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不在乎人类的祭祀,虽然他们的信仰对祂有好处,但被吵醒的感觉不太美妙。
不过有时从沉眠中苏醒一瞬,自浑噩中判断他们为自己准备了人类的空壳作为礼物,祂倒也不吝投桃报李地升上一缕菌丝随机发放给邪信徒。
进入人类身体的菌丝可以依照邪信徒的意愿吞噬老化或病变的器官,取代它们供应人体存活,于人类而言,就是恢复青春和治愈病症。
当然,也可以像对待怀特太太那样把人类变成怪物。
如果人类要求的不仅是复原他们以前的最佳状态,那么菌丝会随意生长,有可能为人类造出不该存在的更多手脚鼻目嘴耳,也有可能在错误的位置长东西。
祂不知道人类与怪物的区别,也不感兴趣,给予的是神恩还是神罚,解释权总在人类的牧者口中。
谁知因为有赏有罚,恩威并济,信仰祂的教派倒因此越发壮大。
不过祂不关心崇信自己的邪信徒如何,直到祂忽然产生自己命定爱人诞生在人类中的预感。
苏醒庞大的菌丝网络本体很麻烦,地上世界也不适合祂本体行动,祂干脆匆匆切割了自己的一部分,借由人类燔祭的已死男孩身躯降临人世。
切割出去的那部分,身负的使命是寻觅爱人。
找到她之后便可以沟通本体回归,迎她来到祂的国度。
然而祂遭到了自己的背叛。
这种背叛就像人类的双手不再听从大脑控制,而是忽然挥拳打向自己的脸一样可笑。
被切割出来的,活在地面上的祂拥有了阿德里安的名字,也在不久后与她相遇,却因为在人类躯壳中拥有了人类的认知,认为地下之国不适合娇弱的爱人生活。
因此,阿德里安宁可一次又一次地蒙蔽不清醒的本体说没有找到她,以人类的身份和她拥有了一个家,并以人类的方式学习工作、赚钱养家。
桑迟听他讲述,不太有实感。
进入这个小世界时,她只以为丈夫是给自己身份安排的设定。
她进入无限世界之前自然没有丈夫,仅知道丈夫该是合理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
在家里寻找线索,看到冰箱上便利贴殷切关心、无微不至的留言时,才感受到来自丈夫的爱,隐约对丈夫有具体的概念,为了回应情谊,做了一碗面。
就是做出来的面被那时自称是丈夫的赫尔曼吃了。
而且她后来在系统帮助下经历丈夫的过往,也没能成功分辨出赫尔曼与约书亚皆不是青梅竹马缔结婚姻的丈夫。
想到这儿,她不禁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对阿德里安亏欠良多。
既然菌主和阿德里安出自本源,这份亏欠就该赔付给他。
小美人因为菌主待安娜的残酷态度而生出的畏惧心淡了。
谁都可以怕他,可她知道他爱他,不该怕。
桑迟捋了捋他手感极佳的银发,觉得自己该对丈夫有更深了解,因而温声说:“我其实不记得阿德里安的很多事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菌主抿唇。
他不大想讲往事。
主要是他和阿德里安虽然的确不分彼此,但是阿德里安哪怕是回归之后,也私心作祟把相关妻子的具体记忆封存不许他看。
越是与妻子亲近的记忆,封印得越严实,他只窥见些碎片,没多少能讲的。
更可气的是他们本属一体,没有高低上下之分,他至今没法像对待安娜那样强行解包拆出记忆。
在阿德里安回归后的一段时间,因为阿德里安故意为之,他仍然处在混沌,没有发觉古怪。
接收到阿德里安的执念,循邪信徒们的信仰形态降临,神念游离地去到有桑迟在的家,都因为沉眠状态的痴愚没能认出最重要的爱人,反而陷在一碗出自她手的面上。
还没吃到。
被仇恨驱使展开报复,甚至差点把桑迟伤到,他现在犹存后怕心,不敢说出来叫她知道自己是幕后黑手。
不过在他怀里的桑迟期待地仰面看着他,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像话,只好挑挑拣拣自己知道的说:“阿德里安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离开你,消失时都骗你说出差,你应该不知道真实原委吧。”
桑迟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嗯”了一声。
笨蛋小美人明明先前听到丈夫不是人就该有所怀疑,可直到这会儿被点破才知道丈夫离家另有缘故,忐忑地问:“他不是去干坏事吧?”
