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鳖孙子,你咒我娃!”年轻妇人说着拿起一块小石头朝老太太丢过去,老太太立即伸手抱住头,石头砸在她的指关节,疼得“哎哟哎哟”叫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咒骂:“我是老东西,可我好歹活了六十岁,不像你那怀里的娃,六个月都怕活不出去!造孽呀,造孽!你眼巴巴地瞧他活活被饿死,还不如现在摔死算了!早点死还少受点罪,赶紧再投胎去医院里找个富贵人家!”
“滚!滚!滚!老鳖孙子!”年轻妇人嘴里骂着,然后低头咬破了手指,把流着血的食指塞进孩子的嘴里。婴儿霎时停止了哭泣,本能地地开始吸吮。
蓬头老太见到这场景,倚着墙长叹了口气:“我以前说你总不爱听,可我还要说!你一个给人做工都没人要的跛子,男人战死了,婆家人饿死了,现在你自己个都活不下去,干啥硬要养着个孩子?你养活不了他,你今天给他喂口血,明天你还能从身上割块肉吗?”
“俺娃要是能吃俺的肉能活下来,那俺就割给他吃。”年轻妇人说话干脆利索,脸上没得一丝犹豫。
“好言难劝该死鬼!”老妇人搓了把蓬乱的头发,闭上眼不再吭声。
婉萍见这两个人终于停止吵架,默默走上前,拿出来本打算坐人力车回家的纸币递给了年轻妇人,轻声说:“拿去买些吃的吧,你吃饱了才有奶喂孩子。”
“哎哟,来了个活菩萨!”老太太缺了眼球的眼睛内凹着,未瞎掉的一只眼睛眯成条缝,朝婉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来:“菩萨太太你知道吗?吃饱一顿饭可下不了奶,这糟婆娘从河南一路讨饭过来,肚皮里面都是树皮草籽。她就是兔子,只管生崽养不活。你要真可怜娃娃,就把那娃娃抱走吧。”
老太太这话一说出口,年轻妇人紧张得两肩缩紧,把孩子紧紧护在胸前,抬头警惕地盯着婉萍。婉萍见她像只护崽子的母狼,确信自己要敢伸手肯定会被对方扑上来咬一口,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不要你的孩子。”
听见婉萍这样讲,年轻妇人停了几秒后松下口气,她垂着脑袋,伸长胳膊接过钱,向婉萍佝了下身子:“谢谢太太。”
“不谢。”婉萍说完转身向外走,可走了几步,忍不住想到医院里的王太太。
同样是母亲,有人是被围着伺候,有人却只能给孩子喂血。这炎热的重庆也驱散不了婉萍此刻胸口中一阵悲凉,她长叹口气,又折回身,从包袋里掏出来随身带的钱全塞到妇人怀里。
“呀!”老太太也发出了一声惊叹,年轻妇人连忙把钱攥在手里,然后抱着孩子扑通给婉萍跪了下来,婉萍见这样子被吓了一跳。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年轻妇人一边说着,一边跪下磕头,婉萍只觉得喉头发紧,她未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身上没了钱,婉萍走到家里时,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第三十八章 花国小姐
王太太在8月底就回了李子坝,虽然她嘴里总说岁数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但婉萍没瞧出来,她只见她一回李子坝就又张落着组起来牌局。王军长在家里给他太太定了许多规矩,其中第三条就是不准打牌或者打麻将,可偏王太太有这个瘾,于是她开动脑筋想出来了个绝妙的主意。王太太周末总会在家里组牌局,自己不亲自上,让婉萍坐那儿陪其她太太打麻将或者桥牌,她则站在婉萍身后指点江山。说的是婉萍打牌实际每张牌都是王太太的意思,婉萍时常觉得这自己不过是王太太的一双手罢了。婉萍的日子就在上课和打牌里稀里糊涂的又过了一个月,到九月底婉萍从王太太那里听来了一件新鲜事,督邮街上几家歌舞厅要联合举办一场重庆的花国小姐选举。何谓花国小姐选举?讲白了就是亲密服务业女性的一场选美比赛。这种选举最早能追溯到清朝末年,八大胡同里的姑娘要分出个是状元、榜眼、探花,但到了1917年,上海租界里玩出新花样,毕竟都到民国了,科举那一套老古董缺少吸引力。索性人家紧跟实事弄起花国选举,很是民主地搞出来投票制度,一块银元一张选票,投出来大总统、副总统、总理、总长等等“花国领袖”。
