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鹤掩下眼底的晦暗，声音平静，“记得。”
“他是保送来的，不过我们俩不是专业，他是金融系的。”
“是么？”沈京鹤语气淡淡，“那挺好。”
两人说着走出了大门，门口李阿姨和小吴他们还在等着，阮英赶忙交代了自己宿舍的位置，坐上车往宿舍去了。
几人拿了钥匙进了门，才发现阮英是这宿舍第一个到的。
上床下桌的四人寝，阮英选了靠窗的一个床位，几人把东西搬到宿舍便离开了，留下李阿姨和沈京鹤帮着继续收拾。
很快，李阿姨铺好了床，在沈京鹤的示意下也离开了，宿舍一时只剩下阮英和沈京鹤两个人。
沈京鹤蹲下身拿出她行李箱里的衣服，拉开阮英床边的衣柜，一件件把衣服挂了进去。
今天为了送阮英来上学，他没有穿常穿的西装，白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外随意套了件暗绿色的长款薄风衣，显得年轻，但还是矜贵，跟眼下挽着袖子蹲下身往狭窄的小衣柜里塞衣服的动作严重不符。
阮英一边往书桌上摆自己带来的那几本宝贝书，一边时不时地就瞥他两眼。
好在她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阮英把带来的企鹅拖鞋放好，沈京鹤去水房洗刚刚擦桌子的毛巾。
他刚出门，宿舍门便被人推开了，阮英室友到了。
北方人，特别热情，一见阮英就主动打了个招呼，还给阮英塞了不少自己带来的特产小零食。阮英正考虑自己要拿什么回礼，沈京鹤回来了。
他相貌太好，室友愣了愣，问阮英：“这你亲戚啊？”
沈京鹤脚步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跟室友打了个招呼，然后听见阮英说：“不是，是我爱人。”
“哦哦！”室友一下子兴奋起来，赶紧说：“百年好合百年好合，你俩真配！”
她眼神太热情了，阮英稍微有点受不住，正琢磨着怎么脱身，那头沈京鹤晾好毛巾过来，当着室友的面牵住了阮英的手，非常和颜悦色地说：“多谢。”
阮英不知道他在谢什么。
出去吃了顿饭，沈京鹤自己开车带着阮英回来，左右下午无事，阮英兴致勃勃地拉着沈京鹤在学校里闲逛。
故地重游，还留着不少当年的痕迹。
阮英熟门熟路，心里掩不住的激动，一路上都在跟沈京鹤说这说那，沈京鹤都很认真地回复。
“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阮英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
沈京鹤说了个很有名的外国学校，“爷爷当时希望我尽快修完学分回来接他的班，所以我大学只读了一年半，就修够了学分，毕业回国了。”
阮英一愣，“一年半？那你不是会很辛苦。”
很辛苦。
比别人多几倍的课程，永远没有时间参加的同学聚餐，图书馆里永远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就读的那所大学很大，他在里面待了一年半，几乎连学校的一半都没有逛完。
他笑了笑，“我们学校当时有十几个食堂，可是我每次都很赶时间，所以直到毕业，也只吃过其中的一间。”
阮英沉默。
两人前方是一条林荫路，路边放着不少木质座椅，有几个学生坐在上面，一边聊天，一边吹着风，很悠闲惬意。
沈京鹤几乎想不到自己的人生在认识阮英之前，是否也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刻。
应该是没有的。
他像是被设定程序的机器人，主人并不认为机器人需要什么休息。
阮英突然拉住他，带着他也坐到了其中一张椅子上。
第55章
沈京鹤失笑，想说自己已经过了需要这种安慰的年纪了，但被阮英牢牢摁在长椅上，强行感受他错失的大学生活。
沈京鹤本来只是为了配合阮英，想着随便坐一会儿哄她高兴，可是九月京市微风拂面，身边人的气息让他下意识觉得安心。最近为了那件事忙得天昏地暗，沈京鹤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下这么闲适地在这里坐了会儿，眼皮不自觉就变得沉。
阮英肩头一沉，扭头一看，沈京鹤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不知道他最近为什么会这么忙，大概是阮英不太擅长的生意上的事，没办法给他帮忙。阮英看着他，伸出另外一边的手，轻轻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那她就帮忙，让他小小地睡一阵好觉吧。
