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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晏闲)


阮伏鲸却又不走了,他揉了揉腿,半晌道:
“其实表妹身边,有朵解语花也挺好的。边关未平,中原未克,儿不知何时又要赶赴战场,总是陪不了表妹的。”
他在船上时就自己想开了。难得见表妹这么纵容一人,那祸水在表妹身边时,表妹连笑意都会真切些,反正只要此子忠贞,不祸到表妹身上,那也没什么不好。
阮厚雄一脸无语地看着儿子的熊样,忍了忍,把骂声咽了回去,道:“从军的志向定下了?那你自己去和你母亲交代啊。”
之前阮伏鲸参豫州军,仗打了多久,凌氏便提心吊胆多久。
等他凯旋立功,皇上封他为骠骑校尉,凌氏却也不见欣喜,到现在仍不愿让长子到疆场涉险。
一想到母亲的泪眼,阮伏鲸的头皮有点麻,“爹,你不帮我说?”
阮厚雄两眼望天装聋子。
严父和慈母对孩儿的寄望往往不同,这孩子是他的长子,是钱唐阮氏少主,却也是他夫人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他理应尊重那片慈母之心。
这日晚宴,阮家大膳厅中华灯璨彩,佳肴满列,为远道归宁的阮碧罗母女接风洗尘。
吴中特产,当属莼菜鲈鱼。时节虽已冷寒,但阮家有专门在气候和暖的郊庄上开辟的菜园,平时专为老夫人供应新鲜菜蔬。
是以在这初冬,谢澜安竟还能吃到新鲜水嫩的莼菜羹。
席间,尹老夫人得知谢澜安不吃鱼虾,忙命铛头撤去河鲜类的菜色,换上两道陆禽肉肴。
众人皆笑说:“老太太忒也偏心了,这外孙女一回来,显见得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都不在眼里了。”
年轻时也曾扮过男装求学的尹老夫人,矜然持重地笑一笑,望着下首的小辈们道:
“等你们何时也如阿澜一般本事,再来讨我的情儿吧。”
谢澜安无奈地笑向老人敬一盏椒柏酒,劝尊长少饮,自己一饮而尽。
家宴上的融洽笑语落在阮碧罗耳中,她神色有些茫然。
这与她曾设想的场景不同。
他们发现谢澜安是女孩儿,不曾露出欷歔之色,也无轻视疏远,反而对她备加疼爱。
仿佛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个宝,只有她,是想方设法地将宝珠一层层包裹起来,使明珠蒙尘的那个人。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宴后,谢澜安亲自将尹老夫人送回房中,又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解闷,方才辞出。
之后,她回到阮厚雄给她辟出来的西边庭院,请使女将外院的文士武卫都叫来,准备分派任务。
玄白等人在馆厦中也受到了周到的款待,已用过饭食,一行人穿庭过来。
唯独胤奚放慢脚步,走在众人之后,被楚堂余光看见,转眸微笑问道:“胤兄在数什么?”
胤奚心头微动,看他一眼。
楚堂此人敦朴静默,在文杏馆时,风头都被他那个喜好雄辩的师兄抢了去,并不出锋。
胤奚漆深的眼眸与那双温和的笑眼对视一瞬,上前与之并肩,眼望前头的月洞门:
“之前女郎将阁下安排在士人馆,是想由你写那篇《檄庾氏文》,让楚郎君在金陵一举成名,不料却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抢了先。”
胤奚转头看着他,“觉不觉得可惜?”
