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据乔老师带的一些研究生说，老实平时在专业上虽然严厉了些，但私底下还是会经常关心学生们的，对他们很好。而且那天她跟夏婷仪的谈话，也是以温馨为主，按理来说，是不会刺激到夏婷仪。”
“再者，就算夏婷仪真的因为乔老师的话一时想不开，那也该在当天自尽，为什么偏偏会选择第二天呢？”
一般人的情绪总会慢慢消化，再难受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能逐渐淡化。夏婷仪没有在情绪最上头的时候跳楼，反而在老师安慰过她后、在逐渐冷静下来的第二天选择了跳楼，不是十分可疑吗？
沈青叶眉心微凝，目光在几份口供上来回扫过，道：“除了这个，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闫海峰赞扬地看了她一眼：“没错，还有一点。”
他点了点面前的一份文件，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岳凌川淡淡道：“这个叫秦钟玉的女生，在别人口中，跟夏婷仪关系并不好。但她却是坚信夏婷仪不可能自杀。”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闫海峰点了点头，道：“这个女生吧……的确是有那么点不好说。”
“在她们同班同学以及夏婷仪室友的口中，她跟夏婷仪的关系都算不上好。因为两人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平时难免会涉及一些竞争。而且据说秦钟玉这个人本身比较傲，有点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对于夏婷仪，平时态度也不算特别好。”
“但是，就这么个人，在我们问她的时候，她却十分笃定的告诉我们，夏婷仪不可能自杀。”
女孩当时目光十分坚定，一字一句地道：“我了解夏婷仪这个人，要说她因为失恋一时不振是有可能的，但是要说她为了这个自杀，我不信。”
“更不可能是什么别人说的那样，因为受不了乔老师的批评而心理崩溃，这种都是在放屁。她眼光虽然是差了一些，但对别人的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平时也有人因为乔老师太过严格而在后面偷偷说她坏话，但这种时候她从来没参与过，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反过来替乔老师说话。她知道乔老师的良苦用心，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这么决定放弃生命。”
“她不可能自杀。”
闫海峰瞧这桌面道：“这个女孩，在谈起夏婷仪的时候，好像对她十分了解。而且似乎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青叶抬眸望他：“怎么说？”
闫海峰看了岳凌川一眼，道：“你也知道嘛，夏婷仪是艺术学院的，学跳舞的。本身长得好，身材好，气质也好。而那些圈儿里的富二代们，平时就喜欢找这种女孩儿们谈恋爱。但要说他们恋爱谈得多认真，也不至于，一般都是过段时间就分手了。”
“他们那个年纪呢，跟富二代谈恋爱的也有那么几个。只不过秦钟玉性子颇为清高，又专心舞蹈，对那些富二代们都没什么兴趣。她原以为夏婷仪也跟她差不多，结果谁能想到，上个学期，对方忽然就谈恋爱了，对方还同样是个富二代。更别说她分手之后还一直那个表现——秦钟玉一直把人看做自己的对手，见她那么“不争气”，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青叶一手撑着下巴，慢慢沉思。
一个训斥她的老师，一个平时相处得不太好的同学。
岳凌川撩起眼皮子，语气不冷不淡：“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你们自己查就是了，省厅那么多人，你们这市里又那么多人，干嘛非得隔着大老远的，把我们从平江调过来，还专门成立个专案组。”
好好的约会被破坏，岳凌川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闫海峰无奈：“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他敲了敲桌子：“你知道夏婷仪前男友是谁吗？”
岳凌川一顿：“圈子里的？”
闫海峰点头。
岳凌川眼皮子一跳：“我认识的？”
闫海峰不再打哑谜，说出来一个名字：“梁晋文。”
岳凌川瞬间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
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了，你找我来，是另有目的啊。”
闫海峰苦笑：“梁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家这么多年，实在是有些……”
“偏偏这个女孩的男朋友是梁晋文，偏偏事情又那么蹊跷，你说我怎么不怀疑啊？”

会议室里沉默许久, 岳凌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道：“有证据吗？”
闫海峰苦笑：“没有。”
岳凌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见一旁的沈青叶稍显茫然, 便低声同她介绍了梁家的相关情况。
梁家同岳家一样, 也是淮阳有名的家族企业。他们的产业多集中于医疗行业, 从改开后没多久就开始发家, 一步步到现在, 成为相关行业轻易不能撼动的龙头大佬。
只不过比起岳家的治家严谨，梁家的名声……相对就没那么好了。
先不提梁家董事长梁仕明, 就光是他儿子，梁晋文，这些年就闹出了不少事儿。
什么私生活混乱都算是小的了，只说有一年他费尽心思从国外弄了辆跑车回来，结果半夜在路上飙车的时候，不小心撞死了一个老人。
