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茉莉方才舒了一口气。
“公主……”
身边随行的侍女上前提醒茉莉,茉莉方才醒过神来,往后三步,退了回去,与众人一起听轩帝的谕旨。
这位侍女正是锦瑟,此时她穿着西州的服饰,众人只当她是茉莉公主带来的随侍。
当初阿笙与合德合作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要保下锦瑟,合德也做到了,在锦瑟配合完调查之后,合德便找了个理由将其带走了。
如今,锦瑟因牵扯进裴陵邱一案,被华清斋清退,暂时得入茉莉身边也算是有个归处。
她深知自己能以自由身站在这都是阿笙的筹划,因此对她多是感激,接到阿笙的信件后便立刻前往边关候着了。
茉莉在央国有锦瑟在旁伴着,便能少很多意外。
朝会之后,众人散去,茉莉与锦瑟等人复离开了中正大殿。
还未步出宫门,便见一位内官迈着小碎步,朝众人跑来,“圣上道公主初入帝京,相比没有落脚之处,便将西岚殿指给了公主殿下,可暂时歇脚。”
茉莉愣了愣,正欲答应却见锦瑟上前半步拦住了她欲脱口而出的话。
片刻后,茉莉方才省得轩帝这是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若是今日她在帝宫住下,那么在外看来她便是皇帝的女人,她的所有言论都再难外传,皇帝大可对外宣称这是茉莉自己的选择,是茉莉爱慕他的天威。
纵使茉莉此途中听闻过一些央国皇帝的传言,但未曾想,轩帝之言竟也能朝令夕改。
“不必了。”一道女声想起,众人回首,却见一女子目似花柔,穿着八宝玲珑服,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朝几人款款走来,那内官见得来人亦深深躬身见礼。
锦瑟低首屈膝,见礼道:“合德公主。”
合德笑着让人起身,而后轻轻拍了拍茉莉的手,仿似安抚。
而后对那内官道:“圣上既然许了茉莉公主陪嫁自由,她一届女子自然不好住在宫中,没得让外人以为咱们圣上出尔反尔,不如住在我的公主府,茉莉公主初来乍到,我也能照拂一二。”
有合德出面,那内官自然不敢多加阻拦。
茉莉看了看锦瑟,见她点了点头,复才对合德称谢。
搬去公主府前,众人须先回驿站收拾一番。
茉莉回到房中便砸了杯子,“老色胚!南国的人还没走便要出尔反尔,央国的礼法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锦瑟看了看房门处,赶紧让茉莉噤声,而后将地上摔碎了的杯盏都捡了起来。
“公主慎言,这里是央国,您初来乍到,皇帝对您未必放心,恐有耳目。”
闻此,茉莉一惊,方才皱着眉,不再多言。
锦瑟叹了口气,的确,恐怕就连阿笙都未想到,轩帝此人居然德性能差到这个地步。
“不过有合德公主相护,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见锦瑟提起合德,茉莉不由好奇道:“她就是那个贵比东宫的公主?”
锦瑟见她这般言语立刻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公主殿下,慎言、慎言啊。”
“哦。”茉莉略有些愧疚地垂了垂首。
锦瑟看了看屋门外站着的西州兵士,方低声与茉莉道:“合德公主是先太子妃诞下的唯一子女,当年先太子妃与圣上青梅竹马,因此圣上十分看重合德公主,自小便将她养在太后宫中。圣上如今嫡出的只有一个幼子,合德公主为长,许多事圣上不好办的,便由公主出马为其解忧。”
茉莉闻此才方明白,为何那帝宫那内官见到合德居然多的一句都没有,便让她将自己领走了。
锦瑟看了看天色提醒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收拾,入了公主府方才安心。”
茉莉连连点头,立刻吩咐侍女收拾东西,连夜搬入了公主府,以防再生意外。
王庭讲学之后,裴钰书信央国,众人即将带着译注返程。
轩帝得闻此事,未经裴氏许可,便将此消息广布周边七国。
果不其然,七国同时来信,希望裴氏如在西州那般,开堂为众人讲学。
轩帝一时沉浸于诸国的礼拜之中,心绪飘然,当下应承了下来。
但此事,裴钰还尚不知晓。
轩帝见到裴钰在西州开堂后,为西州王庭带去诸国的尊崇,便欲效仿,因此又赐了裴氏许多物品。
看着帝宫络绎不绝的赏赐队伍,裴钰之母阮氏心下欢喜非凡,在席间谈及幼子初长成,言语间皆是欣慰。
裴清召接了话茬,自谦道自己这家掌得名不正言不顺,膝下几个儿子也不让人省心,裴钰此番归来,正好将持家之权归还。
阮氏听他这番话也知他并非真心,好话听了便是了,也未过心。
席间,裴清召的话尽顺着阮氏,也未有从前那般的张狂之语,只因他此时方看清,为何裴钰多年来并不争权。
裴氏的荣誉归根结底在于学识和文史渊源,他这些年再操劳也不过如那掌柜一般,没人会当他是正主。
如今裴钰之名广誉四方,就连皇帝提及裴氏也只认这一个家主,他何须争夺?
