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跟他说他们自己操持年夜饭,他想过她掌勺,想过江羡年掌勺,想过今安在掌勺,万万没想到是长得和灶台最不搭边的江寒栖担起了重任。
郑管家把鸡放到空盘里,问道:“公子还需什么食材?”
江寒栖回道:“暂时不需要了,有劳。”
“江观南,过来吃……”洛雪烟进来看到郑管家,赶忙收了收笑容,端庄起来,和他打了声招呼,“郑管家。”
郑管家意识到小小的厨房容不下自己,朝洛雪烟点点头,火速离开。
江寒栖问道:“吃什么?”
洛雪烟扬了扬手里的橘子瓣,冲他眨眨眼:“橘子,可甜了。”
“我的手刚刚碰鱼了。”
洛雪烟把橘子瓣举到江寒栖嘴边,他张开嘴,咬住橘子瓣,微微仰头吃进了嘴里。他尝了尝味道,看向剩下的橘子。
洛雪烟心领神会,又掰了三瓣投喂。她问:“江大厨打算做几道菜?”
江寒栖回道:“六道。你和今安在不是一人两道吗?加起来正好十道。”
洛雪烟看江寒栖吃完了,又给他塞了几瓣:“饺子怎么办?”
江寒栖说道:“等下连初一的饺子一起包了。今晚吃几个讨个吉利,明天再多煮点。”
洛雪烟把最后几个橘子瓣送到江寒栖嘴里,丢掉橘子皮,净了净手,帮他打起了下手。
江寒栖处理完虾线,看了眼在旁边切五花肉的洛雪烟。
拿到的手柔若无骨,操刀很熟练,像是经常下厨做饭;可她却不会用灶台生火。
他随即联想到洛雪烟的身世。
她说自己是在蚌壳里化的形,然而他翻阅过的古籍中都说鲛人是胎生,根本不可能像草木精怪那样光靠日月精华就可自然化形。
再联系会做饭但不会用灶台这件事,他推测她应该是在鲛人一族中稍有地位的家族里出生的。
还有那个寻亲的幌子。
虽然当时是他要求洛雪烟捏造身世,但他只提供了寻亲的模板,哥哥却是她自己安上去的。他想她应该有个跟她极为亲近的兄长。
不过鲛人一族已灭亡,他觉得她撒谎应该是为了保全自己,所以一直没有戳破。
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在她身边的是他。
江羡年跑去厨房看热闹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挤了三个人。炊烟缭绕中,各种美食的味道碰撞在一起,浓浓的年味也在其中翻滚。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虽然陪在身边的人少了许多,但依旧快乐。
江羡年站到洛雪烟身后,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贴脸问:“因因在做了什么好吃的?”
洛雪烟回道:“红烧肉和珍珠糯米丸子。丸子多了一个,吃吗?”
江羡年点头:“吃!”
洛雪烟给江羡年找了副碗筷。除了丸子,还给她夹了几块红烧肉。
江羡年对小姐妹的厨艺赞不绝口,吃完肉,又端着碗跑到江寒栖旁边观望:“哥在做什么?”
“碗。”江寒栖伸出手。
江羡年把碗放到江寒栖手里,他揭开锅盖,夹了排骨、蛋抱豆腐、牛腩给她,说道:“其他菜摆盘了,晚上吃。”
江羡年美滋滋地接过碗,边吃边恭维了一阵,转战今安在。她探出头,看今安在在和面,问道:“有什么好吃的吗?”
“在锅里,”今安在把面从手上扒下来,刮了下手心粘的面,感觉弄不干净,“我现在不太方便……”
“没事,我可以自便,”江羡年揭开锅盖,蒸汽散去,她看到一盘炒鸡和一盘酥饼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撒了芝麻,她好奇问,“这是什么饼啊?”
