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年回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吧。”
灰想了想,介绍道:“海日罕住在地底下,跳井走水道可以抵到地宫,但有许多看守的蛇人,强闯就是我刚才那种下场。”
今安在问道:“除了水道没别的通道了吗?”
灰回道:“有,但只有那些蛇人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多,该你们说了。”
江羡年把已知的说了下,领着灰翻窗看了下房间里的东西。
灰翻完本子,给了两个字的评价:“邪门。”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蛇皮忽然化为齑粉,就像是有人捏碎了一样,发出了“嘎吱嘎吱”的细微破裂声。
屋外吵闹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看向窗外。
只见井边有三个人在打水,一个妇人,两个男人。妇人的水桶先捞了上来,她有些拎不动,提起来踉跄了一下,水泼到地上,是清水,没有石榴红。
四个小孩蹲在屋前玩耍,用枯枝在干净的沙地上画画,血迹消失了。
之前闭门不出的住户也出现在下面的空地上,有说有笑,结伴而行。
太阳明亮到令人目眩。
井中的漩涡在扩大。
还有什么比找回丢失的朋友更让人快乐的事呢?
憨笑在阿里脸上挂了一天,拉得两颊的肌肉都僵了,一时放松下来能清晰感到皮肤缓慢垂坠的过程,就像一块粘腻的糕掉下来一样。他揉了揉脸颊肉,把张开阳迎进屋,关门时看到外面的昏光,定定看了看,只觉得天边的那抹火烧云像撕掉结好的痂露出的血肉一般。
红色唤醒了清晨的记忆。
没有头颅的男尸躺在密不透风的地洞里,血还没来得及干涸,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血腥味和香火味混杂在一起,阿里联想到那段令人头晕目眩的笛声。
笛声……
阿里带上门,快步走进屋子,看到张开阳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水囊,只见他拿起来晃了晃,转头问道:“这里面是酒吗?”
“不是,就是喝的水。”阿里笑道,捞出水囊,把它安放在一个稍高的柜子上。他感到半壶水的重量,莫名不安。
张开阳喊道:“这还有张纸。”
阿里回头看到羊皮纸掉在地上,他想起纸上的内容,急忙捡起来收进了口袋里,自嘲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改不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张开阳笑笑:“不变也是一种美德。”
阿里攥紧那张来路不明的羊皮纸,若无其事道:“我去炖羊肉,还和以前一样吃烙饼吗?”
张开阳期待地点头:“我给你帮手。”
阿里说道:“我先去处理羊肉,等弄完了叫你进来。”
阿里走进厨房,放下羊肉和蔬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火。他用打火石点着草,看火烧了起来,把羊皮纸丢了进去。他看到这张纸就脊背发凉,总觉得它会招来不详。
羊皮纸顺利地着了起来。
阿里用烧火棍挑拨残骸,疑心它会忽然冒出张新的,紧张地等了会儿,发现彻底烧干净后松了一口气,开始处理炖羊肉的食材。
刀子陷入肥美的羊肉时,阿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那个血腥的噩梦,这一想勾起了一连串的记忆,意识最终停留在羊皮纸的预言上。他发现那段话好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怎么也忘不掉,他越是可以忽略,那句话就越是清晰,就像是有人贴在他耳边反复低语一样。
于是他忍不住顺着那句话去理。
张开阳出现了,那狼会来吗?
最后一刀没能分开羊肉,阿里感到刀刃上的钝感,把刀往前推,使劲划了下去,肉分开了,他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相信晚上没有狼来。
吃完炖羊肉,张开阳和阿里聊了会儿天,打算回旅店歇息。阿里提出送他顺带消食,他欣然答应。张开阳的商队没就近住宿,而是跑到了偏西的位置找了个旅店,一来省钱,二来离目标客户较近,交易不用东西来回跑。
张开阳兴致勃勃地向阿里介绍这次的生意,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入伙。
阿里笑着婉拒道:“做向导挺好的。”
张开阳问道:“你不想再发一次吗?”