沈京鹤没睡太久，醒来时阮英的手掌还挡在他眼前。
女孩子手掌细白温软，薄薄一片挡着下午橘色的日光，被晕染出温暖的色调。
沈京鹤缓缓眨了眨眼，随即侧着头，顺着掌心的方向向身侧的人凑近。
阮英察觉到他的动作，转头看来，“你醒了唔……”
微凉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手还盖在那人眼上没有挪开，过了片刻，指尖微微一颤。
两人就这样借着这样一张薄薄手掌的虚掩，和任何一对普通的大学情侣一样，在学校的湖边，偷偷接暧昧而不出格的吻。
吃过晚饭，沈京鹤本想再陪阮英回宿舍检查下军训用品都带齐了没，但考虑到宿舍里应该已经住进了人，他不好再进去，只好离开。
阮英送沈京鹤到校门口，见他上了车，冲自己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阮英点了点头，又朝他挥了挥手，沈京鹤这才开车离开。
下次再见至少要半个月之后，阮英微微有些失落，正要转身回学校，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街对边站着的人。
沈京绥。
两人对视片刻，沈京绥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是藏不住的慌乱。
阮英顿了顿，最终没有跟他打招呼，逆着他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学校大门。
第二天一早，新生们穿上学校统一发放的军训服，被拉去附近的操场，进行军训前的升旗仪式。
阮英很珍惜地摸了摸军训服上的迷彩图案，跟身侧一众学子一样，站得很挺拔。
抬头，远处是熟悉的校徽，阮英眼底微热。
她是最幸运的人，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深陷苦难，又亲眼目睹了它褪尽沉疴的新生。
当年被高炮轰炸侵略的土地，凭着自己种族的力量，重新开出国泰民安的花来。
她站在人群里，手忙脚乱地跟着众人学唱新世纪的国歌，怕别人发现她的异常，但又忍不住露出很高兴的笑来。
仪式感的开始结束，接下来就是实打实的军训阶段了。
学校的军训很严格，阮英基本每天回宿舍洗完脸，连跟沈京鹤打视频电话的精力都没有，洗漱完沾枕头就睡。
沈京鹤体谅她辛苦，也没主动打电话过来，只留言让阮英有时间记得要给他打视频。
阮英一般打出两个字，有时候还没发送过去，就已经睡着了。
等到一周后，学校给这群明显蔫巴了不少的新生放了一下午假，让他们稍作休整，阮英这才终于给沈京鹤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沈京鹤接的很快，像是随时在等着这个电话。
视频接通的第一秒，两人隔着屏幕对视，沈京鹤皱了皱眉，“怎么瘦了这么多？”
“有吗？”阮英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吧，没有瘦吧。”
“瘦了。”沈京鹤语气很肯定，又问：“学校饭不好吃？”
“不如李阿姨，但是还可以。”阮英不怎么挑食，她想了想，“可能是这几天动的太多了。”
沈京鹤皱眉，“很辛苦？”
阮英摇头，“还可以。”
“太辛苦了就别强撑，注意休息。”沈京鹤说，“你们今天不用训练？”
“今天下午不用，教练给我们放假。”
“行，那你好好休息，有事记得跟我说。”
阮英乖乖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阮英室友也回来了，阮英不太习惯在旁人面前谈情说爱的，哄着沈京鹤挂了电话。
“跟你对象打电话啊？”回来的是那天那个北方姑娘，单闻，见阮英在打视频，随口问道。
“对。”阮英收起手机，冲她笑笑。
“感情真好，”单闻道，她说着脱下外衣外裤往床上一躺，大大地叹了口气，“终于能休息会儿了，这几天累死我了，比高考冲刺还累！”
她躺了会儿，见阮英还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有点好笑，“你不累吗？坐这么直干什么？站军姿没站够啊？上床躺着啊！”
阮英扭身仰头看她，说：“累，但不困。”
“不困也躺着呗。”