今安在有些难为情:“芋头饼,卖相可能不太好。”
他生在山野,在山上做饭没那么多讲究,能吃就行。而江寒栖和洛雪烟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摆盘甩他一条街。他感觉自己做的有些拿不出手。
江羡年夹了块芋头饼,使劲吹了吹,怕烫着,在边上咬下一块,酥脆可口。她看了看里面的芋头馅,又吹了几下,吃了一大口,烫得口齿不清却还是禁不住夸奖:“好吃好吃!”
芋头饼外酥里糯,芋头和芝麻的香气搭在一起,味蕾升天。
今安在害羞地朝江羡年笑了笑。
江羡年吃了一圈,看三个人都在忙,有点脸热。她洗完手,晃悠到在搓面的洛雪烟旁边,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洛雪烟揪了块面团给江羡年:“你可以揉个小兔子,剪刀在那边。”
江羡年看到剪刀旁边还有一个装着热水的碗,碗底躺着几枚铜钱,旁边还有栗子和红枣,奇怪道:“怎么还有铜钱?”
洛雪烟回道:“包饺子用的。”
“把铜钱放到饺子里吗?”
“对的,吃到铜钱的人在来年可以发大财。”
“那栗子也有寓意吗?”
“顺顺利利。”
“红枣呢?”
“这个要问今安在,”洛雪烟不怀好意地叫了声今安在,问道,“饺子里包红枣有什么寓意?”
今安在对红枣寓意的认知仅限于那四个字:“早生贵子?”
洛雪烟笑出了声,在江羡年耳边小声开玩笑:“你可以多吃点红枣。”
江羡年恼羞成怒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她:“因因!”
软糯的面团在擀面杖下面延展,打转,转着转着,成了一张厚薄适宜的饺子皮。拇指和食指捏着饺子皮一甩,甩到案板的另一边。
五指尖尖的手拾起饺子皮,托在手心里,用筷子夹了满满的馅料放在上面,然后手一合,看着像要溢出来的馅料被饺子皮完美裹住,手指翻飞,漂亮的褶子咬住边缘,白白胖胖的饺子就这么被包好了。
今安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洛雪烟捏褶子,像模像样地捏起了手里的饺子皮,结果馅料跑了出来,沾了一手。
“不是这么捏的,要先包上再捏褶子。”洛雪烟又耐心地演示了一遍。
“这样吗?”今安在学她先把皮对折,捏实了边缘,最后捏了褶。虽然饺子没有洛雪烟包的那么板正,但总算像个饺子样。
今安在高兴地把饺子放到板子上,转头看到另一边的江羡年还在坚持不懈地包花样饺子。她秉持着不散就行的摆烂理念,创作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饺子。
“江姑娘,我学会了。”今安在跟她展示自己亲手包的饺子。
“快来教我!”江羡年迫不及待地向顺利出师的今安在取经。
今安在拿了张饺子皮,向江羡年传承捏褶子的技艺,但在除妖师中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女却像是和厨艺过不去一般。
今安在包了三个,越包越熟练;江羡年包了三个,越包越拉胯。
“要不还是算了吧……”江羡年失落地叹了口气,打算把重心放到做面团兔子上。
今安在给她打气:“别灰心,我手把手教你一次,肯定能学会的。”
江羡年看了看今安在,接过第四张面皮,一边听他教窍门,一边操作。合饺子皮的时候又出了纰漏,她正要把毁掉的饺子送给今安在补救,却突然被包住了手。
“这不是做得很好吗?接下来只需这么一合,然后……”
江羡年的思绪融化在今安在的体温里。她什么也思考不了,被带着晕乎乎地包了个饺子。
“包好啦!”
