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趁机把郡主搞臭,得到柳子峤的势力,他也可以到萧山派那里邀功一回。那边可有高人,到时候他们助自己提升到大乘后期,自己还不是在天底下横着走。等到渡过天劫,下一个飞升老祖就是自己了。
他沉浸在了自己的美梦里,完全没留神身后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这人一手捏住他后脖颈,一手抓住他手腕,力道不算大,两只手也比常人偏小,只要使个空翻就能逃脱。于是腰腹蓄力,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上任何力气。
聂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抓住后颈的位置,正是他命门所在。
“什么人?”他目光后移,看见了洛颜的脸。夏小余绕到他面前,掰开他手指,接过他手里的一把布阵灵石。
聂游拼命挣扎,挥手间,一张纸从袖子里飘了出来。
夏小余眼疾手快地捡起,打开一看,念给洛颜道:“重楼门聂水兰陷害门主二十一条罪状,另附人证物证,恭呈尧山掌门过目。”
长卿门几个弟子收拾好包裹,向柳子峤辞行:“门主,眼下这妖兽太过古怪,只凭咱们恐怕难以抓住。我们想去尧山,请他们提供锁妖塔名录,也好叫咱们知道那妖怪到底是什么。”
柳子峤抱着暖炉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但我不便上尧山,你们愿意去,那再好不过。只是岭间说不定还有散落在外的妖兽,你们多加小心。”
“门主放心,我们几个对付金丹的妖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重楼门的人结伴。他们想把裴若霜带回门派安葬了,这也是他们门主的意思。”
柳子峤叹气:“断没想到,若霜来此作客,竟叫他断送了性命。等观中事了,我亲自去重楼门谢罪。”
弟子劝他:“门主也别太自责,这段时日正好可以查一查害死了裴若霜的凶手是......”
他没说完,就被人撞了一下,悻悻然闭嘴。
害死裴若霜的人多半就是郡主了。
于是一行人结伴离去,几个郡女观弟子冷眼旁观,没一人出来给他们带路。她们跪拜在郡主的庙观中。
这里从不缺香火,供桌上的香炉中香烟袅袅,供桌后立着郡主的塑像。塑像为金面铜身,眉眼犀利,神态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带紧紧盘在身上,像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她曾经被结契的欢喜捧上云端,也被爱人的冷落抛下地狱。如今她被关了起来,连误会也懒得解释了。她疲倦了,厌倦了。
敏思倏忽起身:“我去杀了柳子峤!”
灵思拉住她:“别冲动,郡主尚且是嫌疑,你若杀了郡马,你的罪名就坐实了,你可是郡主的弟子,你让别人怎么想郡主?”
敏思大嚷:“那怎样?你让我眼睁睁看着郡主受苦?大不了我再自.杀以证就是,我咎由自取,跟郡主没有任何关系。还有,请灵思师姐你不要给郡主扣帽子,郡主不是‘尚且嫌疑’,郡主是被冤枉,我会帮郡主澄清的。”
这句“尚且是嫌疑”让观中其他弟子很是不满,大家都怨怼地看着灵思。
灵思道:“我不是有意的,不小心说错。郡主被冤枉得很,我也看在心里。本以为这回洛河神女来能帮郡主......”
“哈哈,她帮郡主?这是什么笑话?”敏思指着灵思道:“洛河神女破事缠身,臭名远扬,那些事别管是不是她做的,屎盆子已经扣在了她头上,她帮自己澄清过吗?帮自己洗刷过冤屈吗?你叫这么个人来,你是想帮郡主,还是想把郡主往火坑里推!”
灵思起身,被同门师妹这样指责,她脸上也挂不住。眼见二人就要吵起来,其他人纷纷劝架。
却在这时,那几个刚出门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脸色发白,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侥幸逃回来的一般。进了庙观才稍微好些。
灵思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一人道:“郡女观的大门不见了。”
郡主的弟子震惊,又听那人仔细说。他们原本是往大门的方向走,不远,从庙观绕过湖,再穿过一条小路就是。可当他们绕过湖之后,竟然又回到了庙观。
此时湖边清澈,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断不存在起雾迷路这样的事。几人不信邪,从庙观再次出发,又走了一遍。他们数着走过的屋舍:庙观、郡主的屋舍,再往外就是那条小路,他们已经走上了小路,确信大门就在不远处。
可穿过那条小路,眼前是一片湖,湖边有一座庙观,庙观外的暖帘上映着几个女弟子的身影。
“整个郡女观也就一个湖那么大,为什么走不到大门口啊?说实话,我现在都觉得你们几个像是妖怪变的。”
“胡说什么?你们不认识路还说我们是妖怪?我们怎么就能走出去呢?”
