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捞太空垃圾(纯粹理性薯条)

当然，程维洛也没办法说自己多少岁了，因为在这里十年了，她的样子也几乎没有变过。
林琪整理的信息相对于程维洛之前了解到的丰富很多，记录了“黎念川”这个身份各种时期的公开的、私下流传的信息。她没有仔细地看，只是大致翻了翻，这种私下的调查行为说起来是有些冒犯，虽然对方早就已经冒犯过她了。
程维洛看着那些图片，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这些信息组合成的“黎念川”和她这几个月里接触相处的黎绪，好像不是一个人，黎绪沉稳温和，某些时候有些强势，但相处起来总归不太讨人厌，没有资料里呈现出来的那种冰冷的、优越的、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如果说联盟内战是他人生的转折点，那联盟内战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住，打住。
程维洛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这些事情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对方也回到了首都星去面对自己真实的身份与命运。
程维洛回想起林琪失联的那段时间，“之前中间有两个月你没有消息，发生什么了？”
“说到这个！”林琪一脸无语地开始大发牢骚，“这段时间海盗们的活动是不是太活跃了点！我在那么偏远的区域也能碰到。我们几十艘飞船被打劫的小舰队赶到一片小星系，困了几十天。”
“然后呢？”
“之后突然就来了一波行侠仗义的战机群，”林琪激动得手舞足蹈，“哇厉害了这些战机，他们水准很高，那些不成气候的打劫者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知道对方是谁吗？”程维洛问。
“不知道啊，那么大一个机群，突然就出现了。那个规模，我还以为是联盟驻守在哪个据点的部队来救人呢。但想想也不可能，除非正式对外宣传的出兵，这种程度的联盟一般都不管的。”
“他们的首领用公共通讯现了一次身，戴着战机头盔没露脸，但穿着骚包的衬衫和套装，那个肌肉和胸口……”琪琪在自己的胳膊和胸口处比划着，“有这么大呢！”
“他就问了一下我们的职业身份和名字，然后私聊了一下确认我是林琪。之后就什么也没说，把我们几十艘飞船护送到安全的星域就离开了。”林琪比划着大拇指，“深藏功与名的一群人，厉害。”
程维洛低头默默了喝了口水，看来当初是周衍亲自去救人的，如果有机会得亲自谢谢他。
“差点忘了，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琪琪拍了一下脑袋，从手环里调出一张投影，格式是悬赏寻人，“你是不是有麻烦了吾友！”
而寻的人……
程维洛震惊地发现那是自己的脸，用的是她打捞人的正脸照。
“有人在暗网发悬赏令找你诶！要求必须保证人活着，”琪琪指着那个零多到让人眩晕的悬赏数字，“一亿星币悬赏令找你，阿洛你这几个月经历真的丰富多彩！”
程维洛是那种，付离家期间的1002.86星币的能源账单，都会精准比对到小数点后数值的，精打细算型人。因为80万的打捞单离开几个月，身价暴涨到几千万到亿级别的了，这通货膨胀速度也太快了。
一亿星币实在是太多了，她虽然在灰鸽基地露了脸，但阿维德没有以军部的名义来通缉她，当然很大的可能性是，他以为她已经被炸死在G103跃迁点附近了。
程维洛看了一下悬赏令发布的时间，七天前，在她离开要塞回自由长廊的路上。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值钱的不是我本人，”程维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这里，那些神经元组成的我的脑子。”
林琪回想起要塞保卫战后披露的那段视频，“因为你帮忙重构了防御网？”
程维洛点了点头，“精神力。在这方面，我可能真的有点天赋。”
