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把手绢塞到江寒栖手里,双手合十举到面前,放低姿态道歉:“骗你是我不对。但不这样你不会喝药,烧没办法退,对不住啦。”
她面上做得卑微,实则心里在窃喜。
聪明如她,想到给猫喂药的步骤,照搬到江寒栖身上,让煎药的辛苦没有白费。
江寒栖被药顶得有些犯恶心,捂嘴弓起身子,扭过头,不去看洛雪烟。
“喝点水往下送送。我尝过一口,知道这药有多苦,你多喝点水就好了,”洛雪烟倒了杯水给江寒栖,接着哄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两包蜜饯赔罪,别生气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快喝点水压压味道来吃蜜饯了,这两包真的好吃,我精心为你挑的。”
说着,她拿过两包蜜饯抖了抖。
江寒栖转过头,看了看那两包蜜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好苦,还要。”他把杯子还给洛雪烟。
“我再给你倒一杯。”
喝掉六杯水,江寒栖的脸色才算好看些,换着吃两包蜜饯。吃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摇摇晃晃要倒,被洛雪烟一把接住。
洛雪烟关切道:“怎么了?”
“难受……”江寒栖蹭了蹭洛雪烟的脖子,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他感受她的体温会很舒服,但今天却越来越难受。
“你躺回去,我给你换换毛巾里的雪。”洛雪烟想把江寒栖从身上扒拉下来,拽了一下,没拽动。
“洛雪烟,我好难受……鲛歌,我要听鲛歌……”江寒栖感觉脑子化成了一滩水,他什么也思考不了,言行完全由本能支配。
他现在很难受。
莲心针发作的时候也很难受。
洛雪烟可以让他不难受。
“鲛歌对发烧没用,你躺好,温度降下来就不难受了。”洛雪烟这次用了点力气,但江寒栖还是紧紧贴着她。
“鲛歌……我好难受……你为什么不给我唱鲛歌……”
江寒栖铁了心要听鲛歌,洛雪烟跟他说不通,只好敷衍地贴在他耳边唱了段。
“舒服了吗?”洛雪烟明知故问。
江寒栖摇了摇头,又蹭了蹭她的脖子,还是觉得奇怪。
抱洛雪烟变得不舒服了。
他有些无措,抱得更紧了些,还是很难受。
“难受……”
“你发烧了,难受是正常的。你乖乖喝药就好了。”
“喝药?”
“对,你喝药才能好得快。”
“不想吃药。好苦。不要吃药。难受。”
江寒栖语无伦次地传达着身体上的不适。
他感觉像是有人往他骨头里灌了热汤,热得他头昏脑胀,被苦味激出的唾液好像也要在瞬间被蒸发了一样,奇异的苦味残留在口腔里,胃似乎在往外冒着令人作呕的苦气。
他烧糊涂了,说出的话也像是被高温蒸熟,每句都曳着尾音,像是在委屈。
怎么烧成小孩了?
洛雪烟还是头一次见江寒栖这样,觉得好笑。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不然她肯定给江寒栖录像留念,当作教育他降温添衣服的素材。
“好了好了,不吃药,你躺好,我给你换换毛巾降温。”洛雪烟去拉江寒栖,结果又被他抱住。
她连哄带骗劝他撒手,他却死活不放,一个劲说着难受。
我体温比你高那么多,你不难受谁难受?
