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除去衣裳首饰,宋吟今日亦买了文房四宝。她并无书案,便将宣纸铺于圆桌之上,墨条略微粗糙,用帕子包着磨了好一会儿。
趁着准备的功夫,她另一手摊开话本瞧了瞧,心道古往今来,情情爱爱都颇受世人追捧。可论文采,宋吟毫无胜算,她琢磨着扬长避短,仿照后世的漫画来做些文章。
犹记得,她小学时流行四至八格的笑话集选,既是试水之作,篇幅不宜长,正好依葫芦画瓢。
宋吟先将自己尚有记忆的笑话写了出来,而后勾勒出一身形微胖的员外老爷,寥寥几笔,令人捧腹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啧,宝刀未老。”
她满意极了,拿在手中瞧了又瞧。
然而,夜里本不宜多思多虑,偏巧时逢月满,皎洁月辉自大敞的小轩窗照了进来。
宋吟无可避免地忆起几句唱诵团圆的诗词,登时笑意散去,反倒生出几分浓浓的惆怅。
倘若不曾穿越,自己怕是已从心仪的大学毕业,成为一名自由漫画家了罢?
总之,无需如今这般仰仗旁人的恩宠而活。
卫辞携淡淡酒气初次踏入这院中,便望见海棠花枝的间隙里,美人正望月垂泪。晶莹泪滴淌过粉腮,无声无息地坠下,没入尘泥里,消散无踪。
他果断收回步子,待走出一丈远,又顿住。
他满面疑惑地抚上胸口,竟不知自己几时生出了恻隐之心。
重又踏入院中,见宋吟已用丝帕擦净小脸,望着桌上一沓白纸笑得眉眼弯弯。
卫辞如释重负,遂大步走了进去,状似随意地问:“这是何物。”
殊不知,他如今在宋吟眼里,无异于送财童子。
她连忙起身,殷勤地缠上卫辞的手臂,邀人入座,口中还关切道:“公子怎么来了?”
卫辞避而不答,朝门外的守夜丫鬟道:“茶。”
宋吟已习惯了卫辞的冷淡,可瞧在金簪的份上,顺势坐于他腿上,语调婉转:“我闲来无事随手画些东西,如此便不用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公子了。”
怀中人儿仿若无骨,触之香软。且她素着一张脸,乌发也顺从地垂下,秀鼻微红,如此小鸟依人地偎在胸口,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卫辞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浅尝辄止,复又带着些道不清的眷恋抽离。
宋吟面色微红,嗓音却镇静,她示意丫鬟放下茶水退至外间,继而端起瓷杯,亲手喂予卫辞。
“好喝吗?”她神色认真地问。
卫辞随意点了头,心道不过是一杯茶,要他如何正正经经地答。可宋吟似是料到了他的反应,嘟囔着“我尝尝”,而后攀着他的肩贴了上来。
粉若桃花的小舌在他唇畔轻扫而过,末了,煞有其事地夸赞一声:“甜。”
卫辞唇角几不可查地一翘,口中仍嫌弃道:“油嘴滑舌。”
宋吟目光掠过他舒展的眉间,知晓某人乐在其中,便故作委屈地仰起脸:“公子不喜欢么?”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拦腰抱起,继而摔入层叠锦衾之间。高挑的身影宛若一堵小山,带着十足的侵略性罩于上方,目光沉沉,来势凶猛。
如玉指节撕碎了绣着莲叶的艳红小衣,冷傲眉宇沾染了欲色一片。
不待宋吟细细打量,滚烫细密的吻砸落在心尖,她下意识缩紧了圆润的肩,十指绞得裙衫凌乱。
见她发怵,卫辞嗤笑一声,暧昧目光扫过一双莹白纤手:“今日可不会纵着你轻易打发了我。”
闻言,宋吟睁开水雾迷漫的眼,略有不满道:“如何能叫打发?公子那时明明喘得极为欢快。”
习了十余年的君子教条,令卫辞难以反驳她的污言秽语,他尾指微微施力,状似无意间擦过,如愿见宋吟被刺激得抖了一抖,露出脆弱模样。
她紧咬着唇,用勾人的眼神向卫辞认错。
床榻之间,万般皆是情趣。卫辞自然不会当真计较,顺势迎合她双臂的力量,倾身含住嫣红唇肉,细细摩挲,一边问:“今日可是时候?”
