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问道:“若旧例上没有呢?”
王嬷嬷说道:“你去东府找我问,离的又不远。”
如意又问:“若是嬷嬷恰好不在东府呢?”
王嬷嬷说道:“你就去松鹤堂找腊梅,她是我外甥女,也是东府大管家的闺女,又在老祖宗那里当差,东西两府的人都会给她点面子。”
如意听了,忙道:“不如请腊梅姐姐来紫——”
话没说完,王嬷嬷就打断了,“刚升了你当二等,是干什么吃的?”
如意赶紧把“云轩”两个字咽下去。
王嬷嬷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既然看好你,你就错不了,好好干,将来升一等指日可待。你在这里顶我的差,我每天茶、点心、一日三餐的份例都给你吃。”
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如意被王嬷嬷拿捏的死死的,被架到这个份上了,如意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
王嬷嬷穿上银鼠皮的披风,拿起手炉,就要去东府。
如意追到门口问道:“三位小姐搬进来,梅园和听鹈馆的旧人怎么安置?她们月钱谁发?到底听谁的?”
一说这个,王嬷嬷就皱起眉头,“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来寿家的撺掇着老祖宗把三位小姐挪进园子!添多少麻烦事!只顾着讨老祖宗欢心,不管我们办事人的死活!”
如意心道:哦,原来又是来寿家的主意……不过,这个也不意外,确实是来寿家能干出来的事情,老祖宗想和三个孙女亲近,谁都看得出来,但只有来寿家的敢张口建议三位小姐搬进园子来住,又得罪一大片人!
如意说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到底怎么办?”
王嬷嬷说道:“这关系到东西两府,还有颐园官中的账目,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这三处一起讨论着解决——这大过年的,又要多出事来,还嫌不够乱!”
如意问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二十五号就要发月钱了,今天九号,就剩十来天了。”
王嬷嬷说道:“你先等等,商量好了会告诉你,反正最迟不会拖到二十四。”
二十四!
这好比新娘上花轿现扎耳朵眼嘛。
但如意只能接受,连王嬷嬷都不能拍板的事,她也只能等。
王嬷嬷走了,值房有热炕,但是如意不敢坐,她回想着上个月跟着王嬷嬷去东府要月钱的经历,当家主母周夫人病了,大管家娘子来福家的没坐在炕上,而是坐在东边的罗汉榻上,主子不在,空出的位置也得留着,不能坐。
如意就坐在以前做账的那张桌椅,屁股刚刚挨着椅子,就有办事的人来了。
此人倒算是个熟人,三小姐的奶妈,赖嬷嬷。
都是西府的人,如意热情迎接,请赖嬷嬷坐在自己上首的位置,还亲自倒了茶,捧给赖嬷嬷,“嬷嬷喝茶。”
赖嬷嬷接过茶,却捧着不喝,上下打量着如意,“啧啧,咱们西府最有出息的丫鬟就是你了,听鹅姐说,你刚升了二等。”
赖嬷嬷是三小姐的奶娘,鹅姐是三少爷的奶娘,三小姐和三少爷都是花姨娘生的,赖嬷嬷和鹅姐算是同事,经常在一起说话。
如意谦道:“是我运气好,侥幸侥幸!”
赖嬷嬷喝了一口茶,说道:“王嬷嬷忙着准备彩礼,把颐园的事情交给你,可见你是有本事的,看着咱们西府的女孩子们有出息,我脸上也有光啊。”
如意说道:“再有本事,也比不过赖嬷嬷您呐,您抚养三小姐,劳苦功高。我经常听鹅姨说,就没有人比您更用心伺候三小姐了。”
两人互相拍马屁吹捧寒暄。
都爱听好话,赖嬷嬷很是受用,说道:“我今天来啊,是为了三小姐搬家的事情,听鹈馆这个地方,我刚刚去看了,那个地方好冷啊,好像不太适合我们家小姐。”
如意耐心解释,说道:“听鹈馆靠近长寿湖,比起其他地方,是有些冷——但若离水远了,就看不到辟鹈,还叫做什么听鹈馆呢?”