洛雪烟生拉硬拽,还是没能让江寒栖从她身上下来。
她好说歹说,让江寒栖放她换了毛巾里的雪,找了根发带,将毛巾固定到他额头上。她转身想起倒杯水给自己,一起身又被江寒栖缠上,一屁股坐了回去。
“我去喝水。”
“难受。”
“难受躺回去,别抱我了。你抱我更不舒服。”
“难受。”
“撒手。”
“难受。”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难受。”
就这样,被抱到没脾气的洛雪烟在床边坐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江寒栖折腾够睡过去。
她现在知道有谁比江寒栖还磨人了。
是发烧的江寒栖。
江寒栖发烧反反复复,退了烧,烧了退。
洛雪烟跟着忙活,喂水试体温换毛巾,用光了两盒雪,才让江寒栖的体温降回正常范围。
她下楼吃了点饭,瘫趴到桌子上,心想江寒栖下次再跟她犟不加衣服她一定重拳出击,好好惩治一番。
他发烧,她受罪,受不了一点。
洛雪烟休息片刻,给江羡年传音,告诉她江寒栖退烧的事,顺便问了问她那边的情况。她发出去没多久,江羡年就打了过来。
“因因,哥哥退烧啦?”
“退了,折腾了大半天。”
“辛苦了。唉,没想到哥哥也会感冒,我以为他不会生病呢。”
洛雪烟听江羡年感叹,忍不住笑她:“你当你哥是什么百毒不侵的主啊?下着大雪他就穿那点衣服在外面吹冷风,他不感冒谁感冒?”
“我哥冬天一直就穿那么少,从没生过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发烧。”
“你之前冬天看他穿那么少也不说说他。”
“小时候说过几次,他跟我说不冷,我以为他不怕冷,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原来哥哥也会冻着啊。”
洛雪烟发觉江羡年似乎把江寒栖神化了。
在江羡年眼里,江寒栖无所不能,刀枪不入。可他明明也会受伤,也会觉得冷。
她一点也不怀疑江羡年的善心,心知她是江家唯一真心待江寒栖的人,然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代入江寒栖想了一下,突然找到他在江羡年游历前迟迟未对她改观的原因。
江善林视江寒栖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愿见他。可江寒栖毕竟是他的养子,是他亲口承认的江家人,随便打发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将江寒栖外派,命他四处除妖,利用他的功绩巩固江家在除妖师界的地位,给江羡年当家主铺路。
江寒栖对外说是江家大公子,但一年里在江家的时间却少之又少,和江羡年的相处时间并不长。
在为数不多的相处当中,江羡年对他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把温暖送到他心坎上。
“你哥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普通人啊。”洛雪烟感觉有必要尽快改正江羡年对江寒栖的看法,不然感情线没法推。
“知道了。”江羡年话音刚落,洛雪烟听到她那边传来婢女通报赴宴的声音。
江羡年应了声,跟洛雪烟说道:“因因,我和今安在要去赴宴了。哥哥辛苦你照顾了。”
“没事,你那边情况还好吗?”
“暂时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宫里面的礼仪好麻烦哦,我和今安在都快被逼疯了。你和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啊?我好想你。”
“看你哥感冒什么时候好。不过这两天一直在下雪,可能到时候还要看看路面积雪的情况。”
“好吧,我现在要出发了,因因你注意保暖,回聊。”
“好,回聊。”
洛雪烟切断通讯符,起身走向床,打开食盒,把手放到雪里凉了会,探上江寒栖的额头。
差不多的温度,这次退烧好像退了个彻底。
洛雪烟打了个哈欠,看着熟睡中的江寒栖,想到自己要趴在桌子上睡一晚上觉,胳膊提前发麻。
她转头目测桌子的大小,感觉躺在那么小的桌子上睡觉不太现实,又打起了凳子的主意。四个圆凳,摆一排还不够她一个人长。
圆凳不行,那打地铺?
