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趁着裴怀之多喝了几杯将东西借了出来,裴怀之酒醒后便后悔了,得闻阿笙将这宝贝放出去供人展览,便三天两头派文仆来催还,唯怕东西出了什么岔子。
文仆苦着一张脸,还是将裴怀之的话带到。
“院首说,姑娘如今这架势架得高,名号打得响,就连其他门府招去了的人也一一被掏了出来,既然已经不缺人才,这东西便该归还了,毕竟重宝不该常现于人前不是?”
阿笙闻此甚至能想象裴怀之咬牙切齿的模样,他说得没错,阿笙借《博集雅卷》打响名号,又向几大名家寻来五大难题,有这五大问为门槛,这《博集雅卷》就并非一般人能一窥全貌的,也正是因此,才能引得大才之人入局。
而《博集雅卷》珍贵,若是能时常被人看到,反倒掉了它的身价。
阿笙看着那文仆甚为苦恼的模样,浅笑道:“你且回去告知院首,再七日,《博集雅卷》定然完璧归赵。”
今日阿笙的话总算是有个准数了,得了这话,文仆赶紧拱手见礼,如获大赦般连连告谢。
小桃见那人躬身离去,不由叹了口气,“这人也怪为难的,这些时日一直西陵、帝京来回跑。”
阿笙浅浅应了一声,“裴院首对待自己宝贝的东西一直小气得紧。”
她接过一旁嬷嬷递过来的锦帕拭了拭手,眼眸中的笑意不减。
“着人通知五大楼,《博集雅卷》三日后将不再展示。”
第二百八十章 收卷
香德楼前,人马穿梭如流,不少人在楼前驻足,看着不少学子模样的人鼓足了勇气方才踏上楼门,欲去挑战一二,但不过片刻功夫便被请了出来。
此时众人方得知,《博集雅卷》的主人已经收回了长卷,得闻这一消息,不少人难免失落。
过去这段时日,能同入五楼之人屈指可数,换言之,这满帝京有幸得见《博集雅卷》全貌的人一双手都可数得出来,如何不让人遗憾。
面对众人唏嘘的模样,香德楼的管事端起了谦和的笑意,恭敬拱手一礼,而后缓声道:
“《博集雅卷》的主人三日后会在本楼设一场‘问天宴’,此前同过五楼之人皆可入席,届时,主人家会将长卷五部同时展出,以供宾客完整览阅。”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低声道:“那岂不是只有那几人能有入席的资格?”
管事听闻这话,不缓不急继续道:
“主人家体会诸位观宝之心,因此过三、四楼之人若能得到文史阁名家堂内在列的文史大家的一封举荐之信,亦可入内同赏。”
“举荐者不问出身,只问学识地位。”
这第二句话便是给了许多寒门学士的方便,毕竟他们并没有太多世家人脉。
管事看着楼外众人低声议论的模样,又是拱手一礼,而后带着人返回了楼内。
对街的茶肆二楼,阿笙一身文士装扮半支着脑袋,就这般睨着香德楼的方向,任春风扬起她耳旁的发,勾起她唇边的笑意。
经这些时日的学识考究,《博集雅卷》已然成了这些学子心中“博闻广识”的标志,得见下卷者甚至在学会席间都能比他人高一席出来,能有机会窥得其全貌,他们定然会想尽法子。
如此一来,也能在《博集雅卷》收卷之前,利用这些人的名声再造一次势,三日后的“问天宴”注定热闹。
阿笙看着醉月楼前久久不散的人群,不由舒展了一下胳膊。她的对面坐着的是宗亲王府内的小文仆,亦是派来助她之人,名唤阿庆,模样看着比阿笙略小一些。
观得楼前的热闹,阿庆拱手,眼中满是欢喜,“姑娘计谋高深,揽得帝京大才之人。”
阿笙却并无那般的欢喜,她扫了一眼不断散去的那些素衣学子,不少人的脸上满是失落,只因他们知晓,三日时间自己根本拿出来这一封举荐信。
“事情不过做了一半。”
听她这般讲,阿庆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阿笙收回了目光,缓声道:“朝堂之争,用人在精,也在多。”
“如今同过五楼之人屈指可数,光凭他们可无法为你家公子打天下。”
“那些过了三、四楼却无法在三日内拿出举荐之信的人也是我们该努力争取的。”
阿庆不懂她这话,“那些能得到举荐之信的呢?”