那人不服:“你们什么时候走出去过?”
穿紫色道袍的弟子叉腰:“就前两天,灵思师姐不是走出去了?还从外面找到了锁妖塔的消息?”
长卿门和重楼门的弟子都看向灵思,都想知道这人是怎么走出去的。
刚好这时,洛颜和夏小余带着聂游走了进来。
洛颜抬头看了一眼郡主的庙观,观里供奉了郡主的铜身塑像,像前供着香炉,檀香盘成圈,最里面的一层已经烧尽了,外面的一层还没有半点燃烧过的痕迹。
祈愿的人要在神像前燃起三柱香,但有些庙观香火太旺,祈愿无数,成日香烟缭绕,扰得弟子无法静心修行。便提议,只敬香即可,不必燃香。
于是就有了供香排队的场面,据说郡主忙的时候,每天有十几桩祈愿。这还只是在人们不常去到的黑熊岭。若是在尧山,每个弟子一天都要有数十桩祈愿,更不要说那位尧山老祖。
有人戏称,在尧山下做供香买卖的人家,肯定都是富户。
洛颜心想:真好,哎,真好。她连一根都没有。
郡主何等身份,庙观自然不会小了,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是显得堂内拥挤了许多。郡主弟子不待见郡马的宾客,更加不待见洛河神女,尤其是郡主被关起来以后,更觉得洛河神女就是个扫把星。便不耐烦地问:“你们来干吗?”
“给你送好东西。”夏小余在聂游背上一推,聂游便直愣愣地倒在众弟子脚下,显然是被人封住了经脉。
这一倒又从袖子里咕噜噜地掉出来一堆东西,有摆阵的灵石,还有几个白梅圣手的香囊。郡主弟子立刻呵斥:“这东西你也敢偷!”却有明眼人看出来,他这是栽赃嫁祸了郡主。
直到最后一份罪状掉出来,众人终于得知了杀害裴若霜的到底是谁。
重楼门几个弟子立即跳起,疯了一样扑向聂游。但半路却被洛颜拦下。洛颜有些拗口地说:“先、先别动他,他毕竟和郡马交好。”
她说完朝夏小余看了一眼,夏小余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做得很好。
这话是夏小余教给她的,先前还给她分析了一遍柳子峤、聂游和这些宾客之间的关系。洛颜听得头大,她最不喜欢人们这些斤斤算计。
在她的认知里,大家在一起就要和和气气的,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什么事都别干了。更何况,算计别人真的能让自己变得更好吗?反正她每一次提升境界都不是靠算计别人得来的。
她不愿意去算计别人,她就想对别人坦诚相待。帮助别人会让自己有成就感,伤害别人,不行,入定时会生心魔的。
但她不能强求别人跟她一样,她又觉得自己蠢笨,所以这些复杂的关系只能死记硬背下来。
不过夏小余说,不需要她去全部了解,只需要记住几句话,到时候重复出来就行了。
这倒是简单得多,但洛颜又不安心。她问夏小余,既然是他想出来的,为什么他自己不说?让她说,有种抢了别人功劳的感觉。
夏小余却说,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毕竟这几句话关键,谁说都会被注意到,让她去说,其实是在给自己帮忙呢。
洛颜想了想,也有理,便继续道:“郡主是被冤枉的,聂水兰五行也不属水。湖边的小木屋里有些证据,你们跟我来。”
宾客和郡主的弟子们一个个都愣了,这话信息量太大,什么叫聂水兰不属水?她不属水,柳子峤当年怎么和她相认的?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柳子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庙观门口。
柳子峤朝洛颜走来:“你说水兰五行不属水,她属什么?”