王太太在 8 月底就回了李子坝,虽然她嘴里总说岁数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但婉萍没瞧出来,她只见她一回李子坝就又张落着组起来牌局。
王军长在家里给他太太定了许多规矩,其中第三条就是不准打牌或者打麻将,可偏王太太有这个瘾,于是她开动脑筋想出来了个绝妙的主意。王太太周末总会在家里组牌局,自己不亲自上,让婉萍坐那儿陪其她太太打麻将或者桥牌,她则站在婉萍身后指点江山。说的是婉萍打牌实际每张牌都是王太太的意思,婉萍时常觉得这自己不过是王太太的一双手罢了。
婉萍的日子就在上课和打牌里稀里糊涂的又过了一个月,到九月底婉萍从王太太那里听来了一件新鲜事,督邮街上几家歌舞厅要联合举办一场重庆的花国小姐选举。
何谓花国小姐选举?讲白了就是亲密服务业女性的一场选美比赛。这种选举最早能追溯到清朝末年,八大胡同里的姑娘要分出个是状元、榜眼、探花,但到了 1917 年,上海租界里玩出新花样,毕竟都到民国了,科举那一套老古董缺少吸引力。索性人家紧跟实事弄起花国选举,很是民主地搞出来投票制度,一块银元一张选票,投出来大总统、副总统、总理、总长等等“花国领袖”。
婉萍会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她念中学时有一位“花国总理”死了,大报小报连续追着报道好长时间,直到抓住了凶手,还有人在报纸上发文给那位艳压群芳的“花国总理”写缅文呢——千金难买青莲色,万人尤忆水芙蓉。婉萍当时瞧得十分热闹就跟陈彦达讲了,结果被父亲狠狠训斥一番学习不用功,心思尽浪费在不上台面的花边新闻里面。
因为婉萍知道花国小姐选举是做什么的,所以她听到王太太提起这事,心里很是吃惊,毕竟眼下还在抗战,5 月份日本人对浙江发动攻击,到 9 月份战争才平息。虽然小鬼子战死一万多人,但他们达成了抢夺战略物资的目,总归还是中国人在吃败仗。这种情况下十月要举办花国小姐选举,讲什么“丰富精神,团结后方国民,展现乐观情绪”的漂亮话婉萍都只感到十分讽刺。
“走吧,去瞧瞧看,我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呢!”王太太是个极喜欢凑热闹的人,对于花国小姐选举她可不愿意错过。
“去投票的都是些男人。”婉萍很是犹豫,她心里是不乐意去那种地方的。
“男人怎么了?男人能看我们就不能看了?再说了,我听说她们要演讲,还要表演才艺!你都不想看看那些女人能搞出来什么花头吗?”王太太笑着说,“我都盘算好了,到时候订个雅座包厢。我们与刘夫人,宋太太和骆太太一块去瞧热闹,我就不信有不长眼的敢来招惹。”
王太太的话这样讲了,婉萍自然是没法拒绝的,只能点头应下邀请。到了花国小姐选举的日子,婉萍特意穿了高领的长款旗袍裙,把自己裹严实才去督邮街。
办选举的地方在新世界游乐场,婉萍提前半小时到那里,只见男人们已经把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婉萍刚一靠近,就有人用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立即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后背像被人用毛刺扎一般。
婉萍十分想走,但这是王太太的邀请,她又不敢拒绝,正在门外面徘徊犹豫,就见王副官走过来,带着她穿过人群径直到楼上。
二楼靠近舞台的一面被分隔成了小包间,包厢外铺了猩红的地毯,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端着盘子,靠墙笔挺站立。
王副官送婉萍进入一个包间,这里面积不大,但视野很好,正对着那些花国小姐们要表演的舞台。包厢里有两张沙发,她进去时看见宋太太正和刘夫人、骆太太说话,王太太兴奋地站在包厢窗口边,手里拿着望远镜往楼下瞧。
半小时后选举开始了,舞台上厚重的红丝绒被缓缓拉开,穿黑色礼服的男人走了出来,大声宣布花国选举正式开始,接着激昂的鼓声、清脆的小号、悠扬的小提琴互相交融在沸腾的人群里来回荡漾,随着一浪一浪的欢呼声,婉萍看到穿着清凉的小姐们走了出来。
