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莘一走,沈嘉禾才松了手:“行了,脖子都被你勒断了。”
青梧不情不愿松了手,又凑过去嗅了嗅,转而寻到了徐成安身上:“你身上怎么会有脂粉味?啊,玉妈妈给你说亲成功了?”
徐成安:“……”
沈嘉禾看他窘迫的模样没揭穿,看着青梧问:“谢莘在塞北后来有再遇刺过吗?”
青梧的好奇心从徐成安身上收回来:“没有了,塞北王调了不少勇士保护他,几乎夸张到他如厕都有人跟随了。”
沈嘉禾点头:“那他可有同谁联系过?”
青梧摇头:“起初说是想往家里送家书,可塞北王没让。”
“嗯?”沈嘉禾意外抬眉。
青梧继续道:“塞北王以塞北刚从辽国脱离,眼下正是需要内外整顿的时候为由,不许任何人与外界联系。就这样,他家书也没送成,一直到我们这回回豫北,他谁也没联系过。”
沈嘉禾摸着下巴眯眼思忖,谢莘父母双亡,同族亲也多有交恶,他写什么家书?
但她没说话,是人是鬼,带会端州一趟自然也就知晓了。
青梧离家太久,得知这两日就要回端州就高兴得不行,立马勤快地要帮沈嘉禾收拾衣物。
沈嘉禾没拦着,同徐成安去营地走了一圈,突然问:“你怎么说?”
徐成安愣了下:“什么怎么说?”
“陆夫人呢?”沈嘉禾朝他的营帐方向望了眼,“打算一并带去端州?”
“那自然不行!祝云意不是要去端州吗?眼下好不容易初见成效,怎能轻易叫他们见面!”徐成安视死如归,“为了将军,属下甘愿留在营地过年!”
沈嘉禾“啧”了声:“你真是为了我吗?”
徐成安十分无辜:“不然呢?”
沈嘉禾挠挠脸颊:“哦,为了我半夜起来替她找吃的……”
徐成安梗着脖子:“属下那是为了稳住她!让她莫要再生出离开营地去找祝云意的心思!”
沈嘉禾抿唇:“她若不是陆夫人呢?”
徐成安大喜:“祝云意打算休妻了?”
沈嘉禾:“……”
徐成安高兴至极:“将军同祝云意未来可期啊!属下一定会再接再厉,绝不松懈!”
沈嘉禾:“……”她迟疑了下,突然没打算说破,“嗯,那,多谢你。”
徐成安十分自豪:“为将军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
沈嘉禾看他觉得真的有点傻:“那我回去怎么同玉妈妈说?”
徐成安笑道:“其实您也不必说,我娘见我没回去,自然知道我是没打算答应她给我说的亲事。”
沈嘉禾失笑:“你还挺了解她。”
徐成安挑眉:“毕竟我是她肚子里的虫。”
沈嘉禾被逗乐:“没个正形。”
这几日沈嘉禾给豫北军的将士们都安排上吃的喝的,冬衣被褥也全都发了新的,一切都安排好,她这才带着人回端州。
青梧一路上兴奋不已,同坐在马车内的谢莘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在塞北兢兢业业,许是沈将军也看到了他的忠心,这回既能带他去端州老宅过年,必然是已信任他了。
端州是离雍州最近的一座城,车队快马加鞭,翌日傍晚就抵达沈家老宅。
王氏早早带着人在府前等候。
“娘!”沈嘉禾滑下马背就冲上前,规矩行了礼,才上前拉住王氏的手,“我回来了。”
王氏见她瘦了不少,红着眼睛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夫人慈安!”青梧跟着过来。
王氏向来喜欢这丫头:“不必多礼,快起来。”
青梧嬉笑过去扶着她。
谢莘上前见了礼。
沈嘉禾给双方做了介绍,但她没说谢莘和郡主的事,只是简单说是军营来的军师。
“谢先生舟车劳顿,先里面请。”王氏招呼人过来帮谢莘拿行李。
谢莘道谢跟着入内。
玉妈妈环顾四周不见徐成安,果然在沈嘉禾面前都没多问一句,只是近前担忧问:“先前侯爷传信来让府上多备些滋补的好药,可是身子不适?”
