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踢开面前的人,飞身跃至马车外,刚掀起车帘,匕刃就朝自己划来。
陆敬祯本能用剑挡了一挡,借着微弱的光,他见里面的易璃音双手握着匕首,浑身颤抖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眼下情况紧急,陆敬祯只好道:“我叫祝忱,前慎御司主事祝聆是我父亲,我受豫北大恩才能活下来,我早已同沈将军结盟,我不会害你的!”
面前之人眼中似有犹豫。
陆敬祯弯腰入内,将手伸向她:“夫人别怕,我受沈将军之托带你出京,届时必会安全将你送到豫北。”
“你……”易璃音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染血的软剑上。
陆敬祯下意识背手将软剑往身后藏了些,他尽量温和道:“城门过不了马车,我先扶夫人下车,你不必怕。”
他小心隔着广袖扶住易璃音的手臂。
面前之人突然幽声道:“怪不得。”
“什么?”陆敬祯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易璃音抬眸朝他看来:“怪不得风雪楼的人屡屡失手,我一直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谁能想到以文采闻名的陆首辅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她的话音刚落,陆敬祯忽觉腕口一紧。
女子手上用力,径直将他拉过去。
陆敬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垂目见女子手中的匕首径直插入他的胸口,殷红鲜血顺着她的指缝蜿蜒流出。
他不可置信看向面前的人。
此刻易璃音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她从容得不像长年深居宅院的贵妇:“我并没有因为什么事耽误了出城的时间,陆大人,我专程在这里等你。”
她倾身靠近他,冷脸将匕刃全部推入他的身体。
陆敬祯的脊背微躬,闷哼了声,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涌,他颤声问:“为、为什么?”
易璃音睨着他:“你不配知道。”话落,她一把将人从马车上推了下去。
沈嘉禾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回赶,刚进上阳郡就遇到了徐管家等人。
“爹!”徐成安眼尖,他忙策马上前,“您怎么会在……世子?!”
沈澜从马车内探出头来,他先是叫了声“徐叔”,又看见徐成安后面的沈嘉禾后,他的小嘴一憋就哭起来:“爹爹!呜呜……”
孩子看起来是被吓到了,卷丹和洛枳忙又抱又哄。
沈嘉禾本来想过去抱他,目光一瞥居然见了陆府的祝管家,她倏地一僵,下意识问:“京中出什么事了?”
徐管家有点懵:“我们不知道啊,不是将军您突然回来要我们什么也别收拾就出城的吗?将军您怎么会……”
沈嘉禾和徐成安对视一眼,立马想到了辛衣舒。
徐成安扫视了眼,辛衣舒并不在这里,他的脸色微变。
沈嘉禾看向祝管家:“祝管家?”
祝管家沉着脸:“宫里应该是出事了,但具体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东烟突然回来要我马上走,说是公子的意思,我也只来得及打发了府上下人。”
沈嘉禾没多说,留下十人护送他们西行,刚策马要走,她又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卷丹:“夫人呢?”
卷丹红着眼睛道:“夫人说有点事忘了办,让我们先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都天亮了她还没赶上来。”
沈嘉禾咒骂着抽下马鞭往郢京方向赶。
“侯爷!”卷丹没叫住她,哽咽看向洛枳,“怎么办呀?夫人不会出事吧?我……我不应该先走的!”
洛枳哽咽给她擦眼泪:“夫人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平安的,快别哭了,你一哭世子哭得更厉害了。”
“卷丹姐姐。”沈澜挂着眼泪抬头看她。
卷丹忙吸了吸鼻子:“世子不怕,奴婢会好好护着世子的。”
“将军!”徐成安追上沈嘉禾安慰,“祝云意和东烟还在后面,说不定此刻他们也正在来的路上,祝云意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有分寸,有他在不会让夫人出事的,您别太担心!”