洛颜本想干干脆脆地告诉柳子峤。但夏小余说过,只要柳子峤发问,一律不要回答,只告诉他一句话就行。
洛颜道:“你跟我去湖边存储旧物的小木屋就知道了。”
于是一行人走出庙观,庙观已在湖边,只要往另一侧走些便可到达。但他们走了许久,才终于见到一间屋舍,柳子峤心切,快走了几步,忽然愣住。
那间屋舍正是郡女观的庙观。
“又来了!”柳子峤的宾客崩溃地坐在地上。
其余人也是不解,想不到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并且这当真是他们刚离开不久的庙观——裴若霜的尸体还放在观中。
柳子峤茫然四顾:“咱们这是又绕了回来?”
“自然会绕回来。”夏小余道:“你且睁眼看看,整面湖,除了这一座庙观,还有其他的屋舍么?”
人们一惊,先前没留神,此时放眼一看,整片湖上碧水茫茫,湖边哪里还有半分屋舍。
柳子峤惊呼:“水兰!”便在湖边大跑起来,郡主的弟子更是惊呼“郡主”,那屋子没了,屋子里的郡主又会去哪里。
夏小余趁这时候在洛颜耳边说了几句,洛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夏小余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柳子峤的方向。
洛颜便看见,柳子峤因为心急,已经乱了步伐,一脚踏入湖边浅滩都没察觉。
再一看,不是他没察觉,是湖的面积在扩大,原本是空地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湖水吞没。水浪拍打上来,这湖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让人怀疑那些屋舍都是被湖“吃”掉了。
来不及多问,她立刻飞身过去,抓着柳子峤衣领,将他提到远离湖边的位置。可湖水却像活了一样,穷追不舍,直冲柳子峤而来。
洛颜伸手一抓,手上出现一道水柱形成的鞭子,将湖水截断。散落的水珠打在了柳子峤的纱衣上。
“先回庙观!”灵思道。
洛颜却道:“不能回去了。”
才出来这一会儿功夫,庙观竟然也不见了,整个郡女观只剩下一片湖,再往远处走就是雾气蒙蒙的一片,从雾里跑出来了一群墨绿道袍的弟子,全是柳子峤的宾客。
有人满脸惊恐:“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为什么我在屋里待着好好的,忽然就涨了水?”
“我也是!那东西不是只鸡吗?怎么还能控制水呢?它真的不是鸭子假装的吗?还是说除了那只鸡还有其他的东西?”
郡主弟子道:“你当郡女观是妖兽窝吗?引妖兽的阵法那天晚上出事后就撤了。”
众人觉得也有道理,妖兽闯入村庄为祸村民的事常有,闯入庙观屠杀修行弟子的事罕见。这就好比小偷偷东西会把普通人家当成目标,谁会进官府偷盗?
所以才有最开始布置的阵法,不然根本不会有妖兽来。但阵法撤了还不走的,也是离奇。除非是有人不让它走。
众人互相看看,实在想不出,有人便问,哪位猎杀妖兽猎得多,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的?
洛颜记着夏小余的话,如果有人问出“谁猎杀妖兽多”这句话,就把他刚刚教给自己的复述出来。在场众人确实没再有人比洛颜猎杀得多了,但第一次主动在这么多人前说话,洛颜有点害怕,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夏小余便道:“这里!洛河神女猎杀的妖兽可多!”
立刻有嗤笑声传来,洛颜心想,此时不说便没勇气再开口,于是把心一横,赶紧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是只蜃鸡。”
“蜃鸡是什么?”郡主弟子问。
无需洛颜回答,柳子峤接过话题:“《淮南子》中道:‘孟冬之月,招摇指亥……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原来如此,果然是只蜃雉!”
有宾客不解:“雉入大水怎么就成蜃了呢?请门主给我们讲讲。”
柳子峤缓缓道:“这话是说的立冬物候,立冬后,野鸡一类的大鸟就不多见了,而水边却可以看见外壳与野鸡羽毛颜色纹路相似的大蛤,所以认为雉到立冬后就变成了大蛤。”
“立冬……可现在明明是四月。”
柳子峤想通了一个关节,神情仿佛如梦初醒,连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四月了,但景兄,你穿的是什么,怀里抱的又是什么?”
