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海域再往外是一个秘境,那个秘境很可怕。为了守住那个秘境,尧山就被搬来了这里。可这么大一座山,不可能凭空浮在海上,靠的就是掌门的法力。掌门的法力都用来支撑尧山啦,你说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洛颜心想,怪不得经常看见他都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她不敢放出自己的法力去探,凭着记忆觉得尧山很大、很大,想要支撑这么一座仙山定然不容易。心里更加佩服陈尧几分。
桐花已经开败了,榆钱儿却结满了枝头。
这日,洛颜读到一句话,“岂知顽石非宝玉,岂惜枯木钝紫霜。”字总算是认识了,但意思又不明白,于是向花灵请教。
“这句咱们知道,这是掌门写的。后面的“紫霜”是指“紫电”和“清霜”两把宝剑,意思是说,你怎么知道地上的石头不是宝玉,又怎么知道枯树枝的威力比不上宝剑?就是在告诉人们,出身并不重要,只要后天好好努力,石头也能磨练成宝玉,枯树枝也能比宝剑锋利。”
洛颜手指一顿:“出身并不重要?出身怎么能不重要?”
“当然能啊!你看掌门曾贵为世子,但大渊王国灭国后,他被掳去栗箩国,受尽折磨,眼睛都被熏瞎了。高贵的出身也没让他的人生一帆风顺。”
“但赵长老,就是胖胖的那位,原本是个屠夫,后来被人诬陷,险些下大狱,还是掌门路过时救了他,帮他洗清冤屈,又带他上尧山。如今赵长老也已突破元婴境,将来大有飞升的可能。掌门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她忽然站起来。这是她头一次听这样的话。
当年洛秋螟得知心爱之人已有结契道侣时,已经怀有身孕。虽然被人欺骗,但她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于是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但洛河神女不能生育后代。
洛秋螟常说:“阿颜,阿娘不后悔把你生下来,但为了生下你,阿娘和外海那些人做了交易,导致如今外海结界不稳,随时可能破裂。一旦结界破裂,外海人就会涌入人间界,带来灾祸。咱们对不起别人,所以咱们要尽力去弥补别人。”
若是赶上她练功时偷懒了,洛秋螟就会对她发怒:“你知道因为你的出生会害死多少人吗?你凭什么偷懒,凭什么抱怨?这就是你的命!”
后来洛秋螟越发暴躁,直到洛颜七岁那年坠入洛河而死。洛颜跳进河里,看见洛秋螟尸体的时候,整个人精神恍惚,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连撞上大石,在腰上划了一道口子都没觉得疼。
心里早已疼得麻木了。
现在却有人说,你不必在意你的出身,你不必被曾经的你束缚。你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洛颜抱着书往外跑,她很想去找陈尧,问问这是不是他说的,他现在还这么认为吗?谁都一样,即便是她这样的人也一样吗?
陈尧不在,花灵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洛颜又回到藏经阁,坐在书架旁的石凳上,抚摸着纸上的字迹,一时想问他,一时又害怕看见他。一时想把心事全都告诉他,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出了会儿神,忽然福至心灵:我先问他点儿别的,再慢慢引过去,不就行了?
她是弟子,陈尧是师尊。弟子请教师尊问题不是理所应当?
请教什么呢?
那可多了,光是这些天看的书,问题就能装一箩筐。
但这些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蠢笨,什么都不懂,他更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要不找点儿擅长的,说,师尊你教我一套剑法吧。自己应该看一遍就能会。
可是,来这么久也没见过他使剑,万一他不喜欢,会不会觉得自己烦?
心事像是长长垂下的榆钱花,被风吹得摆来摆去,想停都停不下来。手指在书本上无意识地扣,快把纸抠破了。
怎么办?
忽然,她又想到一个主意。换个思路行不行,自己当初多亏他才能进入尧山,她在书上看见过古人拜师时会有拜师礼,虽然拜师仪式过了,但补个拜师礼没毛病吧?