沈嘉禾沉着脸没说话,祝云意向来有分寸,但他的分寸从来只对身边人,他对自己……她加快了速度。
赶了小半天,远远听到前面弯道后传来了马蹄声。
沈嘉禾牵着马缰绳的手倏然收紧,一手握住身前的镇山河,目光如炬看向前面,轰然马蹄声终于近了,第一匹马自弯道冲出来。
徐成安的眼睛一亮:“云道长!将军,是云道长!”
坐在他身后的人是……
“夫人!”徐成安驱马迎上去,一面扭头朝沈嘉禾道,“将军,祝云意他从不骗人,他把夫人从郢京带出来了!这下好了,我们所有人都能一起回豫北了!”
沈嘉禾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她含笑迎上去。
跟在小道士身后的马队也全都拐过弯道朝这边直奔而来,沈嘉禾快速扫了眼却没看见陆敬祯,也没见东烟。
“云道长!”徐成安笑着朝小道士挥手,那人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策马自他面前狂奔过。
马驹直冲沈嘉禾而去。
沈嘉禾见那匹快马在她面前突然被勒停,小道士从马背上跳下来,朝沈嘉禾马前跑了两步,开口叫了声“沈将军”就没绷住哭起来:“公子……公子……”
沈嘉禾垂目盯住他,一字一句问:“他怎么了?”
“公子被他们杀了!”小道士“扑通”跪坐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什么!”徐成安脸色大变,他忙看向沈嘉禾,“将军你别听他的,陆大人他……”
沈嘉禾什么也没说,大喝一声要往前赶路。
“侯爷!”易璃音狼狈从马背上摔下来,她顾不得疼痛爬向沈嘉禾,张开双臂挡住了她胯/下马驹,“不能入京了,侯爷若执意要回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沈嘉禾握着马缰的手绷得太过用力,指关发白,青筋可见。
祝云意若还活着,这小道士不可能会在这里。
沈嘉禾其实都清楚的!
“侯爷。”易璃音站不起来,半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通红,哽咽道,“陆大人是为了救我才……他是为了救我……”
徐成安按着佩刀的手倏地收紧,夫人从不说大话,那些用来呵斥云道长的话突然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他又看向沈嘉禾。
将军的脸色煞白,她似要说什么,徐成安见她张口吐了口血,一头从马背上栽下。
“将军!”徐成安脸色骤变,他借着马镫飞身过去接住了摔下马背的人。
“侯爷!”易璃音哭着爬过去,从徐成安怀里接过人紧紧抱在怀里,“你、你别吓我!你不要吓我!你说离开郢京我们一家人就要永远在一起的,你答应过的!”
小道士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成安一面扣住沈嘉禾的腕脉,一面扭头看他:“东烟呢?”
小道士的三魂六魄似终于回来了些,他哭道:“我师兄……师兄守着城门让我们先走,后来他被关在了里面……我不知道……”
郢京守卫众多,还有金吾卫,东烟便是功夫再好也难以抵挡。
徐成安的声音微哽:“那……舒姑娘呢?”
小道士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半瞬才喃喃:“我……我们到城门我就没见着她……她兴许和祝伯他们先走了。”但这话他其实也很不确定。
徐成安沉下脸,辛衣舒没和祝管家一起走,他悄然握住颤抖的手,很快调整了情绪,小道士没看见辛衣舒也不能说明她出事了!
兴许她早就换了脸,只要她不想,这世上没人能找得到她的!
沈嘉禾是在凉州府衙东厢房的床上醒来的。
彼时,陆首辅行刺天子的事已天下皆知。
她的耳朵“嗡嗡”,这几天她虽昏迷不醒,可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却都听得见,她听了很多次关于祝云意的死。
易璃音亲眼看着金吾卫指挥使的刀刺中了他的心脏,亲眼看着他被甩出马车,看着那些人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围起来。
她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如今梦醒,她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又明白全都是真的。
“将军,您醒了?”徐成安在桌边打了个盹就见床上之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疾步过去,“感觉怎么样?”
沈嘉禾有些木然,她清楚太后为何要杀陆敬祯,因为那部律法。
沈嘉禾直视看徐成安问:“欲加之罪也有人信吗?”
