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桑迟都愿意和自己走了,那个怪物该知道死去的阿德里安在桑迟这儿未必有多大情面,不知这回还有没有花工夫捏阿德里安的脸。
他一边对付把戏似的拦路手段,心中一边恶意揣度菌主的情况,表现出来却极平静。
以至于趴在他宽厚背上的小美人丝毫未察。
现在该是正常时间的凌晨时分了。
桑迟见他坚持要背她,支不住自己的精神,把下颌压到赫尔曼的肩上,呵气在他颈侧,倦懒地问:“我困了,好困,可以睡一会儿吗?”
赫尔曼与那些拦路东西的无声争斗停了一停。
渐成攻势的菌丝们僵持一阵,潮水般褪去无迹,恢复了楼道的样子,除去是纯白色的之外,别无其它异常。
赫尔曼对它们恼人骚扰的烦躁感一霁。
他甚至促狭地把怪物拿去和撬自己墙角的孪生哥哥比一比,觉得他宁愿就和怪物斗生斗死,拼出胜者拥有陪伴小妻子的资格,好过被约书亚偷家捡漏。
当然,斗生斗死的前提是他认为自己不会输。
“睡吧,迟迟。”赫尔曼说。
外面天空菌丝的亮度都暗了下来,桑迟无忧无虑地进入黑甜的梦境。
抵达11层时,入目便看见桑迟家宅的门大大敞开,都无需寻钥匙开锁。
赫尔曼稳重的脚步在门口微顿,因为借着些许光亮见到室内与外间的不同。
房室内的桌椅床架,皆不是白色菌丝拟就,而是正经的木工铁铸。
与赫尔曼在桑迟地上那个真实的家中见到的家具,款式和颜色都至少有九成像。
如果不是这里没法通电明灯,光源仍是菌丝天花板莹起的微光,他怕是都会一时恍惚是不是已经经什么奇怪的路子带她回到地上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不必担心菌变成的床也是阿德里安那怪物的衍生,倒是乐意安置桑迟去床上好好睡了。
把桑迟放下,盖好被子,他拖来一张椅子静默地坐在床边,短暂歇息了一会儿,便有所察觉地站起身,走出卧室。
被他合闭上的家门重新打开了。
熙攘的人影纷纷拥挤在门外廊下,看起来奇形怪状,仔细看才能看出来是邪信徒们没能一一按原样拼回去,腿与胳膊都有装反的,数目上也不大对。
却可以由此见得菌主复原后有多着急将人夺回去。
此刻他们仿佛被结界堵住,不能踏入玄关半步,接触时互相衣衫摩擦出细碎声音,个个却都无言,浑浊无光的眼目紧紧盯住赫尔曼。
赫尔曼没有半分恐惧,饶有兴味地观察一会儿,一边觉得这种随便砍肢体都不会血污衣衫的怪物如果能当他下刀的靶子应该还挺好用,一边庆幸桑迟睡熟。
否则叫她在昏暗光线下忽然看到这么多具备人的躯干又不似人的怪物,不知得被吓成什么样。
他并不避战,敌人上门,他反而热血上涌,彻底消了倦意。
回首望了眼软倒在被窝里无知无觉的小美人,他握紧匕首出门去。
踏出玄关时,顺手把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骚乱响动。
等饱睡一顿的桑迟醒来,便看到赫尔曼守在床畔。
她睁眼时还迷糊,坐起身环顾,见周遭家具布置和她住了几日的家中相同,懵懵问:“只过了一晚,你就带我回来了吗?还是说我睡过了好几天?”
赫尔曼微笑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把适宜早餐食用的牛奶和蒸糕递给她:“没有,我们还在地下。迟迟先解了饥渴再说话吧。”
桑迟的手捏捏蒸糕的塑料包装,听到几声响,低头看了看他递来的食物,又看回他,笼有雾气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
她犹豫一会儿,点头应了好,小口小口吃喝了。
他怕她吃不够,从桌上又拿了不少递来:“还想吃别的什么吗?”
桑迟摇头说不用,想了想,措辞问:“今天我们要出去吗?”
“就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吧,别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赫尔曼语落,见她蹙起一弯秀眉似是不满意他的回答,自行否定前言,转而问:“迟迟有哪里想去的?不闷在这里,去转转也好。”
“阿德里安。”桑迟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与他对视片刻,到底还是戳破他的伪装,“你为什么要扮成赫尔曼的样子?”
