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会被陈家那老东西钳制住。
白庆随口捧了潘世友几句，又继续说：“我觉得，可能是这小姑娘被营销捧昏了头……我有点不忍心看见这么好的苗子就这么被糟蹋了，您受受累，陪我去走一遭？”
“也行，”潘世友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那我就陪你走一遭，也看看这陈苒的实力。”
他也是《名厨录》上的地榜厨师，比陈苒的排名高了十多名。
说实话，在《名厨录》刚出来的时候，他是有点不服气的。
中餐这一行，没有相当的时间和努力放进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厨艺突飞猛进。
白庆当初找到他的时候，他不光是同情这小姑娘被家里赶出来，心里也存了一些考量的心思。
“听说她现在去鬼屋打工了？这个门票可就得托你解决了！”
“没问题。”
白庆的人脉相当广泛，最后搞到了两个名额，正是三套鸭在鬼屋亮相的第一天。
也是陈苒正式做出来第二份三套鸭。
许老怪言之凿凿：“做菜，必须得给客人尝过才行。现在只有这鬼屋，就凑合让鬼屋的客人尝尝吧。”
“当年你们陈家老祖宗到处走，到处见不同的食客，也是这个意思。”
陈苒还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她是作为鬼屋的员工被录取来的，菜品也都是搭配着鬼屋的剧情出现。
可是现在，许老怪甚至不再作为NPC出现，每天专心教她做菜。甚至把赶到乡下去的二徒弟也叫了回来，每天杀鸭宰鸽，专门给陈苒打下手。
许老怪的二徒弟叫杜召虎，名字彪悍，人看着却老老实实的。
他一边给陈苒介绍：“这是我那个没出息的二徒弟……不过你放心，他已经在乡下关了十年了，这十年，我担保他没再碰过那东西！”
一扭脸，许老怪给了杜召虎一下子：“这是你陈师姑，就是她帮你报了仇！”
杜召虎咣当一下就要跪下去，陈苒吓得从案板后面迅速窜了过去，一把扶住：“许爷爷，咱们各论各的！各论各的！”
她算知道许老怪的外号为什么叫许老怪了，估摸着，这老头当年脾气也不怎么好。
于是乎，今天她一边做菜，杜召虎一边在旁边给她打下手。两个人完全是各论各的，她叫杜叔叔，杜召虎叫陈师姑。
“师姑，清汤该砸汤了。”
清汤砸的次数越多就越清，这个砸说起来有点玄，其实就是往滚烫的汤里加冷水。
陈苒过去掂量了一下，又砸了一遍汤，这才盖上锅盖。
“好，等这遍沸腾，就可以下装好的鸭子了。”
这是她第二次做三套鸭，也是第一次独立做三套鸭，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她尝不到味道的情况下。
不过，幸好还有系统给的鉴定技能。
待沸腾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装好的三套鸭放进去，整个人守在灶台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火候。
和其他的菜品不同，三套鸭的烹饪过程，全程都需要厨师高度集中注意力，决不能个计时器一个半小时之后再回来。
这也是这道菜失传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层不同的禽肉，所需要的火候都不一样，非得在锅边随时调整火候、观察成色才行。
这个过程，过去几天她看许老怪重复了许多次，但是让她完全独立自己做，这还是第一次。
杜召虎在一边静静等着。
他比任何人都懂，这位陈厨师到底有多强。
有时候，只有能考90分的学霸才能懂，98分的学神到底有多强。
杜召虎问过师父，他觉得陈厨师的天分到底在哪里？是刀工，是火候，还是调味？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许老怪吐出的是两个他没想到的字。
“是专注。”
“有的人学做菜，放下菜刀铁锅，就是个普通人了。可是你别看苒苒年纪小，她不拿菜刀的时候，也还是个厨子。”
当时的杜召虎没明白师父的意思，可是在厨房里给陈苒打了一天下手之后，她懂了。
许老怪教会了陈苒切菜如何用力，之后就连快递签字，她握笔也是让力量从肩膀一直传导下去的！
杜召虎微微叹口气。
他选一只蛋清，是逼一逼自己。可陈苒选一只蛋清，却因为她根本没想过第二个选项。
