有让我有哪怕一刻的欣喜！
身为女子，我拥有了无上的尊荣，但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不禁怀疑自己生而为人的意义。
身为女儿，被父亲当作联姻的棋子；身为妻子，不得夫君喜爱；身为母亲，护不住自己的骨肉。
我竟找不到自己在这世间停留的意义，于是我不再食用你给我的吃食，拒绝让你入宫侍疾，就让天意决定我的去留吧。
但我还是想为你留下后路的。
瑾华，相信姐姐，入宫是你唯一的选择，以你的性子，你肯定不会只给我送了这神奇的点心的，一时是不会有人觉察问题，但天长日久肯定会被别人知道你的特殊。
那时，谁能护的住你呢？
只有你入了皇家，别人才不敢觊觎你，也不敢对你过多怀疑。
我听额娘说，你将牛痘的功劳给了法喀与苏和泰，并且舅舅与郭罗妈妈都知情。
我知道你重情义，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是对你感激不已，但欲壑难填，之后呢，会不会逼你再想出其他让他们建功立业的事情。
防人之心不可无，瑾华，你这样不谨慎，只有这天下至尊才能护住你。
额娘的性子过于执拗，在她心中儿女的分量是很重，但你不知道，额娘在嫁给阿玛之前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那时候舅舅得罪了朝中权贵，人家根本看不上他那红带子的身份，眼看着就要出手对付舅舅了。
是郭罗妈妈将额娘嫁给了那时手握大权，身为辅政大臣的父亲，这才保下了舅舅。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我这几年来陆陆续续查到的。
额娘与那人情分极深，我怕额娘觉察到你的特殊，起了将你嫁给那家的儿子的心思。
你不要觉得姐姐是在危言耸听，姐姐身边的二等宫女璎珞就是那家的女儿，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差点没吐血。那个璎珞是额娘给我准备用来固宠的！
瑾华，你不用觉得愧疚，姐姐是自己选择让天意决定我的去留的。我对你唯有感激与愧疚。
我告诉虹绫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我让她守着坤宁宫，你若决定入宫，她会是你最好的帮手，对你忠心耿耿，你若决意不入宫，那么请你在她到了年龄被放出宫后护持一二。
姐姐这一生唯有你与虹绫对我真心。
瑾华，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再轻易拿出那样效果的宝物给别人，你送入宫的东西不好处置，姐姐都亲自喂了养的狮子狗了。抱歉，糟蹋了这样好的宝贝，但这已是姐姐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要记住，要护好你自己！
琅华绝笔。
看着泪迹斑斑的信纸，瑾华心下恻然。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却悄无声息地陨落在后宫中，她想，如果琅华生在她曾经所处的世界，无论哪世都应该是惊才绝艳之人。
瑾华慎重的将信收到锦盒中放入空间，从此以后，在她心中琅华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只可惜，斯人已逝。
瑾华收拾情绪，她很珍惜琅华的善意，虽然很遗憾自己没有真正帮到琅华。
她认真思考姐姐信中透露的信息，发现自己真的很不谨慎，在庄子上的这几个月，一直都有送加了灵水的吃食给亲近的人，郭罗妈妈，舅舅，额娘，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受益人。
好在，她怕灵水加的多，被人觉察出什么，所以每次都是小心又小心地控制用量。短时间内他们倒是觉察不出什么的。
琅华能一下子发现，除了她聪慧过人外，应该还是她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效果特别明显的缘故。
若没有琅华的当头棒喝，按着她的做法，她也许真的会面临困境。
她不可能从此以后不再使用空间的，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不会露出痕迹。
这样想来，入宫其实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她也就不再纠结了。
按着她原本的计划，她是要回去庄子上住的，把庄子建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以后可以三五不时地去住一下。
但如今她发现，自己身边没有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她想让人去查一下舅舅与她手下的庄头是不是还有联系，舅舅是否也在他的庄子上稻田养鱼或者种桑养蚕？
不是说舅舅不能做这些，但她希望自己是知情的，而不是被蒙在鼓里。
她原本的设想是，舅家表哥和自己的哥哥有了功劳后，既可以为宫里的姐姐长脸，也可以为额娘撑腰。姐姐和额娘也能轻松一些，从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她还是把人心想的简单了。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琅华的话？一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二则局外人看事情会比身在局中的人更清晰。三则琅华没有害她的理由。
琅华猜到自己有神异之处，她什么都不用做，时间久了，别人自然会起疑心，那时自己就会很被动了。
她自己对进宫其实也没有那么排斥，纵然以她的家世，她自信能找个自己满意的夫家，但要让她用尽手段才能让一个封建社会的男人不纳二色，又实在太过为难自己。
