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余笑问:“不让我们走,却又瞧不起我们,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你们欺软怕硬?”
敏思脸通红,本以为这少年没见过什么世面,神女又是个敢怒不敢言的,说他们两句料想也就受着了,谁知道这少年竟敢反驳。
“这传出去郡主名声何在?这样吧,你向她道歉,我们就不往外说了。”夏小余指了下洛颜。
敏思瞪大眼睛,灵思推了她一下:“别闹了,等下被郡主知道。”
敏思咬牙说了声对不起。
洛颜刚想说没关系,夏小余却抢在她前面:“这副餐具是别人用过的,不干净,你拿一套全新的来。盛菜的碗也得是全新的。”
敏思怒气冲冲地走出门,灵思怕她闹起来,赶紧追上。屋里就只剩洛颜和夏小余。
洛颜看向夏小余,这少年只有十六岁,但个子高,四肢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羊脂白玉的筷子夹在指尖转动,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她喜欢看好看的东西,眼睛就一直盯着。察觉她的目光,夏小余故意转得慢些,把筷子压住,手指露出来。
洛颜移开目光:“你干嘛这么凶?其实大家都知道我,我都不在乎了。挨个解释根本说不过来的。”
夏小余动作一顿,把筷子拍在桌上:“好,往事不提,就说这件事,没看出来吗?她们在坑你。”
洛颜不解:“为什么坑我?”
“他们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的,不好说。但看他们的态度,你帮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收到祈愿。不如吃饱了就走吧。”
“但为什么要说谎?我不害别人,也觉得别人不会害我。不然不公平。害别人自己也得不到什么,聪明的人都不会做的。”洛颜语气诚恳:“只是觉得郡主不容易,我懂她,但我不是可怜她,但我想不到那个词……”
夏小余接道:“不公平。”
洛颜双眼一亮:“对!对!你好会说!我觉得不公平,她没有得到自己该有的,我想帮她,让她不这么难过。也不用祈愿,到时候给我些银两就行,绝不会多。”
不求祈愿却求钱财,难以想象这句话若是让其他人听了又该怎样编排她。但夏小余却只看着她。
洛颜捏了捏耳朵:“说早了,我是想,但能不能做到还不一定。
夏小余看着她被照亮的面容,炭火旺盛,连额头的碎发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映得一清二楚,让她看上去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道:“你怎么做不到?咱们来分析分析,郡主想让你帮忙的其实是两件事,一是从那三个人中找到当年杀死聂水兰的人,一是找到那只鸡。可她凭什么认为杀死聂水兰的人一定在那三人之中?”
洛颜道:“打斗过后的痕迹。”
“痕迹是谁所留?天底下只有那三个人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其他人都不能吗?杀死聂水兰的人改变面貌衣着,想嫁祸郡女观,他会把自己标志性的痕迹留在当场?”夏小余摇头:“真让人怀疑那位郡主是不是故意说谎。”
洛颜面色一滞:“可她为什么要说谎?”
“也可能是没想到吧。即便她想证明了自己没杀聂水兰也没用,因为柳子峤心里觉得,无论聂水兰是不是她所杀,都是因为她和自己结契而死。所以她真正应该让柳子峤知道的是,当初在锁妖塔里的那个人是她,不是聂水兰。聂水兰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人。”
洛颜琢磨了一会儿:“郡主已经向郡马说过,但郡马却认为郡主中了幻觉,不相信她。”
夏小余却神色在在:“那不还有只鸡吗?”
这时,屋门推开,灵思带着几个弟子送来新的餐具和饭菜,不见了敏思身影。
灵思端着菜走来:“这副确实是从没有人用过的了,不过也没那么讲究。郡主收到喜欢的东西就拿出来给大家用,不喜欢的就扔在一边。但这是你们的要求,也没办法。”
餐具边缘都磨损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换出来的。夏小余皱眉,盯着灵思手里的菜。
端菜怎么能说话?万一口水掉到菜里。菜上竟然也没盖子,还走的是树下,树叶子都掉灵思后领缝隙里了,不会也有掉菜里的吧?