宋吟先前担忧他会过于粗鲁,平白害自己受罪。然而磨合了几日,某人十分好学且懂得举一反三,仅仅用指腹便能令她大汗淋漓。
且,每每宋吟露出痛苦的神情,卫辞都会停下动作,待推断出她身处愉悦,方继续“折磨”。
思及此,宋吟抬指抚上他眉间,心道对这位神秘公子有了多的认识——
他出身名门,头脑聪慧却无需同人虚与委蛇,是以从不多加掩饰,高傲劲儿仿佛浸入了骨子里。
相貌翩翩,宛若俊秀书生,实则有一身扎实腱子肉,着实令人脸热。再到性子,卫辞看似说一不二,可若耐心哄哄,再恰到好处地夸上两句,他也并非不能通融。
并且,每每这时,狭长的双目会不自觉地弯起,流露出几分与容貌相符的少年稚气。
“啊——”山樱惨遭毒手,宋吟不得不回过神来瞪他一眼。
卫辞毫无温度地扯唇:“在想什么。”
她察觉到话里话外浓烈的不悦,急忙熊抱住卫辞,鼻息喷洒在他的颈窝,瓮声瓮气地解释:“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公子呀。瞧见您这张脸,我便心生欢喜。”
“有多欢喜?”
卫辞大手向下探去,亲自查验过,勉强信了她的话,重申一句,“今日可是时候?”
宋吟沉溺于他昙花一现的温情,只觉自己快软成了一汪水,莹白脚趾无助地蹭了蹭,含羞轻轻点头。
顺水行舟,总是通畅无阻。
卫辞额角浸满了湿汗,动作却带有几分克制。彼此舌尖不断勾弄缠绵,意料之外的愉悦搅得她眼神迷离,轻易忽视了酸胀与痛楚。
她不由得张启红唇,便于卫辞索取,热意发狠,又同时令两人深觉满足。
朦胧间,仿佛瞧见廊下有一红梅瓷瓶,遭了风吹雨拍,终于倾倒在侧,汩汩水露喷洒而出,晕湿了一地……
折腾至半夜,锦被皱得不成样子,浴房也狼藉一片。卫辞换过衣裳,神清气爽,扫了眼已经陷入深眠的宋吟,交待香叶去书房取些上等的笔墨纸砚,明日再添一张书桌。
回清风院的途中,自他六岁起便随侍身侧的刘嬷嬷上前请示:“老奴先行去熬避子汤。”
“等等。”卫辞道,“夜里莫要吵她,白日再喝也是一样。”
刘嬷嬷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小公子尚且记得规矩,低头恭敬称“是”。
辰时,宋吟被唤醒。
仆妇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纹丝不动地跪在塌前,见她睁眼,一板一眼道:“吟主子请用。”
且不说宋吟芯子里是个现代人,从前位低,何曾被跪来跪去。她当即吓得清醒,接过避子汤一饮而尽,示意仆妇起身。
香茗适时捧来一碟蜜枣:“吟主子可要尝尝?”
吟主子?
她这才意识到府上众人改了称呼。
若宋吟当真是土著,听罢兴许会眉开眼笑,很可惜她不是。
她一言难尽地嚼了嚼蜜枣,待压过了苦味,问起正经事:“今日可还能出府?昨日瞧那簪子不错,我想再买一对儿相衬的镯子。”
“奴婢伺候吟主子更衣。”
一回生二回熟,宋吟已将出府的路线记了个大概。她先是要了一对金镯与翡翠扳指,又打听到锦州有名的茶楼,坐于雅间悠闲品茗,一边听楼下说书。
于她而言,自是不比前世的电影电视来得有趣,但老先生说得眉飞色舞,不时拍拍醒木,底下茶客细声耳语,倒也不失为一种趣味。
香叶与香茗恪守规矩,不论她如何劝说也坚持要站着,宋吟只好微微后仰,问:“你们闲暇时都做什么?可会看话本子?”
香茗腼腆地笑笑:“奴婢不识字,旬假里爱做些女工。”
说罢推推香叶,后者只好也答:“奴婢不看话本,也不会女工。”
宋吟笑了笑:“我知道香叶爱做什么,公子说你身手好,可是喜欢练功?”