徐成安面色难看,他挣扎片刻,才咬牙道:“慎御司当年曾是天家的刀都能因欲加之罪被清算,陆首辅出身寒门,宗亲世家能给他按的罪名有千千万。”
沈嘉禾垂下眼睑。
当年祝大人蒙冤而死,如今他的儿子还要被逼走他的老路。
片刻后,她一言不发掀开被子起身,抓起衣服套上,拿了桌上的镇山河就要往外走。
徐成安忙拦着:“您要去哪?”
她道:“去救他。”
徐成安拧眉拉着她:“祝云意他已经……已经……”
“他没死。”沈嘉禾冷静道,“他被人围起来不代表他就死了,只要没见到他的尸体……”
“见到了。”徐成安脸色惨白,“许多人都见到了。”
沈嘉禾的神色终于变了:“你说什么?”
“郢京城门上。”徐成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声音也抖得厉害,“他的尸首已在城门上挂了三天三夜。”
话至最后,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他无数次想把陆首辅从府上掳出来挂到城楼上去,可现下他真的被人挂在了城楼,徐成安恨不得把挂他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沈嘉禾缄默良久,突然推开他往外走去。
“将军!”他追上去。
沈嘉禾没有回头,她坚定道:“我要去接他。”
“将军!”徐成安拽着她的衣袖跪在了她面前,“他死了!您若去,只会被以同党论处!”
“那又怎么样?”沈嘉禾垂目冷冷看着他,“他是收了我婚书的人,便是要死,也要埋进我沈家祖坟!”
“将军……”徐成安拽着她袖子的手没松,却一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沈嘉禾一脚将人踢开,刚往前走了两步,正好遇到易璃音端了药走进院中,她一看沈嘉禾这样子就猜到她是要回郢京去。
易璃音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叫了她一声“侯爷”。
沈嘉禾不欲在这里同她解释,只打断道:“我们沈家不做忘恩负义之人,他把你和澜儿带出郢京,我就要他带回来!”
她步子飞快。
云深处又换上了那一身道袍,他低头坐在前头花坛边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边动静,他抬眸看来。
“若陆大人也不想你回去呢?”
身后传来易璃音的话,沈嘉禾的步子倏地一顿。
易璃音吸着鼻子走上前:“他当时上马车是想扶我下车,他亲口和我说,若他有事,不希望侯爷回去做无谓的牺牲,只有活着,侯爷才能继续做陆大人没有完成的事。”
沈嘉禾握剑的手在抖,这很像祝云意会说的话,她若有难,他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同她死在一处,可轮到他自己,他只会想方设法将她推得远远的。
沈嘉禾在原地驻足半瞬,终于忍不住哭道:“可他答应我的都没有做到!他说过若计划不顺利就会带着定乾坤去豫北找我的!他食言了!”
“公子没有食言。”小道士徐徐站起来。
沈嘉禾倏然一阵,下意识扭头看去,见他探向侧腰,一点点抽出环在腰上的软剑,薄如蝉翼的剑刃在阳光下泛着银白寒光。
他往前走了一步,红着眼直视看着沈嘉禾,“定乾坤,公子让我带出来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
易璃音的眉眼微压,怪不得陆敬祯被她从车上推下去被包围那个瞬间,他把手里的软剑甩向了这小道士。
徐成安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看着小道士手中的软剑:“这是……定乾坤?定乾坤是把软剑?”
他下意识看了眼将军手里的镇山河。
镇山河持重锋利,光是握在手里便十分威风,与它齐名的定乾坤却是把软剑?
他还以为只有姑娘才用软剑呢!