“听鹈馆一直空着,只有几个看房子的,里头的火炕,地炕、火盆、熏笼等等都还没有用过呢,炭已经送过去了,今天把火都升起来,暖一暖房子,明天就不冻人。”
又道:“若说冷,颐园最冷的地方当属我住在承恩阁,天天在山头上吹风,可是只要我把地炕点燃,里头也是很暖的,穿着单衣就可以了。”
如意一席话,把赖嬷嬷说的哑口无言,修缮颐园花了那么多银子,每个地方都确保可以住的舒服,听鹈馆若像赖嬷嬷说的如此不堪入住,不说别人,老祖宗都不会同意的。
如意觉得,赖嬷嬷来这里,像是来找茬的——人家东府大小姐二小姐的教养嬷嬷们今天一早就去梅园丈量房子,好准备把两位小姐们用惯的家具搬进去,人家可都没有来紫云轩嫌东嫌西的啊!
赖嬷嬷见如意年纪虽小,口齿却锋利,自己挑理都挑不出来,便说道:“这么说,听鹈馆还行,不算十分委屈了三小姐。不过,我早上去听鹈馆数了一下房间,一共也就二十来间房子,三小姐要跟去十几个丫鬟婆子,听鹈馆本来就住着三四个下人看房子,住着有些拥挤啊。”
“尤其是我这个老婆子,平日身边就有一两个丫鬟跟着服侍着,在西府大小姐的院子里,我一个人就住了三间房,现在要搬到听鹈馆,看样子,我只能分到一间房……哎呀呀,怎么越老还过的越不尊重了。”
如意一听,哎哟,这赖嬷嬷原来不是为三小姐挑理来了,是为自己住的舒服,在我这里倚老卖老起来了。
如意陪着笑脸,问道:“依您老人家的意思,住在那里好呀?”
赖嬷嬷见如意笑脸相迎,就没有戒备,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我看听鹈馆旁边,有个春来坞,里头有个小小巧巧的二层小楼,一楼还有地炕,虽说这地方冷清了些,但我这个老婆子还能嫌弃什么呢,再说春来坞离听鹈馆近,我也方便照顾三小姐。”
好大的口气啊!想单门独院的住,还搞得自己挺委屈似的。
如意暗自腹诽,脸上笑意却不减:“春来坞这个地方可不冷清,春来春来,是因每年春天,长寿湖的冰从春来坞这里开始融化,所以取了这个名字。站在这两层小楼上,春天可以观看辟鹈从南方飞回来,在这里筑巢,感受春来到,所以啊,这地方是观景的,不好住人。”
赖嬷嬷还想说什么,被如意一张快嘴给截住了,说道:“我和嬷嬷都是西府的人,也都和花姨娘有关系,我把嬷嬷当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您呢,先把三小姐搬进颐园,让她顺顺利利的在老祖宗跟前长大,岂不体面?”
“三小姐在西府的处境,嬷嬷心中最清楚,虽名分上是西府大小姐,但在崔夫人那里,就是个面子情,崔夫人待她,该有的待遇从来不缺,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但也仅限于此,平时,还是花姨娘照顾她更多一些。”
“可是,三小姐渐渐大了,外头一句不好听的话,什么小老婆养的,就足够伤人。”
这下把赖嬷嬷急的,拍着桌子就喊:“我看谁敢!”
如意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出庶出都是一样的,当着面没人敢这么说,但背地里,乱嚼舌根的人嬷嬷您也顾不到啊。老祖宗要三个小姐进园子陪伴,大小姐和二小姐无所谓,无非是换个地方住,还新鲜呢。对三小姐来说,是个好机会,承欢膝下,还能替侯爷侯夫人尽孝,说出名声都好听。”
“依我看,嬷嬷您安心服侍着三小姐在听鹈馆住下,小心观察其他两个小姐房里是怎么做的,大小姐二小姐的教养嬷嬷没有单门独院的住,单是咱们这么住了,岂不引人侧目?”