参加选举的女子自然是个顶个漂亮,她们美得各有千秋,有人大眼睛、高鼻梁、肤如凝脂,雍容似牡丹;有人一身银白,素净的脸上仅在嘴唇擦了红色的蜜丝佛陀,让人一眼就想到千里冰封中的点点红梅;有人细眉长目,天生的一双狐媚眼,便是半字不发,仅勾唇一笑都是风情,最像春日里的月季,开花时总引得围观;有人浓妆艳抹,穿粉带翠,艳俗但又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如喷香的栀子花,不喜欢的说它傻香无趣,喜欢的却也最爱这股子直白奔放。
婉萍看着她们搔首弄姿,不知不觉竟然也得了其中趣味,真如赏花似的给这些女人们贴上标签,她甚至也动了要给美人们投一两票的冲动。正在犹豫选谁时,婉萍注意到边缘位置还站着一个女孩子,她圆脸,圆鼻头,圆眼睛,身材瘦瘦小小,包裹在别人身上的旗袍在她穿着足大了一圈。
那个孩子至多也就是十四五岁吧!比婉萍的学生大不了几岁,这样小的孩子怎么会被推到这种地方来?婉萍的勃勃兴致戛然而止,一下子回过神她们不是什么牡丹、红梅、月季或者栀子花,而是有些人赚钱的傀儡,卖弄着短暂的风情在舞台上表演早就写好的剧本。婉萍再没了任何听她们演讲或者看才艺的兴致,坐回到小包厢的沙发上剥花生吃。
“婉萍啊,能不能帮我出去买杯甘蔗汁?”王太太看得这场大秀很是津津有味,同婉萍说话时都没有侧身。
“好的呀,”婉萍立刻答应,她拍拍手里的花生皮,站起身走出了小包厢。王副官在门外等着,看见婉萍出来问她:“有什么事吗?”
“王太太想喝甘蔗汁,我出去给她买。”婉萍回答。
“我去吧,”副官说,“姜太太可以留在这边继续看表演。”
“我不想看了,出去买杯甘蔗汁正好能走一走。”婉萍笑着拒绝王副官,从二楼走下来。
婉萍记得自己进门时的确看到了有卖甘蔗汁的,只是一楼的舞厅非常昏暗她分不太清楚方向,只能凭着印象往外走。终于出了舞厅,婉萍却发现外面并不在来时的那条路上,而是一条极狭窄的巷子。
看样子是走错了门,婉萍转身正要回去,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声尖锐而脆嫩的叫喊。她听起来像个年幼的女孩子,联想到刚才在舞台上见到了那个小姑娘,婉萍瞬间脑子里涌出了许多不好的猜测,她没法动弹,立在原地盯着巷子深处。十来秒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哭叫着从拐角跑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成年男人。
最前头的男人追上去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脖领子把人摁在了墙上,小姑娘拼命厮打着,扭头看向婉萍尖叫:“阿姐!阿姐!救我!”
婉萍快步向着小姑娘走去,可仅走了三五步,另一个矮胖的男人就挡在婉萍身前,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压低着声音说:“太太请回吧。”
“你们要干什么?”婉萍急声问。
“干什么?”矮胖子龇出满口黄牙,笑了下:“她叔婶把她卖给我们,她就是我们的人,爷们几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太太只怕是管不着吧!”
矮胖子话刚说完,婉萍看到一个中年女人从巷子拐角走了出来。她一双小脚撑着丰满的身体像极了一摆一摆的胖陀螺,头发梳得溜光水滑,鼓胀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手里掐着一只小猫崽子。
那女人嘴里骂骂咧咧着“小蹄子”“小浪货”之类的污言秽语,走到小姑娘面一把将猫塞进了她的裤裆里,接着站旁边的男人举起皮鞭子向着鼓囊的小猫抽了下去。
猫叫,女孩的尖叫,交叠着如一把刀向着婉萍劈砍过来,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惊恐地捂住了耳朵。
矮冬瓜见婉萍这样,笑着朝她更逼近了一步,低声说:“太太要是喜欢看这个,小的就去给您搬张椅子来,您坐这慢慢观赏,成吗?”