“可以了。”
听见陈苒一句可以了，杜召虎迅速端过一只瓷盆，两人合力把三套鸭盛进去。
“紧张吗？”
杜召虎忍不住问陈苒。
“现在不紧张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有点紧张，因为突然接收到了系统的随机任务。
【随机任务：用一道完美的三套鸭，震慑住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访者！】
【任务奖励：SS级菜谱三套鸭风味特效任务开启】
奖励不奖励的先不提，这她还是第一次在系统的任务里见到感叹号！
系统上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好像还是有人突然冒出来要收她做徒弟……难不成这次又有人来了？
陈苒随便揣测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猜对了。
改版后的鬼屋，地图更加精致，菜品也……更多。
许如意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在许老怪的催促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鬼屋的简介上加上了一行字。
“清炖狮子头/文思豆腐/三套鸭等菜品，随机出现。”
第一波客人吃到了陈苒的清炖狮子头，第二波客人文思豆腐喝了个饱，甚至还在王钊山的引导下，学会了用舌头中部来品味这道汤羹。
而第三波客人，则无比幸运地随机到了三套鸭！
王钊山本来应该去休息了，靠着死缠烂打，获得了跟庄志平一起切割三套鸭的机会。
许如意颇有点怀疑，再三警告：“只能切割和给游客盛，绝对不能偷吃！”
她干脆去道具仓库给俩人找了两只鬼面具戴上，这才放心离开。
终于，一大波游客做完了解谜，被魑魅魍魉追赶着跑到了最终的场景，又被锁链固定在了座椅上。
场景是鬼气森森的，NPC是鲜血满身的，桌椅是布满白骨的，灯光是忽明忽灭的。
所有的气氛都彰示着这里顶级鬼屋的身份，只有游客们，一个个嘴裂到了耳根。
“快！快点把那个祭品塞进我嘴里！”
“赶紧罚我！快！”
王钊山面具下的脸甚至有点抽搐，他看了一眼庄志平，两个人合力把瓷盆端到桌子正中央，轻轻掀开了盖子。
一股清香，悠悠地飘了出来。
这个场景的布置是颇为用心的，不光是NPC身上有血，甚至连鲜血的刺鼻气味也模拟了出来。
可是，就是这样一股闻起来甚至可以用清冽来形容的香气，却就这么淡淡地、慢悠悠地，甚至把那股刺鼻的血腥气都压了下去！
被白庆专程请来收徒的潘世友闻到这股子清香，整个人都坐直了。
瓷盆中的菜还烫着，冒出一股氤氲的白色雾气。等到这股雾气散尽，他看了一眼里面的菜，直觉眼珠都快跳出去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白庆。
这可是三套鸭啊！
这老小子让他来收一个能做三套鸭的厨师当徒弟？
他现在拜师还来得及吗？
氤氲的白色雾气散尽后, 白色瓷盆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清可见底的汤底中，静静地卧着一只鸭子, 应该只长着一只鸭头的脖颈位置，却探出了三只头。
潘世友震惊了！
三套鸭这道菜, 作为中餐厨师炫技的顶级之作，他不可能没听过的。
但是听过，却没有真的吃过。
能制作出这道菜品的厨师, 当世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这几位大师, 有些归隐不见, 有些位置超然, 要吃到他们做的菜，甚至只能看机缘。
潘世友想过, 他第一次吃这道菜的背景，可能会是国宴餐厅，可能会是什么顶级会所，却唯独没想到, 会是这么一间有点奇怪的……鬼屋。
这次抢到鬼屋名额的，几乎有一半是老餮群的人, 不过也有误入其中的游客。
“这鸭子怎么长着三个脑袋？”
潘世友正在用力呼吸着鸭汤的清香，被这样一句外人的评论打断，忍不住有点火气。
“这是三套鸭！鸭子里面有只野鸭, 野鸭里面还有一只鸽子，认真体会！这很可能是你此生唯一一次吃到三套鸭的机会！”
看着潘世友严肃的表情, 游客有点讪讪地又嘟囔了一句：“搞这么麻烦干嘛，不就是炫技嘛……都剁开一起炖不是一样？”
“你尝一口，就知道这差别了。”