阿里回道:“我没做生意的心性了。”
“好吧,”张开阳看到旅店的招牌,说道,“我到了,改天再叙。”
“好。”
阿里目送张开阳走进旅店,松开随身携带的水囊,嘲笑自己太多心,金铎国怎么可能进来狼呢?
他走出去没多远,听到张开阳的尖叫,回过头,看到狼在追他,是那只会发光的银狼,嘴里叼着一只残肢,从旅店里跑出来,张开嘴朝张开阳咬了下去。
阿里眼疾手快地拉了张开阳一把,才使他免于血口。
张开阳惊慌失措地跟着阿里逃跑,不解道:“这里为什么会有狼?”
阿里回头瞄了眼,银狼一个飞扑冲上来了,张开阳摔到,他跟着倒在地上。
张开阳见到利齿俯冲下来,惊呼道:“阿里,救救我!”
阿里见状慌忙地打开水囊,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他现在只想保住失而复得的好友,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液体是甜的,口感像加了太多水的面液,喝下去又有些腥。
有个声音问他:【你相信黄金大蛇的传说吗?】
张开阳的惊叫声在耳边炸开,但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遥远,阿里在心里回道:信!只要你杀掉那只狼!
【你想杀那只狼,是吗?】
【金梦入实,如你所愿。】
金梦如实,如我……所愿。
洛雪烟看着高大的沙墙,崩溃道:“又没路了,他们到底去哪了?”她和江寒栖就晚了绕过一堵墙的工夫,两个大活人就消失在迷宫一样的街道上了,现如今他们两个也因为找人迷路了。
每堵墙都长得一样,她感觉他们好像遇到了鬼打墙,怎么走也找不到出口。
江寒栖盯着墙,似乎想穿透它看到墙后的东西:“就在这后面。”
他闻到了阿里和银狼的气味。
洛雪烟敲了敲墙,反驳道:“可后面是空的啊,这里只有一面墙,他们总不可能在墙里吧?”
江寒栖抽出千咒,把洛雪烟拨到身后,说道:“退后。”
洛雪烟惊讶道:“你要打破这面墙吗?”
“死马当活马医。”江寒栖抡起千咒,重重打下,打下一片沙土。
洛雪烟等了片刻,遗憾道:“没活。”
“不。”
被千咒打中的地方空了一块,狼叫声从里面泻了出来,江寒栖将千咒捅到里面,用力一划,“哗啦哗啦”,似碎瓷声,墙裂开了。
“活了。”
隐藏的空间暴露出来,三头蛇和银狼在地上翻滚缠斗,阿里和活死人不见了踪影。
洛雪烟四处张望:“阿里呢?”
江寒栖望着三头蛇,眉头紧锁,回道:“那条蛇就是。”
洛雪烟惊讶地看了眼凶残的三头蛇,惊讶道:“你确定?”
“嗯。”
洛雪烟倒吸一口凉气,唏嘘道:“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三头蛇头如灯笼,眼如铜铃,嘴张到最大时好像能塞个人头进去,金鳞表面似盛着水波,随着蛇的扭转而层层荡漾。
银狼不甘示弱,用利爪抱住蛇身,想用利齿攻其七寸,可惜未能如愿。蛇翻滚接突击,狼跃起闪避,咬了其中一个头的长颈一口,周身光芒好似受到鼓舞,愈发刺眼起来。
蛇狼相斗正激烈,早已气绝的张开阳忽然坐了起来,化身巨蟒扑向银狼。眼看偷袭快要成功,几条红线自巨蟒后方探出,紧紧缠住了深渊巨口。
