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看没看见自己怎样出来的。
却见陈尧朝她招招手,自己先行闪身进入一条回廊。
洛颜立刻跟上。
陈尧停在回廊尽头的一间房间,他回头看见洛颜追了上来。
他所立之处逆光,整个人的面容便看不清。他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你拜在我门下,我却一直没教你什么,此时正好有机会。”
洛颜心中一暖:“多谢师尊!弟子一定好好学。”
却见陈尧只自己一人,便问:“师尊,其他师兄呢?”
“他们去找祝小娘子。我带着你来找梁先生。”他指了指房间。
洛颜瞪大眼:“梁先生在这里面?我找了好久没找到,师尊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
陈尧不愿意看她的眼睛,便转向房门:“我不便插手过多,你自己进去,怕不怕?”
洛颜摇头:“我可不怕!”
陈尧仔细盯着洛颜的神情:“祝家丢的那面小镜子,很可能在梁先生手中。”
洛颜露出疑惑的神情:“为什么会在梁先生手中?在又怎地?”
“在,就意味着那东西很可能是幻境的根源。你刚刚也听见了,小镜子从祝府丢了,梁先生和戏班子里的人都是嫌疑人。道具里没找到,梁先生会不会随身带着了?他决计抢亲,要不要先把计划告诉祝小娘子?他拿什么告诉?”
洛颜心想,确实,师尊说过,梁先生写的剧本隐晦,他传消息的方式会不会也隐晦?又或者他没办法直说,所以只能用什么东西为媒介?
这个东西就是那面丢了的小镜子?
师尊真聪明,她诺诺道:“对不起,我太笨了,先前都没想到这些。”
陈尧不理,从袖子里掏出一物,递给她。
洛颜郑重地接过,一看之下,竟也是一面小镜子。只不过这镜面是黄铜,不是镜光石;刻着法阵,也不是祝家丢的那一面。
“这是尧山法器,待会儿我将启动的法咒告诉你。你将镜子启动,镜子照到什么,我便能看到什么。有危险我会去救你。”
当下感动得无以复加,心想一会儿一定要自己出手尽快把梁先生解决了,不能麻烦师尊。
陈尧交代过她法咒后,掌风挥过,门锁应声而裂。
洛颜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陈尧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真的往里走了,才走到门前,将门锁合起来。行火行术,把门锁重新融为一整个。
他手一翻,手里多了一团事物。正是洛颜的储物袋。
他给洛颜的镜子叫秋水镜。当年大渊国亡国,他成为战俘被栗箩国掳走。栗箩人对他百般折磨,用熏香插进他眼睛,将他双眼熏瞎。
后来虞栗楠入药宗,以法术帮他重做了一双眼睛。他将一只眼睛的目力放入母亲留给他的一面镜子里,炼制出秋水镜这一法器。执镜子的人只要启动镜子上的法咒,镜子所映照出来的景物就能让他那只眼睛看到。
这是常规操作。
还有一不常规的操作是,这镜子后面刻的法咒可以映照出执镜人所执有的随身携带物品,还能让这些物品像照镜子一般映出一份一模一样的,交还到陈尧手中。
这一招原是为了对付外海所创,现在派上了用场。
陈尧往屋子里扫了一眼,真信啊,小镜子怎么可能在梁先生手里,被抓起来时不搜身?
装到这份上,没必要了。
陈尧不紧不慢地打开的储物袋。
东西不多,有尧山分发给每个弟子的丹药和纱布,万一受伤,能派上用场。
纱布里包裹了一团物什,乱七八糟,像是刚藏起来的,摸着有点硬。
陈尧抖落出来。
里面裹着的是两张信笺,一张写着“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另一张写着“此生已过矣,再取来生缘。”
陈尧难得地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第47章
房间里一片漆黑,亏得洛颜视力极佳,又对各种环境适应良好,才避过几处家具摆件,没有被绊倒。
房间最深处是一张床,此时床幔低垂,一个人影坐在床幔后。
屋子里再无其他人,洛颜轻声叫道:“梁先生,请问是梁先生吗?”
