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叶见他这副作态,又想起之前村民说汪世新也是在他爸爸的强压下长大的,性子软的不行,如今一见,觉得对方的说法还是有些保守了。
她暗暗叹了一声,道:“目前证据确凿,凶手也已经认罪。”
汪世新闻言,眼中隐约的光慢慢黯淡了下来,连带着肩背都弯了下来。
他神色茫然,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闭了闭眼,沉默了良久,才嗡声开口:“谢谢……警察同志。”
“谢谢同志……”
他低低叹着,声音中满是与他年纪不符的沧桑暮气。
父亲平日过于强势,所有的事都要做决定,如今一朝出事,他一时情绪复杂。
他也不明白自己目前的想法,有茫然,有不解,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和放松。
沈青叶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转移话题道:“孩子呢?现在状态还好吗?”
汪世新慢慢回过了神,点了点头道:“还好,他妈妈回来了,正在屋里陪他睡觉呢。”
岳凌川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看着汪世新,道:“不管怎么说,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以后的日子还得继续,好好教育孩子吧。”
汪世新苦笑:“我知道,我明白……”
只是有这么个杀人犯的爷爷,外面的流言蜚语说三道四……他又该怎么教育?
沈青叶又劝了他几句,见他情绪不高,就提出想去汪庆海的卧室看看,那里毕竟第一案发现场。
汪世新自然没拒绝,领着两人一同进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青叶打量屋内,就见里面布局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靠窗摆放的桌子,桌子上面还有个热水瓶和一个搪瓷杯子。
沈青叶正欲说话,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传到耳边:“有人来了啊,咦?是两个没见过的……”
沈青叶目光一顿,视线若有所觉地落在那个破旧的搪瓷杯子上。
“警察同志,这就是我爸平时住的地方。”汪世新跟他们介绍道:“他这个人一向节俭,里面也没什么东西,这些话座椅板凳和茶壶水杯也都用了挺多年了。”
“那就是他睡的床……”想起父亲曾在这张床上杀了人,汪世新有些不忍直视,偏头移开了目光:“你们看看吧。”
沈青叶面上不变,自然地应了声好,余光却一直在关注着那个搪瓷杯,听它道:
“原来是警察啊……也是,老东西杀了人,警察可不得上门吗?”
“造孽啊造孽啊,多好一孩子,就被他给祸害了。那孩子平时见了他,还叫他一声二爷爷呢……”
“汪庆海真的是老了老了,犯浑了啊……”
听着杯子断断续续的话语,沈青叶眉眼微敛,心道果然。
汪庆海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撒谎;而她对于自己能力的猜测,也是越发笃定。
她看着那个搪瓷杯,不大不小,街上最常见的款,两块钱就能买一个。沈青叶不免有些蠢蠢欲动,但这里不是外面,她把东西随便捡走也没关系。当然,如果她主动要的话,汪世新未必不会给。只是莫名其妙要人家的杯子,未免太过引人怀疑。
沈青叶只能遗憾放弃自己的想法。
两人在屋内又看了一会,心里有了数,就没再多留,出声告辞。
汪世新把人送到院外,看着他们开车离去,才转身回了院子。
他站在另一间卧室门口,看着床上熟睡的老婆孩子,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扯出了一抹笑。
警察说的没错,他还有老婆,还有孩子,就算是为了他们,也得振作起来啊。
两人回到队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罗开阳韦正义他们已处理完相关的文字材料后就下了班。沈青叶工作上的事也都忙完了,跟岳凌川打过招呼后,就开车回家。
在队里的时候,面对一群同事,她还能保持淡定。可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兴奋终于不必再遮掩,就连小石头,都能清晰感到她的喜悦。
高叔终于松口,以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跟着重案组办案了。
这份喜悦一直维持到回家,在面对沈林月的时候,越发具象化。
沈林月看着凑在自己身边嘻嘻傻笑的女儿,不由挑了挑眉:“呦,这是凶手抓到了,那么开心?”
沈青叶摇了摇头:“不止!”
沈林月放下报纸,面带惊奇:“这么听起来,是件大好事了?”
她靠在沙发上,慢慢翘起二郎腿,道:“可真难得,说吧,什么事,让我也开心开心。”
沈青叶双手抱着妈妈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高叔同意我做刑警了!”
沈林月闻言眼皮子一跳,眉梢高高扬起:“你是说,你高叔松口了?”
沈青叶尚未察觉到危险,狠狠点了点头。
沈林月歪着脑袋,目光缓缓下滑,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语调悠悠:“是吗?可真不容易啊。”
她缓缓开口:“你做了什么,让你高叔松口的?”
沈青叶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忽地意识到什么,声音猛地一顿。
她抿起唇瓣,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观察着母亲的表情。
沈林月神色不变,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啊,怎么不说了?”
第47章 经过
她越是情绪不显, 沈青叶就越是胆战心惊。她舔了舔唇,慢慢组织着措辞:“就……我凭借着我的,机智勇敢, 赢得了高叔的认同!”
她狠狠点了点头:“对, 高叔被我的能力打动, 这才松了口!”
沈林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编, 再编?”