蛮力化解攻势,扯得巨蟒直向后仰。它掉转过去,要俯冲向不速之客,一拱,人没咬着,反倒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银狼分神看了眼援兵,认出他是那个整日臭脸的住客,心底有些惊骇。他见少年第一面就觉得他不是商人,不过没怀疑到练家子上,毕竟脸摆在那儿。
银狼紧接着扫了眼在外圈观战的少女。女子肤白,娇养的居多;而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举止又极尽讨好之意,再加上那股争风吃醋的劲儿……
也不怪他将少年误认成面首。
银狼收回目光,却见三头蛇的身上出现了裂纹,有黑液从其中溢出,缠上了四肢,像肥肉一样粘腻。
另一边的江寒栖也不得脱身。
他忍着恶心扒下黑液,往地上一甩,黑色烟花炸开,顷刻聚成一团,像蜗牛一样缓缓爬行,在沙上曳出一道黑痕。
江寒栖放出缚魂索,可韧线根本应付不了没有形态的黑液。线过,黑液行进不止。他一跃而起,黑液跟着暴起,一下膨胀了几百倍,张成一张黑网,直直朝他压去。
江寒栖情急之下用千咒杵了下地,翻身从黑网上方惊险越过,一转眼,看到方才切断的蛇尾融成黑液,径直袭向洛雪烟。
江寒栖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为了赶上截杀,他用了真身,迅捷到闪成一道银白的箭影。
千咒击中黑液,黑液变形化劲,瞬间把蛮力吃了个十成十,爬上千咒。
江寒栖放弃千咒,趁机放出黑雾。碰到雾气的黑液软成一滩烂泥,吧嗒吧嗒地掉到地上,散发出腐烂的臭气。
“快走!”江寒栖牵着洛雪烟逃跑,先前追着他不放的黑液爬进了浓密的黑雾里。
洛雪烟若有所感地回过头,见巨网铺天盖地砸下,惊呼道:“追上来了!”
江寒栖将洛雪烟拽到怀里,俯身护住。
黑液吞下两人,刚开始还能看出一些轮廓,某个瞬间,轮廓边缘瘪了下去,就像凭空消失一样。黑液掉头,爬向把银狼吃得只剩一只腿的同类,还没汇合,同类也完事了。
两堆黑液像泄气似的蔫了下去,萎成两个人形,一个是阿里,一个是干瘦的男子。
阿里只剩一张皮囊,薄薄的,和布似的堆叠在一起。有东西在腹部蠕动,在皮上顶出形状,看着细长的一根。
那东西从阿里口中钻出,竟是一条小小的三头蛇,刚冒头就散成一滩水,水里掺着金沙,波光粼粼。
另有一堆蛇撑破男子的皮囊,连皮带骨吃完后,聚到阿里的皮囊边吞食。
瞬息之间,金铎国少了一个叫阿里的人。
那些蛇高高地抬起身子,庆贺似的,对月狂舞。舞着舞着,蛇化了,成了浑浊的灰水,像是在里面搅了泥似的。
腐臭喷薄而出,臭得像百人坑腐烂多日散发出来的。倘若有路人碰巧路过,想必会被熏得呕出酸水。
可无人光顾这片葬过不知多少人的蛮荒之地。
寒月静静普照宽阔的无名墓地,灰水和金水一起渗入腐土中,为土壤重新着了色,一块瞧着比旁处深些,一块顶上抹了些金粉。
风穿过安闲的街区,望见四处游荡的冤魂,心生歹意,肆意推搡着他们,唯恐那些人死得安生。
乌云下,不知有多少人追蛇入了金梦,再无宁日。
第171章 祭祀 日落后,灰朝沙墙发……
日落后,灰朝沙墙发了颗石子,江羡年和今安在站在他身后,屏息等待。很快,沙墙中飞出一颗石子,正是灰发射的那颗。
江羡年早有准备,用剑熟练地一挡,石子掉在地上。
三人盯着那颗石子,只听得消沉的叹息声响起,江羡年握紧霜华剑,泄气道:“我们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了吗?”
他们被困了整整一天!