那人一惊,似乎没料到身后会忽然出现一个人,洛颜脚步又轻,没发出半点声音,悄悄接近时,根本让人无从察觉。
便见那人急匆匆转身,却因为太暗了,撞到床头。洛颜赶紧安慰道:“你别怕,别着急。”
洛颜声音本就柔缓,这会儿用着洛思思的声音,不似那般软糯,却更添了几分温柔娴静,让人听了,不觉神思安稳下来。
那人镇静下来,掀起床幔一角。即便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他还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洛颜的位置:“我是,姑娘你?”
洛颜还记得自己在幻境里的身份:“我是你找来的,替你去救祝小娘子的人呀。你不记得了?”
记不记得是一回事,这么暗,能不能看清人长什么样都不好说。
但梁先生也没心思核对洛颜长什么样子,他急忙问:“语慈她……她怎样了?”
语慈正是祝小娘子的名字,洛颜实话实说:“我还没见着她。梁先生,祝小娘子知道你要救她出来的事吗?可别咱们想好了办法,她却不知情,以为你不管她了,再生出轻生的想法。”
梁先生呼吸一顿,语气也有些着急:“不会的!我早先已给她穿过信,可她一直没有回信,我就担心这事。刚刚又给她递了一回信,却不料被抓,但信应当是送到了。也不会被谁拦截下来,传信的法子是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
洛颜点点头,又问:“是祝家的人把你抓到这里的吗?好黑,屋里,你看得清吗?”
梁先生却道:“不妨事,我一人独处时,也不爱掌灯。语慈从小视力不好,看东西暗,哪怕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也宛如灯火稀微。我想知道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时常让自己置身黑暗,渐渐习惯了。”
哦,原来如此,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这般,周遭暗不暗对他来说就没什么影响。
洛颜抖开一些纱布,垫在地上,把陈尧给她的镜子轻轻倒扣在纱布上。剩余的纱布在手上一挽,朝着梁先生抽过去。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既然梁先生、祝小娘子还有那面丢了的小镜子都有可能是幻觉的根源,也别费心思猜哪个才是了,全抓起来就是了。
只要抓的足够多,总能碰上一个对的。
笨就笨吧,笨死也不想成为满腹心机的人,像那个人一样,把阿娘骗得凄苦,叫阿娘夜夜伤心。
就想做个简简单单的人,让人一眼看穿的人,让人不用提防戒备的人,让人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
虽然不聪明,但只要她足够强大,也可以保护好每一个人。
陈尧捏着那两张信笺。
里面没藏着其他东西了,这两句诗也是前人所做,他自信于诗书典籍一道在行,可眼下也看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她藏这个干嘛?
一早是他计划好的,带她进入甲级试炼,让她在试炼中遇到危险,让她进入这间屋子。
借着屋子的位置,他一早布置好了一个束缚法阵,只待她进去,他就在屋外行起阵法,将她困入其中。
她若忍着不用法术抵抗,那就加强法阵。总会逼她出手。只要她出手,就能猜出她是外海哪一派的人,也能推断出她来尧山的目的为何——他对外海可了解不少。
如今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可他心底却忽然生出一个离奇的想法,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她和外海根本没有关系?
理由,没有理由;证据,也没有证据。就是心里的直觉、感觉。
这很危险,因为直觉和感觉都是不理智的东西,会欺骗人,让人陷入一种怪圈。明明这件事是错的,但因为直觉认为它对了,就会不断地找理由证明它是对的。当找到理由证明它是错的的时候,又会被直觉引导,否认这个理由。
由此循环往复,只能往错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他还是尧山的掌门,不能对尧山置之不管。
不再犹豫,他行起火行术。却在这时,眼前的景象忽然断了。是镜子被倒扣过来了。
本来也没指望她,陈尧捏了个法诀,镜子背面的法阵发出微弱的光线,屋中的景象再次映入眼眸。
直接打起来了。
梁先生就地一滚,躲开了洛颜伸过来的一击,问洛颜:“姑娘,你做什么?”