女孩浑身扭曲抽动着,嘴巴却被另一个男人死死捂住了。婉萍看着两腿发软,她心里明白只凭着自己怕是对眼前这些人毫无作用的。于是深吸口气,快步跑回了舞厅里面,她凭着印象一口气冲到二楼,见到王副官后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说:“你同我来,快来。”
“太太怎么了?”王副官紧张地问。
“救人。”婉萍没作更多解释,她扯着王副官的袖子迅速从楼里出来,可是当她再回到那条窄巷时,人却都不见了,没有矮冬瓜,没有小脚婆,也没有受刑的小姑娘。
婉萍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窄巷子,她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脑子出了问题,但很快她又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在地上有两个沾着鲜血的指甲片。
“王副官,我们去救救那个小女孩吧,”婉萍对王副官说,“我看到那些人把猫塞进了小姑娘的裤子里面,他们抽打猫,让它去撕咬……那个小姑娘会被弄死的,王副官我们去救她!”
王副官一动未动地听着婉萍说完,向着巷子深处看了眼,随后上前走到她身边,说:“姜太太我们回去吧。你不是要去买甘蔗汁吗?”
“你不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就在这里!我亲眼看见那个小姑娘被人折磨,她最多也只有十二三岁,她是个孩子啊!”婉萍情绪激动地说。
“太太,我相信你说的,”王副官认真地回答道,“可这不应该是你管的事情,更不是我需要管的事情。姜太太,我们回去吧。”
“可是……”婉萍依旧在犹豫着,她忘不了那个孩子冲她喊阿姐时的眼神,耳朵里还回荡着尖锐的叫喊。
“姜太太,这世道里苦命的人太多了,您管不了那些的,要怪只能怪她们命不好。”王副官说。
婉萍回头看着那条长长的窄巷子,胸口郁积着一口气,她想救下那个孩子,于是扭头又返回舞厅。这一次婉萍要找太太们帮忙,她相信同样的都是女性,她们会更明白自己此时的强烈情绪,会同情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第三十九章 逗趣
婉萍快步跑回了包厢里,王太太听见开门声,扭头过来。她见婉萍两手空空,呼吸急促,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事,忙上前问:“这是怎么了?”“太太,我刚才在楼下巷子里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在被几个男人欺负……”婉萍的话刚出口一半,王太太就打断她,问:“难不成有人狗胆包天,欺负到你头上了?”“没有,不是我,”婉萍摇摇头说:“是个小姑娘快被人快弄死了,他们把猫塞到她的裤子里……”
婉萍快步跑回了包厢里,王太太听见开门声,扭头过来。她见婉萍两手空空,呼吸急促,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事,忙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太太,我刚才在楼下巷子里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在被几个男人欺负……”婉萍的话刚出口一半,王太太就打断她,问:“难不成有人狗胆包天,欺负到你头上了?”
“没有,不是我,”婉萍摇摇头说:“是个小姑娘快被人快弄死了,他们把猫塞到她的裤子里……”
“噢,我倒是听过老鸨会用猫来惩罚些不听话的妓女,但也不一定就会死。婉萍,你别害怕。”刘夫人说话时扬起眉梢说。
“她只有十二三岁,不像是妓女,”婉萍解释说。
“那就是被人刚卖掉的呗。”骆太太掐尖嗓门:“人家老鸨子买的人,你过去瞎凑个什么热闹。”
骆太太这话说得实在扎人耳朵,宋太太忍不住皱起了眉,不过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始终没有吭声。
王太太见状拉着婉萍走到了包厢窗口,把手里的望远镜塞给她说:“你别想那些人的事情了,平白遭自己闹心,有那功夫不如看下面的表演。”
婉萍此时无心看表演,她正想再争取两句。旁边的刘夫人忽然指着台上的人惊叫:“就是她!露露歌舞厅的金牡丹。”
“呀,长得够妖艳!”王太太抿着嘴巴笑。
“可不就是个妖精吗?”刘夫人啧啧嘴巴说:“我家刘大公子又跟老头子闹起来,非得娶她做老婆。”
“刘司令怕是不能同意吧。”王太太接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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