“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纳兰性德都有妾室红颜呢。反正都是要面对许多女人的。
据她了解，康熙在姐姐之后只封了他的表妹佟佳氏为后，而她仅做了一天的皇后就去了。
决定入宫后，她在面对遏必隆的时候就没有桀骜了，也不顶嘴了，偶尔还会哄他两句。
“额娘，你好一些没有？”这日瑾华照旧去看望宛云。
“好多了，额娘没事，你不要担心。”宛云拉着瑾华的手，殷殷叮嘱，“你不要担心额娘，照顾好自己就好。额娘这几天没顾上你，听说你跟你阿玛这几日相处的很好？”她摸摸瑾华的脸，“这样就很好，额娘的瑾华长大了。”宛云很欣慰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琅华信的后遗症，她现在看谁都毛毛的。
这样不好，要改要改。
“额娘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就好。”瑾华伸手给宛云倒了一杯茶。
“额娘，阿玛之前说送我去族中学习，我想带上郭罗妈妈给找的蔡嬷嬷继续向她学习医术，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额娘这就派人去将蔡嬷嬷接来。”
“谢谢额娘！”
“谢什么，跟额娘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宛云温柔地为瑾华理了理鬓发。
遏必隆说的三天马上就到了，瑾华辞别家人，坐上马车出发前往江南族中选定的地方，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在那边跟很多女孩一起接受教养嬷嬷的教导。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法喀他们将牛痘呈报了上去，但跟一开始哥哥法喀作为主要发现者和研究者的说法不同，奏折上，舅舅阿克敦为主，表哥苏和泰为辅，哥哥法喀只一些微末的协助功劳。
法喀气不过想要找舅舅要说法，被额娘拦了，还得瞒着阿玛，怕被知道真相后的遏必隆厌弃。
法喀曾日夜奔袭来到江南，愤愤地诉说自己的无力与委屈，原本计划的封爵倒是实现了，但是，是舅舅被封为了定安侯，苏和泰都封了个轻车都尉，他却只被赏了些黄白之物。
这牛痘之法还是妹妹发现的。
瑾华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敢置信的。印象中舅舅一副武人的豪迈作风，还曾当场送庄子送人。
“你去看过郭罗妈妈吗？”
“郭罗妈妈说她年纪大了，管不了舅舅。”法喀知道瑾华的意思，抹了把脸嘲讽地笑笑。“连额娘都让我息事宁人，怕事情闹出来，阿玛知道后更收不了场。”
“是我考虑不周了。”瑾华无话可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法喀:“郭罗妈妈的庄子上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法喀思索了一下，“对了，前两年说要弄什么稻田养鱼，种桑养蚕的，动静闹得挺大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继续。”
从法喀的讲述中，瑾华知道了很多她不在京城的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她当时离开得比较匆忙，就把庄子上的一切都托给了宛云，但这几年真正做主的人却是舅舅。
在离开京城之前，种桑养蚕因为时间短还没有成效，但稻田养鱼却很顺利，也有可能是得益于她那时候借机往里面加过的几滴灵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舅舅那边没有灵水的缘故，所以没有成功，反正最后没有继续。
从法喀的讲述中，姐姐琅华崩逝后，舅舅的态度就变了，他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没想过他们会直接将功劳抢了。
原本性子舒朗的法喀显见地颓废了许多。
瑾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从看过琅华的信后，她其实是有些猜测的，但也没想到舅舅他们会直接将法喀踢出去。
这是打量着他们不敢闹出来。
也是，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谁都说不清楚。外人看来的确是舅舅阿克敦主导的，毕竟人和地都是他的。
瑾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法喀。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是她所料未及的。曾经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宛云和郭罗妈妈，毕竟她来到这里后最亲近的人就是她们。她做的很多事情也会为她们考虑。舅舅也是她真心当成自己的长辈的。
吃一堑长一智，那之后，瑾华开始谨言慎行，并且更加用心地学习教养嬷嬷教授的各类课程，又经常私下请教蔡嬷嬷宫中诸事。
蔡嬷嬷也不藏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瑾华……
回到阔别三年的果毅公府，瑾华有些怅然，这三年发生的事情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面对许久未见的宛云，她也觉得有些陌生。
“瑾华，你总算是回来了，额娘这几年好想你啊。”宛云楼着瑾华诉说着思念，不断拿手绢擦拭着眼泪。瑾华一时无法，只能先安慰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