等灵思几人离开后,他掏出手帕,把餐具和刚才几人触碰过的碟子边缘擦了一遍,又检查了一遍饭菜,忽然来了句:“不会投毒吧?刚才我可说了她们不少坏话。”
洛颜觉得不可能,但又被他刚才说的话弄得发晕,于是自觉撸起袖子道:“我先替你试试。”
菜色晶莹剔透,她夹了一块竹笋,又吃了一口山蘑菇。觉得没什么异样,转头却看见夏小余一直忍笑,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夏小余心想:怎么这么实在,说什么信什么。怎么可能投毒?不过是叫你也来吃点东西。
他将一盘小山核桃端到近处,小山核桃是黑熊岭特产,外皮格外坚韧,果肉却异常柔软,去皮晾干后裹上糖浆熬制,等到糖浆里的水干了之后撒上芝麻,搅拌均匀。入口酥脆甜腻。
夏小余给洛颜夹了一个,“我听说黑熊岭的人都爱吃小山核桃。郡女观的事可麻烦,吃点核桃补补。”
洛颜却看着那块小山核桃愣神,最后夹了回去:“我不爱吃,所以我不聪明。”
从前是爱吃的,因为那个人爱吃。她想要了解那个人的喜好,觉得这样就离他更近一点。但她越是了解,越觉得自己和他是那么遥远。
他曾贵为王国世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却连字都认不全。他喜好风雅,读书万卷,出口成章,自己却经常猜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换个其他人也不会让他这么无聊吧?
正在心灰意冷时,终于有了个机会,他答应和神女观结契。她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她从没争抢过什么。更何况姻缘这事讲究的是一个“缘”,不是从一开始跟谁就始终能跟谁在一起的。
但她错的离谱。
忽然有点羡慕郡主,哪怕相见不识,但最开始走进郡马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是她自己。
洛颜叹口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感慨?可能是看见了小山核桃,又想起了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
强行压下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喜欢吃核桃的人那么多,他不是那个人,不能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人!不能一错再错!
她豁然起身,直截了当:“我不吃了,在外面等你。”
那块被夹回到碟子边的小山核桃,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孤苦伶仃的。夏小余把它夹起来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一丝甜味。
他追着洛颜出去,看见她在和灵思说话。听不清灵思在说什么,只见洛颜连连点头。
他快走两步插进二人中间,对灵思道:“刚才神女姐姐跟我说,她想到一个地方。”
灵思好奇地看一眼洛颜:“什么地方?”
洛颜更好奇,夏小余很快接道:“放置聂水兰旧物的地方。”
“跟我来。”灵思带着二人沿小路走到湖边的小木屋。
这屋子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除了郡马鲜少有人来。一排木柜子贴着墙角,柜子面上绘着不同形态的兰花,以示里面放置的不同物件,足以见得收纳之人的用心。
最靠外的一个绘着插瓶兰花,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器具。有的是装书的匣子,有的是装丹药的葫芦,也有妆奁和装杂物的小匣子。
夏小余取出丹药葫芦,淡蓝色一只,小巧可爱。低头嗅了嗅,隔了太久,里面的药气已经散了。他伸手敲了敲,葫芦发出沉闷的响声。
灵思朝外看一眼,叮嘱道:“轻些,别把郡马招来,我这是偷偷带你们来的。”
夏小余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下一刻,他手指一松,药葫芦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灵思倒吸一口凉气:“你!”