阿笙知他疑惑,缓声道:“能让自身名字登入一朝殿堂的,身后多少皆有些势力。”
“我们只给了三日时间,那些欲入楼观赏之人能找的便只有如今尚在帝京的文史大家。”
“如今恩科当前,久在帝京这朝局中的人都知道,此时的一封信足以影响这些学子未来的仕途,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给一个陌生的学子写什么举荐之信。”
阿笙将话说到这里,阿庆便也明白了。
“姑娘的意思是,能拿到举荐信的人多半身后都是有势力在的?”
阿笙点了点头,“这封信是用来做排除的,免得给你家公子招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回去,日后麻烦。”
听得阿笙这般讲,阿庆连连点头,更是从一旁的背包当中取出来一叠文纸,看样子是打算将阿笙所说一一记载下来。
阿庆将宗亲王的嘱托记得牢牢的,王爷说让他好好与这位笙姑娘学谋略之术,他自然不能懈怠。
阿笙便这般看着阿庆将砚台都搬了出来,不由愣了愣,下意识将自己的杯盏往一旁挪了挪,唯怕挡着了他。
她低头看了看阿庆的背篓,那里面还放着许多别的东西。
“你便将这些文墨之物随身背着?”
阿庆轻轻应了一声,继续于笔墨之事,却不忘回阿笙。
“我家公子说了,能就近与姑娘学习亦是机缘,让我不能怠慢了。”
听闻这话,阿笙不由微微挑眉,“你家公子可是怕我哪日忽然撒手不管了?”
阿庆听她这话,当即抬头,连连否认。
“公子自然是信任姑娘的。”
阿庆笑得几分憨直,“公子道过了今年秋,姑娘便该要议亲了,您要嫁去的那家他可使唤不动,所以才让我现下便跟着学,来日也能为他分忧。”
阿笙听闻他这话,才忽而想起了轩帝当年那封旨意,到今年秋便该满五年了。
她看向人群纷纷扰扰的帝京大街,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她回来帝京已经五年了……
阿笙扫了一眼继续低头记录的阿庆,回想着他此前的话。
就连宗亲王都还记得那则旨意,这帝京之中怕是除了她自己,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今年的秋季。自她拿稳朱雀楼后,那些欲夺她手中之物的人便销声匿迹了,但阿笙清楚,这些人并不是偃旗息鼓了,而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而轩帝旨意截止之时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这世道对女子多是苛刻,若能拿下她的亲事,便也就拿下了阿笙如今手里所拥有的一切,既然如此,又何须多费心神从她手里硬抢?
当年她尚有皇帝旨意可推脱,如今思来想去却当真是没有一个好的托辞了。
阿笙神色淡了三分,她不由静静地看着那盏已经凉掉了的杯盏,天光之下,瓷器之上似有流光晕染而过,几分刺眼。
此刻,她倒是想到了小时候在上阳园偶见阮氏与世家主母们闲聊的场景,那日园中的天光亦是正好,她一个小女娘静静地站在屋外候着,不敢怠慢。
屋内传来的谈笑之声,以戏言戏语谈着她的家破人亡。
这便是世家的后宅……
念及此处,阿笙神思当中却忽然出现了那人皎若明月的身姿,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笙敛了敛眉目,不再多想。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观宝(一)
天色清明,金轮高挂,沾了露气的青石小径上,一队侍女手持食器行过长廊的尽头,房檐的滴水正巧落于廊下,惊动了那浅薄的水洼。
长廊外便是安氏去年命人种下的西府海棠,此刻花开得正好,行过即可闻到三两花香,嬷嬷正着人采上一两枝装点屋内。
院内,安氏见阿笙今日着了一席明月藏峰服,搭了一件玲珑绣挂,比她平日里的装扮繁复了一些。此刻,她早就停了碗筷,却因安氏尚未放筷箸还规距地坐着。
“今日可是有要事?”