他未答先前的问题,反而新抛出一个问题,楚堂耸动肩膀,露出一个随遇而安的笑容。
“我在山上跟着老师种了十多年的地,云舒霞卷日复日,自有我的饭吃,何必着急——听闻那人也姓楚,那便是本家了,这也算缘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胤奚嘴角动了动,只是转瞬即消,心道:可惜箭杀太学生杨丘的凶手犹未找到。
堂中点着铜枝灯簇,谢澜安换了身蜜合色夹锦秋衫,繁复的头髻已被她拆散开来,用一条锦带挽在身后,垂丝及腰,不见钗饰。
见人到齐,她指手命坐,等男女分坐两列,开始吩咐:
“玄白,你稍后便乘夜去趟吴县,夜探衙署,找一找万斯春他们失踪前,统算的田册籍录还在不在。”
外任到郡县的清田官,都是陛下与她挑选出的实干派,上任月余,不会庸碌无功。虽然谢澜安觉得他们定是在检田过程中,触碰到了当地豪绅的利益,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籍录多半是被销毁了。
但若如此,反而证实了他们的确是折在豪阀手里,毕竟山匪劫人,手不可能伸长到署衙里。
她捏住这一点,会见吴中世家的人时,便有了话柄。
玄白领命。
谢澜安又看向允霜:“等天再黑透些,你带着舅父的人手散在阮府周围,看一看有无人监视这里,不要惊了蛇,悄悄地顺藤摸瓜。
“顺便熟悉一下钱唐的各个街衢坊里,方便其后行事。
“明日天亮后,再去官吏失踪的山道上查一查。”
允霜领命。
谢澜安这才扫睫看了胤奚一眼。
他穿白穿不腻似的,隔三差五就把这件荷花白襕衫穿上身。
是他第一次喝醉酒,蹭进她院子的那件,也是在船上被缪娘子夸赞她二人背影相映成辉的那件。
白衣衬不暗他的肤光,男子在灯影下颊色胜雪,宛如上等玉瓷。
胤奚迎着她的目光,很慢地眨了下眼。
“宝姿,胤奚,你二人明日去跟进两条山越帅的线,与他们打个交道。最好从他们口中探一探其他山越势力的情况、山寨所在、叫得上名号的匪帅信息、人数多寡……多多益善。”
“是。”
“女郎放心。”
二人应声领命。靳长庭听家主分派完毕,仗着是荆州老人,捻须玩笑了一句:“没有在下的事嘛。”
谢澜安儇起眉头,“靳先生别急,第一日到吴郡而已,待之后拨云见日,清田、检籍、复税等种种事宜,可都要托付给你与子构了。到时候莫怨忙不过来啊。”
子构是楚堂的表字,肯构肯堂,以喻子承父业。谢澜安这言下之意的自信,令众人都不自觉放松了紧绷的心弦,笑出声来。
不错,跟着女郎,连太后母族都扳得倒,这江南世家再厉害难缠,又有何可惧?
之后谢澜安又交代了几则细节,不觉到了人定之时,谢澜安还依在家的规矩,女卫留下,幕僚仍回外厦住宿。
旁人都无意见,一时该守的守,该走的走,该做事的换身夜行衣出府做事。
唯独胤奚脚步没动。
谢澜安故意打个哈欠,调开视线,身体放松地靠回榻背,指尖无声敲在扇柄上,开始等着他编理由。
托他醉后吐真言的酒品,她自然知道,这人为何不肯走。
唇角隐秘地弯起一线时,谢澜安忽然发现,她在内心深处,竟有些期待着胤奚做张做致的表演,看他还能有多少说辞。
和母家人相处吃饭,算不上应酬,却没有人走筵散后的此刻,独对胤奚时,更让谢澜安真心实意地放松。
谢澜安抬动眼角,仿佛才发觉磨蹭不动的胤奚:“怎的还在,还有事吗?”
胤奚半垂着长睫,立在擦得如水光亮的木地板上,轻嗯一声。
“女郎,”他轻轻的,嗓音轻侬流丽地说,“衰奴都没有表字。”
所以方才她那么自然地唤出别人的表字,旁人都笑,他没有笑。
但他落寞又不完全落寞,委屈到一半,又露出故作坚强的一点笑,意思仿佛是别人都有的东西他没有,也没关系。
哦,谢澜安心说,开始了。

“你也想要个表字?”谢澜安轻淡地问, 不露痕迹地观察他神情。
胤奚偷偷看着她摇头,眼尾不自觉漾出稠蜜的妩色,像藏了饵的钩。
簪缨书香之家, 子弟取表字以名其风雅。他出身市井, 从没想过掩盖自己的过去, 要这个来东施效颦做什么。
“我是想说, 我本是粗鄙不知礼的人, 可以住在院里的柴房、下人房、后罩房也行, ”胤奚低道,“不会影响女郎声誉的。”
谢澜安惊讶地问:“哦?我这儿有柴房?”
“有的。”胤奚镇定地回答。
他刚刚进来的路上看过了。
谢澜安强把嘴角翘起的那点笑意压住,摇摇头:“不成,你是我的第一号门生,便是我在外的门面,让你住柴房,岂非让人看笑话?”