说话不打架,打架不说话,不然会分心做不好事。
洛颜挥着纱布再抽。刚才那一下只是试探,没使几分力道,这一下却贯了四五分功力。纱布看上去轻飘飘的,可一挥之下,那床架子就被抽得四分五裂。
倏忽眼前寒光一闪,只见梁先生手里握了把软剑,洛颜赶紧把纱布收回来。
这软剑被他藏在了发髻里,所以没被祝家搜出来。他挥舞着软剑朝着洛颜袭来。
陈尧倚在门边看着。这人不善用剑,但擅长用鞭子一类的软器。
世子黎笙对剑有一种变态的执着,不会轻易该换其他法器,也不许下属使用剑以外的其他法器。
洛颜出招时没有花样的把式,通常也不出虚招。每一招挥出去必定有所着落。她躲过梁先生一击,眼见梁先生要跑出屋子去,足见一点,翻身跃到门边,双脚踩在手盆架子上,一挥而下,重重抽在梁先生手腕上,只听一声脆响,梁先生的手软软垂下,软剑掉落在地。
洛颜立刻用纱布当绳索,把梁先生绑住。伸手往他身上摸。
梁先生一边躲一边道:“镜子不在我身上。”
洛颜停了下来:“在哪里?”
梁先生却低下头,笑了起来:“在你周围呀,你看不到吗?”
洛颜没明白:“什么意思?”
忽然,她觉得屋子里好像变得有些热,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她看清了梁先生的脸,梁先生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只的眼睛,一只眼睛动,其他眼睛也跟着一起动。眼睛一弯,他朝洛颜笑了一下。
长得十分提神。
洛颜视而不见,也不被周围的变化干扰,手上力道收紧,想把梁先生就地解决。
她同情梁先生和祝小娘子的遭遇,但也知道这幻境害了不少人。不能对
却在这时,一道凛冽的剑气从身后袭来。洛颜侧身,这剑气擦着她衣袖扫过来,撞到地板上,撞出来一个大洞。
陈尧眼神一动,这是他先前布下的阵法,以剑气将人束缚其中,想要冲开法阵,必须以剑法相迎。他在启动阵法之时停下了,可此时阵法却自动开启。他沉吟一瞬,难道是因为剑气触发?
确实没想到是这二人先打起来,也没想到二人打得这么热闹。陈尧一只手轻轻敲了敲眼眶,人却站直了些。
屋里。原本漆黑的地板上露出一角光亮,像是块镜光石。剑气立刻被反弹了回来,洛颜再躲,又撞上身后的墙壁,墙皮剥落下来一大片,直接将藏在里面,镜光石做镜面露了出来。
剑气越反弹越多,撞坏的地面和墙壁也越多,渐渐露出了全貌,这一整间屋子都嵌满了镜子。剑气照到镜子,就被映成两股,分别扫出去。再撞上镜子,又被映出更多。洛颜捡起地上软剑,抽散几股。
陈尧看明白了,他所布法阵属火,火克金,也会被金吸引。若单是一两道剑气道也不足开启阵法,但这屋是个镜子屋,无形之中将方才二人打斗时带起的剑气威力放大,将阵法触发。
陈尧一手捏断门锁,准备进屋中收回阵法。却发现门推不动。借着缝隙,只见一柜子挡在了门边。
柜子里洛颜先前扛过去的。她怕屋门被撞开,伤到外面的人。此时忽然听见柜子发出声响,她立刻拿后背顶住。
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此时的自己。
剑气撞来撞去,被洛颜用软剑抽打,终于汇成一束,朝着洛颜袭来。
洛颜抓着梁先生的头,用他的脖子对准那道剑气。
梁先生知道洛颜想要做什么了,他拼命挣扎起来。但洛颜手劲儿太大,他一直没能挣脱开。
脖颈一痛,鲜血溅了出来,喷了洛颜一脸。洛颜松手,梁先生的身体就像一只空麻袋一样,软软地垂下去。
四周一阵波动,这些镜子好像变成了一面面水墙,依稀看见大红喜堂和绰约的人影。这是幻境即将崩塌的预兆。
看来梁先生果真是这幻境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但并未全部崩塌,梁先生并不是幻境的全部。
师尊还提到祝小娘子和丢的那面镜子,她现在要去找那两样。不敢从正门走,她想找找窗户,或是干脆打穿一面墙偷跑。
却在这时,耳边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嚎,几乎将人耳朵震聋。
砰地一声,屋门被人踹开,陈尧伸手把洛颜拽出门外。
洛颜抬起头来,陈尧便看见她大半张脸都被血染得鲜红。可这一片血红中,却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好似一湖清泉。
第48章
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跑来,她边跑边哭,哭声刺耳,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哭出了千军万马的效果。于是哭声变得极大,宛如惊雷滚滚。
她身后跟着一群尧山和药宗的弟子,这些弟子虽是追着她跑,却跑得东倒西歪,像是喝醉了酒。鲜血从他们的耳朵里涌出。
他们边跑边喊:“夏长老,这位就是祝小娘子,她手里拿的就是祝家丢的那面镜子!”