这位景兄低头一看,他道袍外是一件同色的毛皮大氅,怀里抱了个暖炉,四月芳菲天,这身打扮要是走在街上,准保会被认成个疯子,但在郡女观竟然不觉得热。
“水始冰,对啊,先前竟然没注意倒,湖面是结冰的!这也太不符合常理!”
柳子峤也道:“湖边潮湿,我不会把水兰的东西放在潮湿处。”
看他们讨论得热烈,洛颜也忍不住加入进来:“还有屋里那些装饰。”
众人这才想起来,谁家好人四月天还熏炭火,铺暖帘?有钱不是这么花的吧?
但这些细节他们之前竟然没注意到,或者潜意识里,他们就觉得,这一切是正常的。
洛颜继续道:“柳道君,你在郡女观住了这么久,请你想想,郡女观里有湖吗?”
众人脊背上瞬间爬上一层冷汗,他们都来过郡女观许多次了,有没有湖,先前竟然从没有人留意过,不该如此,就好像有人钻进了他们脑子里,控制了他们的思维一般。
假若屋舍装扮为假,那屋舍是真是假?屋舍里的人又是真假?进一步讲,整个郡女观是真是假?
来不及细想,湖水却已经暴涨起来,一只彩鸡从湖里现出真形。这鸡有一人多高,双目如炬,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众人看它身上羽毛,果真与先前在湖边捡到的贝壳颜色一样。只是脖子上的毛秃了一块,有人大叫同伴去看,那同伴是个激灵聪明的,立刻想起来:“是不是洛河神女之前抽那一鞭子?”
那一鞭子抽落了鸡毛,入水化成贝壳。再之前捡到的贝壳,恐怕也是有人伤到了这蜃鸡的真身。只不过没有洛河神女杀伤力大,掉落的只是一两根羽毛,看不大出来。
蜃鸡立刻朝说话这二人望来,那同伴道:“它听见你说它秃,它怒了!”
这声音刺激得蜃鸡怒意更甚,身上的彩色花纹忽然变成了万花筒,令人眩晕。那两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却不见了其他人。二人腰间系了根红色的绳子,像是血丝。回头一看,果然是洛河神女。
洛颜一手拉着他二人,另一手还拉着其他几人。刚才这几人差点儿被卷进湖里,现在落在了平地上,她才松了口气,将血丝收回。
几人立刻聚拢在一起,才发现这是一间待客的厅堂,堂中摆了张饭桌,应该是用餐的地方。
正是洛颜和夏小余不久前才来过的那间厅堂。只不过相比于之前,这间厅堂没有门窗,也就是说没有出入口。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肯定也得想办法才能出去。
有人道:“能不能打破了墙穿出去。”这人想起洛颜之前往蜃鸡身上抽的那一鞭子,便朝她看了一眼。
夏小余“啧”了一声:“不怕被抽死可以来。你也知道,这是个幻境,你使多大力打了幻境,它还会使多大力还给你,不打折。”
另一人又问:“咱们为什么会被拉入环境里,那只鸡这么大本事,又会游泳,又会制造幻境,它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夏小余:“长卿门有你,算是捡到鬼了。蜃鸡,海市蜃楼听说过吗?”
众人恍然大悟,海市蜃楼是虚幻的景象,有言道雉鸡一类的野鸟也会幻术,它们可陆行,可入海。陆地上行走的都是假象,入海后化为贝,才是真身。
洛颜道:“我们看到的影子倒过来的,因为我们自己在幻境中,是倒的。整个郡女观都是蜃鸡造的幻像。湖边的屋舍没了,是它受伤,法力不行,不能化出复杂的东西。最先郡主是在梦里见到的蜃鸡,因为一开始它法力不强,不能在现实化形,但梦本身是虚的。”
说着说着,甚至不用记夏小余之前的提醒,洛颜自己就把一切理顺了。
几个药宗弟子头一次和洛颜这么近,听她分析时条理清晰,口齿清楚,又想起来最开始还是她说出来那妖兽是“蜃鸡”。一个个不由得从心里赞叹道:“洛河神女挺有头脑的嘛。”比传闻中有点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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