视线触到水泥地,期待的心终于死了,她今晚非趴着睡不可了。
洛雪烟认命地叹了口气,掏出《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最后一册,找到折页,重新品了下女主和秦雁落独处时的互动。
和上次一样,她又嗑上女主和秦雁落的CP。
比起女主和八个男主互相暧昧的拉扯感,她还是更爱女主对秦雁落的恨性恋。
轻微的占有欲混着只此一人的特殊性,燃烧满腔怒火将厌恶的视线投到对方身上,却给内心深处的一点隐秘爱意的悄然探头提供了机会。
爱。欲。恨。
矛盾的感情搅和在一起,熬成一锅千滋百味的情汤。女主将心也加了进去,一点点炖熟,却骗自己里面无心。
别太好品。
洛雪烟疑心作者应该跟秦雁落的原型有过一段拧巴的虐恋,她写女主和秦雁落的拉扯总是格外真实,像是真情流露,那八个男人可没这个待遇。
临近结局,女主和秦雁落即将要掰了,HE爱好者洛雪烟做好折角标记,把书一合,当作没看见一样。
只要她不看,刀子就扎不到她身上。
临睡前,洛雪烟跑到楼下换掉食盒里的雪,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她跟跑堂要了新炭火加到两个火盆里,一盆放在床边,一盆放在桌边。
她试了试江寒栖的体温,给他掖好被角,抱了床被子,吹灭蜡烛,摸黑走到桌旁。
趴着睡觉到底不舒服,洛雪烟睡了没多久就因呼吸不畅睁开了眼。
她稍稍动了下手臂,立刻感到难以言说的酸麻。脊椎长时间无法舒展,腰也酸,背也疼。她难受地坐了起来,感觉眼睛受到长时间压迫不太舒服,颈椎那块也僵得不行。
洛雪烟活动了一下肩膀,转了转头,重新趴下,这次却睡不着了,怎么趴都难受。
麻了,趴着睡是什么酷刑。
洛雪烟直起身子,扶额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江寒栖的轮廓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她只能看到那边有一点起伏。
她怀念在大床上像八爪鱼一样尽情舒展的感觉!
第三次趴下,洛雪烟没坚持多久,再次坐了起来,直直看向床。
不行,她还是想睡床,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
洛雪烟披着被子走到烛台边,点燃蜡烛,看了看江寒栖。他还在之前的位置,躺得板板正正,根本没动过。
她想了想江寒栖的设定。小说可没写他睡觉不老实爱乱动。退一万步讲,他两在怀梦山还相拥着睡过一晚上,那可比睡在一张床上离谱多了。
再说这么大一张床呢!
洛雪烟做完心理建设,比了比江寒栖占的位置,爬上.床,推了推江寒栖:“江寒栖,往里一点。”
江寒栖没动弹,她用力把他往里推了推,躺下感受了一下宽度,感觉一翻身就能碰到他。她坐起来,使劲把他推到最里面,床前立刻空出一大片地方。
洛雪烟将斗篷放在正中当分界线。
不是她信不过江寒栖的人品,她是怕自己乱动搞出什么幺蛾子。
洛雪烟铺好被子,吹灭蜡烛,穿戴整齐地钻进被窝,美美入睡。
江寒栖睁开眼,头清凉凉的,身上一阵轻快,没有烈火灼烧的不适感,不过有些疲惫。
他摸上额头,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突然惊觉身上盖了被子。
江寒栖猛地睁开眼,看到帷帐,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发烧时混乱的记忆片段一点点拼到一起,喉咙里好像又反出中药的苦味。
他隐约记得昨天早上头晕得厉害,看什么都在转,身子发轻,飘飘然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但骨头却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烈火煎烤。
火烧得最旺的时候,洛雪烟把什么东西放到他额头上,冰冰的。随后她搞来了一碗“糖水”,给他灌了进去,搞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次想吐。
再后来他醒醒睡睡,每次醒来都会听到洛雪烟问他什么。他听不清,只想睡觉,敷衍几声又立即合上眼。
发烧,下雪,又是一年冬天。
江寒栖转过头,看到洛雪烟睡在旁边,脸朝着他,两人中间隔了那件白色斗篷。
斗篷的帽子拱起,挡住了视线,他抬手把帽子压扁,看见她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得很香。
江寒栖轻轻把被子往下扯了扯,让洛雪烟的脸全都露了出来。淡淡的红晕布在雪白的皮肤上,他心想她盖的那床被子肯定很暖和。
余光瞥到放在枕头上的手,江寒栖看过去,那只手在斗篷旁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撤回手,不经意看到越过斗篷的的长发。他挑起一缕,摩挲发尾。
