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急诊”两个红字标牌下,周围人来人往各有悲喜,而她孤零零的,像是被抛弃般,莫名凄凉。
胸腔的痛感仍在,四肢发麻,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站在原地缓了会,确认自己不会立刻出现呕吐的症状,迈进大厅找挂号台。
姜早早作为春满报名马拉松比赛时留的紧急联系人,在春满被送上救护车时,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为了抄近路,结果遇到事故路段,耽搁了更多的时间。
此刻拨来电话询问春满的情况。
春满本就手抖,没等接通电话,手里的身份证在大理石台上磕了下掉到地面。
她怕自己活动幅度太大再晕倒,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异常缓慢笨拙。
有只手在她之前把身份证从光滑的地面上抠起来,径自递给玻璃隔板内伸手等着的护士。
“学长?”春满诧异地看着来人。
赵华致淡淡地嗯了声,在需要付挂号费时拿手机扫码付了,拿着证件和挂号单带着春满出了队伍。
春满想问他怎么在这,让他把手里的东西给自己,但喉咙出声的前一瞬,别开脸,直奔墙角的垃圾桶,弓着腰呕吐起来。
眼前刺亮,辨不真切静物,天旋地转的感觉再度袭来,这次春满没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她听见赵华致焦灼喊她的声音。
春满再次醒来时,人躺在病房上,看到穿着运动装的赵华致时,第一反应是组委会来慰问受伤的参赛选手,心说人怎么可以丢脸到这个地步。
定睛看了一眼,春满才看清是赵华致,陆陆续续想起急诊大厅的事。
大概是休克带来的后遗症,春满觉得还不如是大赛组委会的人,总好过被熟人撞见。
很快,春满体会到什么叫没有最丢人,只有更丢人。她大概是脑子抽筋,在赵华致看向自己时,脱口而出:“你也是半道晕倒被送来急救的?”
赵华致觑了她一眼,无语状,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厉:“你烧糊涂了?发着烧去跑马拉松,你是觉得42公里太小儿科,想自己上难度吗?”
春满后知后觉自己问题的荒诞,被怼后更是心虚。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当成运动小白教育了,于事无补地解释了句:“我跑之前没意识自己发烧了。”
她解释的声音越低,越显虚弱。赵华致看着她,什么气也发不出来。
护士端着托盘给她挂水,对赵华致说了句公道话:“知道你急,但先别急。但凡你生活中上点心,也不用心惊胆战这么一遭。发烧这么明显的病症都没注意到,你这家属怎么当的?”
春满嘴一张,想要纠正。
但护士只是走过场地教育一番,没等“家属”回应,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吧,有事按护士铃”便出去了。
春满自知没必要把人叫回来澄清这个误会,冲赵华致道:“抱歉,害你被误伤。”
“是我该道歉,刚才的确急了。”赵华致垂了下眼,没看她。
两人间气氛是说不上来的凝固。
这时,姜早早火急火燎地冲进病房,扶着春满的肩膀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急得眼泪快落下来了,最终被春满一句句稍安勿躁的“我没事”,安抚住。
“我接到电话时快被吓死了。”姜早早惴惴不安了一路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还要说什么,注意到一旁的赵华致,不管三七二十一道谢:“赵总,谢谢你照顾慢慢,谢谢。”
赵华致起身,没多留,冲姜早早礼貌地点下头,再对春满说:“你朋友到了,那我就先走。你好好休息。”
赵华致身影消失在门口,姜早早猛地往春满面前一凑,逼问:“什么情况?”