沈嘉禾拉着她的手安慰:“我身子健朗,玉妈妈不必担心。药……不是给我的。”
王氏好奇看她:“还有谁要来吗?你先前也不曾说啊。”
“眼下说也不晚。”她压了压声音,“祝忱要来端州。”
“祝……”玉妈妈满脸错愕,“侯爷在相州找着人了?”
王氏低声问:“你嘱咐备着这许多药,是那孩子当年落了病根?”
沈嘉禾道:“他在相州被人收养了,他如今是……陆首辅。”
面前两人都吃惊不小,连青梧都张大嘴巴,她还没反应过来将军到底在说什么!
沈嘉禾没过多解释,只道:“他一身伤病都是因我受的,待他来端州还望娘不要在意他这些年在朝会上参我那些事。”
王氏自知这中间必有缘由,当年祝大人风骨峭峻,他的公子必然不会无缘无故与沈家敌对。
玉妈妈忧心问:“可郢京那边向来看豫北不顺,祝……陆大人专程来端州过年,被陛下知晓如何是好?”
沈嘉禾笑道:“他此番替天子巡查,也不算特意来,上阳郡走完,也的确进豫北境内了。”
闻言,玉妈妈和王氏才算放心。
青梧终于有机会插嘴:“这个祝忱又是谁啊?”
青梧年纪小,自然不知道沈嘉禾成德二十七年晋州城外遇见祝忱的事,玉妈妈将人拉至一边小声同她解释,又嘱咐她切勿乱说。
晚上府上设了简单的家宴,所有人都对谢莘礼遇有加。
酒过三巡,谢莘趁机跟沈嘉禾提了来年打算留在豫北军营替沈将军尽忠的事,沈嘉禾没立马拒绝,说是会好好考虑。
夜里下了场薄雨,沈嘉禾站在窗前片刻,望着雨云蔽月的天空出神,还有三日便至除夕,也不知祝云意现下到哪了。
“将军。”青梧敲门入内,“我看你晚上饮了不少酒,喝完解酒汤吧。”
沈嘉禾转身接过喝了两口,听她突然问:“陆大人真的可信吗?”
她和祝云意之间还有许多事没和她们说,青梧有担心也很正常。
沈嘉禾没解释,只道:“待他如待我便是。”
青梧听话点头。
沈嘉禾等了两日都还没有陆敬祯的消息,一直到除夕这日,端州府衙那边有人来禀,说是巡察御史到了。
沈嘉禾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叫人套了马车前去府衙。
府衙下人见了她立马恭敬将人请去前厅。
厅内有人在笑,沈嘉禾远远就见陆敬祯穿着官袍坐在主位,端着茶盏,手腕轻垂拎着杯盖拨着青翠茶叶,含笑听府尹说话。
沈嘉禾刚近前,那人似是有所感知,轻掀眼皮朝她看来。
她的呼吸轻敛,便见他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放下茶盏起身道:“沈将军。”
张岑逸等几位看见沈嘉禾很是高兴,忙都起身打招呼:“沈将军!”
“沈将军,快请上座。”府尹忙起身恭请沈嘉禾上座。
沈嘉禾没推拒,大步上前坐在了陆敬祯身侧,目光轻柔落在他身上:“陆大人替陛下巡查,我和府尹大人该出城迎你。”
府尹惶恐道:“下官也是这么同大人说的。”
陆敬祯温和笑了笑:“当日我等被困凉州,多亏将军相救,这救命之恩我还没报,怎好麻烦将军亲自相迎?话说到这,我是晚辈,应该亲自登门拜访老王妃,提前给老王妃拜个年。”
沈嘉禾望着他笑:“陆大人如此客气,我也不便替母亲拒绝,不如大人坐我的马车走。”
陆敬祯点头,又吩咐张岑逸等人继续品茶,顺便和府尹聊聊这些年端州事宜。
巡察御史这一路大刀阔斧那些事府尹自然有耳闻,连肃王府都说倒便倒,他这样的地方官自然不敢忤逆分毫。
看来这个年是不好过咯!