听说尧山主峰有市集,弟子们上课、演武都在那里,当初从海上被传送到的大殿也在那里。
洛颜忙着读书,一直没离开过百花峰藏经阁,尧山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眼前长街人流如织,街道两侧摊铺紧紧挤在一起,有买吃的,有买用的,还有买玩的。弟子三三两两挤在摊铺前,没挑中心仪的物品,抬头朝着二楼仓库叫了一声,老板娘支起仓库的窗户,抱出一只麻袋,往下扔:“接着!好货都在里面!继续挑!”
洛颜看得双眼发亮。
三个佩剑少女挡在自己面前。
穿绿衣的少女道:“你就是洛思思?我们是庄长老门下弟子,我姓风,比你早入门五年,是你师姐,这位去年入门,是郝师姐,这位今年和你一起入门,但比你年长些,算是姜师姐。你没来拜师大典,想来是掌门那里课业繁重。听说你基本不下百花峰,恐怕对尧山也不了解,今天正好碰上了,不如我们带你转转?”
洛颜感动得不行,立刻答应。
三人交换个眼神,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洛颜是来买拜师礼的,顺带还想买件衣裳。师尊不喜欢白色,恰好她只有白色衣裙。
三人带她来了最贵的一家礼物阁。
阁主一听说是给掌门的礼物,丝毫不敢怠慢,直接拿出了镇阁之宝。
洛颜一看价格,险些吐血。
还在神女观时,也能靠着祈愿赚些零钱。但看见被妖兽祸害得不成样子的村子时,她又不好意思去收钱,时常还会自己掏钱贴补村民修房屋。
所以神女的日子穷得叮当响。
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到附近的县城里做点儿体力工,搬搬沙土,砌砌围墙。当然她这副模样没人肯让她做工,通常是化形作成年男子。
所以神女的日子格外艰难。
但她自己觉得还好,没饿肚子,还存了点儿小钱,和洛笙一人一半,自己的那半这次全带了出来。
只是眼下的镇阁之宝就买不起了,只好问阁主有没有便宜些的。
阁主又拿出个稍次些的,洛颜一看,再次吐血。心里怀疑,难道尧山有自己的货币?
一连拿出七八个,洛颜都摇头。
风师姐撇撇嘴:“洛师妹虽和掌门亲近,也不能这么随便呀,要么就别买,要买就别敷衍,打发人呢?”
这三人嫉妒洛颜能拜在陈尧门下。风师姐的舅舅是萧山派的长老,当年在集会上见过陈尧一面,就对他念念不忘,吵着要拜在陈尧门下。好不容易被弄进尧山,缠了陈尧好几次,可他都以不收徒弟的理由拒绝。
拒绝得多了,她自己也觉得没趣,就不再缠着陈尧,以为陈尧就是这样的人。那想到就在不久前,陈尧竟然收了个弟子,还是个女弟子!
太生气,太离谱,心里燃起一团火!
洛颜却不知道这些,只是听了风师姐的话觉得十分在理。又想到如果不是师尊,她现在哪里还能留在尧山呢?当下歉疚得不行。
立刻捧起阁主拿出的第八个。
这是一对小核桃,上面雕刻着人、船、楼和月亮,在楼宇窗户的位置打了几个洞,可以插线香,是个小香炉,写字作画时可以放在桌角,增添趣味。
要是把所有钱都买这个,勉强够了。但她就没有买裙子的钱了。
罢了,裙子还能穿,先不买新的。
就买这个!
风师姐三人终于露出了笑容,看了一眼上面的图案,对洛颜道:“太好啦,掌门一定喜欢。洛师妹难得出来一趟,别急着回去,咱们再逛一会儿。”
洛颜哪里会拒绝,欢喜地答应。跟在风师姐身后,来到长街拐角一处僻静的小屋。
推开屋门,一股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昏暗,人声却热闹鼎沸,推杯换盏的声音不绝。
洛颜问:“做什么的,这里是?”
郝师姐道:“这是酒肆,洛师妹,你喝过酒吗?”
洛颜摇头:“听过。”但没钱也没空。
时下,酒算是一种奢侈的物件,穷人家是万万喝不起的。三人对视一眼,果然这山野乡村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顿时生出一股优越感,卖弄起文采:“酒是种好东西。古人云兴致所至时便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送别友人时又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酒是君子,是友人。可祛寒霜,也可消溽暑。风雅至极又用情极深。”
洛颜几乎听不懂,但觉得这些话师尊是懂的,也是他爱听的,一时间,脑子里竟然浮现出一副画卷:师尊捧一壶酒,坐在榆树下读书,风吹来,榆钱儿如雪,落了他一身。
“咱们尧山的酒和外面的又不一样了。你可知有什么不一样?”