“你才发现？”琪琪凑过来，摸了摸她金贵的后脑勺，“最初你被捡回来，我送你去医生那里检查的时候，给的报告上就已经标注了，你对精神力测试反应很敏锐，大概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我才建议你去打捞人协会测试一下适配数值的。”
程维洛当初也仅仅把它当作一个意外之喜，是老天给她的一小小的礼物，让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生存下来。
但现在这个天赋能力被发现并公之于众了，底限是可以用来开飞船工作糊口，上限……
程维洛回想了一下这一趟行程捅过的娄子，上限好像可以无限大，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但无论这个能力有多厉害，总之不能是被用来杀人和引起混乱，程维洛在沙发上缩了缩身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真的被盯上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的平静生活可能要到头了。
5000万星币的酬劳果然没有那么好拿，程维洛长叹了一口气，脑袋抵在沙发上磕了磕，早知道还是问黎绪要尾款，反正是拿钱买命，至少卖个更高的价格。
“那个漂亮老男人果然是个祸害精！”林琪总结陈词，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开始上暗网检索信息。
几分钟之后，琪琪惊奇地翻了翻网页，“嗯？撤掉了。”
“阿洛，几个小时之前，悬赏令被撤掉了！”
断断续续下了好久的雨终于停了，林琪还在楼上睡懒觉，程维洛已经准点起来，她穿着防风衣和长靴，拎着小桶进了后山，那边有几棵栗子树，程维洛计划中午来试试做一下秋季食谱上的栗子饭。
那个莫名其妙的一亿金额悬赏令虽然被撤掉了，保险起见，最近这段时间她都不打算外出了。家中的食材在程维洛回来之前就基本采购完成，已居家机器人尽职尽责地接收安置好了。
农场和温室里有一些新鲜蔬果可以采摘食用，附近的山林可以日常散步外出，林琪暂时也没接打捞单没有外出需求，一些线上的工作她在哪里都可以做。总之程维洛已经和好友在家苟了好几天，一切平静而正常。
她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就捡了半桶，正掂量着打算下山的时候，小坡旁的茂密的草丛里，有一点亮光闪过，程维洛停住了动作。
随后她貌似无意地往草丛处走了两步，面上像是在俯身找栗子，拿着钳子四处拨弄着草丛，转过身，余光里看到了那个椭球形每隔几秒钟闪一下的信号发射器。
她直起腰身，收起钳子折叠起来别在腰间，拎着水桶往山下走，面色平静地把原先挂在脖子上的一个迷你面罩戴在了脸上，这是她出门的时候担心枝条刮脸随手拿的。
脑机连接完成，她睁开眼，现实和精神海中的意象重叠，一张巨大的精神网覆盖了这一方天地，把她的房子花园和农场都笼在了里面。
程维洛抿了抿唇，轻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家。
“也就是说，悬赏令撤掉了也没用，你已经被找到了。”
琪琪头发炸着，嘴里还嚼着程维洛刚烤好的熟栗子，她皱着眉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个精神网干嘛的？”
“我大概描述了一下，拜托小维比对查找了一下相关产品，”程维洛调出一张图投在空中，“它算是一个屏蔽仪，网外的人或机器看不到网里面有什么，网的强度依赖设置人的精神力强度，对屏蔽一些侦查的设备很有用。”
看产品介绍这个东西很类似于人体的光学迷彩设备，打开之后人可以隐身，而这个屏蔽仪则是让覆盖区域内的东西隐身了。
“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不想让你被发现？怕悬赏先被拿走了吗？”
程维洛不置可否，因为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是谁在暗中保护她。
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已经被布置了多久，显然放置这个东西的人，暂时没有打算伤害她，她决定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安静生活。