你是我的。
第一号……
也不知胤奚是怎么断的句,总之他听后,粉泽的唇不受控制地弯起, 眼里藏进星光,只是又怕被人察觉, 赶忙抿住嘴。
“那, 我去女郎的院门外守夜。”
西院的外门与府宅西门通用, 守在那里, 离谢澜安的住舍依旧很近。谢澜安撩起眼皮:“一夜不睡?”
胤奚忙说:“不会耽误明天的事的。”
谢澜安微一愣神, 知道他会错了自己的意。
她心知肚明,胤奚千方百计想离她近些,是怕她夜晚做噩梦。
这是一个能拿捏她的软肋,他若因此得意, 借机提要求,谢澜安不会意外。可这小郎君什么都不说,反而小心翼翼地藏着,只找托词来接近她,反而让谢澜安内心浮现一种陌生的感觉。
像猫爪在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搔又搔不着……烦人得很。
谢澜安将脸别了过去。把人心看得太清也不好,这样的纯质无瑕,连逗一逗他都成了有罪恶感的事。
“对面的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为免他太过得意,谢澜安板着脸展开玉扇摇了摇,冷酷端持地说,“去吧。”
胤奚目光一动。
也就是说,女郎一开始就想让他住在内院的,还提前准备好了房间。
“是。”他笑了一下,嘴上应着,不退反而挪进了两步,就着灯光注视冷颜的女郎,喛喛低语:“衰奴再和女郎讨个情罢,女郎这回出门没带束梦姑娘,夜里没个值夜的人,我看,这屋子里也大得很,要不我……”
谢澜安眉眼霍地抬起。
真胆肥了,还敢得寸进尺。
她目光下移,落在他穿束严实的领口上,眯了眯眼,忽的收扇用扇尖勾住他领子,拉向自己。
胤奚眼底的镇定一瞬溃散,猝不及防往前一跌。
不动如山的女郎喉间溢出一声笑。
“我说过吧,”她下颔半抬,玉扇抵着男子锁骨的上窝,黛色瞳眸盯住这只妄图勾引她的狐狸,不含一丝情意。
她慢悠悠吐气,“莫以为自己长了本事,便能反将我的军。想留下,可不是白留的……小郎君想好了么?”
说着话,谢澜安故意用扇骨轻轻摩挲过胤奚的脖子。
她经历过多少风浪,一向掌控他人的心性于股掌,岂能被自己手里教出来的调戏了去?
玉质冰凉,所过之处,胤奚细腻雪白的皮肤上顷刻激起一串鸡皮寒粟。
他浮雪似的耳垂腾地红了,“女、女郎……”
谢澜安将扇柄勾得更低,“怪会说话的,继续说啊。”
悬空俯身的姿势本就考验腰力,胤奚迁就着她的动作,躬身如弓。
被那双冷淡戏谑的眸子盯着,他喘息难抑,又不敢呼吸过重,只怕唐突于她,憋得薄嫩的脸皮通红似滴血。
察觉到再这样下去衣襟要散开,他也不敢动。
睫影眨得乱了,也不敢看她。
这会终于有点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了,谢澜安心里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这屋子还大吗?少爷还想住哪儿?”
“衰奴这就走……”胤奚喉结轻滚,颤声道,“我错了,我多嘴,女郎饶我……”
谢澜安往他嫣红轻瑟的唇上定定看两眼,终于大发慈悲地收手。
等那道身影捂着衣领落荒而逃,谢澜安才自得一笑:我还治不了他?