不考虑嫡庶,只论序齿排行,三小姐年纪最小,谨慎小心还来不及呢,搞得张扬了,外头会议论三小姐轻狂。
如意拿三小姐的名声压制赖嬷嬷膨胀的欲望,犹如打蛇打七寸一般,赖嬷嬷再也不敢提条件了。
如意也学着王嬷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说道:“话虽如此,嬷嬷也别失望,听鹈馆和梅园不一样,那地方因靠近湖水,房子造的十分敞亮,房顶高,屋子里很少做隔断,通常一间房抵得上梅园的三间房。您搬进去,用多宝阁和幔帐做隔断,隔出两间,住的和西府一样舒服。”
“这多宝阁和幔帐,听鹈馆若缺了,嬷嬷可以起个帖子,送来我这里,我给您入册,给对牌,您再派人去颐园官中库房里领就是了……”
如意好说歹说,把赖嬷嬷哄走了。
说的她口干舌燥,咕噜噜一口气把已经凉的茶都喝了,正想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走一走,动一动,有来了回事的人。
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串,都是颐园上夜的女人。
一群中老妇女,拿着颐园最低的月钱,干着最重最累的活。
一进来叽叽喳喳的,如意都听不清她们想要说啥,于是挂着笑脸,说道:
“有什么事,你们派一两人跟我说清楚,我能解决的就解决,解决不了我就东府问王嬷嬷的意思——总之最后能都解决对吧?你们这样一哄而上,我听谁的呢?听不懂,大家的事就一拖再拖,对谁都不好,是吧,你们谁来讲?”
众妇人议论了一会,最后穿绿的妇人站出来,高高的颧骨,黑红的脸颊,长的不咋好看,但口齿很利索,说道:
“今儿我们一起来,不是欺负如意姑娘年纪小,故意来找茬,实则没得办法了……”
原来,自打承恩阁“走水”事件,十来个洒扫上的、新买进来的丫鬟被帚儿连累,遭到了王嬷嬷的遣散,配小厮的配小厮,去农庄的去农庄,颐园洒扫上的就只剩下五六个妇人了。
颐园十里画廊,还有山水庭院,亭台楼阁,这五六个人怎么可能扫的完?
为了应急,王嬷嬷就要上夜的女人分了几班,临时顶上洒扫的班,当然,干两份工,她们的月钱也可以领双份。
一开始,大家都愿意,大冬天的,该落的叶子都落了,地上比较干净,随便扫扫就行了。
但是,一场大雪过后,就不是扫地的问题了,要铲雪啊!
每次下完大雪,都要清出一条可以走的路来。
一次还行,两次勉强,三次就干不动了。
尤其是围绕着长寿湖一圈的十里画廊,雪下面都是冰,铁锹都铲不动。
大少爷要定亲,颐园往后各种宴请是少不了的,松鹤堂的芙蓉姑娘今天说,必须把十里画廊的冰雪清理干净,否则,白白的一圈围着长寿湖,像一条白绫似的,不好看啊。
穿绿的上夜女人说道:“我们把路上的雪清出来就不错了,要是还管着十里画廊,我们就是上吊也顾不过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如意:我要深耕基层。
王嬷嬷:不,我要你进阶管理层。
第四十二章 说甜言姚黄成师姐,来找茬慧语弹红桃
结了冰的雪有多难铲,如意当然知道,她在四泉巷长大,每次遇到冰雪,都是鹅姐夫、九指叔等壮年汉子们铲一早上才能铲完,像如意这种少女,挥着铲子只能在冰面留下一个白印。
现在颐园都是些上夜的女人们承担洒扫的差事,扫雪还行,铲冰确实太难。
如意说道:“这事我记下了,要你们铲掉十里画廊的冰,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我会和松鹤堂的芙蓉姐姐商量,看如何解决,在这之前,诸位只需把其他地方清扫干净,下雪路滑,若是因路面冰雪摔伤了人,诸位都脱不了干系。”
穿绿的上夜女人说道:“拿两份月钱,这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应该坚持做到底。只是,还请如意姑娘转告王嬷嬷,这个月做完,我们都不兼差干洒扫的活了,还是只管上夜吧,干一个月还行,再干一月,恐怕我们就要丢性命了,有命赚没命花,实在熬不住,还请王嬷嬷赶紧把洒扫上的人补齐。”
如意说道:“行,这两件事我都记下了,到晚上的时候,必定给大家一个答复,如何?”