江羡年愣愣地看着单纯的笑容,直到今安在放开手才如梦初醒,低头看到手里躺了个小巧的饺子,包的是她最喜欢吃的什锦猪肉馅。
四人坐到饭桌上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城中放起了烟花,因为府邸的位置有些偏,遥遥听来,像是从别人的梦境传来的一般。
几个人跑到院子里去看,连个火星都没瞅见。
江羡年灵机一动,提出到屋顶上坐着看,温几壶酒带上去,再从剩下的年夜饭里搞点下酒菜。
于是屋檐边搭上了梯子。
郑管家在下面帮着他们递食盒,送酒水。他从没见过这么乱来的住客,看着四个人又笑又闹,感叹少年人不知愁滋味。
他想到自己十多岁的时候也是这么和朋友打成一团,只不过现在岁数上去了,朋友走散的居多,有几个还联系的聚到一起也没什么激情,安安淡淡地吃顿饭,唠唠家事,又回归了各自的生活。
郑管家仰头盯着四个人看了一会,会心一笑,转身离开和其他奴仆一同守岁。
四人看着烟花明明灭灭,想到在皇宫经历的凶险,有感而发国泰民安真是一大幸事。他们纵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安平国子民。
国不安,他们也不得安宁。
同一片夜空下,远在皇宫的新皇登高望远,无言地看着烟花绽放。
一批烟花燃尽,视野没有阻碍,萧跃安望向凉州的方向,又抬眼看向上面的星空。
听说人死后会化作繁星,他想皇兄放不下凉州,肯定会留在那边的天空上,用熠熠星光普照大地。
可皇姐又会去哪?
正想着,萧跃安感觉一股柔风拂面经过。他愣了愣,突然笑了,开口道:“新年快乐。”
酒过三巡,江羡年晃晃小酒坛,感觉里面的酒所剩无几。她醉醺醺地举起酒坛,笑嘻嘻地提议道:“要不要来个一年之约?”
洛雪烟问她:“约什么?”
江羡年回道:“等明年再聚到一起喝酒,而且还要在屋顶上!屋顶上的烟花好看。”
今安在不解:“不都是十年之约吗?”
江羡年自有一套道理:“十年太长啦,万一忘记了怎么办?许一年都能记住。来碰杯呀!碰杯才算同意!”
今安在轻轻碰了下江羡年的酒坛。
“因因?”
洛雪烟也碰了下。
“哥。”
江寒栖沉默地盯着江羡年的酒坛看,始终没有回应。
“哥?”江羡年又叫了他一声,晃了晃酒坛。
“你哥他酒喝完了,”洛雪烟打了个圆场,把自己的酒坛塞到江寒栖手里,抓着他的胳膊伸了过去,“用我的酒坛碰。”
清脆的碰酒声被烟花声碾碎。
江羡年如愿以偿,将坛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天地为证,约定既成。希望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清冷月,烟花沉寂。
江羡年醉了,今安在犯困,坚守在屋顶守岁的最后只剩下江寒栖和洛雪烟两个人。
江寒栖本想回房间守岁,但洛雪烟说想看新年的日出,拉着他回到了屋顶。
她送江羡年回屋的时候把斗篷落到衣架上,爬上屋顶感觉有点冷才想起来,又懒得折回去拿,就钻进江寒栖的大氅里取暖。
大氅虽大,但罩两个人还是有些勉强,洛雪烟不得不靠着江寒栖。
起初的那点拘谨慢慢散在风中,她越坐挨得越近。
江寒栖感觉胳膊被挤麻了,看洛雪烟还在往他这边缩,把手往后撤了撤,让出了地方。
他撑起大氅,给洛雪烟分了一大块,手放下的时候身侧彻底被她占据。他无奈地偏头看了一眼,将手放到洛雪烟身侧。
洛雪烟在找北极星,尝试用目光勾勒北斗七星的汤勺形状,压根没发现她已经窝进了江寒栖的怀里。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向江寒栖求助:“北斗七星在哪?我怎么找不到。”
江寒栖看了看星空,指着一处道:“那个就是。”
洛雪烟看了看,没看出形状:“哪里长得像汤勺?”
江寒栖用指尖描绘出形状,从上往下报名字:“遥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你要是想找北极星的话,眼睛盯着天璇和天枢组成的线,往那边看,那一颗就是。”
洛雪烟惊讶:“你怎么连星星的名字都背下来了?”
江寒栖不以为意:“看得多就记下来了。”
洛雪烟以为他对星象还有所涉猎,便问:“还有哪些特别的星星?”