被骗就被骗吧,她知道自己笨,要不然赫尔曼和约书亚之前不会简单骗住她,多一个阿德里安更早骗住她也不出奇,她都生不出气了。
“不是。”菌主解释道,“他用死去男孩的身体早早认识了你,死人的身体却无法生长。他为了长大,得从我这儿接收新的菌丝。特意学生物,学人体构造,就是为了像人类一样循序渐进地长大,不露破绽。等长成年以后不用继续长了,地面供给身体的营养不足,体内菌丝活力殆尽,也得回归我,用新的菌丝捏新身体。”
本来是沟通地面下本体,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
然而阿德里安不肯叫本体知道桑迟的存在。
为了瞒天过海,他每次都会认真剔除旧菌丝上相关桑迟的信息,他回归菌丝网络后,都会挑细枝末节、本体不常使用的菌丝换新。
具备少许自我意识的菌丝经过清理其实也不至于把桑迟全忘了,但都按照阿德里安的想法,默契地向本体隐瞒已经找到桑迟的事,齐齐当了背叛者,只让本体在繁杂梦中窥见金发碧眼小美人的虚幻之影。
菌主皱起眉,困惑地道出怀疑:“局限在人类形态或许会让我中咒变得不像自己,否则这些年菌丝换新阿德里安无数次,总该有传达消息给我的菌丝。”
心中有这个怀疑在,就算是见桑迟,他也没有连发色发型都变化得与阿德里安相同,仅是用了同一张脸,保留了其他非人感。
“那……那阿德里安这次外出没有回来,是因为改变主意决定回归你,要我来地下生活了吗?”桑迟问。
“不,是因为他玩脱了,把他的新身体玩毁了。”
菌主嘲讽着违背自己的分身:“本来我们就没有杀伤力,他还为了日常也像人,把人类孱弱的身体内脏都完美模拟出来,连血液都复原,导致自愈力和人类一样,也会像人类一样受伤、死亡了。”
瞒着本体更换新身体,结果是阿德里安每次重回地面,都无法确定会身在何方。
这回就不幸出现在赫尔曼和约书亚的狩猎场,属于死亡的劫难到了。
尸体埋入土中,即便阿德里安不想回归也会被感应到的本体带走吸收。
“不要谈我的分身了,他是个蠢货。”菌主试图终结有关阿德里安的话题,因为桑迟如果问起夫妻日常,他答不上来。
桑迟有些失神,心尖怅然感挥之不去:“所以他没有回来,是因为他被杀死了回不来?”
菌主准备诚实说不是,到底阿德里安是菌丝拟态,并非人类,菌的再生能力强,没有被杀死这一说。
可想了想,开口时他还是站在分身的立场道:“对,他不回去找你,是因为作为人类的他死了。”
他不像分身学人类能阴谋算计自己本体那一套,他顺应的是自己对爱人贪婪的天性。
能够博取桑迟怜悯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要呢?
反正他说的这句话也不算假话。
“是谁杀了他?”桑迟脑海浮现出赫尔曼与约书亚的身影,他们都试图伪装成她的丈夫,应该就是知道不会被死人拆穿——是他们杀死了阿德里安吗?
菌主正要说话,忽然如有所感地偏脸看向一个方向,脸上属于人类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有人闯进来了。”
第18章
桑迟向菌主望去的方向一看,看到拽着菌丝落地的熟悉身影,单看神情便判断出是双生子中的谁,愕然低声自语:“赫尔曼?他怎么来这里的……”
她刚被怀特太太逮住带往邪信徒们的祭祀场合时,还暗暗想过赫尔曼与约书亚会不会发现她离开了厅室,来寻找她、解救她。
等到和安娜一起落入这由菌丝构成的地下之国,一直没找到出口,反倒不是那么期待救援了——怕来救的人同样困在这儿出不去。
不过眼看赫尔曼为救自己涉险出现在这里,她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别看他。”菌主察觉桑迟倾身看向赫尔曼,披散的银发如帷幕般扬起挡住她的视线,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第一眼没有认出赫尔曼。
从混乱无边界的记忆中翻找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出现在他与桑迟家中的男人。
篡夺了他丈夫的身份,欺骗他分辨不出人的妻子亲昵,还夺走了妻子为他准备的食物。
他操纵菌丝在地面追杀过赫尔曼却没杀死,没想到他竟还敢到地下自己的领域来夺桑迟。
这一桩桩、一件件飘在记忆识海不想起时没什么,一经摆到眼前,便如现在重新经历过一遍,新仇旧恨引发的疯狂奔腾如潮,想要化作实体展开报复。
菌主的胸腔部分裂开了一个口,其内菌丝试图顶破衣衫布料,却在注意到动静的小美人垂目看来时停住,然后迅速缩回去,恢复如常。
比起向赫尔曼报仇,保持基本的人类外表,避免吓到桑迟更重要。
理智较疯狂占据上风,他思绪平复,觉察出赫尔曼的不对劲。
赫尔曼自踏足菌丝地面,就面色难看地保持沉默。
菌主长睫颤动,察觉到了原因,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他:“你被菌丝寄生了?”
