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通州百姓满城祭奠,岂能有假?”
“说得也是,不过我听闻江淮其实并未为九公子设灵。”
“此话当真?”
“这我也是听说的,江淮的消息总是真真假假,做不得准。”
“可别胡说,九公子过世之后,裴氏也分家了,他这么做又能图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微微沉默了片刻。
“可我父亲说,江淮那边裴氏的地位却丝毫没有动摇,那可是江淮世族,他们眼里认的可不是什么钱财虚名,是要有实打实的东西才行,若是裴氏当真落寞了,又怎么可能依旧得他们的敬重。”
“再说回这平南学考,里面弯弯绕绕可多了,但是前些时日的那些动作之后,各家都收手了,帝京的也就罢了,能让江淮那边的也收手的,除了裴氏还有谁?”
“但即便是裴氏的人,也跟九公子扯不上关系吧。那几位大家就不能跟十二公子他们相熟么?”
被这话一反问,那名贵女倒也一时答不上来,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阿笙敛了敛眉目,她倒是明白为何这名贵女会想到裴钰的身上,纵使裴氏出了那许多优秀的儿郎,但若说到能站出来替清贫学子挡下世族利剑的,若是问她,她也会第一个想到那个礼教无双的裴九公子。
念及此,阿笙仍觉得惋惜,若非天家相逼,裴钰不会假死为家族寻得生机,从此无法以真实身份行走于天光之下。
央国的天家在她心中,欠下的实则是三条人命……
想到这里,阿笙眸光一沉,扫向了主位之上。此刻辛黎正低头与人吩咐着什么,她微微侧着头,目光却并未离开戏台之上。
未久,便见辛黎起身得众人见礼后,带着侍女离开了,与此同时,那戏台之上的人也默默退了幕。
阿笙收回了目光,顺手将面前的杯盏往前放了半寸,微荡的茶水之上偶有印出她半阙清冷的眉眼。
第二百六十八章 被带走的人
御街之上,一辆马车缓缓在宫门前驶停,帘幕轻挑,一名妇人探出头来,宫卫识得,那是贵妃娘娘母族的人,他再往里看,却看到一个男人亦坐在马车之上,正欲阻拦,却被侍卫长拦了下来,而后亲自放了行。
马车晃动着纱帘,让天光在车内留下了斑驳的光影,也印照在男人硬朗的面容之上。
此刻,辛启正的脸色沉如深渊幽冥。
清晨的帝宫尚能闻雀鸟啼鸣之声,一队宫人自如意宫外低首缓行而过,纵使听闻马车之声,却依旧不敢随意抬头窥望。
车马渐停,宫卫拿来马凳将人请了下来,眼见下来的人是辛启正,都不由微微愣了愣,但却不敢多言,依旧躬身端正地将人请了进去。
辛启正为男儿身,按例不得随意出入后宫,但辛家势大,今日辛启正要踏足这如意宫还当真无人敢拦,更何况,这位与殿中的娘娘而言是如父一般的存在,就连圣上都道,贵妃脾性大,若非长兄自小约束,怕是不知会长成怎样的性子。
辛启正刚踏入宫内,宫侍一眼便见到他手中提着的长剑,转身便要去禀报,却被辛启正开口拦了下来。
“你们娘娘带回来的那个戏子如今在何处?”
听闻他开口便问此事,宫侍支支吾吾,半晌不敢说出口,正抬眼便见辛启正冷眉怒目盯了过来,当即跪了下去。
“求辛家主不要为难奴,奴不敢说啊!”
说着又是哐哐地磕了两个头。
辛启正蹙眉看着那奴才,朗声道:“既是无用的奴才,我便替圣上处理了。”
辛启正话音刚落,其余宫侍便见他手中长剑顷刻出鞘,刺入骨血,当即结果了那人。
随着那宫侍倒地,众人皆明白,今日辛家主是带着天大的怒意前来,谁拦着挡着便是拿自己的命去填,当即便有人招了。
众人见辛启正提着剑便往内殿去了,吓得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向谁去求援。
辛启正就这般提着长剑一路穿过小花园,遇上无数宫侍,却无一人敢拦。
他一路行至含章殿外方才停了下来,那殿内的嬉笑之声随着风声撩动,辛启正不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而后一脚将殿门踹开。
辛黎正与那戏子于床榻前闹得欢快,殿门被踹开的声音让她心下一惊,当即起身就要唤人,这一声尚未出口便见辛启正只身走了进来,她惊得脸色当即刷白。
“兄,兄长……”
这话尚未说完便看到辛启正手中的长剑,她当即回首对那戏子大呼,“快走!”