青衣小道朝沈嘉禾走去,他的手腕轻甩,被内力震颤的剑刃在空气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徐声道:“将军秣马厉兵,以战功平天下,所以镇山河锋芒逼人。圣人不仁,天子需软硬皆施治理天下,故而定乾坤坚韧如丝,又陵劲淬砺。”
他将定乾坤递到沈嘉禾面前。
沈嘉禾颤抖握住剑首,虽是软剑,但因其同镇山河一样的材质铸造,分量果真比寻常软剑重上不少。
她想起来了,她当初潜入陆府行刺陆敬祯那晚,手里的佩剑就是被这把剑拦腰斩断的,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伤势未愈内力不济,从未想过她那把假剑对上的是定乾坤。
陆敬祯一直知道定乾坤在哪里。
她提剑的手抖得厉害,凝视看着面前的小道士,颤声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直视她开口:“我叫李训。”
“你……你……”徐成安指着他,错愕至极。
李是国姓。
沈嘉禾还记得她很早前就问过他叫什么,他半开玩笑地告诉她说出来会吓死她,她当时以为他只是夸大其词,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一切想不通的地方都能想通了。
先太子当年没有将定乾坤托付给祝聆,是因为他有个儿子。
子承父业,他把定乾坤给了自己的儿子。
“我是遗腹子。”李训笑容惨淡,“我连我爹一面都没见过,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公子,我今日把定乾坤交给将军,为了公子,将军想怎么用它我都没有意见,但你不能毫无意义回去送死。”
李训的尾音发颤,“公子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活着,他对将军必然也是同样的要求。”他退后半步,跪下道,“求将军好好活着!”
沈嘉禾心口一颤,见他跪下,忙跟着一跪:“殿下不可!”
徐成安和易璃音也跟着跪了下来。
李训捂了下眼睛:“身份于我无甚意义,我也不是什么殿下,我和公子只是想把先人未尽之事做完。”
未尽之事……
沈嘉禾垂目愣愣看着握在右手的定乾坤,然后又看向另一只手上的镇山河,片刻后,她将定乾坤还给李训。
李训错愕抬头:“沈将军?”
沈嘉禾含泪坚定道:“持镇山河之人必效忠于手握定乾坤的人,即日起,镇山河有新的主人了。”
李训忙道:“可我不是……”
“陆大人为何找李惟,是他一个人不愿做吗?”沈嘉禾冷声打断他,“是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件未尽之事,臣子做不了,太子做不了,唯有天子可做。如今他们连天子都敢迫害,这样的皇室不配受万民供养!”
沈嘉禾将人扶起来,睨住他,一字一句道:“你若想要成事,就做这天下之主!”
她要反了这天下,杀光所有害死祝云意的人!
郢京皇宫。
太后看着横七竖八堆放在眼前的这一堆兵刃,脸色越来越难看。
每把刀刃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缺口,这些金吾卫的兵刃都是先祖皇帝在时就找人专门锻造的,每一把兵刃的硬度都极高,绝非一般兵器能毁。
那天晚上局势混乱,太后压根没注意过这个,是前两日无意间得知金吾卫要大批量换兵刃她才想起来看了眼。
云见月见太后的脸色变了,她蹙眉问:“母后,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靠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想到了陆敬祯握在手里的那把软剑。
“是定乾坤!”她倏地站起身,“那天晚上陆敬祯手里的软剑是定乾坤!”
她是见过定乾坤的,但她根本没往那处想!
加上那天晚上光线昏暗,她一心记挂着被陆敬祯挟持的瑛贵人,更没心思去关注那把软剑了。
云见月神色微凝。
太后忙把金吾卫指挥使叫来,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陆敬祯当晚手持的那把软剑:“那是他从宫中盗走的定乾坤!”
指挥使脸色大变,忙差人去找。
但所有人几乎翻遍了城门也没见到那把软剑。
“剑必然是被带出去了。”云见月冷了脸。
太后狠狠拍桌,他们找了那把剑那么多年,没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再次丢了!
她当年怀疑过定乾坤被祝忱带走了,故而派人去晋州祝家老宅翻找,甚至还挨个严刑逼问,可定乾坤怎么会在陆敬祯手里?
他一个出身岭南乡下的寒门子弟,不该和祝忱扯上关系才是,这些年她几乎翻遍大周每个角落,也不曾怀疑过天子脚下的陆府。
陆敬祯……
似乎除了知道他来自岭南相州,家中还有双亲和妹妹便无甚其他,一个寒门子弟又不是世家大族,不值当细究,如今再回想,太后才发觉自己很可能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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