沈嘉禾和陆敬祯出了府衙大门就见东烟早在马车边上候着。
“将军安好。”东烟难得看见沈嘉禾一脸高兴。
沈嘉禾冲他笑了笑,大步上前从车上搬了马扎下来:“陆大人请吧。”
他轻笑:“多谢将军。”
东烟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上车,突然有些感慨,当初在宫门外,公子欲上沈将军的马车,沈将军连马扎都不肯给他摆,害公子都没爬上去。
车轮滚动的声音循序加快,后面传来金吾卫的马蹄声。
沈嘉禾略挑起窗帘看了眼。
“无妨。”陆敬祯轻语,“侯府还住着老王妃,陛下再轻狂明面上也需顾及昔年老王爷余威,他们只能守在侯府外。”
沈嘉禾回头细细打量他,大半个月未见,脸上没长肉,但气色好了不少,精神看着也不错。
她放下心来,又免不了埋怨道:“我还以为你赶不及来过年了。”
陆敬祯俯身握住她的手冲她笑:“答应了你,我自然要来的。”
她悄然回握住:“太原之功陛下没赏你?”
他轻笑:“给我送了一大堆上好的补药。”
沈嘉禾拧眉:“这叫什么赏?”
他又笑:“太后素来疑我,陛下没有。”
沈嘉禾对李惟向来有偏见,很识趣没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论。
“差点忘了。”他低头蹙眉,“应该先换身衣裳前去见长辈的。”
眼下他穿着官袍,不像去拜年,倒像是去巡查的。
他刚要叫东烟回去取行李,沈嘉禾将车内的包袱丢给他道:“给你备上了。”
衣裳一角从包袱里漏出,陆敬祯惊喜问:“给我的?”
沈嘉禾挑眉:“比你早几日到,专程让城内最好的裁衣师傅给你赶制的,看看喜不喜欢。”
陆敬祯轻捻着衣角,一手搂住沈嘉禾的腰,垂目便吻了上去:“郡主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当日在福源酒楼被郡主撕破的衣裳他回府还让人补好了守在衣柜里呢,郡主一共就送过他两次衣服,当时春秋的衣裳穿不了,夏衣只有两件,他一件都舍不得丢。
如今又多了冬衣,他收了郡主四季成衣,只想同她春秋不离。
谢莘刚用了早膳,靠窗看了会儿书正好见青梧匆匆自廊下走过。
“青梧姑娘急着去哪里?”他起身问。
青梧笑道:“陆首辅要来,说是要留下一起过除夕,将军让我们好生布置呢。”
谢莘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手里的书卷比狠狠捏皱,明明沈将军对他松口了,陆首辅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要来?
他都已深居如此高位,何必同他抢这点功劳!
这边,沈嘉禾带陆敬祯去了王氏住处。
“老夫人慈安。”陆敬祯掀了衣袍郑重跪下要磕头。
王氏忙催沈嘉禾把人扶起来:“跪不得,可跪不得!”
玉妈妈见沈嘉禾没动,忙上前要扶人。
“我眼下不是巡察御史,只是晋州城外那个受豫北相助的孤儿,这是对豫北迟来的谢礼。”他郑重磕了三个头,这才轻握住玉妈妈的手,“也多谢妈妈当年的恩情。”
玉妈妈的鼻子酸涩的厉害,哽咽道:“公子受苦了。”
他的笑似春风温和:“托豫北的福,我并不曾吃多少苦。”
王氏看着他,莫名想到自己的儿子,她垂目拭泪:“好孩子,到我跟前来。”
“是。”陆敬祯起身走到她面前。
王氏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细细打量半晌,轻道:“你像你母亲。”
陆敬祯诧异问:“您见过我母亲?”
王氏点头:“早年去易家时有幸见过令堂一面,令堂是个极温柔的人。”
沈嘉禾下意识看向陆敬祯,这人又何尝不是个极温柔的人?
大过年,王氏很快扯开了话题:“听慕禾说你近来身体不大好,这回来了端州,这几日让人好好给你补补。”
玉妈妈忙道:“公子未来前,侯爷早命我们备上了一堆上好补药呢,我这就让人把参汤先备上。”
陆敬祯还没开口,玉妈妈就跑出去了。
王氏道:“你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无需客气。”
陆敬祯无奈道:“不是晚辈客气,实在是眼下还在吃着药,是怕影响药性。”
沈嘉禾莞尔:“放心,我早问过江神医,都是他列出的补药。”
陆敬祯:“……”
“我这一天汤药都管饱了。”他小声抱怨。
沈嘉禾难得看他哀怨神色,忍不住笑。
他回眸瞪过来的目光却温柔得狠,看得沈嘉禾心神荡漾。
陆首辅进府的消息早就传来了,谢莘简直坐立难安。
他终于还是出了小院,刚走了一段路就见陆首辅和沈将军有说有笑从老夫人住的院子那边走来。
谢莘深吸了口气打算上前打招呼,却见陆首辅突然拉住了沈将军,沈将军整个人惯性后仰,陆首辅笑了笑,顺势低头在沈将军唇上轻掠了一下。
谢莘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他们……在做什么?