说着便只身上前将辛启正拦住。
那戏子也是有身法的,趁着辛黎将辛启正拦下的空挡便从窗户跳了出去,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往外跑,但未跑几步便当即遇上了辛启正带来的随侍,众人只见那人手起刀落,戏子当场殒命。
这一幕正好被辛黎透过窗户看得一清二楚,她当即大受打击,滑落在地,悲切地大哭出声。
“是你说的,只要我能拿下皇帝,你什么都随我!是你说的!”
辛黎此刻几乎是没了顾忌,帝宫岁月冷寂,如今皇帝病如疯狗,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知心的人,又这么快就没了。
辛黎对上辛启正冷漠的眸子,一时发了狠,她不管不顾抓上辛启正的胳膊,狠狠地扣进了肉里,辛启正吃痛,一脚将她踹开。
“你看看你这模样,哪里有贵妃的样子!”
辛启正指了指窗外,“如今太后还在,皇帝还活着,你便将戏子带进了宫,是嫌命太长吗?!”
“莫要辱没了我辛氏的门楣!”
听闻这话,辛黎忽如疯癫的模样,讪笑着看向辛启正,她姣好的容颜此刻充满了扭曲。
“辛氏的门楣?你见过哪个世家大族将自家女儿当成娼妇一般!你要我嫁谁我就得嫁谁!你要我跟谁睡,我就得去陪谁!”
辛黎这话一出,当即得来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即半边脸红肿了起来,一时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你可知这个知你心的戏子挖了多少辛氏的隐秘给人?”
辛启正这话一出,辛黎微微一愣,而后猛地抬头看向他,满眼皆是错愕。
辛启正说出此话时的神情,恨不能啖人血肉,惊得辛黎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你在醉酒之时将你阿姊瞒了一辈子的事都告诉他了。”
辛黎听闻这话,不由咽了咽口水,她瞬间想到了什么,而后微微摇头,似乎不敢承认。
“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带走了。”
说到这里,辛启正蹲了下来,一手掐住辛黎的咽喉,缓缓收紧,任辛黎怎么咳嗽拍打都未松开。
“若因为这件事我们所谋功亏一篑,我便将你送进北胡的青寮,让你看看真正的娼妇是什么样。”
辛启正说完此话便将辛黎甩开,转身欲走,却被人抱住了腿脚,他并未低头,只听得辛黎哭求的声音隐隐传来。
“兄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能保下自己的理由。
“皇帝,皇帝还未死,如今皇帝无后,太后不可能一直管理后宫,我是贵妃,她们都要听我的,我留在宫中对族内还有用,我还有用的!”
