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如意急得,如今不年不节的,她无法离开颐园,她很想立刻给红霞写信,问问到底为什么一直没有音讯,但是转念一想,红霞一直不给胭脂回信,难道有什么苦衷?
就是我写信给红霞,红霞也未必会回信啊。
如此,那就需要身在江南的人去亲自找红霞,看到底怎么回事。
如意首先想到的是腊梅来禄和来春,他们一家人据说都在江南,可是这家人自打脱了奴籍,搬到南方、尤其是来禄去世之后,腊梅和来春就再也没有和王嬷嬷之外的京城的人联系了。
就是红霞一家人都在南京,腊梅来春也在来禄去世之后,与红霞一家人再也没有来往——反正红霞在信里是这么说的,至于为何曾经非常亲密的两家人没有来往,红霞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胭脂在信中也不好追问。
其实真相就是来禄死后,腊梅和继子来春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在江南,这事来春跟表妹红霞说过了,属于家中秘闻,红霞不便告诉别人。
所以,这家人指望不上,如意又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既愿意帮自己,也有能力帮到自己——王延林。
苏州王氏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家族,王延林背靠着这座大山,过着悠闲自在的寡妇生活,她可以帮如意去魏国公府找红霞。
如意当机立断,给王延林写了信,然后要看门小厮辛丑把母亲如意娘请来东门,如意把五两银子和一封信交给亲娘,说道:
“咱们家二小姐去世了,我担心红霞,娘立刻用民信局八百里加急送到苏州去。再跟胭脂说一声,我晓得她更担心红霞,我已经着手去找红霞本人了,要她好好备嫁,在家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棉花胡同,山东菜馆,东府侯爷正在听钱帚儿唱曲。
春光正好,钱帚儿折了一枝杨柳在手,唱着一曲《天净沙》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拢,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一曲终了,丫鬟抹儿抽着空,进来说道:“侯爷,有自称是宁王的幕僚,带着厚礼求见侯爷。单是给奴婢的打赏就是五两银子。”
说完,抹儿把手掌里的小银元宝拿出来给侯爷和钱帚儿看。
东府侯爷基本不在侯府,有求于他的人都晓得应该来侯爷最宠爱的外室这里找人。
钱帚儿把玩着手里的杨柳,笑道:“出手不凡,一个丫鬟就给了五两银子,想必此人送的礼物肯定不是小数目,侯爷见不见?”
东府侯爷摇头说道:“不能见,凡是粘上藩王、大将、还有那些手握兵权的人,礼物再丰厚也不能见。这是我们家老祖宗下的死命令,我若敢违反,老祖宗说过要打折我的腿。算了算了,有些钱我命中注定赚不到,要他走吧。”
“是。”抹儿应下。
但是一旁钱帚儿却对抹儿使了个眼色,抹儿点点头,明白了钱帚儿的意思。
抹儿出去,跟前来送礼的宁王幕僚说道:“侯爷有事,暂时不能见你,不过,我们家夫人对你的礼物有点兴趣,如果你愿意跟我夫人聊一聊,就请跟我去后厨一个僻静的庭院等候。”
专门走人情、搞关系的人,如何不明白枕头风多么厉害?
幕僚忙道:“我愿意!还请姑娘带路!”
此时东府侯爷色心起,一把钱帚儿拉到怀里,“外面的春光看腻了,我只想看看你的春光。”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三儿子张宗翔的呼喊声,“爹!爹!不好了!南京魏国公府来信!魏国公夫人去世了!老祖宗到处找您呢!”
东府侯爷一听,脸色大变,连忙推开钱帚儿,跟着张宗翔回侯府了。
东府侯爷一走,钱帚儿就立刻脱下戏服,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去见送厚礼的来客。
来客出手果然阔绰,钱帚儿揭开箱子,里头是五百两的金条!
黄橙橙的,闪耀夺目。
不过,钱帚儿对银钱没有兴趣,她只是觉得,既然侯府老祖宗坚决不准侯爷和藩王、大将们有接触,以免惹上麻烦。
那么,她就非要侯爷惹上麻烦!
