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相交的这些人在民社当中亦有名号。庄大姑娘借着庄氏的名义,为这些人在朝中走动关系,他们虽未在恩科当中得到前十席,却得了不错的官职,有一人更是直接进了中枢,官级甚至大过袁家的子嗣。”
“庄氏乃是大族,却背弃世族利益为民社之人谋利,大姑娘这作法怕是不妥啊。”
阿笙看着庄明道拿着纸张的手不由地紧了又松开,勾了勾唇。
庄明道看了那份名单良久,而后长长缓了口气。
“二姑娘可还有要让我看的东西?”
闻此,阿笙笑了笑,“家主说笑了,那些零碎的事多了去了,哪里能都拿到家主跟前来。”
换言之,这类的把柄,阿笙手里还有。
阿月此番不顾家中劝阻,这帝京一趟落下如此多的把柄,还被人拿到了家中谈条件……念及此,庄明道不由抿了抿唇。
若这些东西被江淮世族知晓,莫说她那痴心妄想的裴氏主母之位,就是江淮也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这个女儿当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良久,直到室内那梵香燃尽,生出了灰灭的味道,庄明道遂才松口。
“辛氏的事,我应下了。”
这一声应得并不容易,庄明道思虑了另外的选择,无非都是两败俱伤,对于庄氏而言,有窦长笙手里的东西在,一切都不是上上选,可偏偏,又动不得此女……
“那便谢过家主成全。”
庄明道见阿笙的眼中不见多少喜色,依旧那番浅笑如云的模样,这让他当即想起了裴氏九公子,这二人的某些习惯当真相像。
此时,屋外来报,去往别院的管事已经赶了回来。
庄明道将人唤了进来,管事躬身见礼,而后规矩道:“奴已经带人去别府确认,窦氏老夫人的确不在我庄氏做客。”
他抬眼看了看阿笙,而后垂首道:“据奴了解,大姑娘的确派人去过贺州,但却是无功而返,船上的人究竟去了何处大姑娘亦不知晓。”
得闻这话,阿笙唇边的笑意当即散了干净。
第三百零一章 人在哪
宽大的宅门之内灯火通明,数名身着盔甲的男子,在那高大的府门前停了下来,随后将腰间的配件取下,交与候在那的裴氏仆从。
室内,灯火的光在沧海鱼浮服上游走半分,同时照亮了那人清冷如月的眉眼。
未久管事前来报道,人到了。
裴钰闻此起身,抬步走入庭院,赵如胜在内的众人当即拱手见礼,盔甲之声震得人心有余悸。
不知是院内灯火的热还是气候的暖,管事立于一旁微微浸出了汗,心中鼓动得越发快。
窦氏老夫人一行在江淮失踪至今,饶是裴氏瞰卫也遍寻不得踪迹,惹得老夫人也多日寝食难安,在九公子下令召集上万族兵欲往南北排查时,族内反对之声频起,而这一次,却是连老夫人都动了怒,这才让那些族老收了声。
但这上万族兵一出,定然引得帝京猜忌……
念及此,管事不由垂了垂眉眼,深深叹了口气。
庭院之内,众人见礼,裴钰眉眼柔和地扫了众人一眼,而后缓声道:
“诸位,纵使掘地三尺,也要将这几人找到。”
“尊令!”
盔甲碰撞的声音再次震动夜的安宁。
灯火烧得裴钰双眼略有些干涩,他微微蹙了蹙眉,有些话思虑了良久,却还是吩咐道:
“赵如胜,你带一队人马沿途搜索城郊的荒地丛林……”
言及此,他抿了抿唇,“尤其是可能掩埋尸骨的地方。”
这番吩咐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众人得令之后,纷纷离去,庭院一时又静得唯有虫鸣之声。
裴钰微抬眉目,任清风勾勒他的眉眼,他就这般清浅地看着此刻的弯月似勾,几缕云烟被风划破了身形,就这般挂在天上。
这场纷争怕是不会就这般结束。
车轮滚滚,纱帘漏出的天光明明灭灭,印照在厢内那双沉静的眸子上。
阿笙端坐其中,下意识打直了背脊,不复从前懒散的模样。此刻她眉目微蹙,思虑着一切安氏可能的去向。
自航船出事已接近一月,至今派出去的人还未找到她们的下落,终是让阿笙的心惴惴难安,她甚至派人往四方边城去守着,唯怕那最后的可能,便是人被人牙子带走了。
薛氏当年的遭遇似走马灯般在眼前划过,阿笙的眉越锁越紧,置于膝上的手也忍不住抓紧了衣衫的一角。
若她不参与宗亲王之事,是否祖母她们就能安康?若她没那么多不甘心,窦氏众人是否就该过得平稳的日子?