发现异样后,三人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先离开再说。
他们试着从进来的地方出去,墙依旧是幻象,可他们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就像那颗石子一样,穿过墙,又会回到原点。
居民也怪得很,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目不斜视,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
三人抓过一些人问话,离谱的是,每个人被拦下后都不见惊恐,就在那里自顾自地做事、交谈、玩耍,诡异至极。
居民的气息都是人类,三人怕滥杀无辜,迟迟未能下手。
事情不对到这个份上,灰也懒得管当众现身引起骚乱,变回龙身走水道,结果发现井底根本无路可走。
江羡年觉得他们掉入了某个隐蔽的陷阱,就像是踏上一条下坡路,由于坡太缓,走的时候毫无察觉,触底时恍然醒悟,再想上去,路却变成了近乎垂直的光滑陡坡。
今安在突然道:“居民全都回家了。”
江羡年回头一看,街上果然空荡荡的。
灰猜测道:“难道入夜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江羡年感觉头皮发麻,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回那个屋子?”
舞蛇人一整天没见人影,只有他的房子是空的。
于是三人又从窗户翻了进去。
江羡年点燃烛火,看到满屋子的蛇皮碎屑,有些反胃,喊两个人去客厅。三人各找了个地方坐下,没多久,今安在的肚子叫了。
江羡年搜遍全身,只找到半张饼,掰成两半,分给今安在和灰。一个是伤员,一个供水用灵力,都需要进食补充能量。
今安在掰成两块,把大的那块放到江羡年手里,说道:“江姑娘也吃。”
他们两只吃了早饭,他饿,江羡年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我不饿。”江羡年把饼还回去,另一块饼递到了眼前,是灰给的,一整个全给她了。
灰淡淡道:“出去前别饿死了。”
今安在把饼塞给江羡年,强硬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我吃就是了。”盛情难却,江羡年只得接下,不过只收下了今安在的饼。
灰转手把饼让给今安在,开口道:“那你吃,我辟谷了。”
今安在震惊地看了灰一眼,灰肯定地点了下头,举了下饼。
江羡年惊讶道:“为了修行吗?”
灰回道:“对。”
今安在把灰的饼分成两块,递给江羡年,问道:“饿肚子不会难受吗?”
灰认真道:“不会,习惯就好。”
江羡年好奇道:“你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化龙了?”
灰的眸子暗了暗,含糊道:“嗯。”
江羡年笑眯眯道:“祝你修行顺利。”
灰客气道:“谢谢。”
江羡年啃了口坚如磐石的饼,嚼了半天,艰难地往下咽,感觉嗓子都要被划破了,今安在见状弄了点水给她喝。
她就着水顺下了嘴里的饼,把剩下的饼翻了个个,想起昨日吃这饼的时候面前摆了锅鲜香的炖羊肉,将饼掰碎丢进锅里,待吸饱汤汁再捞出,饼就变得松软多汁。
她看着今安在,邀请道:“我们出去后吃炖羊肉吧,配着这个饼。”
今安在知道她在想昨晚吃的那顿,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凳子还没坐热,外面再次喧闹起来,三人踱到窗前查看,皆是一愣。
只见为首的人带着金蛇面具,身后跟了几个手举火把的居民,踏着奇异的祭祀舞步在前方开路。身后的人则低声唱着祝词,声音太低,像是含着水发出的一样。
游神队伍经过时,三人纷纷拿上了武器,做好了随时干架的准备。
可那些人仍旧忽视了他们,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队伍末尾抬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绑了个人,手脚都被捆在了上面,和捆猪的绑法一样。
江羡年定睛一看,认出那人是在隔壁桌喝酒的壮汉之一,她对夸张的络腮胡有些印象。她小声问道:“隔壁桌的人怎么会在这?”
今安在回道:“难道是误入?”
江羡年接着道:“那个孩子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他们想做什么?”
今安在回道:“像祭祀。”
他的话很快被验证了。
游神队伍在井前停了下来,金蛇面具和举火把的居民围着水井起舞,后面的人则跪在井前顶礼膜拜,祝词拖曳得很长,像是断不开的藕丝。
祝词说完,抬着壮汉的居民对着月亮拜了拜,把他放下来,投到了水井。
居民欢呼起来,他们举起双手,对着月亮快乐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嘴唇裂开,人类的脑袋变成了蛇头,冲着月亮吐信子,一条条信子宛如血红软剑,反射月光,像沾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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