洛颜摇头:“风师姐,我不知。”
风师姐便笑了笑:“那你试试就知了。”
她拉着洛颜进屋,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酒上桌,她给洛颜倒了一大杯。
洛颜捧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入口时微辣,渐渐变苦,好像没有预期那般美好。可忽然一个瞬间尝到了一点甜味,甜味逐渐放大放大,充斥进所有的感官里,变成绵绵软软的云,托着身体飘了起来,舒适无比,惬意无比。让人尝过这一杯还想要再喝一杯。
风师姐转着杯子,自己不喝,反而一直观察着洛颜。见她一杯喝下去,面色泛红,赶紧又给她倒了一杯:“味道还不错吧?还想再喝?来,别忍着,咱们尧山弟子讲的就是一个天性自然,你师尊的原话,难得咱们一见如故,今日必须尽兴!你不要不好意思,不是钱的事,你喝得越多,越说明咱们关系好。你不喝,我反倒不高兴了。”
洛颜难得被人热情招待着,又见其他人也喝得热闹,便欣然接受。风师姐倒一杯,她就喝一杯。一口闷下去,连气都不带换的。
风师姐三人偷偷笑,这不是普通的酒,是药宗炼制的药酒。这种酒普通人喝上一壶就有飘飘欲仙之感,两壶就要醉了,即便是酒量好的,也撑不过第三壶。
醉还不是最可怕的,这是药宗的罂粟酒,喝了让人上瘾。喝了一壶就想喝第二壶,喝得多了就让提不起精神来,只想着这酒的味道。长此以往修为就废了。
若是还没入道的人就更不能喝,喝了对经脉大损,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入道了。
这里也不是普通的酒馆,是尧山弟子偷偷开的,有些渠道,什么酒都能弄来。
三人偷偷笑,即便你拜了个好师尊又怎样?你若不能入道修行,看你师尊不把你赶出来。陈掌门最讨厌愚蠢的人。
四个人从下午一直喝到入夜,风师姐看着八仙桌上快要放不下的酒壶,整个人快石化了。
整整三十壶,这是人吗?不,即便是萧月师兄,喝上十壶也撑不住了。
三人六条腿打颤,都觉得眼前坐了只怪物,这会儿酒足饭饱了,就要嗷呜一口把她们仨当饭后甜点吃掉。
洛颜却放下酒杯,一拎酒壶,发现空了。她朝风师姐看过来。
忽然,一只手落在肩膀上。洛颜回头一看,是个穿墨绿道袍的年轻男子。
“小师妹你挺能喝的,但这几个姑娘都不敢喝,你一个人恐怕不尽兴,不如来我们这边一起喝?”
洛颜道:“好呀。风师姐、郝师姐、姜师姐你们也一起来呀。”
风师姐嘴角抽筋,声音发颤:“我们就不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做功课了。难得有朋友邀请你,玩得开心。”
那男子也不勉强,只把洛颜拉到自己桌子上。这时候洛颜才发现,他们这桌还有四五个男子,他们全都围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拿着酒壶往白衣男子嘴里灌,白衣男子拼命挣扎,酒水撒了他一身。
洛颜不解:“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墨绿道袍男子笑道:“干什么?你看不出来?”
洛颜皱眉:“你们一起出来喝酒,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墨绿道袍男子抚掌大笑:“对对,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关系可好,好到一起出来喝酒。可这个人不肯喝,就是不想跟我们做好朋友。我们哪里能高兴,所以要让他继续跟我们做好朋友啊。”
白衣男子嚷道:“胡言乱语,小师妹你快走。这不是能喝的酒!他们是在害你!”当下把这酒的作用给洛颜快速讲了一遍。
洛颜心想,有这么夸张?她喝了不少,但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呀?也没有一直想喝的感觉。只是觉得不能扫了别人的兴致,于是一直在喝。
也可能是刚才喝得急了,出了些汗,把药性都蒸发出来了。
白衣男子又对身边的人道:“我是得罪了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别牵连无辜。”
墨绿道袍男子却道:“晚了!谁让你刚才一直不配合。不配合当然是因为不尽兴,我们现在给你找个伴儿,让你高兴高兴,没准就愿意一起喝酒,一起做好朋友了。”
他和另一同伴一左一右按住洛颜的肩膀,把洛颜按在凳子上,凑近洛颜道:“小师妹,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咱们一人一杯喝一轮,要是我们这位好朋友愿意喝,你就不用喝,要是我们这位好朋友不愿意喝,你就替他喝三杯怎么样?”