他刚才绝对没有看错,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他们两个人的嘴唇分明碰到了!
他慌忙躲进了一侧的假山后,他的呼吸急促,怪不得陆首辅突然就变卦不想让他来豫北了,原来他和沈将军两人搞着断袖!
陛下和太后若是知道陆首辅和沈将军是这种关系……日后御前便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他屏息凝神,等那两人走远才匆匆回房。
谢莘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信,然后趁除夕所有人忙碌之际出了府,在集市上雇了马车出城赶往驿站。
他的运气不错,驿站里还有人没回家,他让人挑了最快的信鸽,亲眼看着信鸽飞走才回城。
明日,郢京那边就会知晓陆首辅的立场了!
谢莘还了马车,又在集市上买了些礼物送给王氏,这才若无其事回了侯府。
没想到他刚溜回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便见刚传出去那封信此刻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屋内桌上。
谢莘吓得手里的礼物摔了一地,他疾步冲过去抓起信。
信封是空的,里面的信呢?
他脸色骤变,一阵厉风扑上后背,身后的房门“啪”的一声自动关上。
谢莘吓得手里的信封都没拿住。
昏暗屏风后突然亮起一束光。
沈嘉禾一手捏着信件一角,一手握着火折子走了出来:“啧,我一直以为你主子是太后娘娘,结果你这信居然是写给谢家家主,如今的工部谢尚书,这多少让我有点失望。”
谢莘的谋算突然被撞破,他脸色骤变,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在谢氏从小受尽不公待遇,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甘愿做他们的棋子,可悲。”她将火折子移近,纸上瞬间被点燃。
火苗呼啸一窜,洋洋洒洒的信件顷刻被吞噬。
她松了手,信纸落地成灰。
她直面看着他道:“你以为谢尚书能让太后把这功劳给你?他有儿子,如何也轮不上你,谢莘。”
谢莘脸色惨白,他们根本不懂他在谢家的艰难!
谢氏是大族,他便是再憎恨谢家人,也不得不依附他们,因为他姓谢!
当初陆首辅找上他,不过就是因为他放出了他便是当年先帝欲给郡主指婚的人这个消息罢了,陆首辅也只是觉得他有利用价值。
说到底,他只有替谢家做事将来才有出路!
他同那些人同宗同脉,一荣俱荣!
他咬牙道:“你……你和陆首辅做那种事……”
“哪种?”沈嘉禾失笑,她行至桌边,点上一侧的灯芯,这才灭了火折子,“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若非我故意演给你看,你能看到那一出好戏?”
“什……”谢莘神色剧变,“不可能,无缘无故将军为什么要给我下套?”
沈嘉禾支颔看着他笑:“你说为什么呢?”
谢莘喃喃:“我至豫北以来,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沈将军和豫北军,你、你没有理由怀疑我的……”
“你做的那些事我的确没有理由怀疑你,但你从一开始就把破绽露给我了。”沈嘉禾脸上笑容收敛,目光犀利了些。
谢莘更茫然,他不明白初见时他哪句话说错了。
沈嘉禾小时候的确同情心泛滥,到处救助弱小,但她却对谢莘此人完全没有印象。
她若没有失忆,便是谢莘在诓她。
他其实演得很好,甚至可以说天衣无缝,可惜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沈慕禾,而是沈嘉禾本人。
他越是把他和郡主的过往说得具体,就越坐实了自己是在蓄意接近她。
“我不明白!”他苦思未果。
沈嘉禾拣不重要的开口:“你说你从小熟读兵书……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像你这样从小就打算走仕途的人读兵书做什么?是一早就被你那位尚书叔叔培养了要送来豫北的吗?”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沿,眯了眯眼睛,“先帝欲给沈家赐婚是真,但原本要配给嘉禾的人不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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