王钊山脸上戴着面具, 说话的时候感觉下巴都被桎梏住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许如意到底是多怕他们两个偷吃啊！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这面具的话，没准他还真就光明正大地给自己也分一份了。反正游客也不敢跳起来指着鬼鼻子说你不能吃，对吧？
他先拿起汤勺，准备给各位游客分汤。
汤色清正，味道更是清雅，他舀起一勺的时候，那股悠悠的鸭汤味简直可以说是直透天灵盖。
这该死的面具！完全不挡味！
王钊山两人依次给每位游客先舀了一勺汤，示意对方品尝，这才开始忍着口中生津的冲动，开始解说。
“三套鸭的第一绝，就是选材。”
“各种禽类，一般都是母的更受欢迎，可是这鸭子偏偏是公鸭优于母鸭的味道。而且，还是年老的鸭子要好于年幼的鸭子。”
“这一品三套鸭的第一个门槛就是，最外层的鸭子一定得是三年以上的老公鸭，而且得是高邮麻鸭的公鸭。”
“请试汤。”
刚刚提出抗议的游客，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精神有点恍惚。
鬼气森森的鬼屋里，一位戴着白骨面具的NPC，一丝不苟地伸手跟他说请试汤？
“这怎么跟喝孟婆汤似的？”
不过，看着身边其他人都整齐划一地开始喝汤，他也端起了勺子，一口喝干。
这口汤进嘴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清！
可是这股清，却绝不是寡淡。
这清汤的味道，鲜而不杂、淡中显味，这一口清汤咽下去之后，他忍不住口舌生津，就像是喝了极好的茶汤，一口下去，口中居然有点回甘感！
这一勺清汤下去，他实在是忍不住，端起小碗想把剩下的汤一口饮尽。可是端起小碗，那一股子清香靠近鼻翼的时候，他又忍住了，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他舍不得一口喝干！
刚刚苏陈开玩笑说这是孟婆汤，原本只是吐槽，可是这一口清汤下去，仿佛真的有孟婆汤一样的效果。
来鬼屋之前，他是因为压力太大想纵情发泄。可是发泄还没发泄出来，那股子压力先被这一口清汤治愈了。
一口清汤，忘却俗世烦恼。苏陈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还是要好好考完试，下次才有机会再来喝到这道汤……”
一边的白庆翻了个白眼，他一个资深美食家到现在也才是第二次吃到三套鸭，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的！
不过，他如今一边喝汤，一边觉得自己的脸还微微有点痛。
来之前，他还觉得这位陈厨师误入歧途，在营销路上越走越远。
可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营销！人家是真的强！
白庆甚至不敢往潘世友那边看，只是珍而重之地喝完了一口汤，目光炯炯地看向分汤的两位NPC。
看着大家都喝完了第一道汤，王钊山这才开始继续解说。
“请大家记住如今口舌之间的这股味道，这是为三套鸭的第一味。”
接下来，王钊山一手执刀，只一下，就迅速地把鸭子划开！
而一边的庄志平则手疾眼快地迅速舀了两勺汤，把这两勺汤分别分成了八份。
“请尝三套鸭的第二味，野鸭汤。”
苏陈这才有点震惊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道菜不是把三只禽类分开剁块一起煲汤了。
这汤……它还是分层的！
家鸭内部封得极好，因此，被包裹在家鸭腹部内的野鸭在这样的“隔肉加热”的环境下，硬生生被炖煮出了一丝肉汤！
这肉汤，极浓艳！
野鸭的味道原就与家鸭不同，这一口下去，汤汁不复刚刚的清新优美，而是大开大合一般的浓烈。
虽然每个人只匀到一小口，可是这一小口的滋味，却浓烈到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
王钊山偏偏还没忘记苏陈刚刚的话，转脸看向他：“这位游客，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道三套鸭不是剁成肉块直接炖汤了吧？”
不等苏陈回答，他开始继续分三套鸭的第三味汤！