“你当我傻呢?”
沈青叶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没编……”
她嘟囔着:“我说的, 也是事实嘛……”就是稍微有点艺术加工罢了。
沈林月凉凉道:“你要再不说实话,我直接打电话问你高叔了?”
“别别别!高叔可忙了!”沈青叶连忙按住她的手制止, 她仰起头,冲她扎巴扎巴眼,可怜巴巴道:“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当了一下人质而已……”
沈林月眼睛瞬间瞪大,声音拔高:“什么东西。”
沈青叶连忙跟她解释了一遍当时的情况,重点突出那个小女孩多可怜, 当时的局势有多紧张,以及自己反手制服凶手时的英勇——
“妈, 你不知道, 你女儿那时候可厉害了!一脚就把凶手的枪踢飞了, 紧接着一个过肩摔, 砰的一声,直接把凶手砸在地上!然后我又一个飞扑上前, 按着他的脑袋哐哐往地上磕!他被我打得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沈青叶手舞足蹈, 极尽夸张地道:“您是没看到,当时那么多军警,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可沈林月却没有丝毫反应。沈青叶声音微顿,看着她,慢慢平静下来。
“妈……”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手试探地握着她的手:“我知道分寸的,能把控好风险……”
沈林月垂眸看着她,对上她眸中的忐忑紧张,方才的后怕怒气一瞬间就奇异地消散了。
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吗?
既然决定了尊重她的意见,又怎么可能永远不遇到危险的情况。
她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脖子:“你有分寸?这就是你的分寸?人家要是再神经一点,用点力,你这脖子咔嚓一下断了,我看你还怎么把控风险?”
沈青叶嘶了一声,捂着脖子可怜巴巴地道:“疼……”
沈林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疼?活该!”
沈青叶跟个小猪似的哼哼哼哼地往她怀里蹭,蛮不讲理地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弄疼我了,你要给我吹吹。”
沈林月简直气笑了:“还给你吹吹,多大的人了?要不要点脸?”
沈青叶不依不饶,脑袋径直往她怀里钻,沈林月被她挤得靠在沙发上,实在没办法,真往她脖子上吹了两下:“这下行了吧?”
沈青叶扭过了头,换另一侧的脖子:“还有这里。”
沈林月一手推过她的脑袋:“行了啊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母女俩又闹了一阵,沈青叶躺在沙发上,枕着妈妈的腿。沈林月垂眸看着她,手指顺着她柔顺的长发,动作轻缓温柔。
算了吧,就这样吧。
黄文强的案子影响过于重大,省厅对此高度重视,抓到人后,高正明直接把人带回了市局,亲自审问。
只是对方态度消极,并不愿意配合。尽管他在抓捕现场时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但关于更多的犯罪细节,却不愿意透露。
高正明不愧是从基层升上去的刑警,经验丰富,又配合临海和疆省陆续传递过来的资料,熬鹰似的熬了他两天,才终于撬开了他的嘴。
那天恰逢周五,当天晚上,宋支队召集重案组开会,他们这才知道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
黄文强学习成绩并不算很好,高中毕业后,没能成功考上大学,就进了市机械厂,跟在老维修师戴师傅后面当了个学徒。
或许是从小对机械有兴趣,进了厂里后,黄文强很快就上了手,工作方面表现得非常不错。戴师傅看出他的天赋,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每日言传身教,希望他未来能接过自己在厂里的职位。
只是好景不长,戴师傅很快就发现,黄文强其实并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憨厚老实,他本性异常暴躁,稍有不顺就大动肝火,动辄摔砸打踹,情绪十分不稳。
戴师傅对此颇为失望,但到底爱惜他的天分,多番试图纠正他的性格,企图让他多点耐心,减轻暴虐。每次黄文强都会说好好好,但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样。久了之后,戴师傅也没了耐心,索性对他放任自流。
而黄文强也乐得轻松,哪怕没人管没人教,也靠着自己一点点的摸索,成了厂里一名正式员工,并在三年后,91年的时候,成功升任他们小组的组长。
但与此同时,黄文强的脾气丝毫不减,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对于自己的技术也丝毫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成天出去跟人家喝酒吃肉,大手大脚。戴师傅看着他浪费自己的天赋,也只能无奈叹息。
转折发生在97年初。
那一年,部门有一位老人退休,副经理的职位空了下来,黄文强身为小组组长,对于副经理的位置,自然也是虎视眈眈的。
可一来,他进厂的时间虽然不短了,但到底还年轻,比起那些老人还是有些差别。二来他也知道这些年他在同事中的口碑不太好,大家支持他的可能性比较低。
但黄文强并不想放弃,几经思索后,他重新找到了戴师傅——对方是从建厂就在元老,连厂长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在戴师傅面前深刻检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反思自己这么多年浑浑噩噩的行径,如今年近而立才恍然大悟,情真意切地说希望师傅能再带带他。
戴师傅也算看了他那么多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他忽然迷途知返了。只是黄文强这一次却颇有恒心毅力,每天第一个到厂里,最后一个走;闲暇时间也不会再整日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无所事事,而是有时间就拿起本书看,争分夺秒精进自己的技术;还收敛了以往的暴脾气,跟之前的罪过的同事一个个地道歉,对待师傅也客客气气,异常恭敬……
戴师傅本以为他顶多坚持个三两天,可他却连着一个多月,日日如此。久而久之,戴师傅也忍不住想,或许他真是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戴师傅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一日两日下来,终是控制不住心软。又考察了他半个月,最终还是松了口。
当时那个关头,他当然知道黄文强这番行径是为了什么。师徒重归于好之前,他刻意给他立了规矩,要求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能再和从前一样胡闹,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工作,就算这次不行,迟早还会有下次。
黄文强有求于他,自然是他什么都乖乖同意。从那之后,戴师傅就费心为他在上级领导面前谋划,给他提供各种工作机会展示能力,又教他团结同事……种种种种,说是把他当成亲儿子培养也不为过。
可这一次的结局,和上一次无比相像。
一次厂里休息,戴师傅晚上出去的时候,偶然碰见黄文强在和一群兄弟喝酒吃肉。
当时他心下虽有些不喜,但也知道年轻人喜欢这种场合在所难免。更何况比起以前,黄文强最近已经足够听话,和朋友在一起聚聚,也不算什么事。
戴师傅想装作没看见,却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听见黄文强在那哈哈大笑道:
“狗屁的师傅!要不是看他有用,我能在他面前装那么久的孙子?你们就等着吧,等我当上了副经理,看我不一脚把他踹了?”