洛颜也惊呆了,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他垂下眼皮往地上一指:“陶土做的?属水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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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上小剧场一则:
尧山老祖是个洁癖癌,晚期,回天无力那种。具体表现为:
不能坐在地上,地上是别人拿鞋底踩过的,谁知道别人鞋底都沾了什么东西?不能让衣服头发触碰到外面的扶手、桌椅这些公共物品,谁知道公共物品谁摸过,摸过的人手上有什么东西?打过喷嚏的空气是不干净的,说过话的空气是不干净的,哪哪都是不干净的,人生简直要完犊子。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一本书,说当世还没有人飞升过。他想,飞升后的世界肯定没有人,是干净的。于是他刻苦修炼,终于有一天,天空白光一闪,轰隆隆的天雷劈下,他飞升了。
一片白茫茫,没有一个人,真好啊。没有半点被污染过的痕迹,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忽然他脖子一紧,脸色涨红,不,不是没有污染,这里连空气都没有。最后他像上岸的鱼一样扑腾了两下,口吐白沫卒掉了。
民间有传说,尧山老祖是飞升第一人,他飞升后恪守天道规则,再也没有回到人间界,我们要勤奋修炼,向老祖学习。
不是说属水之人完全不能碰土,洛颜也属水,她能用泥土筑屋砌墙,没碗筷时也能拿泥巴捏一个将就将就。
可要是选择自己的法器,便不会选择属土一类的。试想法器的五行克主人,打起架来谁听谁的呢?
但聂水兰这样做了,她是个药宗,药葫芦还是她的本命法器。
洛颜蹲在地上又检查一遍,这葫芦果真是泥土烧制的。
耳边传来风声,洛颜伸手接住,抬头对夏小余道:“别砸了,好好的葫芦。”
夏小余便将葫芦放下,两人顺着架子确认了一遍,这些葫芦竟都是泥土烧制的。
洛颜心想,难道聂水兰所在的重楼门有规定要用泥土葫芦做法器?没听过这种离谱的规定,即便是白梅圣手自己也是用的玉葫芦。
器物旁边的柜子是首饰,夏小余看了一眼,取出最外面一根玉簪子。这根簪子摸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玉的温润感,放在提灯下一照,也并不通透。夏小余道:“稀粥种,水头不好,故意买的便宜货,买来了当作摆式,基本不戴。”
他用拇指和中指摩挲,食指屈起。提灯将他的手指映照得更加修长。洛颜眼皮一跳,这姿势太过眼熟,那个人就喜欢把玩玉石,还能将这些玉石的来历讲得头头是道,他把玩玉石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
洛颜没见过十六岁的他,但从他后来的容貌也能将年少时的模样窥见一二。
还有手心那颗痣。
洛颜望过去,夏小余却收拢掌心。
就在这时,湖面上传来一阵吵闹声,一墨绿衣袍男子踏水而来,水花声夹杂着说话声:“姐夫,你看,果然有人在捣乱!”
灵思提灯往那人脸上一照,怒道:“聂游,又是你?”
“是我!你们在干什么?要不是我派人盯着你们,你们是把我姐夫的藏品都砸了才开心?”
灵思挑眉:“你派人盯着我们?”
聂游赶紧捂嘴,但很快又仰起脖子:“怎么?许你们派人盯我们,不许我们派人盯你?现在的情况是,杀了我姐的人出现在了这里,我难道不想找到凶手,为我姐报仇吗?”
在他身后,一白衣男子踏水而来。
这人白衣外至少套了三重纱,却并不臃肿,踏在水边,仙气飘渺。提灯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一种女子才有的精致秀丽的美。
洛颜忍不住多看两眼,夏小余指了指他衣服上的兰花:“是郡马。”
洛颜发自内心感叹:“他长得真好看,怪不得郡主喜欢。”
夏小余皱眉看她,这分明是蚊帐成精吧。
洛颜忽觉不对,那人叫郡马“姐夫”,难道郡主还有个弟弟?哦,不对,灵思刚说他叫“聂游”,他是聂水兰的弟弟。
眼下的情况是,郡主和郡马都想找到当年杀死聂水兰的人,也都怀疑那个人就藏在对方的人中,于是都派人盯着对方的人。
“聂游,我警告你,这里是郡女观,观主是郡主,你来了这里就要遵守主人的规矩。郡马是郡主的道侣,不是你那个短命姐姐的道侣。”
“你说什么?”聂游立刻怒了,伸手抓向灵思,灵思闪躲开去。却不料他这是一虚招,眼见灵思躲到他背后,反手将腰间葫芦一拔,一股浓黑的粉末朝着灵思眼睛袭去。
灵思没料到这人还学会了虚虚实实,一时间无从躲闪。郡马叫了聂游一声,显然这东西不是善类,可此时也阻拦不及。
就在即将触碰到灵思双眼之时,忽然被一团水打散,落在地上。聂游一看,只见一身穿白衣的少女挡在了灵思身前。他怒骂:“你又是谁?”