香叶道“是”,脸上因夸赞而一阵黑红。
待窗外霞光照耀,三人打道回府。宋吟今日没有探出可用的消息,却得了沉甸甸的金镯子,心情大好。
独自用过晚膳,她挽起袖子,在新送来的书案上作画。
既有了胖员外,便少不得唯他马首是瞻的小厮,至于正派角色么,宋吟照着自己画了位女侠。每每员外闹事,女侠从天而降,如此笑中带飒,故事意蕴愈加悠长。
她伏案绘至深夜,临就寝了方记起卫辞,心道这厮果真冷情,睡完便将人忘得干净,竟是一整日都不曾出现。
索性日子还长,宋吟琢磨等天亮了再去清风院转转,谁知一觉醒来,葵水到访。
县令府毕竟不将她们看作主子,经年累月的疏于照料,令宋吟每每到了日子便发疼。也因此,她搁下百般念头,老老实实在房中休息。
为免卫辞忘了她这号人,特差香茗跑了一趟,道是有五六日不能伺候公子。
她问香茗:“公子答你时是何种表情?”
香茗岂敢揣测主子心思,瑟缩着身子,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宋吟也不盼着卫辞会生出良心来探看自己,安抚过香茗,她一手拢着香炉暖腹,一手翻起锦州书肆今年最时兴的话本。
如此歇了四五日,气色恢复往常的红润。
这期间卫辞不曾出现过,是以,宋吟精心打扮一番,欲去清风院转悠转悠。倘若不赶巧,卫辞出了府,那她便多买些金银首饰聊慰自己。
她换上镂金挑线纱裙,简单绾了云顶髻,再左右各戴一只惹眼的金镯。虽色彩浓烈,由清丽无比的小脸衬来却不显庸俗,反倒有一丝华贵之美。
收拾妥当,宋吟招呼上香茗香叶。
岂知方阖上房门,面生的丫鬟自卵石小径疾步走来,见了宋吟,弯身一揖:“吟主子,有客人要见您。”
宋吟目露疑惑,示意丫鬟带路,一边猜测会否是桃红来了。
待到了前院偏厅,果真见一身姿绰约的女子,只是走近才发现并非是桃红,而是与宋吟交情不深的玉蕊。
“吟吟。”玉蕊声泪俱下,宛如见到救星一般,“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
宋吟递过去一方丝帕,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若她没记错,玉蕊也从县令府脱了身,如今正跟着锦州当地最为富饶的方家二公子。
果然,玉蕊渐渐止了泪,脸上闪过一丝怨怼,如实道:“方二公子昨夜下了狱,方老爷便命我来寻你求求情,看能否让卫公子在钦差大人面前美言两句。”
宋吟心想,这也太高看她了。
可对上一双通红的眼,一时也难以狠下心来拒绝,只好委婉地答说:“我的身份你也清楚,哪里敢冲撞这些个京中来的贵人。”
的确,自打玉蕊踏进府们,竟无一人讲闲言,皆木头似的各司其职,可见主子颇重规矩。
“吟吟,我求求你。”
玉蕊“扑通”跪下,亮出双臂血淋淋的鞭痕,伤口不曾结痂,用皮开肉绽来形容最是恰当,“我自是知你处境亦艰难,可……倘若你不应,他们会活活打死我。”
宋吟非圣人,猛然瞧见了可怖伤口,一颗心被高高悬起,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香叶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小脸煞白的宋吟,用气音道:“主子莫怕。”
“无碍。”
宋吟咬了咬唇,缓上片刻,伸手将玉蕊扶起,“相识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折辱,我这便去找公子。”
仆妇将玉蕊送走,她则转头向清风院行去。
香茗跟了宋吟好些日子,知她性情温和,从不朝下人们摆脸色,是以忍不住出言相劝:“吟主子,这怕是不妥。”
她自香茗眼中窥见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思及这份恐惧源自担忧,宋吟心头一暖,温声解释道:“莫怕,我知晓府中规矩,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此番过去,是要同公子说旁的事。”
闻言,香茗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宋吟自认有些小聪明,却不会嚣张到在卫辞面前卖弄,尤其,眼下飘渺的宠爱还不知剩下几许。
倘若她仗着鱼水之欢的情谊,插手朝堂之事,那才是真的愚钝。
更何况,玉蕊能顺利进入这府中,定然是得了卫辞的默许。
怀揣重重心事,宋吟紧抿着唇,略带拘谨地踏入碧槛红窗的院中。
虽无人拦她,可半隐于暗处的侍卫们个个生得威猛,腰间配一柄长剑,压迫感如影随形。
卫辞似是料到宋吟会来,拍了拍身侧软垫:“过来。”
见他兴致尚好,宋吟放了心,乖巧地坐于他身侧,两人膝并着膝,流露出一丝久违的亲昵。
熟悉的热意催化了宋吟的胆量,她微微偏过头,埋入卫辞颈窝嗅了嗅,不曾闻见女子香脂气,这才扬起笑脸。
“公子可有找旁的女人?”她明知故问。
卫辞岂会瞧不出来。
偏偏她一向喜欢直来直去,比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心眼要可爱得多,卫辞便也弯了唇,道:“你当本公子千里迢迢来了锦州,专是为了这档子事?”