戴师傅当时僵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他意识到,他再一次地错了。
再一次看错了人。
师徒俩再次见面时,戴师傅直接让他滚,黄文强却哭着求着让师傅再给他一次机会,说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在吹牛逼,说他以后再也不跟那些人联系了……各种保证,各种承诺。
戴师傅却只看着他,叹了一声:“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我就不该收了你。”
“如果当年你刚进厂的时候,我没有挑你当徒弟,换做蒙在林也好,庄国梁也好,或许都不会有这些事了。”
黄文强听到这话,当即就怒了。
蒙在林是谁?那是和他同时期进厂、能力丝毫不比他差的维修师!
在他还是学徒的时候,在他控制不住脾气暴躁的时候,黄文强不知多少次听戴师傅说了你要是跟蒙在林一样就好了,你要是能有蒙在林一半老实我就满足了,人家蒙在林老子老娘都在厂里当领导,人家对同事都和和气气的,你凭什么那么大脾气?
蒙在林蒙在林蒙在林!在他当学徒的那段时间里,蒙在林几乎成了他的阴影,让他听到他的名字就忍不住愤怒。
这一次也是,蒙在林,又是蒙在林!黄文强也不装了,气愤之下一把把桌子掀了,师徒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黄文强甚至在某一瞬间起了杀心——
乌克玛依市位于边境,武器的管控没那么严格。黄文强从小就喜欢那些刀啊抢啊的,再加上这些年在机械厂工作,打听这些消息要更方便一些。
而那个时候,黄文强刚从别人手中弄到了一把枪,正处于兴奋状态,蠢蠢欲动地想要试试这把枪的威力,就被戴师傅泼了一头冷水。
愤怒的情绪在胸中无限滋长,他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杀了他。
杀了他,以后就再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了;杀了他,他们争吵也就没人知道了,厂里也不会有人给他使绊子,副经理的位置,有可能还是他的。
黄文强对这个想法很是心动,但也有些挣扎,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跟那群兄弟喝完酒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蒙在林。
对方似乎也刚跟朋友吃完饭,互相告别,各自回家。
许是酒精的影响,黄文强当时看到他,心里的多年来的愤怒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跟在他身后,在经过一个小巷的时候,拿起一块砖头狠狠地朝他砸过去。
但蒙在林似乎察觉到不对,及时闪避开来。黄文强索性扔下石头,就跟他那么打了起来。
黄文强身形高大,但蒙在林也不差,又加上每天工作忙碌,更是锻炼出了一身的腱子肉。黄文强跟他打起来根本不占优势,没过多久,就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疼痛之下,只能求饶。又说自己只是喝了点酒,脑子不清醒,想抢点钱,求他看在自己没得手得分上,饶了他吧。
他说完,又把自己兜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求他别报警。
蒙在林也想着对方没得手,他也把人揍得不轻。又见他态度诚恳,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拿了钱就转身离开。
却不料,就是这一时心软,将他引向了死路。
黄文强被放过之后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因为被打了一顿对他越发痛恨。前仇旧怨涌上心头,黄文强头脑发热,直接回家拿了枪,冲到了蒙在林家门口,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毫不留情地将其开枪射杀!
蒙在林的父亲妻子听到动静也出门查看,却同样被无情杀害。黄文强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满足,又进入蒙家,一间间屋子搜过去,将已经睡下的蒙藏元的妻子、女儿、以及两个年幼的孙子,通通杀害。
这就是7·09灭门惨案的由来。
在杀了人后,黄文强没有丝毫的恐惧,他很平静地把蒙家翻了一遍,拿着找出来的两千块钱现金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又很平静去厂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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