但这种十分简单就能被发现的技法是顶不了太久的。
一个雾蒙蒙的午后，正在花园里给月季修剪枝条的程维洛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她转身往声源的方向走过去，之前在飞船上被黎绪强硬要求着练习了几万发，她很清楚，那是光能枪的动静。
半个小时后，在精神网覆盖边缘的位置处，程维洛看到了一滩血迹。
当晚的晚饭时分，心事重重的程维洛放下手中的筷子，“琪琪，帮我在暗网用匿名账户发布一条悬赏令。”
“嗯？”琪琪嘴里嚼着炸猪排，惊奇地看着她，“你跟谁有仇，不是……为什么，要悬赏谁？条件是什么？标价多少？”
“悬赏我自己，”程维洛说，“还用那张打捞人证件照，要求活口，标价5000万星币。”

林琪眼珠子一转，大概猜到了程维洛的意思，“自己抓自己？名义上消失？”
“让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抓了。”程维洛点点头，“之后我再销声匿迹。”
虽然不知道悬赏令一出，暗处会有多少追捕者，她唯一需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个安全屋，躲上一段时间，在谁也找不到她的时候，自己接下悬赏单。
“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还有一个备选方案。”
只是备选方案的代价有点大，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先不考虑。
“悬赏金额的发布要验资，”林琪认真地看着她，“ 5000万星币，需要我转给你凑一下吗吾友？”
程维洛摇摇头，把私密账户里的金额给她看了，“这是当初协议所得。”
“哦呦，漂亮老男人给钱还是可以的。也是，他这么有钱，你当初怎么没多要点？”林琪又扒拉了几口饭，“你等着，我吃完就给你发布信息。”
“……”
程维洛放弃纠正好友给人起奇怪称谓的爱好了，眼下她有一些准备工作需要做。
程维洛闲暇时间很喜欢自己捣鼓小东西，但大多数都是些无用之物，她在工作间的材料堆里只找到了一些半成品小材料，还有一把飞天机械扫把，是给林琪做礼物之前的测试版本。
她又翻找了从飞船带下来的能用的小东西，那个圆环大小的光学迷彩控件居然还在，真的得感谢黎绪当初从周衍那里薅了一堆。
“琪琪，今天晚上我掩护你离开这个精神网范围，回科技区。”
“嗯？为什么？”
饭后林琪窝在沙发上用手环投影玩着弱智小游戏，头都没抬，“要么你跟我一起去科技区，反正我不会自己离开的。”
“我现在被人悬赏通缉，跟着我会有危险。”程维洛看着她，“我不能连累你，我可以开飞船出去游荡一阵子，躲躲风头……”
“你觉得以目前的情况，能顺利离开自由城不被发现吗？”林琪眨着眼睛，“不要小看这里的信息监测哦。”
程维洛无言以对，毕竟数据和情报是林琪的长项。
“你证件照都被放上去了，他们迟早会顺着关系网查到我这里来，毕竟自由城里，我是和你最亲密的人。”林琪关掉手环，凑上来揽住她的肩，“也不要说什么会连累我这种话。”
情报贩子眯了眯眼，“而且我可以趁这个机会赚他们的钱。”
“……啊？”老实人程维洛并不懂暗网和贩卖信息是如何运作的。
林琪狡黠地笑着，“嘿嘿，我可以卖你的消息给追捕的人，还能同时筛选分析到底是谁想抓你。”
“没有好奇心的人是做不了情报贩子的。我现在可想看接下来的发展走向了，这个事情多好玩啊，我可以卖一手情报。”
“不过咱们确实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好藏身之处，既然是逃命，到人群密集的地方才好隐身。”
“今晚我们一起走，”林琪站起身，把长发甩在背后，像只骄傲的孔雀，“既然是我擅长的事情，应该在我的领地里处理。”
两个人类走之前，需要安置一下机器人们和系统。小维没有实体，但罗伯特和程芯程逸她没办法带走，程维洛可以选择将它们全部系统暂停进入休眠模式，以免有追捕者闯入这个家里弄坏它们，三个机器人全部都拒绝了。
“我们会照看维持这个家的正常运作。”
“为了保护雇主的数据隐私，生产商内置了一个底层的自毁程序，一旦有非法侵入和复制行为，我们的数据会被清除。”程逸说，“你不需要因为安全而犹豫。”