钱帚儿关上箱子,问道:“你背后的主子想要侯爷办什么事情?出手如此大方,恐怕所图非小吧。”
宁王的幕僚说道:“我们家王爷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绝非私心。如今皇上一直没有子嗣,也不肯亲近后宫,大明没有皇储,如何得了?”
“既然皇嗣无望,皇上又没有亲弟弟,那就得需从旁支藩王那里过继。宁王有好几个儿子,愿意奉献出一个儿子,过继给皇上当儿子。”
“所以,宁王希望侯爷能够帮忙说几句话好话,促成此事,将来宁王的儿子若登基为帝,定忘不了侯爷的从龙之功。”
钱帚儿笑道:“宁王想要大明的江山,恐怕五百两金子不够吧。何况,我们侯爷很少进宫,皇储这么大的事情,恐怕说不上话,到时候收了你们的钱,却办不了事,这金子是不是还得还给你们?”
幕僚忙道:“侯爷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要过继子嗣,按照礼仪,当舅舅的肯定要在场的。何况,张家还有太后在宫里,张家老祖宗即使跟皇上说不上话,张太后还是会听老祖宗的话吧。”
“求夫人给侯爷带个话,这五百两金子只是敲门砖,以后张家只要肯为宁王美言几句,宁王每年必定都有好东西孝敬侯爷。”
钱帚儿敲了敲装金子的箱子,“行吧,我会找机会跟侯爷说的,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你若信我呢,就把金子先放在我这里,你若不信我呢,就请带着金子走吧。”
幕僚说道:“夫人是侯爷心尖上的人,我是托了几层关系打听,慕名而来,不信夫人能信谁去?夫人请放心,无论成与不成,金子既然送出,就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送走了幕僚,钱帚儿叫来抹儿,“把金子送到三通钱庄,都兑换成银票。此时不能让侯爷知道,以后这个人来找我,你都把他带到这里来,千万不要让侯爷与此人碰面。”
张家老祖宗三令五申,不准侯爷接触藩王和大将,否则腿打折。侯爷在温柔乡里活的滋润,他目前不缺钱花,根本不可能铤而走险,为了钱财给宁王说好话。
所以,钱帚儿必须瞒着侯爷,偷偷从宁王这里搞钱。让宁王以为侯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至于未来会如何收场……我静观其变,等侯爷缺钱、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时候,我就再给宁王和侯爷牵线搭桥。
外戚和藩王眉来眼去,一旦被皇上知道……哈哈,张家必定被皇上所厌弃!
从此以后,钱帚儿便出面代表侯爷数次向宁王索要财物,宁王每一次都满足她。
且说另一边,东西两府得到张言华去世的噩耗之后,无不哀戚。东府大少爷张宗说和西府大少爷张宗俭连夜启程,赶往南京吊唁二妹妹。
定国公夫人张德华和张言华的感情最好,她眼睛都哭肿了,声音也嘶哑了,她晚上没有回家,留在颐园陪着老祖宗,说道:
“我今晚就睡在梅园吧,以前我和二妹妹就在梅园里作伴,过了几年神仙般的日子,谁知二妹妹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依旧睡在过去的房间,希望二妹妹在天有灵,给我托个梦,让我梦到她。”
三小姐张容华送张德华去梅园,说道:“二姐姐走的那天,是正月二十五,那天下着大雪,我去梅园折梅枝的时候,恍惚看到了二姐姐,她还叫我三妹妹。”
“可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有一只仙鹤飞过,穿梭在雪中梅林之间,现在想想,或许是二姐姐魂归故里,向我告别。”
张德华一听这话,越发难过,抱着张容华痛哭,“三妹妹,今晚你也留在这里,给我做个伴吧,或许在梦中,我们三姐妹能够像过去似的在一起。”
“你还记得吗?有一年过年,我们三姐妹跟着大嫂、夫人还有老祖宗天没亮就进宫朝贺,中午我们三个躺在一个炕上睡午觉。现在,只有我和你了。”
张容华哭道:“怎么不记得?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经物是人非,我们三姐妹再也凑不到一块了。”
两姐妹在一起哭着怀念过去三姐妹相处的日子,到下半夜才睡着。
次日,纵有再多不舍,张德华还是回定国公府了,身为当家主母,国公府还有一堆事等着她料理。如今在颐园,她是客,心里再难过,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送别了大姐姐,张容华心事重重回到松鹤堂,嫡母崔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张容华就跟着崔夫人回到西府正院里说话。
崔夫人说道:“你打小就懂事,是个明白人,废话我不说了。你现在孀居在娘家,你二姐姐走了,魏国公还年轻,必定还要续娶,老祖宗的意思是——你应该明白的。”
张容华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年轻的举人——西府侯爷喜欢附庸风雅,开文会诗会,比起勋贵,他更加欣赏读书人,况且张家以前就是书香门第。
张容华是西府唯一的小姐,西府侯爷就挑了一个文采出众的青年举子当女婿,想着如果运气好,这个女婿或许成为第二个王阁老也未可知啊。
当时老祖宗也同意了,张家三千金,两个都嫁入勋贵人家,成为年轻的国公夫人。总不能把宝都押在勋贵这里,文官也是很有前途的嘛,万一宝押对了,又出个王阁老呢!