席尽人散,裴清召看着自家房中的姨娘哄得阮氏尽是开心,二人饭后往西厢而去。
他立于原地回头看了看人尽散去的前庭,眉目微挑,眼中尽是冷漠。
西州科沁草原之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
裴钰已经让袁成杰等人先行出发,剩下的人不算多,但还有文典同行,因此贺兰倬派了西州的护卫一路护送返回央国。
行至途中,裴钰嘱咐阿笙带人去一趟周山,当年他曾因暴雨,在周山偶遇一位独自一人守着一座道观的老道。
裴钰受人恩惠,在观中住了一日,因此,他让阿笙等人去替他还个恩。
平原之上,阿笙与车驾之上的人拜别,复带着几名西州护卫与主队分离,绕行周山。
行至林间,阿笙方才回头看向换做西州骑服的裴钰,他如今是西州儿郎的辩股装扮,宽肩窄腰,甚是利落,他便这般混在西州的护卫当中,而圆觉大师的文典,其实也早已经被袁成杰等人带回。
那浩浩荡荡的裴氏队伍里,除了阿七等武卫还有几个装满杂物的箱子之外,便没有其它的了。
返程之事做得这般复杂,阿笙猜测,是有人不愿裴钰返回央国。
周山山势高耸,众人爬至傍晚方才爬至山腰,遥遥地看着云雾深处残破的飞檐。
好不容易走近,观外的木门却已然破旧,就连锁栓都被人随意丢在地上。
阿笙喘着大气,快步往前一把推开那木门,却听“吱呀”一声,那木门轰然往内倒塌。
阿笙愣在了原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蹙眉地看向裴钰,“我没用那么大力气。”
裴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越过她往内走去,几名西州的侍卫也是一幅忍俊不禁的模样从阿笙身边陆陆续续走过,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
阿笙不知这观中从前是否也是香火鼎盛,但此时满庭只剩下生了苔藓的香炉和蒙尘的神像,这里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阿笙转眼便见裴钰拿出锦布将那香炉细细擦拭干净,而后熟练地从神像的脚下摸出来三柱清香。
起香,三拜,瞬间烟气袅袅腾升。
这便是裴钰的问候,待香燃起,便是问候过了神明。
即便这观已残败,他的礼却从未废止,他眉眼中的庄严便是这旧堂里唯一的虔诚。
西州的侍卫在殿内的神像之前用干草铺了床铺,看样子今晚上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日落之后,山里便下起了雨,这个时节昼夜温差大。
阿笙一个时辰前还因为爬山捂出了汗,现下全凉了,她只觉这山间的风飕飕地刮骨头,直到裴钰让人架起了火堆,阿笙方才觉得好了些。
阿笙独自烤着火,看着纱帘的另一头火光盈盈,裴钰的身影印照其上,他就坐在距离自己很近的位置。
因男女之别,裴钰和西州的侍卫在纱帘的另一头。
“家主,当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阿笙有些困顿,却不愿睡去,所以才给自己找话岔子。
裴钰低垂着眉目,看着烧得正旺的火光,浅声道:“躲雨。”
躲雨却往深山中去,这话阿笙是不信的……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眨了眨有些困顿的眼,倒是没意义地到了一句,“原来,你从前的日子也是这般难为……”
裴钰去细听她的话,却是模糊了,想着她大概是困顿了便也没再扰她。
夜里风吹起来,阿笙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将自己缩成一团,抱着双腿磕睡着,迷迷糊糊觉得身后的人还坐着,今夜裴钰似乎并没有休息的打算。
夜半时分,风雨更疾了些,吹得阿笙头顶的瓦砾往下掉,阿笙本昏昏欲睡,一下子瞌睡又惊醒了。