“另外也请不要担心，我们的数据有实时备份，”程芯补充道：“用人类类比的话，数据就是我们的灵魂，如果不幸身体被毁，请上云端找到备份数据，再复原我们。如果到时候你还想的话。”
它们俩属于更低智能程度的机器人，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信息。程维洛应了声好，俯下身来看着罗伯特，盘了盘它的脑袋。
“我只当你出远门了，”罗伯特说，“希望不会离开你太久。”
“祝你们安全，阿洛，你可以随时唤醒我。”小维说。
就这样，在五千星币悬赏令发布的当晚，两人穿着一样的斗篷，各自骑着一把扫把，戴着脑机连接的面罩头盔，在隐身模式下靠近了屏蔽网的边缘。
程维洛的精神虚体毫不费力就突破了屏蔽网，隐身模式下的两人没有引起任何察觉地离开了笼罩区，越飞越高。
山野区的秋夜里，地面上只有一些稀疏的信号灯塔和温室还亮着光，两人离开这块自由城光污染最少的区域，向着亮如白昼的科技区飞去。
“好的，现在正式开始猫鼠游戏。”
机灵的老鼠需要多个洞窟，情报贩子林琪有四处隐蔽的住宅。
虽然她最初的出发点是用房子来作为不动产投资，以防自己一激动就狂买数据链、算力以及储备空间把钱花个精光。
离开郊区后不能再骑扫把，因为林琪之前在科技区顶风作案半夜乱飞，已经被低空管理处警告了四次，她是重点观照对象，要是再被官方发现，她们的行踪绝对会暴露。
进入科技区后，程维洛二人收起斗篷，拆开随身携带的光能枪、扫把和一些零碎，装在了箱子里，搭载公共飞车，到了科技区的城区外围。
科技区集聚了整个自由城最先进的各类技术，这里只负责最前沿的技术探索，生产和制造在其他区域和星球，地上部分是光鲜的各种技术性研究机构和小型公司，地下区域是被官方默许的各路灰色交易和走私贩卖。
毕竟自由城吸纳了各路人马，拥有最前沿的技术并不代表着全部是自主研发的，获取途径不重要，只要有用通通都算数。
随后林琪带着她走向地下城，采取了一种最为原始的方式回家：她们买了一辆改装机车，走地下城的专用通道。好处是不用担心被官方的信息监测查到，坏处是要注意地下城烂到爆炸的混乱交通，以及机车慢得像蜗牛一样的速度。
谨慎过头的程维洛，在开机车时也开着隐身模式，于是在见缝插针的超车过程中，这辆疯子一样的“无人机车”收获了一路疯狂的谩骂。
总之在午夜时分，两人终于赶到了林琪在科技区的一处高级公寓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们打算每三天换一处住址。
程维洛在好友空旷的客厅里看着四面满墙的数据屏，以及中央位置处巨大的全息投影设备，她每次来到这里都要被震撼到。
“嗨，阿洛！”一个穿着华丽红裙，头戴女巫帽子的红发虚拟人影跳到程维洛面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kiki。”程维洛伸手和她拥抱了一下，“你好像又漂亮了。”
Kiki开心地原地旋转了一圈，“琪琪帮我提升了算力。”
林琪走过来，和kiki虚虚对了一下掌，“帮我打开暗网系统，用原本的ID创造一个新身份。”
Kiki的效率很高，一个虚拟账号呈现在程维洛眼前。林琪将一张几个小时前拍摄的程维洛搭乘公共飞车的照片备注了时间、地点信息，封装打包好，标注了10万星币的价格，发布了出去，付钱后即可解包查看。
“这个价格，真的会有人买吗？”程维洛有些怀疑，“只是一张照片。”
“你可是身价一亿星币的人，这点钱只是毛毛雨啦。”林琪摇了摇手指。
熬夜大王·数据情报贩子回到家中就开始了在数据海里遨游的工作模式，程维洛回到客房，将手边的枪械和能用的设备全部组装好，以便随时可用。
随后她站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前，往外看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不知名的追捕者在看到林琪发布的消息后，就会来到这里，在看不见的各个角落里寻找蛛丝马迹。
没有绝对安全的安全屋，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程维洛戴上头盔面罩，脑机连接，她在精神海中睁开眼，发现了一个密集繁复到眼花缭乱的网状世界，蓝色的网络线触及到任何角落，而交叉区域的红色节点是一个个汇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