父母的仇恨与族人的安宁,她还是没能兼顾得当。
此刻她才深切体会到,为何当年纵使一众窦氏子弟中唯她最出色,外祖父却不肯将家主之位交给她……
念及此,仿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胸口,让阿笙不得不大口喘气才能缓过来。
街角,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窄小的巷口探出头来,远远地看着那一辆宝驾驶过热闹的市集。马车的纱帘晃动,让人看不分明其内坐着的人,直到马车转过街角,离开视线之内,那小少年方才走了出来。
粗布的衣裳虽不算华贵,但也是规整的,一双鞋稍显大了一些,但却不妨碍他行走,这样的一身要比从前好太多了。
小少年看着那宝驾消失在视野之内,正欲转身离开,便见身后忽然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瞬间被吓得连退几步,撞上了巷口的柱子。
“你跟着人家窦氏的车驾做什么?”
那孩子不认得瞰卫,被问及此事,当即抿着嘴撇开了头。
二人见他这般模样,伸手就要去捉他,然而那孩子身形灵活,像只泥鳅一般,也不顾着衣衫被泥土蹭脏,从一旁摊贩的木架子下窜了出去,让二人失了手。
二人相视一眼,挑了挑眉,这次卯足了劲快速将拿孩子拦下,而后一把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认得二姑娘!”
听他喊出这话,瞰卫愣了愣,而后一左一右将人驾着,就这般转进了小巷子里。
车驾徐徐在余章巷的一户人家停了下来,这是窦氏在寒城的一间宅子,常年有婆子仆从看顾着。
她刚下车驾便见阿四已然在府门处等候,阿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眼中满是期待。
“如何?”
阿四拱手道:“公子已经将裴氏之内牵涉贺州的人都处理了……”
“我问的是我祖母她们人在何处!?”
不似从前的和缓,阿笙的声音多了几分严厉。
见阿四愣了愣,她当即察觉自己的语气不对,而后缓了缓,道:“抱歉,我只是想到人是在江淮出的事……”
裴氏的祖地却出了这种事,阿笙虽知晓饶是裴钰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些意外防范不得,但至今还找不到人,她如何能不着急。
“裴氏瞰卫几乎翻遍了各家各府……”
不仅如此,为了窦氏,公子不顾族内反对,动用了族兵震慑江淮世族……
阿四微微垂首,但这些话在此时说出,却更像是辩解,阿四说不得。
阿四这话并未说完,但却让阿笙的脑中浮过一个可怖的念头。对啊,这里是江淮,若是连裴氏都找不到人……
阿四看着阿笙面色几分憔悴,听闻她得知贺州之事后,强撑着待帝京局势落定后才亲身赶来,几乎是不眠不休赶到江淮。
“您放心,公子道,他一定将人完完整整还给您。”
阿笙缓了缓,而后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接此话。
“你们放开我!”
巷口,两名瞰卫架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往窦府门前走来,那孩子被人给架高了,轮着腿找不着地。
“怎么回事?”
见阿笙出声询问,二人方才将那孩子放了下来,而后将他尾随阿笙车驾的事一一告知。
“从城门口这小子就跟着了,跟到了庄府,又想往这跟,我们才将人拿下。”
虽说是拿下,但二人这架势跟逗人玩儿一般,惹得那孩子恼怒得很。
阿笙观那孩子有些面熟,微微蹙眉思虑了片刻,复才想起他是谁,不正是寒城郊无名区的孩子么?
那时阿笙第一次去,便是他理所应当地朝她要东西。
阿笙几步上前,缓声问道:“小郎君,你可是有事?”