上夜的女人们还有几个想说话,被穿绿的女人用眼神压了下去,就都没开口。
穿绿的女人说道:“好,我们等如意姑娘的信儿。”
说完,女人就带着一群上夜女人们走了。
如意隔着夹板门帘,听见外头女人说道:“昨天上夜的快回去补觉,昨儿没上夜的去分好的地方扫雪,别在这里嘟嘟啷啷闹——好歹看在双倍月钱的份上,坚持干完这个月。”
上夜的女人们一哄而散,如意记住了穿绿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挺有威望,等晚上问问她的姓名。
接下来,陆续来了两拨人,一拨是大小姐张德华的大丫鬟姚黄——姚黄也是牡丹花的一个品种,自然也是“原配党”的人,姚黄将起好的帖子给了如意。
如意打开一看,“火盆十个、红泥火炉五个、古铜小炉五个、红罗炭五十斤、银霜炭五十斤、竹炭五十斤、黑石炭二百斤、羊皮中围屏三架、羊皮小围屏三架、古铜中方瓶两对、古铜小方瓶两对、绒布幔帐十副、夹板毡门帘十挂……”
都是一些搬新家需要用到东西,而且已经精简了很多,看来大小姐绝大部分还是用从东府里原来的地方搬运过来。
如意看了一遍,说道:“姚黄姐姐稍等,喝杯茶,吃一些点心,我第一次在紫云轩当班,有些旧例还不太熟,我要看看以前的账本,核对无误了才能给对牌。”
姚黄笑道:“你去吧,魏紫姐姐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可聪明了,四天就把算盘打明白了,我以前也是跟着魏紫姐姐学的,打了整整大半个月才算清楚。”
如意抚掌笑道:“哎呀,我还不知道呢,原来姚黄姐姐当年也是拜魏紫姐姐为师,如此说来,我们是同一师门,姚黄姐姐是我师姐呢,师姐,你等等我。”
姚黄笑声更大了,“这小甜嘴,难怪王嬷嬷喜欢你。”
如意算是搞明白了,王嬷嬷是“原配党”的人,周夫人把东府正院的牡丹花都拔了,王嬷嬷就调教了一群活生生的“牡丹”丫鬟,这些牡丹们都是纯血的原配党,简称牡丹派,继室周夫人的丫鬟都是水果,可以简称水果派。
既然王嬷嬷重用如意,那么如意就是不叫牡丹的“牡丹”,无论魏紫还是姚黄,就都把如意当成自己人看待。
就像现在,如意为难说要现查,姚黄就宽容的坐着慢慢等。
如意翻了账,帖子上的东西都在侯府千金小姐的份例之内,并没有多支,就拿着帖子回来了,说道:“请问师姐,这四个古铜花瓶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深宅大院干活,实力其次,最重要是靠关系,如意正努力拉关系,师姐师姐的叫个不停。
“冬天插花用的。”姚黄说道:“冬天适合用铜器插花,不容易凋谢。”
“哦,原来是这样。”如意恍然大悟,“冬天我用古铜锅涮火锅吃,我能吃一斤涮肉呢,最是养人,没想到古铜也能滋养花朵。”
姚黄又笑了,“你这个人真有趣,可惜我忙着大小姐搬家的事情,不得空跟你说话,我要走了,改日闲了,你去梅园找我玩。”
笑谈间,如意走笔如飞,在台账上填写帖子的内容,然后在帖子上写个准字,按上王嬷嬷的印章,连帖子和对牌都给了姚黄。
如意把姚黄送到门口,边走边说道:“梅园我经常去玩的,里头的红霞和胭脂都是我的手帕交。如今师姐也在梅园,看来以后,我要把梅园的门槛都要踏烂了。”
姚黄说道:“哎哟,你还认识红霞啊,她姨爹是我们东府的二管家,管着钱库呢。”
三言两语的,两人的关系就近了很多。
姚黄刚走,椅子还是热乎的呢,二小姐的大丫鬟红桃就来了。
红桃,一听名字,就是继室党、水果派的人。周夫人喜欢闻水果的香气嘛,有主必有其仆。
无论牡丹派还是水果派,如意都笑脸相迎,亲自泡茶。
红桃是为了领用二小姐搬家的东西来的,也起了个贴,递给如意。
如意打开一瞧,东西和姚黄要的大差不差,但是数目嘛……
如意笑着,把帖子双手还给了红桃,“红桃姐姐,有几个地方算错了。”
红桃没有接帖子,问道:“那几个地方算错了?”
红桃不接,如意把帖子搁在桌子上,也不收回,说道:“就以红罗炭为例,帖子写要一百斤,在颐园里,老祖宗的份例是一个月一百斤,小姐们的份例要减等。”
红桃把帖子往如意这边一推,说道:“因是搬家,要多烧一些炭,把房子暖起来,不要那么死板的循旧例了吧?我们小姐怕冷,以往冬天,每个月的红罗炭,若按照份例来,都是不够用的,每个月都会超一些,也都准了,难道二小姐搬到了颐园,反而要用我们下人的炭凑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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