“第三味，就是这家鸭野鸭汤汁混合一起之后的味道。有家鸭的肥美底蕴，有野鸭的带着野性的浓香。”
“淮扬菜讲究的是一个合而不同，这样一口汤下去……”
说到这，王钊山异常隐蔽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才继续讲解：“两种味道都能品尝到，却又在彼此提升，这才能称得上是合而不同。”
“请试汤。”
一道菜上来，先试了三次汤，每次的汤都跟前面有极大的不同，甚至是极大的提升。
苏陈已经醉了，他甚至真的怀疑，这里恐怕就是阎罗殿吧？人间，怎么会尝到这样极品的美味？
这一口汤下去，所有俗事已经尽忘，他只能跟着王钊山的讲解，去努力分辨汤中两种味道在追逐在彼此攀升……
一口汤下去，且鲜且艳，一股子热气又重重地透出来。他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人生在世，可不就是为了追逐这一口美味吗？
一边的潘世友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厨师的身份，大喝一声：“人生在世不过短短三万天，每日蝇营狗苟，不就是为了品尝这一口美味吗！”
可平时与他相谈甚欢的白庆，这会儿却完全没有捧哏的意思，依旧盯着两名NPC面前的白瓷盆。
他悠悠呼出一口气，感觉到那股甚至现在还笼罩在鼻尖的浓香，忍不住道：“这才刚刚喝了三口汤而已……”
在座的游客也都被提醒了，是啊，这才只是喝了三口汤而已。
这道三套鸭可不是汤菜啊，肉质才是重点！
王钊山看着大家沉迷的表情，感觉仿佛自己也喝到了汤一样，又吸了吸口水，这才提起刀子准备开始切分鸭肉。
“等等！”
突然有人举起了手。
看着大家的目光都朝着自己投过来，贺昕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再不好意思也得说，不然她就白准备了！
而且，这可是三套鸭啊，她一个在京市开了两家私房菜馆的美食从业者都没吃过的菜！对待这道菜，甭管多慎重都不过分！
她伸手进包掏了一下，掏出了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电子秤。
“平均分好吧！一只公鸭去掉骨头去掉内脏，我估摸着最多也就一斤半？先给在座每一位均分80g，剩下的继续分。”
她得意地举起自己的电子秤，给其他游客看：“大家看好了啊，称中药称黄金的电子秤，准着呢！电池也新换的！”
庄志平偷偷给贺昕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他们老餮群的管理员！
不过，比完大拇指，他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每一口都能清晰地闻到气味，甚至能想象到味道，可是能吃到的……只有自己的口水。
他收回了大拇指，长叹一口气，把几名游客的小碗端过来，开始跟王钊山一起分割鸭肉。
电子秤都拿出来了，几位游客早就不复刚开始品汤时的优雅了。
“不行！少1g也是少啊，快给我填上！”
“不是，咱们这么说，也不能搞完全平均主义吧？那鸭腿肉跟鸭胸脯能一样吗？”
“都平均！鸭腿每人一块鸭胸脯也每人一块！”
两个人分割鸭肉分割得浑身是汗，刚刚还森然仿佛阎罗殿的鬼屋，此刻已经喧嚣超过菜市场了。
王钊山清了清嗓子，想起来自己的角色设定可是阴司鬼差。
“汝等不准喧……”
一句话刚说出一半，刚刚那个最不屑这道菜的苏陈已经要哭出来了：“大哥我求求你了，我只喝了三口汤啊，这香味这么浓，快点给我吃口肉吧！我愿意吃点亏，误差少于0.1g我都不计较了！”
听见最后一句，王钊山差点没把刀扔出去！
幸好他小时候还有点厨艺功底，好不容易把鸭肉均分完，看着各位游客大快朵颐，长叹一口气。
分割鸭肉的时候，看着整只鸭子仿佛天然没长骨头一样，他简直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林厨师十分膜拜。
或许，中餐振兴的时代到了。
上天也不忍心看见陈苒一个天才孤零零地出来，这样的时代，注定应该是双子星同场辉映！
两位老同事在此之前简单交流过几句，此刻看着满场游客面露痴迷之色吃鸭子，两个NPC也只能小声聊天转移注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