他没想到他会看穿,愣住,用赫尔曼的脸面露惶恐地问道:“我扮的不像吗?”
菌主多费了不少时间,重新为自己捏出人类的模样,这回决定把非人类的特征尽数收起来。
考虑到阿德里安已死,或许在桑迟心中,亡夫的重量已经不及新欢了,他便拿定新主意。
纠缠住赫尔曼,花时间用他体内未除去菌丝同化他的同时,干脆趁桑迟睡眠时发觉不了,提前夺取赫尔曼的身份,取代他。
之后即便桑迟适应不了这片菌丝国度,执意回去地面上生活,他也可以陪着。
反正他本来就没有人类体貌的,用阿德里安的容貌或是赫尔曼的容貌于他没有差别。
可惜就算他能够把外表变得与赫尔曼一模一样,强行把赫尔曼衣衫沾染的人血颜色和味道都模拟出来,他自己也没有半点演戏的天赋。
何况桑迟见过约书亚,为免认错,特意观察过双生兄弟两人言行举止上的不同之处。
若是换心思缜密又熟知赫尔曼性情的约书亚特意来骗,或许能瞒她几日,但半点不通人性的菌主怎么可能骗住她呢。
最开始他拿出牛奶喝蒸糕时,她就觉得奇怪。
还没有饥渴到无法忍耐的程度,赫尔曼不太可能在她入睡后,撇下她在这里不管,在由菌主掌控的世界,四处去找不一定存在的食物。
等他开了口,她便彻底确定他不是赫尔曼了。
毕竟赫尔曼同她生气呢。
就算经一夜过去,他不生气了,待她没那么凶了,向来也是说一不二,与菌主开口的说话方式南辕北辙。
“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你没必要扮成他。”
她不知道该怎样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形容他们对于她来说有不一样的重要。
菌主困惑不解,如果她喜欢赫尔曼,他当然应该用赫尔曼的样子讨她喜欢。
桑迟经过他有问必答的过程,知道他是格外简单的性格,即便再笨,也能按他的思路猜到他扮成赫尔曼终归是为了自己,不禁叹了口气。
念及菌主不杀人,赫尔曼之前拆菌主不费吹灰之力,她没有非常担忧赫尔曼的现状。
因此,在关心赫尔曼去向之前,她先执起他的手臂,在肘关节处看了看,又站起身,看了他的后颈等几处。
他乖觉地由她动作,双膝跪地矮身低首,换她的指腹流连间留下一点点温热的温度也是甘愿的。
她不明他的想法,认真查看的都是赫尔曼的匕首切开过的地方。
当时的切口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倒是他的左上臂处弄出与赫尔曼相同的伤。
桑迟问:“你能让你的伤痊愈吗?”
菌主点头,抬起右手捂住上臂,不叫她看到菌丝把伤口拼织起来的怪异样子。
等挪开手时,便是一片光洁的皮肤。
桑迟因他这个挡伤口的动作,想起她在系统帮助下亲历过去的片段。
曾经阿德里安在教会孤儿院里为她出头,反被其它男孩打伤,也是划拉出一道口子,不肯给她看。
她心尖一颤,握住他的手,问:“你会不会觉得疼啊?”
菌主捕捉到她眼中的怜意,贪恋地注视着,几乎想要把这种没有实体的情绪从她眼眸中摄出,好好保存在自己体内。
他问:“我会疼的话,你就会心疼我吗?”
现在的他感觉不到人类定义里的疼痛,但如果疼就能博她怜爱,他可以模拟出类似的感官。
桑迟抿起唇,没想到会等到这样一个偏激的问题。
菌主与人类不同,他本体的战斗力几乎等于没有,全赖不死和复原的能力。
照他脆弱到有可能被千刀万剐的情况,疼痛于他没有半分好处,他自己该知道,怎么像是要为自己一句话做出傻事感受酷刑的折磨。
她严肃地否定他这个荒唐念头,看他点头保证不再有这种想法,沉默片刻,问起赫尔曼去了哪里。
菌主侧过脸,不太情愿回答。
等她又问了一遍,才道:“试了几次攻击,斗不过他,裂洞让他掉下去了。”
桑迟陡然睁圆眼:“掉下去?这里可是11层。”
人从11层的高楼掉下去,岂不是必死无疑。
难道菌主不杀人的意思是,这种类似意外的死亡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就不把人命算在他身上吗?