江寒栖觉得洛雪烟的头发比他头发的颜色要浅一些,于是摸了缕自己的头发,放到一起做对比。果然,他的发色更深。
两缕头发在手里,他手痒,将头发编到一起。他轻轻一拉,头发毫不费力地分开了。他不厌其烦地重新打了个结实的结,编一道,紧一紧。
这次总算扯不开了,他和洛雪烟的头发像两条共生的藤蔓一样,枝条交缠,互相攀附。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有些暧昧的词语,江寒栖飞快解开头发,把洛雪烟的头发放了回去,莫名有些心虚。就在这时,他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动,慌忙闭上眼,装作无事发生。
洛雪烟翻了个身,许久没动静。
江寒栖正要睁开眼,却看到她转了回来,连忙又把眼合了起来。湿漉漉的冰手放到额头上,他听到洛雪烟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总算退烧了。”
之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旁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江寒栖睁开眼,望见被子外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手指。
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触动,他将手越过斗篷,小心地用食指碰了碰洛雪烟的小拇指,然后像做了坏事一样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见洛雪烟没有要醒的意思,他又大着胆子把手探进被子,碰了碰她的手背。
蜻蜓点水一般的碰触仍未惊醒睡梦中的鲛人。
他慢慢把整个手放了上去,洛雪烟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冰。
心跳声震耳欲聋。
寒风呼啸,遍地素白,簌簌雪落。
洛雪烟看到街上有人牵着马走过,消失在雪里。她伸手接了片雪花,感觉雪变小了些,昨天她出去挖雪的时候还是鹅毛大雪,打到皮肤上生疼。
冷风灌进衣领里,她冻得一个哆嗦,带上窗,转过身,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她盖过的被子掀在一边。
洛雪烟庆幸江寒栖醒的晚,不知道她昨夜也睡在床上。她走过去慰问:“醒了?”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起来还没完全醒来。
洛雪烟怕江寒栖穿中衣冻着,拿了她的斗篷披到他身上。
她系上斗篷,看了眼江寒栖的脸,觉得用俯视的视角看他还挺新奇的,有种上位者在支配的微妙感觉。
她用抚上江寒栖的脸,引导他抬起头,仰视她。
头发披散的江寒栖敛了具有侵略性的锋芒,只剩下勾人心魄的美丽,像是媚骨自成却涉世未深的妖物,清纯中带着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魅惑,惹得人忍不住去靠近。
身居下位的散发美人似乎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她:“干吗?”
“帮你活动下脖子。”洛雪烟睁眼说瞎话,捏了捏他的脸,恋恋不舍地拿开手。
江寒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楼搞点东西吃。”
江寒栖摇摇头,他刚退烧,没什么胃口。
“不吃饭怎么行?你昨天就喝了点水,一口饭没吃。”
“没什么想吃的。”
“真没想吃的?”
“没有。”
洛雪烟看出他没什么食欲:“那你多喝热水,我下去吃饭了。”
“嗯。”
洛雪烟走后,江寒栖走到窗边,推开窗,满目皑皑白雪。
还在下雪。
他摊开手,让雪落到手上,举到面前,思绪在眼中沉浮翻滚。
手慢慢变小,飘到上面的雪花化成血水,滴到裙摆上。
呼吸加重。
血汇聚到菜刀上,刀重重落下,砍向他的喉咙。
雪和血,纯白与鲜红在眼前不断变化。
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从未停过,雪堆到一起,将他深埋其中,压得他无法呼吸——
“江观南。”
呼唤撬开挂在牢笼上的锁,灵魂逃离十年前的那场大雪,重获自由。
江寒栖猛地回过头,看到洛雪烟站在桌边,朝他招了招手。他感到奇怪:“你从哪得知我表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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