春满只当她关心自己晕倒的原因,懊恼地一皱眉,说:“前段时间训练计划没好好执行,今天比赛时跑到一半感觉体力不支,就晕了。你快帮我上网看看,我晕倒被送上救护车的场景没被拍下来发到网上吧,太丢人了。”
姜早早知道春满要面子,暂时搁下对闺蜜感情生活的八卦,很靠谱地安慰:“你这还好,不算丢人。我刚坐电梯时,听说有个老哥倒地上身体动弹不得,边吐边嚷嚷着扶他起来要去签名墙合照,还大谈历史战绩,说自己年轻,未来一定会打破什么什么记录,那状态,跟耍酒疯似的。”
有姜早早陪伴,输液的时间没那么无聊。
两瓶药水输完,护士来给春满起针,看见陪床的人换了,闲聊一句:“你男朋友走了?是不是生他气了?你别怪他凶你,你这次情况危急,估计是把他吓到了。”
春满在姜早早满是探究恨不得要把她烫出两个窟窿的注视下,第一时间跟护士解释:“刚刚那个不是我男朋友。”
“不能吧?”护士两手插在口袋里,断言,“他抱着你到病房时,特别的宝贝,生怕你磕了碰了,我想帮忙扶一下他都没让。我每天见这么多人,敢说他肯定是喜欢你。”
姜早早慢吞吞地削着苹果皮,视线在护士和春满之间打转,思绪从她们的聊天内容开始发散。
自诩春满最要好的闺蜜,姜早早自然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出现照顾她,但凡事都有意外,她被路况绊住,被赵华致抢了先。
赵华致怎么就这么恰好在医院呢?他这种家庭的人不都爱去私人医院吗?
听护士的描述,赵华致就好像特意为春满来医院似的。
他怎么会比自己更早呢?
姜早早咔嚓咬了口苹果,不服气地随便点了点手机。几个常用软件来回点了一圈,若有所思。
前段时间的暴雨夜也是,自己打算出发去陪她,因为在车库跟别的车发生剐蹭,被绊住,这个时间差里,春满接触到了赵华致和他的猫,猫咪这种治愈心灵的生物陪伴春满度过了难熬的暴雨夜。
怎么就那么巧呢?
是赵华致和春满太有缘,还是自己和交通工具犯冲?总不至于是有人在春满身上装了窃听器吧,或者她的手机上?
这个猜测毫无现实依据,但姜早早福至心灵般停在某个对话框上,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就算没有窃听器,有个人也能了解到这些信息。
姜早早微微坐直,越发确定了这个方向。
她得知春满因休克被送往医院时,人正在打游戏,仓促地跟队友解释了一句就往医院赶。
那个暴雨夜在车库,如果不是因为跟这个游戏搭子连麦拌嘴,也不会走神发生剐蹭。姜早早记得,当时无意向他透露了,自己闺蜜讨厌雷雨天的信息。
这个重大发现让姜早早渐渐挺直了身子,眉头越蹙越紧,记忆中更多类似细节纷至沓来,佐证着罪魁祸首的身份。
闺蜜分手了,要跟闺蜜去度假村,三点后可以打游戏因为闺蜜去博物馆了……等等。
“怎么了?”春满见她举着刀一副要捅人的架势,连忙问。
“没事。”姜早早把刀搁下,愤愤地咬住苹果,两只手捧着手机闷头输出。
春满不是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一遇见项目中不带脑子瞎给意见的合作方,她就会把键盘当成对方的天灵盖敲。因此春满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没再过问。
姜早早没蠢到直接找那骗子质问,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期待,决定先钓鱼执法,坐实这个罪名,而非巧合。
“你知道哪里有卖梅花糕的吗?闺蜜突然想吃,我翻遍了外卖平台都买不到。”
这条消息发送成功没几秒,对面人便回复:“啊不知道呢,她除了梅花糕还想吃别的吗?我知道一家很有口碑的甜点品牌。”
“只想吃这个。你不懂女孩子,想吃什么就必须吃到,否则情绪会特别暴躁。”
对面:“你们还在医院吗?”
“对啊。下午还要做个检查,没问题了才能出院。”
一来一回一番交手后,姜早早深藏功与名地收起手机,就等鱼上钩。
如果这都能撞,那就坐实了。
“你忙完这个项目,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春满看着姜早早一会儿冷笑一会儿生气的变脸式表情,提建议,“我感觉你的精神状态早晚要出问题。”
经过全面检查,春满的身体并无大碍,当天下午便可以办理出院。
参赛选手在医院的一应花销马拉松组委会可以报销,春满离开病房前,按照流程要求准备所需要的材料,一份份拍照提供上去。
“赵总。”
听见姜早早跟人说话,春满应声抬头,才发现赵华致来了。
他换掉上午的运动装,挺括讲究的衬衣料子,和手里提着的一袋从路边摊贩那里买来的小吃并不搭调。
“给家里妹妹买梅花糕,顺路给你捎了一份。要尝尝吗?”