江寒栖眸子暗了暗,回道:“我只认识这么多。”
教他星象知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是被他亲手所杀。
有次,那人带他赶夜路,夜观北斗,突然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北斗七星的名字和北极星的所在,说完又嗤笑他就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妖物,说了也记不住,纯属白费口舌。
他不想听,但莫名其妙地记了下来。
难以忘却的星象知识就像那人留下的不幸,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身上,此生此世,再难消解。
洛雪烟有感而发:“话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死后,灵魂会化作星星。这么看当北极星的那个人生前说不定是个大善人,死后也不忘造福苍生。”
江寒栖皱眉:“你不是说过年忌讳说‘死’吗?”
他在年前被念叨了好几天过年的忌讳,结果第一个犯忌的人是教育他的洛雪烟。
洛雪烟才反应过来,忙双手合十,低头虔诚道:“呸呸呸,刚刚说了不吉利的话在此破解,一切顺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她说完,赶紧让江寒栖也重复了一遍。
洛雪烟忽然想起改命这一茬,看着江寒栖道:“刚刚还落了个长命百岁,你也加上去。”
江寒栖麻木地跟上句:“长命百岁。”
他感觉过年期间的洛雪烟就跟一本活的《祝福语大全》一样,肚子里装的全是祝福语。她每天在他耳边念叨,搞得他现在也有了半本《祝福语大全》的积累量。
天色渐亮,沾染雪色的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浅橙色的光芒普照世间万物。
止不住打瞌睡的洛雪烟忽然来了精神,兴奋不已地拍了拍江寒栖的腿,指着天幕道:“快看,太阳出来了。”
江寒栖一边侧腿躲开袭击,一边抓住她的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日出,应道:“看到了。”
两个人依偎着说了一晚上话,到最后都有点神智不清,说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还是在硬撑,过了个乱七八糟的晚上。
洛雪烟元气满满地抛出一连串祝福词,像说顺口溜一样:“新年快乐!希望江公子新年顺遂,好运连连,心想事成,平平安安!”
江寒栖不解道:“你怎么这么兴奋?”
洛雪烟心想,这可是我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不兴奋才怪。
她撺掇江寒栖:“快祝我新年快乐。”
江寒栖被洛雪烟一折腾彻底醒了。他有些无奈,说话的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新年快乐。”
四目相对。
江寒栖忽然发现她的瞳色是极透亮的浅褐色,被光一照,像一对蕴着水的琥珀,比日出还要漂亮。
他短暂地失了神,视线无意识地追随那双眸子移动,看着笑意盈满了她的眼底,心莫名跳得很快。
洛雪烟靠到江寒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再次看向冉冉升起的新日,心想明年这个时候也许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她不愿去猜两个人结局的好坏。
不管未来怎样,他们此时正在阳光中迎接新年的到来,这就足够了。
今安在立在桃树下,盯着结出花芽的树枝看了一早上。
江羡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时,他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看到是她才放松警惕。
“新年快乐!还有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江羡年双手并在一起,伸向今安在讨红包。
“新年快乐。”今安在从袖中掏出红包,放到她的手心里,感觉挺有意思的。
因为里面的钱是江羡年昨天才给他,说留着他包红包分给别人。
江羡年美滋滋地收下红包,走到他身旁仰头看桃树,问道:“在看什么呢?”
今安在摇头:“没什么。”
江羡年低头,发现桃树根部立着个红包,问道:“怎么这里还有个红包?”
“是我放的,”今安在笑了下,“给我师父的红包。”
江羡年又问:“为何要放在桃树下?”
今安在看着红包,回道:“师父是在桃树下长眠的,我想把红包放在桃树下他应该能拿到。”
从他记事起,老道士就未曾下去过山。
深居山林,他只有一枚铜钱的存款,每年要过年时都拿用花染红的白纸做成的简陋包住那枚铜钱当他的红包,等年过去再收回红包留着下一年重复利用。
徒弟欲养,而师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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