胤奚跑出门,便定住了步子。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指腹在女郎方才划过的地方捻着皮肉轻蹭,回味,面皮上的红潮还未消散,那双轻软含媚的眼眸却已恢复清明,漆黑明亮。
他嘴角愉悦地牵起。
万籁俱寂,连院中的小池塘也被蒙上一池夜色,不知谁是钩饵谁是鱼。
次日,胤奚早起见过谢澜安,便带着黄鲲,乙生二人出门。
今日他要去接触在罗刹江周围山脉活动的一路山越帅,探听失踪官吏的情况,由阮伏鲸从中牵头。
阮伏鲸已在自家昔日的校场院外,负臂等了有一会儿。见胤奚出来,他上下挑剔地打量胤奚几眼,见他衣冠楚楚,面若冠玉,神度清怡,竟也挑不出什么,闷声道:“走吧。”
二人带着随扈,一行四五匹快马,出城后循山路,约摸花费一个多时辰,阮伏鲸带胤奚来到一座水泊山寨。
这罗刹寨的寨主胡威是个不到四十岁的青壮汉子,唇上留着两撇胡髭,曾受过阮厚雄的恩,得知京城来的奉旨钦差想了解情况,他答应得很干脆。
双方见面,略致寒暄,阮伏鲸指着胤奚对胡寨主道:“这小子是祖帅手里教出来的,寨主有什么话,不妨放心说。”
胡威惊讶地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不禁刮目,“哦,原来是祖叔的弟子,那便是自家人了!好,快快上座。”
胤奚心中亦讶,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祖遂是吴郡山越民出身,与这位胡寨主还能论上远房的从亲。
所谓山匪寨众,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般都是打家劫舍的,只是有人出身微贫,又无正经户籍,才不得已上山落草。
像祖遂这样能凭自己的真本事闯出一条生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最受山越居民敬佩。
“寨主快人快语,在下也不啰嗦了。”胤奚朝胡威拱了拱手,直言道,“在下想请问寨主,可有关于那些清田官吏下落的线索?”
胡威是个爽利人,伸指勾勾自己的山羊胡,“不瞒郎君,官员失踪之事胡某也有所耳闻。说句实在的,我们这些浮浪人看似不受朝廷管束,其实不过抱团混一混,哪敢劫持身上带印的?不止我可以发誓,此事不关罗刹寨的事,连周边几个小寨小部,我也可一并担保。”
胡威话风一转:“郎君有所不知,要说吴中最大的山越宗部,是在距此六十里的浮玉山中,大当家的姓封。这封氏了不得,与世家豪强往来颇密,收钱占掠,手腕很硬,若说敢打朝廷命官主意的……只怕你们要从这上头查一查了。”
他话未说得十分绝对,胤奚已明白了言下之意,他道:“寨主放心,今日在此地的每一句话,绝不会传出去半句。”他又问,“怎么找到他们?”
阮伏鲸不由看了胤奚一眼,心想这小子还挺上道。
胡威也不由点点头,说到底对方是官,他们是氓民,交情归交情,甭官这京里来的和山中封氏谁硬,他这小小水寨还要在钱唐扎根下去,所以话他只能点这么多。
“封氏宗部规矩极严,采用的是一层层向下管理的方式,那山上三位大当家,说来不怕郎君笑话,像我这等小山寨主,至今也不曾拜会过真容。更别说外人想见了。”胡威道,“不过我认识一个叫谷六的,是浮玉山下属一个小头,管着零散落户在山脚下的几片村户,郎君若有需要,某可引见。”
胤奚自然需要,事不宜迟,当下便出发。
他站起身,见阮伏鲸欲言又止,胤奚便道:“表兄的身份露面不便,二则也恐对方卸不下防备,我自去便是。”
阮伏鲸承认他说得在理,犹豫地看他两眼:“你行吗?”
人是他带出来的,虽然他不乐意,但若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不好同表妹交代。
“我不行。”胤奚接得很快,随即风度朗朗地一笑,“但女郎用人的眼光,很行。”
阮伏鲸反应了一时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说,他不会给表妹丢脸。
——这话谦逊是谦逊,对表妹的尊敬也溢于言表,可怎么让人听着就……那么欠揍呢。
胡威没有派手下人敷衍,亲自领路。
来到钱唐下隶的一个小镇,在一处挤在街角的酒寮外,胡威呵了口气,与胤奚指着冷风中左右飘拂的旗招。
他低声道:“瞧见那个细瘦猴腮,玩摴蒱的汉子了么,那人便是谷六。”
酒馆简陋,是用废弃的亭子改造的,四面漏风,因此胤奚将那人看得很清楚。
“看清了,多谢寨主。”
胡威颔首,他只能帮这么多了,要是让封氏得知他从中牵线,惹怒了这山越帅中的巨头,他也落不着好果子吃。
胡威让这小郎君自求多福,勒马回行。
胤奚在酒寮对面的隐蔽处,眼盯那个谷六,耳听馆亭中响震着“卢!”、“卢!”、“雉!”的赌采声,神色冷静,不知在思索什么,没有着急进去。
随行的黄鲲等了半晌,忍不住低问:“郎君,是否让小人回去叫援手?”
他的声音仿佛是惊动胤奚的开关,话音一落,只见胤奚的目光油然一改,变得轻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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