菌丝帷幕不会遮蔽他,他认真地观察赫尔曼的情况。
他自知自己的菌丝同化能力强,但寄生能力不太行。
除了本身敞开心神接受寄生的邪信徒外,其他人在有所防护的情况下很容易寄生失败,尤其是在地上世界,菌丝远离本体能力弱化,寄生普通人都不易。
之所以能够寄生安娜,是因为趁她昏迷时填入了大量孢子,这儿又是他的领域,菌丝无处不在。
至于赫尔曼,他尚且不清醒的时候为了报复就试过用菌丝同化了,哪怕是最开始赫尔曼没防备的情况下都没法成功,否则他根本无需着手其他办法弄死他。
这回菌丝成功寄生赫尔曼却不是他的命令——是他自己主动植种的菌丝?
“不感染你的菌丝,怎么找到你这鬼地方。”
赫尔曼的太阳穴一阵阵针扎般抽疼,反而在疼痛作用下牵扯唇角露出个桀骜的笑,抬手用匕首快准狠地在自己左上臂处划了深深一道。
鲜红的血液涌出,他无所谓地并指探入伤口里,摸索着夹住其中白色菌丝的一端,硬是把那段菌丝扯了出来弃在地上。
“真烦啊,还把不杀人的念头往我脑子里塞,你这怪物又不是真把人命当回事,要劝我向善,先把迟迟还给我,她教我才听。”
他嘴中嘲讽着,眸色却晦暗深沉,清楚感知到植种的菌丝已经在血管中绵延生长,不好解决。
抽出一段菌丝,仅是去除最限制他的镣铐,要自由行动却还不行,要不然也不会站立原地和菌主废话了。
菌主并不理他说的话。
他不亲自杀人,不意味没法让赫尔曼死,面无表情地控制赫尔曼体内剩余的菌丝用他手中匕首往致命的心脏处捅。
没成功,赫尔曼仅是手指动了动,攥紧了匕首柄。
菌主的困惑愈深。
赫尔曼看起来是个人类,可实际接触,与普通人类有很大不同。
难以寄生,没法被他完全同化,自行植种菌丝竟然能联系他的菌丝网络追进他的国,虽然有他心神都放在桑迟身上大意了的缘故,但也足够奇怪了。
现在强行抗衡住他对菌丝的操控,也只是脏器轻微损伤,口中被逼出一口血,倒是又连带吐出不少菌丝,让他的控制力减弱。
赫尔曼身上松快不少,体力恢复到足以行动的程度,便一边大步向菌主与桑迟走来,一边笑着向他道谢:“这就痛快地一刀宰了你当谢礼。”
菌丝帷幕挡在中间,他看不到桑迟,口齿间满满他自己鲜血的腥甜味,心中混杂烦躁感的杀意根本按捺不住。
菌主本身没有攻击手段,要对付他,只好操纵傀儡般支使邪信徒们去拦。
然而他没有战斗经验,受他操纵的邪信徒们唯一的优势只是不知疼痛害怕,勉强纠缠状态不佳的赫尔曼停下脚步。
可一旦邪信徒们被卸去四肢、割去头颅,就连阻挡赫尔曼都做不到了,就算强迫着他们的头颅用牙齿咬,也会在咬到之前被当足球般一脚踢开。
被菌主摁在怀里的桑迟却看不到外面其实是赫尔曼占上风。
她也不知道赫尔曼多能打,印象深刻的只有菌主把怀特太太变成怪物又控制安娜的情形。
听到外面可怕动静,鼻子闻到血的味道,她睫羽直颤,怕来救自己的赫尔曼敌不过那么多人遭殃受害,连忙求情道:“停手吧,他只是想救我。”
菌主除去先前忽然记起仇时激动过,之后都神情淡淡。
就算赫尔曼真突破阻碍过来把桑迟抢走,在他有意控制菌丝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法离开这里。
哪怕一时敌不过被拆了身体,他也可以恢复。
慢慢把邪信徒们拼起来重新充当战力,总能有耗尽赫尔曼体力,把桑迟接回来的时候。
他还是有耐心的。
可是桑迟对赫尔曼的担忧刺疼了他。
周遭的菌丝因他动摇都有不稳定的倾向,他涩声问:“迟迟要我停手,是希望他杀了我吗?”