那小少年听这话,当即扬了扬下巴,而后白了一眼一旁的瞰卫,那眼神仿似在说,你看我没骗你们吧。
“姑娘问你话呢。”
得人提醒,小少年方才收回了神色,看向阿笙,而后舒了口气,方道:“你可是要找人?”
得他此话,一旁候着的管事误以为他是来骗银钱的,当即便上前驱赶,却被阿笙拦下,管事见阿笙神色肃穆,随即不再动那孩子。
那小少年知晓城中的人对他们的态度,虽比从前好了许多,但终究还是低看他们一眼,因此对于管事这般行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蹙着眉,将要说的话一股脑丢了出来。
“我知道人在哪。”
第三百零二章 一场围剿
雨后的泥土总是有些软烂,前些时日寒城刚过一场大雨,这郊外的地更是难走了一些。
自东城修建完善之后,不少受水患所苦的百姓有了新的居所,也纷纷离开了城郊,这个时节会往城郊去的人就更少了。
阿四看着靴上沾着的泥水不由蹙了蹙眉,抬眼便见阿笙的裙边已经沾上了泥点子,但她却无暇顾及,跟着无名区出来的那孩子往山坳里走,现下那里清冷了许多。
寒城府在今年春对这里进行了清理,那些无名无户又不愿接受城主府安排做工的人直接被武力遣走。那些人在这里死乞白赖靠着贵人施舍过了半辈子,这般被撵走哪里肯甘心,也试图去闹过,最后以寒城府杖毙三人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云生此后便接手了这块地方,他们欲打通山坳,修路建桥,直接建一条通往秦山的茶马道。阿笙说服了寒城府,与其合力修建这样一条商道,并许了云生经营之权。
而云生的学舍便建在一旁的空地之上。
寒城府下令清散无名区的时候不少孩子跟着家中长辈一同迁移了,如今这里剩下的不过二十多人,他们本就没个去处,不如留下来有个栖身之所,而今在前面带路的那个小少年便是其中之一。
他带着几人并未往学舍的方向走,而是往从前山坳的地方而去,这让阿四不由警惕了几分。
这寒城郊的无名区他是有所耳闻的,都是些地痞流氓群居的地方,他本想阻拦一二,但阿笙却愿意信那孩子,因此有些话他亦说不出口,只能暗地里给瞰卫留下一些记号。
阿笙提着裙子,一步一脚印地随那孩子往深幽之地走去。转过一个拐角,便又见到了从前那脏污弥漫的山坳,只是从前发臭的水沟似乎被人清理过了,空气中再闻不到那些腐烂的气味,倒是多了泥土的清新。
“她们就在里面。”
这话刚出便见一个妇女打扮的人抱着一个装满衣物的木桶走了出来,小少年赶紧上前打招呼。
“张婶,东家来了。”
这一句东家唤的就是阿笙了,现下无名区留下的人都在云生干活,好歹这一份生机能让他们养活自己,也是寒城府此后的清剿才让他们这些人明白,阿笙那时候会站出来,便已经是给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那妇人遥遥看着来的人,赶紧将木桶放下,又在衣衫上擦了擦手,唯怕自己脏了贵人的衣衫般。
“哎哟,终于等到你了!”
妇人几分手足无措地模样迎了上去,她不通礼数,不知如何才算全了礼数,只能学了那庙里拜菩萨的模样给阿笙频频作揖。
阿笙赶紧将人扶了起来,这等大礼她受不得。
小少年走了上来,对阿笙道:“老太太她们现下就由张婶照顾着。”
妇人听的这话,连连点头,“对对,你跟我来。”
说着便上手拉着阿笙往里走,一旁的管事等人欲阻止,却见阿笙睇了个眼神,故而都收回了手。
妇人的手劲颇大,拽着阿笙有些生疼,但她并未作声,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待到转过几道弯,便见到一身素布衣裳的孙嬷嬷,此刻她手里还端着一口老泥碗,盛着清水,正往屋里送。
“嬷嬷!”
阿笙这一唤,惊得李嬷嬷差点砸了手里的碗,她看清了走来的人,当即眼眶微红,而后呼着往屋内去。
“老夫人,大夫人,是二姑娘来了!”
这一声唤倒是将人都唤了出来。未久,便见安氏一袭素色的长衫在傅荣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赶了出来。
阿笙一眼便见到安氏有些瘸的腿上,瞬间红了眼眶。
“祖母!”