白衣男子叫道:“凭什么!呜呜!”
这人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会意,转身去后厨拿了个大海碗,摆在白衣男子眼前。这碗大得五六只酒盅都装不满,白衣男子面如死灰。
洛颜觉得这游戏不是什么好玩的,但那白衣男子似乎遇到了困难,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于是对墨绿衣袍男子道:“行,我玩,跟你们。但我要先跟三位师姐说句话。”
“你就这么坐着说,她们也听得见。”
这三人本来已经迈步到门口,因着刚才好奇心发作,才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怎料竟然被洛颜叫住,一个个背脊发凉。
僵硬地回头,却见洛颜扭过脖子来道:“风师姐、郝师姐、姜师姐,我不知道真假,他们说的,但你们喝了不少,还是回去看看。你们恐怕先前也不知道,被人骗了。若是真觉得不舒服了,还是不要出来喝了,下次。”
三人齐声:“好、好的。”
洛颜便转了回去。
这三人飞也似地逃走,酒肆的大门在她们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郝沅可和姜萤若跑得踉踉跄跄,真像是喝醉了模样。跑出一段距离,忽然发现风庭没追上来,又回去找。
风庭站在酒肆门口,此时眼神迷茫,像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我是掌戒堂的弟子,是庄长老亲传徒弟,我这是在做什么?”
郝沅可:“风师姐……”
“对,我恨她,我嫉妒她。陈掌门凭什么收她不收我?我可是萧山派掌武长老的外甥女,她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可是……她刚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对人说出来。”
她在夜色中流下了两行眼泪,转身跑回酒肆。却在推门之时,发现门已经锁上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明明里面还有人,却听不见半点声音,整个酒肆像是夜色下蛰伏的猛兽。
风庭惊慌道:“出事了,快去找萧师兄!”
三人走后不久,酒肆的门再次打开了。
洛颜背着白衣男子走出来:“你别担心啊,我在书上读过,药宗的医术特别好,我带你去找药宗的师兄,让他们看看,你有没有事。”
白衣男子正是药宗长老,白梅圣手虞栗楠,此时他看洛颜像是见了鬼,那可是他亲自调的药酒,即便是七十二门门主也撑不过三四壶,她喝了多少?
再震惊也没有了,言语失灵,他半天攒出来一句:“你肚子不胀得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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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人请勿饮酒。
祝各位读者宝宝们儿童节快乐!无论是小朋友还是大朋友,永远真诚,永远热爱!
掌戒堂外跪了一众弟子。
庄长老痛心疾首:“你们千辛万苦上尧山来,为的是什么?拼酒,大半夜出去拼酒,夜不归宿!你们真能耐啊!”
风庭抬起脖子:“师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庄长老胡子都吹起来:“别顶嘴,你的问题更大,我得找你舅舅好好说道说道。去去去,都去枯树林被柴禾去。天黑之前背完。”
枯树林背柴禾是尧山一种惩戒方式。枯树林是尧山前后山交界处的一片树林,生长在一处鹰嘴一样的山崖上。弟子要从崖底捡满一背篓的柴禾,从崖底背到崖顶。
听上去不难,尤其对修行弟子来说更是容易。但实则并非如此。枯树林里设了结界,无法使用法术,此为其一;山崖上的气候也是多变,时而阴风怒号,时而烈日当空,此为其二;柴禾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柴禾,刚背上时轻,走着走着就发觉变沉了,越走越沉,像是背了好几个人,还不能掉出来一根——背上时有人负责数数——若是掉了,还要回到山崖上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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