阮英没有不睡觉还要去床上躺着的习惯，以前家里严令禁止这样，她成了习惯，到现在也没有改掉，于是摇了摇头。
单闻在上面低头看阮英老老实实地摇头，作怪似的捧着心口说了句“娘啊真可爱”，又很了解似的问她，“我说，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做老师啊？”
阮英圆了圆眼睛，问她怎么知道。
“害，一看就知道，你一股被书熏透了的味儿，”单闻说：“你跟我奶奶特像，我奶奶以前家里就都是老师。”
“有吗？”阮英第一次听这种形容，觉得很有意思。
“有啊，说实话，跟你相处这几天，我都完全想象不到你会恋爱诶，”单闻看着她感慨，“你看起来完全没开这窍啊，居然已经有对象了！”
刚认识阮英的时候，只觉得长得漂亮气质很好，跟男朋友特配。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人在某些事情上特别干净，干净到有些迟钝——军训第二天就有男生来找她搭讪，挺帅一小伙，扭扭捏捏问阮英能不能交个朋友，阮英说好啊，当然了，四海之内皆兄弟。
那眼神正直清白得让人害怕。
男生当场就尴尬地走了。
她在旁边看着，感觉阮英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没开这窍，感觉像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女生可以恋爱似的，看谁都像同志，只想一起搞革命。
就凭这么个没开窍的脑袋，单闻很难想象她跟她对象是怎么看对眼的，还这么早。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有点理解，“不过也是，你男朋友太帅了，感觉这种帅哥是不是靠脸就能跟开着卡车似的横冲直撞进人心里？”
“……”阮英忍不住脑补了下沈京鹤开卡车的画面，刚要笑，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卡车师傅的大名赫然出现。
阮英莫名有股心虚感，清了清嗓子，又动作很快地接通电话，“喂？怎么了？”
卡车师傅沈某说：“方便出来吗？我带了李阿姨给你做的饭，在你学校门口。”
第56章
阮英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沈京鹤穿着黑色的风衣外套，左手拎着个白色的三层饭盒，像高中时那样，站在车前等她过来。
阮英跑出校门，加快了脚步，“等很久了吧？宿舍过来有点远……”
“没有很久，”沈京鹤右手接住扑过来的人，施力一把拽进怀里，抬手拨开她脸侧的碎发，“跑这么快做什么？累成这样。”
阮英喘着粗气，“怕你等太久。”
沈京鹤不赞同的看着她，但没有再说什么，耐心等阮英终于把气儿喘匀了，才开口继续说：“走吧。”
“去哪儿？”
沈京鹤抬了抬手里的饭盒，“带你找个地方吃饭。”
“去我们食堂吃吧，”阮英为难，“我们晚上还有加训，不能走太远。”
沈京鹤坚持：“不远，就在附近。”
阮英看不出他在卖什么关子，但他看这么坚持，想着离晚上的加训还有几个小时，便点头答应了。
沈京鹤笑了笑，手滑下去牵住她的，“走吧。”
“嗯？”阮英看他身后，“不用开车吗？”
“不用，只有几百米，我们走着去。”
沈京鹤说只有几百米，就是真的只有几百米。
阮英被他牵着，绕过学校门口的胡同，随后拐进了一个小区。想到他之前说的要在她学校附近买房的话，阮英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沈京鹤脚步自然地拐进了小区右手边第一栋楼，在阮英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摁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阮英没说什么，任由沈京鹤把她带上电梯，又带出电梯，停留在一扇门前，最后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沈京鹤进门，把阮英拉进门，回身关门，把手里的钥匙放到一旁，然后抬眼一言不发地看着阮英。
阮英莫名有点好笑。
她站在门口，目光一眨不眨地和沈京鹤对视，瞥到对方眼中那一丝一闪而过的心虚时，故意问：“沈京鹤，这是什么？”
沈京鹤说：“房子。”