洛颜道:“你何必伤人?”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这是我姐姐的东西,又不是你们郡女观的。不过是我姐夫借你们观赏,你们本应好好保存才是。不过我姐姐宅心仁厚,不愿多生事,刚才是谁摔的?主动站出来,我砍了他一双手,这事就算了。”
他这话说得颠倒黑白,之所以叫郡马,就是因为这人是入赘郡主家的,连人都归郡主了,更何况是他带来的东西。但郡主平时不爱理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才叫这人积威作福。
夏小余正要走上前去,洛颜却更快一步挡在他身前。她越过聂游,看向蹲在地上的郡马。他将药葫芦的碎片捡起,试图一片片拼凑起来。好像药葫芦回来了,那个人也就回来了。
洛颜看得怒上心头,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柳道君,当初和郡主结契,你也是答应了的,若你真心不愿,可以一死了之。这几十年你也能感觉到,郡主真心待你好,从没害过你。可你呢?你娶了她又不对她好,伤她的心,你无情无义极了!你、你不配当她的丈夫!”
她说道最后一句,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夏小余。夏小余和她目光相接,竟然后退一步。
柳子峤抬起头来,打量了洛颜两眼,忽然道:“洛河神女?”
这边越闹越大,以为是郡主和郡马又吵了起来,许多宾客闻声而来。谁知竟然听到了洛河神女的名字。
神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经常改换容貌,没人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包括尧山老祖。这和她修行的门法有关。
但她身形和说话声音未变,她声音又极有特色听过她说话的人,都能认出来。
她也可以否认,但她一向不会撒谎,甚至后退了一步。这让众人更加信服,尤其灵思还补了一句:“正是神女,你想怎样?”
宾客中立刻有人起哄:“如今轮到洛河神女来教训人啦!请问神女这话对老祖说一遍,老祖答应你吗?”
“怎么可能?老祖都有所爱之人了,她还知三当三,能不能要点儿脸?”
“要脸的人能干出来屠门的事吗?”
宾客中有不少长卿门的弟子,屠门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很多人说是洛河神女所为。
长卿门是白梅圣手坐下七十二门之一,白梅圣手曾和尧山老祖的白月光交好,老祖结契时,整个修仙界都在找那位白月光。遍找不到,就是因为白梅圣手怕她受到伤害,把她藏了起来,藏在了长卿门。
洛河神女后来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就去长卿门找白月光。多半是没找到,心怀怨恨,便屠了长卿门。
这话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反正后来大家都信了。不仅相信,还找到了许多证据,甚至有附近门派声称,他们看见了洛河神女进入长卿门。
柳子峤走到她面前:“洛河神女,屠杀长卿门的人是不是你?”
洛颜低头,直到夏小余在她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她才摇了摇头。
夏小余替她说:“她说不是她。”
这回答当然不能令人满意,长卿门弟子立刻道:“撒谎吧,不是就干干脆脆说,干嘛犹豫。”
“她抵赖!我长卿门死者二百四十二人,九十六人死于绞杀,脖子上有一道鲜红的勒痕。洛河神女善用红丝绞杀,天裂抓捕妖兽的时候咱们都是亲眼所见,你怎么解释?”
这招术灵思不久前也见过,在黑熊岭村。她也正是凭着这一招认出的洛河神女。灵思将信将疑地看向洛颜。
洛颜道:“那不是,我没有杀人。”
几个其他门派的宾客起哄:“这回撒谎倒是快了,学得挺好啊。”
柳子峤上前一步逼问:“神女说不是你屠我门派,但有人说当时看见了你,若不是你,请问你当时人在何处?可有什么人证?”
洛颜道:“我当时在东边除妖,但只有我自己,或许是别人假扮成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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