宋吟顺势在他喉间印了一下,潮红的脸漾着委屈:“我还以为公子忘了我呢。”
经她一撩拨,卫辞眼神暗了暗,抬指描过细而弯的秀眉,掠过琼鼻,落至不点自红的饱满唇上——
他将指尖插了进去,感受两瓣唇肉自然地吸吮住自己。
宋吟一双含情杏眼已然绯红,带着真真切切的羞赧,别样艳丽,令卫辞喉头发涩。
“咳。”他故作淡然地抽回手,“来清风院所为何事?”
宋吟垂眸觑一眼可观的形状,脸颊微热,却也装作若无其事,说道:“一位旧相识来府里寻我,道是想央我向公子求情。公子教教我,遇上此等事该如何处理是好?”
她清亮的瞳孔透露出眷恋与依赖,卫辞十分受用,将人抱坐至腿上。
“你倒是会想。”
卫辞呼吸渐重,一手箍紧了她的腰,一手扯下碍事的金线牡丹,语气却沉稳如常,“找我帮你出主意来对付我?嗯?”
宋吟不自觉环住了他的肩,脸上似痛苦似欢愉,艰难措辞:“公子重规矩,吟吟如何敢明知故犯,思来想去,找公子商议才最是稳妥。”
闻言,卫辞扯了扯唇角:“不敢明知故犯?那是谁罔顾礼数,成日往我身上扑。”
“……”
她腆着脸将卫辞按向心口,耍赖道,“此乃你情我愿,不算逾矩。”
卫辞已然情动,双臂在不知不觉中施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宋吟葵水将将结束,顾念着身子,推了推他:“今日怕是不行,我用手如何?”
卫辞抬起因欲念发红的眼,定定看着她,一滴热汗自额角滑落,没入衣襟。
就当宋吟以为他要发怒,却被轻柔地抱起,放入一旁软垫。
她瞧见卫辞手握成拳,反应也不见消退,分明是在极力忍耐,当即抱住他劲瘦的腰,软声道:“公子可是要去找别的女子?”
卫辞拿起桌案上的塞北游志,卷成筒状,轻拍她手背,嗓音带着淡淡的哑意:“这院子里,除了你哪儿还有别的女子。”
待宋吟松了手,他灌下一杯冷茶,迫使自己看向游志。
思绪渐被分散,旖旎也飘出窗去,卫辞恢复了一贯的冷傲自持。
见状,宋吟拢了拢前襟,将抹胸收紧,轻声问:“公子,我可以留下么?”
卫辞不喜失控,亦觉得同她在一块总是黏黏糊糊没个正形。可瞥见宋吟凌乱的衣衫,及饱受蹂躏过的坨红小脸,一时顿住。
宋吟披上他的外袍,作势要往外走,偏巧起了风,她鼻间泛起一阵痒意,掩面打了个喷嚏。
“慢着。”卫辞叫住她,“下不为例。”
得了准允,宋吟喜笑颜开,“蹭蹭”占领了美人榻,支起身子瞧着卫辞:“公子,玉蕊的事,您还未答复我呢。”
他坏心地掐了掐宋吟的脸,见白皙面皮上留下浅浅指印,方开口:“先把你的主意说来听听。”
“吟吟自是以公子为重,管他入狱的是方大方二,才不要公子去向钦差大人求情呢。可玉蕊毕竟无辜,公子您说,方家无官无职的,从他们手里讨要个身份低微的女子,难不难?”
“难。”卫辞答得干脆。
“……”
宋吟知他在逗弄自己,简直要被气笑,却还需忍耐着表情,软声唤道,“公子~”
殊不知,她唇边噙着笑,双眸倒是放肆地斥骂着他。不仅令姣好容颜愈发的鲜活,于卫辞而言,亦是新奇。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不继续装了?方才是谁说自己知规矩、懂礼数。”
宋吟不语,水汪汪的杏眼眨了一眨,无声地朝他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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