他不小心撞了人就算了, 可把人撞了后，他连下车都没下车, 直接一脚油门碾过尸体就走了。等到第二天警察发现尸体, 立案调查, 几经周折查到了人之后, 他也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丝毫歉意。
到最后, 梁仕明直接买通了死者的家属, 要求他们不追究责任。后又几经周折，梁晋文只在牢里呆了几个月就出来了。
之后，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更是不计其数。岳凌川跟他身处同一个圈子，对于这种事, 多少也有些耳闻，对这个人、乃至于对整个梁家的感官都算不得的多好。
沈青叶闻言，却是沉默了一瞬，片刻后，她蓦地抬眸，问了一句：“这样的话……这个案子，能查吗？”
闫海峰眉间闪过一抹诧异，似是没料到她这般敏锐。
岳凌川也看向他，沉声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闫海峰看了他们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能。”
岳凌川一扬眉：“确定？”
闫海峰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隐晦开口：“确定。”
沈青叶和岳凌川对视了一眼，心下都大致明了了。
岳凌川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闫海峰一愣：“不再看看资料了？”
“资料路上再看也是一样的。”岳凌川说：“现在，还是先去案发地看看吧。”
他们既然卡在这儿这么长时间了，就说明资料中能提取到的信息有限。这种情况下，岳凌川更愿意去案发现场看看。
闫海峰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安排好了车，跟他们一块儿离开。
随行的除了他们三个人，还有总队的两个刑警，都是闫海峰的手下，一个姓马，一个姓吴。
小吴在开着车，小马则在给他们介绍具体的一些情况：
“目前大致可以排除死者室友们的嫌疑。一方面这些女孩子们这一年来相处得还算不错，基本上没发生过什么矛盾，彼此之间也没有利益冲突，没有作案动机；另一方面则是案发当时，夏婷仪的两个室友都在睡觉，另外一个室友虽说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就时间来看，她也没有时间完成作案的。”
小马推了推眼镜，进一步跟两人解释道：“据目击证人所说，夏婷仪跳楼的时间是下午十三点二十五分，而寝室里睡觉的那两名室友醒来的时间是十三点三十，那个时候，另一名女生也在寝室。”
“她们的宿舍楼跟教学楼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即便是小跑，也最少要七八分钟的时间，五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从教学楼顶楼下来、在赶回宿舍。”
他又补充道：“那两个女生后来回忆说，另一名女生当时状态自然，没有剧烈运动过的痕迹。”
岳凌川嗯了一声，又问：“那其他人呢？夏婷仪在学校、或者是外面还跟其他人有过冲突吗？”
小马摇头：“没有。”
“夏婷仪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再加上她性格不错，在他们班里，不管是男生女生都挺喜欢她的。虽然也有一些男生跟她告白过，但她都很果断地拒绝了，不存在感情纠葛。”
“外面的话，我们也查过，并没有疑似的嫌疑人。”
“在她的社交圈里，唯一一个摆在明面上跟她关系不太好的就是那个秦钟玉了。但是对方也没有作案时间，且她的态度……也并不像是完全憎恨夏婷仪的样子。”
沈青叶沉吟片刻，道：“你们说，她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面跳的楼？”
小马点头：“是。”
沈青叶问：“你之前也说了，教学楼离她们宿舍有段距离，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干脆在寝室跳楼？或者就近找个别的楼？”
小马无奈道：“谁知道呢？他们都推测，或许是因为那个训了她的教授就在那栋楼办公，她心里对她有恨，所以才专门选了这个地方。”
沈青叶凝眸，又问：“教学楼的天台一直都是开着的吗？”
“不是。”小马说：“天台在顶楼，并不是一直都开着的，只偶尔有老师或学生需要，才会打开。”
他似乎知道沈青叶在想什么，率先交代道：“天台钥匙一共有三把，一把在院长那里。但院长这段时间在外面出差，办公室的门都在锁着；另一把在教学楼管理员阿姨那里，但是阿姨说了，那天她的钥匙并没有给过别人，而且放钥匙的抽屉上面也有锁，一般人根本打不开。”
“最后一把钥匙，在学院的辅导员身上。”
沈青叶眉心一动：“夏婷仪用的，就是这把钥匙？”
“我们在夏婷仪尸体的口袋里，找到了那把钥匙。”
“经过确认，就是辅导员手里的那把。”
沈青叶手指轻点胳膊：“她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小马神情有些奇怪：“据辅导员说，他平时没事，要跟学生们谈谈心的话，就会选择在天台上。”
“因此，有不少学生们都知道他的钥匙就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而他的抽屉又没有上锁……说不定就是什么时候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夏婷仪偷偷进来，偷走了那把钥匙。”
“我们后来也在那个抽屉上面提取到了指纹，经过检测，的确是属于夏婷仪。”
沈青叶点了点头：“所以，因为失恋，想要自杀？又因为怨恨那位乔教授，所以选择费力地去偷钥匙、在教学楼上自杀。”
岳凌川扯了扯嘴角，闫海峰也是无奈：“这的确是有点说不通……”
尤其是在听完乔教授的讲述之后，他们就更觉得不对了。