阮英有点无语，“我当然知道这是房子，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房子的钥匙？”
沈京鹤又说：“我买了。”
“……”这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
阮英作势要去开门，被沈京鹤眼疾手快地抓住手拦了下来，下一秒，她被人摁在了门板上，男人的唇舌紧跟着凑来。
一周没见，两个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想对方想得要疯，吻一旦开始就没那么快结束，两个人唇磨着唇，阮英的舌头被沈京鹤叼住，攻城略地般含吮了个痛快。
直到沈京鹤的手不由自主地从阮英衣摆下方探了进去，阮英才猛地瞪大眼，“唔”了声。
沈京鹤被这一声拉回理智，喘着粗气强忍着把手抽了出来，重新掐在了阮英腰上，“还是太快了？不喜欢？”
阮英被吻的嘴巴红成一片，眼底蕴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沈京鹤在说什么。
她倒不是……不喜欢。
之前抱着睡了那么久，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她早习惯了。
她没说话，沈京鹤便当她默认，没有再妄动，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抱歉，太想你了。”
阮英脸更红了一点，她嘴巴被亲的有点痛，怕沈京鹤又咬上来，于是一边尽力把脑袋往后靠，一边尝试着转移话题、把眼下这暧昧得过分的气氛打破，“你还没说，为什么买这套房子？”
沈京鹤仍然掐着她的腰不放手，这么久没见，他一秒钟也不愿意放开这人，闻言低声道：“不想跟你分开太久，也不想离你太远。”
“这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沈京鹤勉强松开一只手，拿过刚刚被他放在一边的房门钥匙塞进阮英手心，又强势地把自己的手指插进阮英手指里，十指交扣把那枚钥匙拢住，“你才是它的主人。”
阮英愣了愣，“我的房子？”
“嗯，”沈京鹤说：“以后可以让我进来睡你的房子吗？”
“……”
他语气没什么情绪，冷静又镇定，像是真的问了一个很正常、很严肃、很需要阮英给出回答的问题一样。
但偏偏内容又不是那么正经。
“以后你在学校读书，我就住在这里，你有时间就过来陪我，没时间的时候，我就自己待在这等你，好不好？”
“……”
这话说的，像是把自己说成了民国那些军阀老爷外面养着莺莺燕燕。
明明这房子是他自己买的。
阮英脸都叫这人说的发烫，感觉下一秒就会着火，磕磕巴巴地说：“好……好的。”
她脸蛋眼角都微微发红，嘴唇更是带着点肿，眼神呆呆的，像极了以前这种被小美人哄的晕头转向的大老爷，小美人说什么都傻乎乎点头，但自己偏偏漂亮成这样。
沈京鹤看得心里发痒，知道再这么下去今天自己不一定能克制住，终于勉强松开了掐在阮英腰上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你看看房子，我把菜拿出来。”
阮英点头，没意识到他退开了，腿猝不及防一软——还是被沈京鹤捞起来的。
男人明显在憋笑，阮英不好意思看他，逃也似的溜了，“我去看房间。”
这房子不算大但也不小，一个极为宽敞的客厅，配上采光很好的书房，和一间卧室。
阮英来回转了两圈，才不得不确认，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一间卧室。
那边沈京鹤已经弄好了饭菜，喊阮英先去吃饭。
阮英走过去，看他忙碌的高大背影，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问：“这个房子怎么只有一间卧室？”
一般像这种面积的房子，至少标配两间卧室。
沈京鹤弄好最后一道菜，也拉开椅子坐下，闻言面色不改，道：“原本是有两间，我让人次卧改成了书房，方便你放书，不喜欢？”
“……”阮英低头吃了两口饭，就在沈京鹤已经以为听不到答案的时候，突然听到她很认真地说：“喜欢，这样很好。”
沈京鹤抬头看去。
就见阮英捏着筷子，脸颊有点涨红，坐得非常端正、又很明显是在强自镇定地说：“还有你刚刚那个问题，我的回答，也是喜欢。”
阮英想，对待爱人，理应坦荡；对待问题，理应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