赵华致说话时,春满视线慢半拍从那袋东西移到他脸上,虽不明所以,但人提都提来了,没有再叫他提回去的道理,礼貌地道谢,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姜早早微挑眉的表情。
“赵总从哪里买的,我正想买来着。据我所知,因为创城,这附近的小吃摊都被赶走了。最近也要到几十公里外的大学城才有卖的。”
赵华致沉默地盯着她看了数秒,开口:“我碰巧从城西回来。”
春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抻开袋子看了看,先往姜早早嘴边递了个:“那你先吃。”
姜早早没急着跟春满坦白,就着她的动作接了梅花糕,三两下吃完,把陪护椅往床底一推,对赵华致说:“谢谢赵总的梅花糕,很好吃。我突然有点事,还要麻烦你陪春满办理出院手续,并且把她安全送到家。”
姜早早态度转变得突兀,春满面露疑惑,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没事。我要去讨个说法。”
没等春满提醒她开车慢点,姜早早已经没了踪影。
春满两眼担忧,恨不得追上去留她平复一会儿再开车。赵华致从门口移回视线,说:“她应该没事,有事的另有其人。”
赵华致在是否给江鎏提醒之间短暂抉择一会儿,最终决定把江鎏一直心心念念半个月假期批了。
不,直接给他批一个月的带薪假。
有关护士针对赵华致和春满关系的定义, 春满不是没有放在心上。
方才碍于姜早早在,她没让问题复杂化。此刻只落他们两人,春满心里的情绪翻涌得激烈些。
连带着手里尚有余温的桃花糕嚼起来都少了滋味。
“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我自己打车回去。”春满盯着赵华致,试图从他神情变化中寻找到答案。
“不着急。”赵华致非但没走, 反而拉开陪护椅坐下,盯着她手里没吃几口便放回去梅花糕,问道:“不好吃,还是不喜欢吃?”
搁在往常春满不会驳人的面子,但此刻格外耿直,实话实说:“比起甜的, 我现在更想吃辣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春满把自己吃的那份单独拿出来, 看着剩余的,问:“把这些留给你妹妹?她介意吗?还是说你给她买的那份没带上来。”
毕竟医院不是什么好场合,有人忌讳吃这里的东西。
姜早早发现的事,春满很快便会知道, 倒不如让他自己说。赵华致把袋子接过来, 直白道:“没有妹妹的事, 是特意买来给你的。不想吃也没关系。”
春满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面露疑惑。
赵华致用一副“我这样做很值得奇怪吗”的眼神,和她对视。
他没解释,反倒是春满率先败下阵来, 别开视线,开始反思自己不应该疑问吗。
春满下午的检查很顺利,结果没有异常, 四点钟便可以办理出院。
春满换上姜早早中午回家替她取来的衣裙。手提袋里装着下午组委会来探望时送的纪念品、换下来的运动装、病例单等杂物,被赵华致拎在手里。
春满想自己提着, 但赵华致动作更快,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人,隔壁病床上正静养的病人咬着个苹果直直地盯着他们不知看什么,春满不想就这件小事在大庭广众下拉扯不休,便没坚持。
春满原计划等赵华致出差回来请他吃顿饭,但护士的话仍在脑海里回荡,春满一时不知如何决断。
先前章啸行因为公事要请赵华致吃饭,联系他的特助几次才定好时间。
江鎏也说赵华致大忙人,不是特别重要的私事,他一概不会牺牲工作时间。
她感谢是真,但如果她所谓的感谢方式给他造成困扰,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躲得掉的,今天不解决,之后也得解决,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理清。
搭乘电梯下楼,春满说起:“上午麻烦你帮忙,出院还要蹭你的车。你什么时间方便,我想请你吃顿饭。”
医院人来人往,休息日人流量尤其大。赵华致替她挡了下斜刺方横冲直撞的路人,说:“我现在挺方便的。”
春满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微怔一瞬,才跟上他的节奏:“你有想吃餐厅的吗?我现在订。”
“都可以。”赵华致如是回答。
请赵华致吃饭,餐厅要够档次,但好一点的餐厅大都得提前预定。
以前春满从没在选餐厅上为难,房家在餐饮行业可见一斑,房嘉恺的母亲给了她足够的权限,本地十数家高档餐厅都可以随时光临。
如今春满非但不能使用这个权限,还得在选餐厅时,把房家旗下的餐厅筛掉。
从电梯出来,春满在大脑里遴选餐厅的思绪暂停,视线盯着某个方向,怔了下,过去:“钱姐,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钱敏姿态亲近地打招呼,近期的操劳让她看上去很疲惫。
中年人手部皮肤粗糙但滚烫,春满瞧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联想到近来章啸行的休假,右眼皮预兆不好地跳了跳。
“是不是章哥?”