裴钰看了看纱帘之上又歪着头开始瞌睡的人,她似乎睡得并不安心,就连躺下休息都不愿意,一直这般睡了醒,醒了睡。
终于在后半夜,裴钰只觉后背一沉,他略微侧头,却见阿笙隔着纱帘直接把他的后背当成座椅就这般靠着睡着了。
侍卫见此以手势示意裴钰是否要将人弄起来,他罢手,阿笙本就睡不安稳,现下当是过于疲惫,才丝毫没有醒的迹象。
他示意众人就这般休息吧。
一番骤雨过后,几人弄来的柴火燃尽,阿笙是被冻醒的。
她靠着裴钰睡着睡着便又躺了下去,因而并不知晓自己睡着时的场景,而此时草垛微湿,让人不愿再沾染。
阿笙看着微亮的天色,明显能听到有人踩在石阶之上践踏水洼的声音。
阿笙翻身欲起,却被裴钰抬手拍了拍肩,复放缓了动作。
此时庭院之内,西州数名侍卫手中都握紧了长刀的手柄,屋檐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得没完,每一下都仿似砸在阿笙的心里。
庭院之内,众人静气凝神,随时可勃发的杀意隐藏在静谧之中。
忽而,那扇被侍卫按上去的门再次被人推倒,“哐当”一声之后是来人略有些尴尬的笑。
待看清来人,裴钰复才起身,让众人收了刀。
此人正是阿七。
据阿七回报,他们一行按照原路线,在果儿峡前的山坳不出意外地遇到了一群“山匪”。
但那群人却并未以队列中那些沉重的箱子为目标,反而直刺车驾之上,然而车驾之上坐着的只有阿七,这群人很快被击退。
裴钰静静地听着阿七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怎么英勇无畏、身手了得,并未打断他的夸张之词。
阿笙看着阿七描绘得生动,但裴钰却只是浅敛了眉目,似乎在思考其它的事。
忽而,裴钰看向阿笙,道:“若是你要在这一路伏击,会选哪?”
阿笙忽而被点到,她迅速想了想西州与央国之间的地貌。
这中间多有可藏匿之处,若进了果儿峡,可伏击的地方当真就更多了,不由微蹙起了眉。
但阿笙想到了一半却忽而笑了,她问阿七:“这些人可是真土匪?”
“自然不是,看身手就知道是买来的人。”
阿笙笑着看向裴钰,问道:“家主,我们要回去定然只能走这一条路,与其防着他们,不如向地头蛇问道。”
裴钰微挑眉目,见阿笙指了指山外的方向,“他们要伏击,定然身上带着许多精工良器,那可都是值钱的东西……”
她顿了顿,笑道:“那果儿峡西北有一群真土匪。”
第五十章 抵达燕城
天朗气清,上陵的天好不容易放晴,裴氏永和府内,裴清召正躺在院中的胡椅上晒太阳,听着茶水煮的翻滚的声音,好不惬意。
自裴钰报返程已然一个多月的时间,自此之后再无书信回报,裴清召心里掂量着路程和时间,也不知这一趟能不能有什么好消息。
直至晌午,门房那里终于递来了信,道裴钰一行已经过了山海关,准备先去一趟祖地再回上陵。
裴清召得闻这个消息,脸上的笑意在回身的瞬间荡然无存,他立刻招来暗仆询问消息。
那人低首躬身,支支吾吾,在裴清召的厉声呵斥,方才说出实情。
原来裴清召派去的三拨人被一群土匪给盯上了。
那果儿峡东西都是有地界划分的,这群人从入峡口第一次动手便被人误以为是来抢山头的。
因此蹲着点地被人轮番劫掠,那些人清楚山势地形,握有先机。
最后,央国过去的这些莽汉身上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扒拉了个干净,别说是手上吃饭的家伙,就连身上拿来蔽体的都没剩多少。
一群人自认过于丢人,直接没回来交任务,最后还是那话事人觉得找来的主人家不能得罪了,才返回交代了前因后果。
暗仆等人也觉得过于丢人,尚未想好怎么与裴清召交代。
裴清召听完整个人半响没回过神,此事过于荒谬很难不让人作他想,但裴钰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也不可能与土匪走到一道去。
“既然是土匪,不去抢裴……他们,抢我们的人做什么?”