听得她这话,辛启正淡漠的神色却并未缓解半分,但辛黎的话却没错,她这个贵妃对于辛家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辛启正终是回头看了一眼此刻神色乱如疯妇的妹妹,缓缓留下了一句。
“那便将你这宫中收拾干净了,当那戏子从未出现过。”
留下这一句,他一脚踢开辛黎,遂后抬步离开了。
辛黎愣愣地坐在地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抠进了铺于地面的花鸟毯,似乎在细数着什么。
次日,如意宫从内自外换了百名宫侍,全都是新进宫的新人,而原先的那些宫侍自那日之后,便再也不见其身影,与此同时,帝京城郊的北坡之上,不知谁铲平了半山的土,种上了十里桃林,还派了专门的护林人日夜守着。
数日之后的清晨,公主府外被人丢了一个巨大的袋子,门房的侍卫见内里有动静,知是个活物,当即以刀剑制服,而后打开了看,却是一个被人五花大绑的男人。
此人作文士装扮,饶是到了中年也可见清秀的模样,只是似乎一路奔波,衣衫早已不成形,就连帽冠都已经散落。
而他的身上还被人塞了一封信,但奇怪的事,这封信却是给合德公主的。
侍卫觉得此事蹊跷,当即拿了信回府禀报,未久便见府内出来几名武卫,将那男子直接拖进了公主府。
今年的年节稍晚了些,已经可见着春的苗头,才见各家各户张贴年帖。
今日的天正好,窦府前后院都开始做大清扫,就连阿笙养鱼的小池子也被捞了个干净,这一大早的动静让阿笙睡得不安生,便起了开始处理一些事。
这些时日窦府收到拜年的帖子不少,虽然回帖都由傅荣华负责,但有些人情往来,还得阿笙亲自主笔。
写完那些,阿笙看着一张空白文纸微微有些发愣。
裴钰道年节之时他该到上陵的,但前些时日阿笙派人去上陵问安,才知道不仅裴钰没来,就连裴老夫人也已经回江淮有些时日了,而阿笙已经许久未收到江淮的来信。
此时阿笙遂才想起阿四的那封信,他信中只道因平南学考的事裴钰被族内召回,但细细想来,能让他无暇顾及帝京之事,想必裴氏族内对此事看得甚为严重。
她细想了良久,颦蹙的眉目间是天光投下的剪影,而手中的笔也一直被她提着,容得浓墨缓缓滴下。
待阿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纹理细腻的文纸上胡乱写了个“九”字,又赶紧换下纸张,重新着墨。
这一封是给江淮裴老夫人问安的信,但末了却是在问着另外一人甚安否。
这封信写完,她工整地放进寻常的问安贴内,忽又觉得哪句话似乎有些欠妥,又拿出来重新写了一份,就这般反反复复,丢了一地的文纸,临近午时才将这则问安贴送出去。
小桃来唤她的时候看着满地的文纸,满是错愕。
“姑娘,您这是在写上奏的折子么,这般谨慎?”
阿笙并不理会她,将笔搁好遂起身。
“可是祖母那边传膳了?”
小桃摇了摇头,“老夫人今日约了薛老夫人和薛家的郡主娘娘去游园,不在府内用膳,一大早就离府了,见你忙着就没来打扰,只留了话。”
阿笙闻此只“哦”了一句,便准备往外走。
“对了,有人来寻您,现下在妙胜庭候着。”
“谁?”
“说是叫静严。”
“静严师父?”
阿笙略有些惊讶,静严如今被宗亲王安排进了军机阁,多在东海,甚少返京,今日前来必是有事,她刚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道:
“让后厨多备一份枣糕。”
交代完这些她便再未耽搁,往前院而去。
妙胜庭外,两名小厮听着贵客的吩咐,从书房将棋盘抬了来,恭敬地放在案几之上,又为男子续上了茶水,复才垂首离开。
待阿笙到的时候,便见静严一袭素色长袍坐在案几之前,如今他也不着那修行人的服饰了,这一身青色锦袍衬得人矜贵了许多。
“静严师父!”
静严抬眼便见阿笙揣着欢喜朝自己一路小跑而来,她今日着的一袭天青鸿雁服,步子迈得大,这模样跟从前倒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像外面传言的那个窦二姑娘,他不由失笑。
阿笙急吼吼地跑到静严面前,素才端正地以文士之礼相敬。
“静严师父这是来找我下棋的?”
阿笙看了看案几之上的半盏热茶和一盘棋局,这棋显然是静严提前布好的。
“都这个时辰了,不如在我府内用完膳,咱们再下棋?”
静严听得这话,笑了笑,“回京匆忙,午时要去王爷府内,恐怕只有这一局棋的时间来与你聊聊。”
听闻这话,阿笙遂坐在了对弈的位置之上,细细端倪着静严布的这盘棋,还真被她看出来些门道。
“这一招诱敌之计,都送到了王棋面前,为何却不动手?”
阿笙这话一出口随即微微一愣。
“静严师父,你是为了宗亲王走这一趟?”
静严并不否认此话。
“你将从南方捉回来的人送往公主府有多久了?”
阿笙细细算了算,“约有半月时间了。”
“那可见公主府有什么动静?”