听安氏忽而这般问,阿笙方才缓声道:“是,裴院首与几位大家今日到京,我该去见礼的。”
安氏听闻她这话,笑着吩咐道:“是该去的,裴氏这位院首近年来少露面,今次因何事能得他亲自出席?”
阿笙闻此唇边的笑意勾得更深了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裴院首一时兴起,冲着今日城中的问天宴来的。”
《博集雅卷》是裴怀之的心头好,也是他得意的藏宝,阿笙此番刻意书信一封与他,信中提及此番问天宴会邀请几位大家同赏,就算是裴怀之也免不了想看看,自己这件藏宝究竟能得多少名家的赞赏,因此,他必然会亲自前来。
有裴怀之这个由头,安氏早早便放了阿笙离开,待傅荣华来问安的时候,她早走得没影了。
因着这问天宴,今日香德楼外的积云巷来往的人群不断,不少起了侥幸心理想要混入楼内的人,刚到那五层高楼前便被楼外威武的武卫给骇住,在外踟蹰徘徊许久,发现没在名帖之内,又无举荐信的人是当真进不去。
饶是如此,依旧有不少人驻足在外,企图从那阑珊的灯火中窥得一二。
人群中,两名素衣青年身姿笔直走上前去,拿出了同过五楼的印帖,交与楼外候着的管事一一校验。
二人一出面,人群当中便有人识出了其中一人乃是三息堂的聂远。
此前平南学考,一招民告官的手法,逼得朝廷严查学考之事,为不少寒门学子平反,重获恩科资格,他的名声在淮南甚是响亮。
对于聂远能入今日的问天宴,众人是信服的。
待管事查验完毕,二人转身与楼外候着的众人拱手见礼,得了回礼方才抬步走进香德楼内。众人看着他二人的身影甚是羡慕,但又不得不感慨,如这般高才之人当有资格入这问天宴,与之相较,自身太过微末了。
楼外众人便这般目送一位又一位或凭本事、或凭信件而入内的学子,直至管事确定再无新客,朝众人拱手见礼,返回楼内,这楼外看热闹的人却依旧不散。
有好些身手灵活的,甚至攀爬到隔壁阁楼的房顶之上,绕远了往内远眺,倒也看得清楚一二,但正是因为看清了,却被其内的辉煌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香德楼内,今日展出的不仅那一件重宝,其内琳琅满目皆是名家大作,古来珍宝,随意一件都可从典籍当中闻其名号。
而最为让人眼前一亮的当属那楠木展架整齐横列的长卷,五部二十卷《博集雅卷》就这般洋洋洒洒展于人前,那恢弘的姿态足以让人略过堂中的众宝。
堂内众学子心怀虔诚地上前阅览,恨不能一夜阅尽这部辉煌之作。
众人痴迷于书卷之中,却未注意到悄然道场的主人家。聂远转身间瞧见了来人,当即开口道:“宗亲王……”
得他这一声,众人回首,便见到那锦衣男子凤眸带笑,一袭寻常的锦服就这般出现在这群学子当中。
众人此时才省起,原来这一切的背后居然是这一位。
聂远等人此前受其恩惠,因而赶紧上前礼拜,他们心中本就有投靠的意愿,不过一直在等,看看这位王爷是否当真有心,今日终是等到,自然不再作态,当即表达了臣服之心。
不仅如此,聂远刻意提起了此前宗亲王的解救之恩,言语间将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晰,让其余几名不明其中真相的人大叹宗亲王高义。
在得知这堂间重宝大多是宗亲王当年亲自收藏之后,更是让众人明白,眼前这位生在天家的王爷有一颗重学之心。
这楼内的投诚很快被那些爬楼眺望的人传了出去,《博集雅卷》身后是宗亲王这件事当即在楼外传开。
此时,人群中有人“恰逢其时地”聊到这位王爷多年来为求学游览诸国的故事。
楼内众人相谈甚欢,正欲入座,却听得一人高声道:“此卷并非《博集雅卷》本册!”
这一声来得突兀,众人不由纷纷回头,却见那高架之前,一名青衣男子负手而立,他神色肃穆、言之凿凿。
“这堂中展示的并非真的《博集雅卷》,王爷为揽才,也不该拿出这么一样物什来糊弄人!”