所以,张容华成为了举人娘子。这个年轻的举人晓得岳父对自己有很高的期望,他也很争气,日里夜里都在读书做文章,连成亲的洞房夜也是温了一会书,才和新娘张容华同床共枕。
但是,人有旦夕祸福,这个举人为了备战春闱,读书用功太猛了,夜里读书打瞌睡,他就跑出去吹冷风,让自己清醒。
却不知因此而染上了风寒。得了病还要坚持读书,不肯卧床休息,原本只是风寒,后来变成痰疾,咳嗽不停,夜里不曾好睡,短短不到半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可怜张容华十八岁出嫁,二十岁就守寡了。
张容华青春丧偶,生母花姨娘着急上火,也病倒了。
崔夫人就把孀居的张容华接回娘家居住,让张容华一边给亡夫守丧,一边照顾生病的花姨娘,以报答生恩,过了一年,花姨娘病逝。
安葬了生母花姨娘,张容华搬回了颐园听鹈馆,继续陪伴老祖宗,就这样,张容华二十岁守寡,守到了二十三岁,才刚刚期满除服,就听到二姐姐去世的噩耗。
老祖宗是个冷静强大的人,她还没有从二孙女死亡的悲伤里走出来,立刻盘算起了接下来张家应该如何巩固联姻。
张言华死了,没有留下子嗣,这门好容易争取到了联姻就已经名存实亡。
如果继续延续两姓之好,就必须再把一个张家的女儿嫁到魏国公府去,成为第三个魏国公夫人。
如今,张家的小姐就只剩下孀居的张容华。张容华已经按照礼制为亡夫守了三年,论理,她可以改嫁了。
老祖宗想让张容华改嫁给魏国公,你鳏我寡,正好是一对,就跟二儿媳崔夫人说了此事。
崔夫人就跟张容华坦白了老祖宗的意思。女人要为男人守三年,男人为女人守个一年就算“深情”了,魏国公一定会再娶的,必须得早做安排,否则就会被别人抢了先。
没想到,向来性子柔顺、老实听话的张容华立刻跪在崔夫人面前,“二姐姐尸骨未寒!我岂能做出这样取而代之的事情!”
“我们张家已经赔进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再赔进去一个?”
“夫人,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是万万不可能踏入这种浑水的!她是我的二姐姐啊!又不是别人,我若答应,我成个什么人了?我若住她的屋子、睡她的丈夫、顶着她魏国公夫人的头衔,将来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二姐姐?”
崔夫人从未见过这个一直表现出内敛谦卑的庶出女儿露出如此坚定的表情、说出如此斩钉截铁的话来!
崔夫人一时怔住了,好像第一次认识张容华,过了一会,说道:“你起来吧,地上没有铺蒲团,跪着伤膝盖。”
张容华梗着脖子说道:“夫人,我不答应,我就是跪到死也不答应!”
崔夫人怒道:“你以为我想吗?这是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的话,叫我当儿媳妇的如何反抗?”