钱敏别开脸,抹了抹泪,说:“老章让我瞒着你,他前不久肝脏查出点小毛病,医生说是长期喝酒导致的,我就说他前几年不用那么拼,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钱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话题岔开:“那边是你朋友吧,他一直在等你,你快过去,别让人等久了。”
春满适才记起赵华致,开解几句,才跟钱敏作别:“我有时间再去看望章哥。”
从医院往外走时,春满脑内闪过章啸行为了动物园的经营频繁应酬的事。他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重度社恐。笨嘴拙舌得在酒桌上被人当成乐子,闹了不少笑话。
但他好似钝感力过剩,从没有哪一刻被挫掉劲头儿,孩童一般的执着最终换来几分另眼相看和尊重。
春满是章啸行请回来帮忙的,但事实上,春满最初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和章啸行相比,春满执拗较真的性格更不适合需要谄媚奉承的酒桌文化,有次当众驳了一个劝酒企业家的面子,场面一度闹得难看,最终是章啸行用自己罚酒的方式替她解了围。
房嘉恺说她喜欢小题大做,想想也没说错。只是说几句漂亮话,喝杯酒而已,春满却反应激烈。
后来房嘉恺的母亲借着承包园内的餐厅注资,赫京旗下的至文资本投资,动物园结束了要靠园长喝酒拉投资的局面。
但酒精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章啸行便是那时留下的身体隐患吧。
走神走得太专注,什么时候坐到副驾上的,春满都不知道。
有过放赵华致鸽子的先例,她这次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自己临时有事。
但一秒,十秒,一分钟过去了。
春满去看车窗外的景象,才发现车子迟迟没有发动。
她疑惑地偏头,询问赵华致:“车子有什么问题吗?”
赵华致答非所问:“想回医院探望章园长就去。”
春满心说我脸上表情很明显吗,嘴上却不诚实地下意识反驳:“没……”
“还要跟我客气到什么时候?”赵华致似乎是生气了,大力把车钥匙拔出来,钥匙碰撞挂饰发出滴溜当啷的声响,衬得他这句自言自语的嘀咕听不真切。
感情是需要沟通来维系的。赵华致父母的感情非常好,便是因为他们懂得这个道理。
不论大事小事,他们再忙也不会吝啬沟通。
而赵华致逐渐感觉到,自己的不坦诚,让他和春满看似靠近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假以时日,只会不停的恶性循环。
想明白这点的赵华致把车钥匙拿高些,让她看上面挂着的小拇指粗细的求生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吐字清晰地问:“看到这个还没想起来?春满,你是一点也不记得我,对吗?”
…………
春满第一次和赵华致产生交集,是在大一暑假。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课余时间全部花在天上飞的鸟上。翻阅一本本科普图鉴,到公园、山里、河滩,分辨飞鸟的种类,观察他们的外形、习性。着了魔似的,哪怕在路上走着,每每看到有鸟飞过,能驻足盯着看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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