菌主没有死的概念,哪怕身为人类的他死过一回,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分身回归本体。
但现在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会因为小美人给出肯定答案而死过去。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单是想象,他就觉得空、冷。
他回忆起他在扩张菌网时,曾经于寒冬接触到结冰的地下湖,冰面比起矿脉宝石更加清透无暇,他动了收藏的想法,取走大块储藏,却在入夏后留不住。
菌丝茧仍然保持包裹冷莹的冰晶时的形状,但他知道里面空了。
淅淅沥沥的水融入土壤,是能够滋润他生长的成分,只是他没有心思吸收,他想,他喜欢冰的那一部分或许和冰一起消失了。
他不喜欢那种失去的感觉,明明他是不死的存在。
于是他切割掉与冰相关的菌丝,再也不往冬日结冰的地下湖扩张。
现在他的全部都爱桑迟,如果她要他死在赫尔曼手里,他该不该同意割舍掉自己的全部,再也不从沉眠中醒来?
“因为我不再像人类,所以你不爱我,也不要我了吗。”菌主低声推测,“如果我能重新模拟出阿德里安的形态,你会仍然把我当丈夫吗?”
完整变成人类,有可能导致他像阿德里安的背叛一样异常,一旦受人类的致命伤也难以简单恢复,可和被桑迟放弃的虚无感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桑迟愣了愣,反应过来那双美丽的白眸中蕴满的情绪,是与人类相似的伤心。
她想起在系统模拟出的婚礼最后,看不清面容的丈夫不安地向她确认,是不是他改变模样,她对他的爱就会消失。
异于人类的菌丝生物,即便在信徒们口中拥有神明的伟力,也还是会为失去娇弱妻子的爱而忧心忡忡。
桑迟心软了。
其实争斗的两方她都在意。
不希望赫尔曼受伤,也并不是希望菌主死在赫尔曼手上。
是不是人类在她看来区别不大,人类有会伤害她的,非人类并非都对她不好。
可她的回答没来得及说出口。
薄薄的帷幕如同纸般被划开,菌主由菌丝构成的身体着实脆弱,毫无反抗力地轻易被赫尔曼的匕首拆解,扔了一地。
没有见血,不算太吓人,四散的残肢融于菌毯地面,静静地陷下去消失无踪。
赫尔曼把匕首往腰间别好,手臂穿过桑迟的膝弯把小美人一把托抱起:“我们换个地方,这鬼东西死在这儿多半也会复生在这儿。”
他托研究室研究过菌丝,发现它的活性惊人,哪怕切碎成齑粉,给予一定营养就会重组回原样。
由菌丝构成的怪物杀得这么容易,多半不是被他切碎便彻底死了的,虽说别处不见得安全,但总比留在这儿要好。
“等等……”桑迟想要去看看菌主的情况,但一侧目看到赫尔曼血迹斑斑的衣服,又不忍心挣扎碰疼了他,只得软声请求,“他很好说话的,没有必要这样,我可以好好和他说。”
赫尔曼面色不好,不仅因为菌丝寄生和失血,还因为他在桑迟失踪后就没好好休息过,眼下显出淡青。
他的情绪也濒临极限,吸了口气缓过口出恶言的冲动,问:“它把你拉进这里,不可能好说话到放你走,迟迟难道想永远和怪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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