可若要再查，却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闫海峰怀疑梁家，却也只是怀疑而已。

第193章 时间
一行人感到学校的时候, 没有惊动校领导，只是学院的副院长跟辅导员跟随在侧，一边给他们介绍情况。
他们没有在别的地方耽误时间, 而是直接到了艺术学院顶楼天台。
自案发到现在, 天台一直在锁着, 除却警方要求, 其余人等不得擅自进入。
就连剩下那几把钥匙都被收了起来。
沈青叶在铺了草皮的天台上环视一圈, 将周围的环境尽数收入眼帘。
学院是将整个顶层都开辟了出来，只是大部分的区域都没什么装饰, 只是稍显简陋的水泥地。只有他们所处的这片区域，被铺了鲜嫩的绿色草皮，四周还摆放着几张茶几和板凳。
看起来的确像是聊天喝茶的好地方。
岳凌川问：“夏婷仪是从哪个地方跳下去的？”
随行的辅导员忙道：“根据尸体掉落的位置判断……大概就是在这个方向。”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在草皮跟墙根贴着的尽头，也是正对着天台门的地方。
沈青叶眼睫微敛。
没有声音。
这里，她并没有听到声音。
这说明两点, 要么，早在来到这里之前, 那个女孩就已经死了；要么, 就是目击过现场的“证物”被带走了。
沈青叶更倾向于第二点。
法医尸检报告显示死者就是坠楼而亡, 并没有其它的类似刀伤、重物击打留下的致命伤, 那她是活生生被推下楼的可能性更大。
既然这样……
沈青叶敛眸沉思，一边的辅导员还在苦笑着解释：
“警察同志, 情况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一遍了。我这边的确是管理不当, 也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所以天台的钥匙就直接放抽屉里了，没什么防备……”
“再加上那两天新生刚入学嘛，乱七八糟的事儿一直在忙, 我也没顾上那个钥匙，指不定就什么时候不在办公室，被那丫头把东西拿走了……”
他说着，又叹了一声，神色间尽是疲惫，还有些自责与不忍。
岳凌川闻言看他：“照你这么说，她是什么时候拿的钥匙你都不知道了？”
林晓玮无奈：“真不知道。我那钥匙一直放在最下面的办公室里，平时也不怎么开那个抽屉，所以东西是什么时候没的，我是真不知道。”
沈青叶目光落在他身上，沉默片刻，忽然问：“所以案发当时，你在干什么？”
林晓玮说：“我在办公室，整理学生档案信息。因为教务部那边催得急，我连午休都没时间。”
“在办公室，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林晓玮摇头：“没有。”
沈青叶问：“当时办公室就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林老师，哦，徐老师也在。”
这下没等沈青叶问，辅导员就主动交代了：“那一会儿林老师好像是在睡觉，他家离学校远，再加上下午有课，就没回去，在学校凑活休息了会儿。徐老师的话，嗯……她好像在打电话？我也不太清楚，就记得半个午休的时间她都在外面。”
岳凌川眉心一动：“在外面打电话？”
随行的副院长忙解释道：“哦，徐老师母亲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她还专门请了两天假。那天她妈妈应该还在医院里呢，她不放心，估计才会打电话回来。”
岳凌川瞥了林晓玮一眼，又看向了小马，见对方点了点头，手指敲打胳膊的动作微顿。
沈青叶适时开口：“那天中午，你确定你没出过办公室吗？”
林晓玮摇头：“没有。”
“哦。”沈青叶了然点头：“——也就是说，夏婷仪是在那天中午之前，就拿到了钥匙，是吧？”
林晓玮有些茫然：“……是，是这样。”
岳凌川目光沉沉，闻言倏地回眸看着小马：“——我记得，门院门口的保安之前说过，他曾经看到过夏婷仪进入学院，是吗？”
小马心下一凌，忙道：“是。”
他早已把那个时间记在了心里，闻言迅速道：“他说……夏婷仪是在差不多十三点十五分的时候进的学院，前后时间差距估计不会超过两分钟。”
“十三十五进的学院，再从一楼爬到五楼，打开天台的门——这一系列动作，就算夏婷仪在爬楼梯那里耽误了一点工夫，那五分钟的时间，也该够了吧？”
“那要这么说的话，她跳楼的时间应该是在十三点二十左右才对，又为什么，会在十三点二十五呢？”
岳凌川环视大家，沉声道：“一分钟两分钟可以说是正常的时间差——但足足五分钟，这段时间里，她是在干什么呢？”
“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跳楼吗？”
周围一时沉寂。
这么热的天，副院长却是后背冷汗直冒，眼前只觉得一黑一黑的。
明明一个简单的案子……怎么现在弄得，这么复杂了起来？
“警、警察同志。”他忍不住开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岳凌川静静地看着他：“这话，该我们问您才是啊。”
那中间的五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案件有了线索，相关人员再次被审问。
保安被带进了一件空旷的教室，再次回忆起了那天中午的事。
“我记得没错……应该就是在一点多的时候，那个时候教学楼里没啥人，所以那个姑娘进来的时候，我就看了一眼。”
“我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快要上课了，才有人过来。但一看时间，才一点十五，心里就奇怪，这还早着呢，那么早过来干什么？”
“结果谁成想没等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嚷，说有人跳楼了，我出去一看，才发现就是刚刚看到那姑娘……”
另一边，沈青叶跟岳凌川也分别对那位林老师跟徐老师展开了审讯。
林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自己一直在睡觉，睡得正香的时候，就被一阵尖叫声吵醒，说是有人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