她处在惊惶中,疑问没有直接问出口,否则菌主必要答是的。
单看那一连串险些牵连到桑迟的意外,就该知道他并不是为善心不杀,而是对敌第一选择是同化,若是同化不成,无论什么原因都意味着他以己力对付不了,只能借其它外物制造伤害甚至死亡。
在他的想法中,这并不算他杀的。
不过赫尔曼没事。
菌主解释道:“我的本体太庞大了,分辨不清,没法一次性把多层楼的洞裂成一线,只能慢慢调整。他一层层掉下去,掉到8层便会躲了,裂洞没用,你还在这儿我不能毁整栋楼,他现在还在8层。”
“他愿意停留在8层不上来吗?”
“他不愿意,但我把楼梯融了。”
融了楼梯,电梯只是样子货无法使用,赫尔曼可以跳窗向下,却没有上楼的方法。
这栋楼对菌主有特殊的意义,是他艰难从阿德里安的记忆碎片中拼出来的她和他的婚姻纪念品。
如果不是实在对付不了赫尔曼,他并不想像现在这样毁坏楼房。
所幸赫尔曼昨夜对付他的子体傀儡,离开了他和桑迟的家宅。
这里他是真的不舍得动分毫。
桑迟无言以对。
一时站在菌主的立场,觉得他凭痴愚的头脑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对付强敌的好办法,可能还是比自己厉害,毕竟她想不出来,便是她看轻了他的智慧。
一时代入赫尔曼,想象他明明强于菌主很多,却因为身在菌丝世界的缘故被困在8楼,此刻不知憋了多大的火气。
她怂怂地不太敢面对盛怒的赫尔曼,思考要不要现在自窗户问一问他的情况,提前化解一点他的愤怒。
“不要那么在乎他。”
菌主见她眼神闪烁地望着窗,圈住她的腰,痴痴道:“我扮他不像,模样身形也是一样的。迟迟应该选我,选我的话,你喜欢上别人,我也可以把人同化,或者变作他的样子。你以后可以拥有更多,难道不好吗。”
桑迟从他的非人观念中难以找到说服他的切入点。
可他谈及以后,她想了想,诚实地交代:“没有那么久远的以后,我在这里的时间快到了,不管是你还是赫尔曼我都不能贪恋——到时候你会放我离开吗?”
菌主茫然,直觉她说的离开,并不止是离开他构造的菌丝世界回去地上,而是一种更加彻底的、让他从此无法寻觅到踪迹的离开。
这种可怕的直觉刺激得他胸腔内拟态出来的心脏破体而出,吓了桑迟一跳。
“对不起,迟迟。”他把心脏塞回去,封闭胸腔的口子,摁住同样活跃到要跳出眼眶的左眼,“我不懂,你要离开这儿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小世界的主线任务是存活十天,今天是我进入小世界的第七天,最迟三天后就需要离开……”
桑迟发觉不对劲,声音渐小,但想不到该如何圆谎,只好诚实说。
如果系统不是被屏蔽无法联系上她,在她试图向小世界BOSS透露无限世界的相关消息之前,就该疯狂向她发出警告了。
察觉不到无限世界的BOSS,再厉害都是未觉醒的状态,根据小世界的规则可以想办法对付,总还是有玩家生存空间的。
觉醒状态的BOSS却都不能再用小世界的规则揣度,且对待外来玩家的态度一般都是不死不休。
桑迟第一次进入小世界,规则为了避免她作为新手被察觉出异样,才会为她提供【脸盲症】设定。
然而系统觉得她不刻意伪装的天真状态应对BOSS们刚好,没有在这方面提醒,谁想到在没法说的时侯,她会主动把玩家的身份暴露了。
“什么……存活十天的任务?”菌主脸上的迷茫之色愈重,喃喃问,“我的分身找到你,和你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好多年,迟迟你在说什么第七天?”