张容华说道:“那我去松鹤堂跪着。”
“不许去!”崔夫人说道:“你这样做,别人只会取笑我教女无方,胆敢忤逆长辈。你好好在这里反省,身为张家女,自是要承担张家女的责任,不能只享受荣华富贵,忘却了自己还有责任。”
张容华问道:“为什么我们张家只有女儿要承担责任,男儿什么都不必做,只需享福就行?我的大哥,二哥,三弟,还有东府的大堂哥,二堂哥,三堂弟,他们又为家族做了些什么?”
“我们张家三姐妹,已经有一个为家族牺牲,丢了性命,五年三次流产,曾经爱说爱笑、精力最旺盛的二姐姐,为了子嗣,活活的把自己生命耗干了!”
张容华泪流满面,“我不怕死,文死谏,武死战,人固有一死,倘若为了成就一番事业去死,我死的心甘情愿。我不想像二姐姐一样,被迫为了生儿子去死啊!我们也是人!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凭什么把我们当成联姻的工具、生育的工具,一个接着一个的把性命填进去?我不服!”
第一百五十章 为女子一生不由己,烈庶女摔杯断青丝
张容华前半生都是被人操纵的,一点都做不了主,她是张家三千金唯一的庶出,生母花姨娘是丫鬟出身,生了一儿一女,一辈子都在府里谨小慎微的讨生活,就怕别人说她轻狂,给儿女们添麻烦。
张容华从会说话起,就把崔夫人叫母亲,花姨娘叫姨娘,所有人都跟她说,你虽然是从花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但崔夫人才是你娘,就是借了花姨娘的肚子罢了。
你要懂事,花姨娘对你再好,她也不是你娘。
但是张容华半夜发高烧的时候,都是花姨娘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她身体孱弱,吃牛乳就会腹泻的时候,是花姨娘找了许多法子,最后从杨数那里学会了用雪莲把牛乳制作成酸奶来吃的,她如今的身体长得很好,是张家三千金里个头最高的。
没错,张容华是懂事的,她从小就知道谁是对她最好的人,那个人总是谦卑的站在她的母亲身后起码半步的距离,都不敢正眼看她。
因为她是高贵的张家千金小姐,而那个人是卑微的姨娘——家生子丫鬟出身,娘家全家都是奴儿。
小小的张容华就明白,她不能明面上表现出对花姨娘的感情——因为如果她这么做,她就是不懂事了。
除了忍耐,别无他法,如果反抗,无论对张容华还是对花姨娘都是灾难。
张容华从小就学会了如何藏起自己的情绪和喜好,一切都表现出懂事听话的样子——这是一个庶女最好的保护色。
花姨娘一生都逆来顺受,被西府侯爷看中了,老祖宗顺手推舟将她指给侯爷当通房丫鬟,她跪在地下感恩老祖宗的抬举,她会好好伺候侯爷。
花姨娘一生唯一的“叛逆”,是在张容华即将出嫁,嫁给那个年轻举子的时候,鼓起勇气,跟西府侯爷说道:
“容华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托生在我的肚子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背地里议论她是小妇养的,舅舅一家都是奴儿,被人瞧不起。”
“侯爷啊,能不能把我哥哥一家脱了籍,出了府,让他们成为平民?如此以来,容华嫁出去,成了举人娘子,就没有嘲笑她的舅舅家是奴儿了。”
西府侯爷当场就变了脸色,“崔氏贤惠,容华的嫁妆是她一手打点的,虽然只是嫁个举人,但容华的嫁妆是比着定国公夫人和魏国公夫人准备的,容华一点都不输两个姐姐,都这样你还不满足?还要花家脱籍?你平时老老实实的,怎么变的如此不安分?”
“花家是不是奴儿,和容华有什么关系?她的母亲是崔氏,她的外祖母是永康大长公主,她是侯府千金,跟花家没有一丁点关系。”
西府侯爷觉得,他作为大丈夫,享受贤妻美妾,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嫡庶有别,各守本分,不能落下宠妾灭妻的不好名声。
如果把花家全家脱籍,花大哥和花大嫂夫妻是府里出了名拎不清、开铺子赚了点钱就忘乎所以的人,把三个儿子都塞进三少爷房里,给三少爷当陪读小厮,可见其吃相难看,万一花家蹬鼻子上脸,正妻崔夫人脸上不好看,那岂不是家宅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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