一旁的人听到这话,不由问道:“你凭何说这非真迹?”
青衣男子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微扬下颚,以堂中众人皆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
“因我正是司马家子嗣,这《博集雅卷》乃先辈所书,我司马家存有一份手稿,我也曾有幸览阅一二,其中内容与此间展示的并不一致!因而,我可断定,这份《博集雅卷》乃是一份赝品!”
此话一出,堂下当即议论纷纷,众人来回打探的目光在宗亲王与那自称司马家后人的青衣男子之间来回摆动,皆不敢轻易出声。
聂远闻此,不由眉心一簇,正欲开口,却被宗亲王拍了拍,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今日会有人来找茬这种事,他心中早有所料。
他来之时便看过众人的举荐信,果然如阿笙所言,这里面当真是混了不少其他势力的人。
“原来是司马氏后人,我听这口气还以为《博集雅卷》是你写的呢。”
一声轻灵,众人回首便见一名矜贵的女娘缓缓走入堂内,这女娘目若珠玉,这堂间的灯火仿在她的眸间耀动,让人一看便难以移开目光。
而与她一同出现的几人让在场所有学子皆恭敬了不少。
第二百八十二章 观宝(二)
裴怀之刚踏入堂内便听到那荒谬的言论,他此刻的神色微沉,紧抿着唇并未开口,而他身旁的离原、仲景等可堪为国士的大家则是第一时间上前去瞧瞧近日正当热的《博集雅卷》。
那司马氏的青年似乎并未预料到今日这问天宴居然能请的这么多名家出席,一时有些慌神,但《博集雅卷》丢失多年,即便是这些名家也未必见过其全貌,凭着这份底气,他依旧板直了身子,一副不肯服软的模样。
“此物是我族重宝,我自然不会弄错。”
阿笙扫了一眼那男子比命都硬的嘴,如常地浅笑道:“那劳烦这位司马兄告诉我,《博集雅卷》下卷第 二十三 章中,提及九曲傅哀的《商博论》,‘天下商贾取之于民生之道’的后一句是什么?”
司马氏微微一愣,他倒是准备了不少有关《博集雅卷》流通之事的证据,却未想到这女子居然考究的是其内容?
“《博集雅卷》有百万之字,谁能全都记得?”
这情急之下出口的话当即引来旁人质疑的目光。
“你既然都不记得其中内容,又怎么敢说内容不一致呢?”
阿笙端着谦和的笑意,遥遥地看向那男子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见他答不出来话来便未再追究,反倒是一旁的裴怀之沉着脸开口道:
“九曲的傅哀大师乃是先帝早期的名士,这《博集雅卷》成书于百年前,怎么可能会提及他的论著,你来这堂中许久,但凡心思在书卷之上,也不会出这种错。”
裴怀之的声音清浅,却若巨石入静滩深渊,砸的那人几乎站不住脚。
“司马氏也曾是一代文史豪族,怎么会教养出一个信口雌黄之人?还劝你莫要辱没了先辈的名声。”
以裴怀之在文士当中的地位,他今日一席话几乎算是断送了此人在文史一道上的前路。
那青衣男子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如今裴怀之的态度他看得分明,自然不敢再多造次,但众目睽睽之下,饶是他想遁走,也只能站得笔直接受众人的口诛笔伐。
宗亲王看了看那男子的身影,而后吩咐人去查此人经谁举荐,未久便得来回音,乃是得袁氏举荐。
听闻这话,阿笙愣了愣,却还是敛了敛眉目,并未置评,倒是宗亲王不由叹了口气。
“袁老之后,袁氏的骨气怕也是难在了。”
说完这话,宗亲王当即起身与裴怀之等人一同欣赏那《博集雅卷》而去。
阿笙扫了一眼堂中众人,这里面怕是不止那司马氏一人欲从中作梗的,但自裴怀之等人出现便知道收起爪牙,这些名士的一言便足以定其前程,今日若再莽撞行事,事情办不办得好是其次,赔上自己的未来便不划算了。
阿笙正欲抬步往前,却被忽然窜出来的阿庆拦了下来。
今日他亦作文士打扮,糖粉色的丝锦在他身上穿着多了几分俊秀。
“笙姑娘,什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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