阿笙摇了摇头,“合德做事谨慎,恐怕也是防着有诈,所以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她也不肯亲手揭穿大皇子的身世。”
“但人她好歹是收下了,等她的人查验有了结果,自然会有所动作。”
静严对她这话却是不置可否。
“她现下怀疑这人是宗亲王送去的。”
静严这话不难理解,毕竟如今帝宫局势各方,与合德一样站在大皇子对立面的,便还有太后属意的宗亲王。
虽然宗亲王至今并未直接站出来,但合德却还是难免怀疑这是他人的借刀杀人之举,她可不愿平白做了他人的刀子。
听闻这话,阿笙不由微眯了神色,若是合德就是要吊着此事,迟迟不愿动手,难免不会被辛氏的人从中动手脚。
揭穿大皇子身世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若是等辛氏回过神来,她那公主府可保不下一个先皇后的相好。
见阿笙省过来这件事,静严执棋落子,在琉璃棋盘之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见此,阿笙亦执棋跟上。
“那便还需要有人再推她一把了。”
静严甚是同意阿笙这话,不由点了点头。
“所以还需要你出面。”
“我?”
阿笙微微蹙眉,这件事她本不愿现身,以免窦府其他人再次被牵连进去。
“大公主虽然如今与你并非一路之人,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她信任你的能力,乃至于你的判断,所以此事还需你来做。”
静严抬眼看了阿笙一眼,而后又提起一子,却是落到了王棋左上方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之上。
“旁敲即可。”
阿笙定静地看着静严落下的这一子,棋子光洁,在天光之下泛着温润的光,却似灵光一闪让阿笙省得了静严的意思。
“我明白了。”
阿笙勾了勾唇,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盒中,遂招来侍从,吩咐道:
“去城中的珍宝轩选三份厚礼,以年节恭贺的理由,分别送往辛氏、大皇子和公主府中……”
说着她顿了顿,“送往辛氏与大皇子的礼要比公主府的多一份,让人从中城当着众人的面送去各家,务必让那些市井闲人看清楚了。”
一份年节的贺礼,倒似寻常,但窦长笙送去大皇子府与辛氏的这份厚礼却又能给人无数的遐想。
待阿笙吩咐完,遂才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笑着对静严道:
“这法子可对?”
阿笙的这份礼虽也只是平常,却能让有心人误以为那是她向这二者靠拢的信号。
人人都知道窦二姑娘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一个精明的商人不会立于危墙之下,总是会选择最有利的一方。
阿笙的这份礼无疑也是在告诉合德,无论如今帝宫这一局的席面之上站了多少人,她看好的却是大皇子,那么合德为了让四皇子站住脚跟,首要要解决的,还得是大皇子。
静严脸上是满意的笑,却还是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比划了一下。
“想当年你才这么点高,就连课业都读不明白,现下我不过一句话你便能省得那么多,唉,倒显得我老了不少。”
听闻静严这话,阿笙勾了勾唇,打直了背脊,笑道:“那也要师父教的好呀。”
她这话哄得静严哈哈大笑。
此时,小桃躬身上前,笑着对二人道:“姑娘,可传膳了。”
闻此,阿笙看向静严,“真不用些?”
静严罢了罢手,而后起身理了理衣衫,“真不用了。”
见此,阿笙回首对小桃道:“让后厨将枣糕装盒,给静严师父带走。”
静严听闻她这话微微一愣,从前在华清斋时,阿笙为了向他讨教,便日日往早集去买枣糕,每日清晨一推开门,就能见到一个小女娘手里提着枣糕对着自己傻乐。
这么些年了,她还没忘自己这喜甜的爱好,静严念及此,心中不由一暖。
“我那小厨房的糕点师傅是我专程请来的,手艺可比西陵早集好多了。”
于是那一日,宗亲王在家中设宴,众人盛装出席,唯有军机阁的这位阁老提溜着一个食盒大摇大摆地赴宴。
第二百七十章 送礼
凤鸣大道之上,几名管事带着一行武卫浩浩荡荡而过,他们身上抬着几个箱子,前两个箱子眼可见得要比第三个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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