他的左眼安分下来,不再需要他摁住,他试图去牵桑迟的手。
然而桑迟被他左眼的异样惊得退了一步,他没有牵到。
灰蓝色瞳孔的伪装褪去,菌主左眼眼瞳的构造并非即便危险也圣洁美丽的白色菌丝,而是瞳孔连带眼白都变得一片漆黑。
那片黑色仿佛会汲取他本身的生命力,他模拟出的赫尔曼的脸如面具般出现多道裂痕,左眼却凝如一片透亮的墨玉。
他说:“不,迟迟,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我不会放你离开。”
第22章
这次菌主出口的声音不同他拟出的赫尔曼嗓音,也非是之前用的阿德里安嗓音,而是如玉石相击般清越。
好听归好听,却不似人声,而像古时东方奢侈以君子玉器作乐,寄风送入耳。
他从桑迟的惶惶态度察觉到自己有异,虽然不能见自身脸上和眼中的变化,但一垂目,便看到方才摁住左眼的手指自指尖处寸寸侵染成墨。
菌主清楚自己不灭的特性,即便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也不放在心上,也不愿分出太多注意力在他暂时无法理解的异变上。
更重要的显然是对他生出畏惧心的桑迟。
他不觉得强留她在身边有什么不对,只以为自己的语气重了,向她迈出一步,想要宽慰她的恐惧:“迟迟,别怕我,我……”
剩下准备说的话,都被切进他脖颈的匕首打断。
攀其他住户的空调柜机终于回到11楼的赫尔曼自窗户翻入,毫不客气地用利器重击。
但这回匕首锋锐的刃面没能像之前那样一切到底斩首成功,而是如重重敲在某种坚硬玉石上,发出声脆响,匕首卡在中部无法寸进。
他从手腕感受到反震力判断出这回菌主的脖子不是靠匕首能切断的了。
赫尔曼看了一眼菌主仿造得与自己相同的脸,低骂了一声,果断收起攻势,一把捞起小美人:“迟迟,闭上眼。”
突兀听到这个要求,桑迟没懂其中含义。
不过她正因菌主发生的异变怀疑自己做错了事,大脑一片空白,手足失措,赫尔曼肯主导她行动,她下意识照办了。
风声与重物砸落的声音接连响在耳边。
等桑迟恢复思考能力,意识到赫尔曼是用多危险的办法带她离开高楼,他们已经下到3层了。
她没忍住睁开眼往下看。
从3层高度往下看,并不惊心动魄,但如果从这里不小心摔落还是会摔折腿。
桑迟想象到在更高的高度意外跌落可能出现的场面,身体僵得一动不动,抵在他胸口前的小手紧张地攥紧了他外衣的布料。
赫尔曼借空调外机当落脚点下跳的动作一顿,知道她是反应过来了。
小腿与大腿一并发力起落两次,纵身踩实地面,他把腿软的小美人放下,似笑非笑地说:“还好迟迟反应慢,要不然我在高处分神到你身上,一旦没踩稳就万劫不复了。”
他被菌主意想不到的手段算计,中了套,对方还变出他的脸去接触桑迟,他心情过差,说这话是故意吓她。
毕竟这里楼外的空调外机是菌丝模拟出来的,与整栋楼浑然一体,比攀岩借力的山石更不易崩裂,以他的能力上下,风险有限得很。
冒险上楼时他就测试过了,否则不会大胆到带她这么下楼。
然而当桑迟当真开始掉眼泪,他心中又泛起悔意。
只是身处的环境容不得他慢慢想怎么弥补。
被打散过两回的邪信徒们零碎地卷土重来,没多大威胁,但确实烦人。
赫尔曼正要拔出归于刀鞘中的匕首迎击,动作却卡了一下。
使力拔出一看,磨砺锋锐的金属刃面已经满布黑雾般的玉石晶体,且还有继续往刀柄处生长的趋势。
赫尔曼直觉不能接触晶体,毫不犹豫弃置这段时间惯用的武器,另外取用小腿侧绑缚的另一把备用匕首。
接触到地面菌丝的黑玉仿佛找到更合宜的生长地,生长速度变快很多,在赫尔曼轻松解决掉敌人的片刻间,就迅速在地面蔓延开一片。
被黑玉覆盖的菌丝则变得灰暗枯败。
桑迟愣愣看着,想起菌主在墨玉出现眼瞳后,连脸上都裂出裂纹,猛然仰首望向11层。
可是隔得太远,她不可能看清他有没有在窗边向下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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