妇人一将阿笙丢开,便见她冲了上去,与安氏等人抱作一团。
阿笙一时哭得止不住,反倒是安氏此刻在安慰着她。
“二姑娘,老夫人不能久站,不如进屋再说吧。”
嬷嬷这般劝着,阿笙才一边抽噎着,一边点头,手上动作十分恭敬地将人往屋内扶,脸上哭得还是跟个孩子似的,反倒惹得阿四等人失笑,他们何时见过这窦二姑娘这副样子?
待到将安氏扶进屋,阿笙方才发现,一同从窦府出发的这许多人,如今怎么就剩孙嬷嬷在身旁了?
傅荣华闻此遂才开口道,原来他们一行原本不打算在贺州登岸的,是航船的伙计生了热,才临时决定停靠。因着老夫人在水上睡不安稳,于是傅荣华提议,不如让大夫给老夫人也开几贴药,遂才与安氏等人下了船,并在城中住一夜。
但没成想,就是当夜,船只于深夜起火,云生的伙计都有些眼力,道此事不寻常,因此便让众人躲在暗处,先往寒城迁移,毕竟云生在这里有部署,可从这里重新搭船南下。
然而,他们在路上却迎来了三波暗杀,那些伙计和嬷嬷为了护着安氏等人都送了性命。
说到这里,傅荣华也不由抹了抹泪,这其中便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嬷嬷。
“我们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哪家的人,一路上只能东躲西藏,老夫人的腿就是从矮崖上摔下去伤了的。”
室内昏暗的天光下,阿笙看了看安氏的腿,此刻孙嬷嬷用一根矮凳子将她的腿垫着,这般能更舒展些。
“原本到了平南,母亲便想向燕城的裴氏求援,但来的人却非善类……”
“嬷嬷无意间听到来人的对话,欲活捉我等,于是我们趁着夜雨逃离了。”
傅荣华说到这里,眸光也暗了不少,几人躲在出城的馊水桶里躲过搜查一事,她是如何都说不出口,这于她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见阿笙微蹙的眉始终散不开,倒是安氏开口道:“后来在燕城郊,我们遇上了张婶他们,才跟着他们来了这。”
安氏看了看这简陋的室内,和鲜少能透进屋内的天光,缓声道:“城内之人认为这里腌臜,不屑来此,倒是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
“原本学舍的先生想要入城去通消息,但这几日城门口都有世家的人徘徊,这消息便传不出去。”
“我想着,他们既然发动了这么多人,在情况未摸清之前,寒城内的人未必可信,所以便让他们暂时隐瞒我们身在此处的事。”
安氏又看向那报信的小少年,道:“我们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而阿离每日都跟着进城的商队一同偷入城内去搜集消息。”
虽是说着这些揪心的话,安氏看向阿笙的脸色却依旧祥和。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知晓此事定然会亲自赶来,所以我们一直在等你……”
安氏的声音悠悠,却一寸一寸揪紧阿笙的心。天光在窗外撒了一片,那番欢愉与室内的沉静仿若两个世界。
阿四在身后听着这一切,眉心紧蹙,他看了看阿笙纤细的背影,她的背脊打得笔直,仪态不失半分,只是却不知她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神情。
这是一场针对窦氏的围剿……
良久,阿笙方才找回了神思般,轻声道:“祖母放心,我既来了,此事便交给我处理吧。”
说着,她浅笑着转身,阿四这才看清她神色中的清冷,见她睇了自己一眼,阿四随即跟了出去。
云影飘过,挡了半寸天光,洒在她的眉眼之上,落了阴影。
“为了什么?”
阿笙的音色不由沉了半截。
这问的便是江淮世族为何会齐齐朝窦氏动手。
阿四闻此,默了默,却还是和盘托出。
“方家是为了窦氏手中的朱雀楼。”
“文家与姑苏何家是因为帝京之争,欲拿老夫人要挟窦氏。”
“其他的人……是因为裴氏主母之位。”
阿四的声音和缓,充斥着无奈,他在这言语的片刻便有几分感同身受,感到阿笙境遇的不易,如悬崖踱步,失之毫厘便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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