洛颜一看,这小娘子手里果然拿着一面镜子,巴掌大小,镜面却反射着森寒的光。
再看她模样,只见她像是看不见路一样眯着双眼,因为一直哭,眼睛肿的像两只核桃。
眼睛已经不太能看,眼睛下面就更加难以直视。
和梁先生正好相对,祝小娘子眼睛下面长满了嘴。一张嘴发出哭嚎,其他嘴也跟着嚎叫,嚎出来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有一群人在哭,让听到哭声的人也跟着伤心起来。
洛颜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也流出了眼泪。泪水和着鲜血流下,眼前模糊不清。
她伸手去揉。
却在这时,一方干净的手帕从旁边递来。洛颜扬起脸,便看见陈尧的面容。
日光侧映在他脸上,和先前逆光之下的面容相比,竟柔和了许多。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却不敢用。
祝小娘子跑到了房门口,她往里一看,便看见梁先生倒在地上的尸体。这尸体模样凄惨,脖子几乎和脑袋分家,因为痛苦,眼睛瞪得老大,因为眼睛多,整张脸都鼓了起来,让人不忍卒视。
祝小娘子哭得更大声,她一双眼睛怨恨地瞪着洛颜几人。
洛颜也盯着她。先前就想去找她,没想到她直接送上了门来,她甚至还带着那面小镜子一起来了,真是不知道省了多少功夫。
她把软剑放到地上,甩着手里的纱布就朝祝小娘子抽去。
这一抽比先前抽梁先生那一下更用力,想要借机将祝小娘子手里的镜子抽落。却不料一抽下去,纱布一端竟被祝小娘子牢牢抓在手里。
祝小娘子用了一拉,差点儿把洛颜拉进屋里去。
洛颜立刻用力往回拉,但这只是一条纱布,刚才已经立过大功,这会儿功成身退,啪叽一声,从中间断了。
洛颜后退几步,陈尧扶住她。
而在这时,周围一片天旋地转,四周的颜色像是洇湿的水墨画一样滴落,声音像是海浪从四面八方拍过来。
尧山弟子结起法阵,想要将这些变化阻隔在外。但结手印的时候猛地发觉,他们的灵力竟然无法运转了。
惊骇之下,一个个跑到陈尧和洛颜身边,叫道:“夏长老,我们的法力不能用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时,整个院落都晃动起来,碎石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眼见一块石头要砸到一弟子头上,洛颜立刻飞身帮他扫开。
可诡异的事发生了,她一掌挥过,手掌却从石头中穿了过去。石头成了一个幻影,落到那弟子身上,又从弟子肩膀穿过。
洛颜瞪大眼。
陈尧声音淡定:“幻境变成了秘境。”
尧山弟子不可置信:“这还能变?”
陈尧和洛颜异口同声:“可以。”
洛颜立刻捂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悄悄看向陈尧,发现陈尧也在看着她。陈尧不说话,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洛颜心里清楚,洛思思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许对修真世界有所了解,但不会了解这么多。百花峰藏经阁不知有没有这些,反正她没看到过。
想要用洛思思的身份继续呆在尧山,稳妥的做法就是不再说话,假装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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