那暗仆道:“他们一人一匹快马,连个包袱都没有,随行的还穿着西州王庭卫的衣物。”
“那些匪人也是有眼力劲的,以为他们是王庭的正经差人,身上没什么值钱的,又带着身份,自然不会动他们。”
听完暗仆说得这些,裴清召忽然觉得今日的日头晒的过了,竟有些头疼。
“近日老夫人是不是也要去燕城?”
“是,听闻是临时起意,说是想吃燕城的桑栗子。”
裴氏的这位老夫人是裴妙音与裴临安之母,就连裴清召兄弟几人都是由她教养长大。
老人家喜静,自裴临安过身之后便独自幽居在太行山的别院,少理世事。
但这并不代表她老人家威仪不在,江淮的那些族伯们对于这位老夫人甚是敬重,她所说的话份量很重。
如今因裴陵邱之事,连带着他的处境也不太好,若是老夫人这个时候干预族中掌权之事,局面便当真是难以挽救了。
念及此,裴清召当即起身,吩咐下去,立刻赶往燕城,接迎老夫人。
但他终究是没走成。
裴清召的脚步刚迈出府门,便接到宫里的传信,轩帝有召。
裴清召低首接令,看着手中的诏令,心下已经猜到了轩帝因何事找他。
轩帝此前应承七国来函,称裴钰将在帝京再次开堂,如今七国学士即将抵达帝京,但裴钰却不知何时返京,轩帝这是着急了。
自裴陵邱出事之后,轩帝对于裴氏之人勾结官员一事心中有刺,对于裴清召的信任也不复从前,他深知自己这三年的经营已经算是废了,对于轩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诏令也不复从前的殷勤。
“裴二爷,请吧。”
裴清召与那内官陪了笑,复才跟着一同去了。
燕城郊外,几匹快马飞驰而过,踏起尘嚣无数。
其中三匹即便冲过弯绕的山路也不见减速,为首的是阿笙,她一骑当先,快出裴钰和阿七一个马头。
三人于林间赛马,穿过一片茂盛的林道,视野当即开阔,此前林中树木蔽眼,一个转角忽见一名老妇在嬷嬷的搀扶下站于城外石碑之下,而她的身后有数十人恭敬地站着。
“阿笙,勒马!”
裴钰朗声道,阿笙快马难停,于众人面前方才堪堪收停。
尘土飞扬,众人惊呼,阿笙心下一沉。
待马站定,却见几步开外,那名老妇人鹤发银丝,目色清亮,她身姿端正,无半步吓退的模样。
倒是她身旁的嬷嬷被吓得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阿笙赶紧下马,“抱歉,还好吗?”
阿笙尚未来得及上前,却见裴钰比她快一步走到老妇人身前,躬身一礼,“孙儿见过祖母,祖母受惊了。”
老妇人看了看裴钰一身西州骑装,将人扶了起来,而后对阿笙宽和地笑道:“无妨。”
阿笙复学着裴钰的模样,低首向老妇人道:“是我御马技术不精,让老夫人受惊了。”
裴老夫人知他们少年人的心性,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怪罪。
“今日我倒是与你们有缘,前后脚到这燕城。”
裴钰等人此时方才看到一旁的车马,难怪裴氏的族伯们都出城相迎,原来是祖母快一步抵达了燕城。
“先回去吧。”
得裴老夫人发话,无人再提策马一事,纷纷跟着一同回裴氏在燕城的老宅。
阿笙与阿七一同走在裴钰几步靠后的距离。
她看着裴老夫人一路都握着裴钰扶着她的手,眸色柔和地询问他一路以来是否辛苦,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外祖母,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身体可好。
阿七见她一路微垂着头,以为是她还在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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