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安被反射得眯了眯眼睛,看着已经毁容的枇杷树:“……”何止是修得不好?简直是面目全非好吗!
沈嘉禾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风雪楼的杀手来过!
“公子呢?”院子本来就小,被小道士这么一修剪,完全没有落脚之处了,沈嘉禾蹙眉将脚边半截树枝踢远了些。
“在房里。”小道士反手“咔嚓”一下有劈断一截树枝。
徐成安没跟着去,他抱着佩刀倚在拦下,啧了声:“道长这剑不错啊。不过你这么砍下去,我怕这棵树要秃啊。”
小道士挠挠头:“那怎么办?我砍都砍了。”
徐成安笑了笑:“行了,别砍了。下来收拾吧,你总不能指望你家公子来收拾。”他顺手将佩刀倚在墙上,弯腰捡了两截树枝。
这边,沈嘉禾已推开房门。
书生正伏案练字,抬眸看见来人,冲她温柔一笑,顺势放下笔。
担心一路,如今看见人好端端站在眼前,沈嘉禾不免愣了愣:“你怎没去城门口迎我?”
陆敬祯轻笑绕过书案:“去了,人太多,将军果然就没瞧见我。”
沈嘉禾松了口气,她接过祝云意递过来的茶盏,没急着喝,细细打量着他,脸色瞧着不错,身体应该是好了。
“我看过太医署对陵州疫病的记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陆敬祯拉她过去坐下说。
沈嘉禾并不在意这事:“那个幕后之人想阻止我收复失地,但眼下我已然将三州收回来了,疫病是怎么来的,不重要了。”
陆敬祯的神色微顿,不,那人不是在阻止郡主收复失地,不过是在阻止陆监军越过沈将军拿到那功劳。
他甚至没法告诉郡主,泰州疫病不是冲郡主去的,是冲他。
因为天子派他监军。
因为他要抢走本该沈将军得的所有功劳。
因为这场仗没办法打的话,他作为监军只能无功而返,沈将军便还能再待来年。
和他回京前想的一样,所有一切都在保护郡主。
那人不是郡主的敌人。
只有一件,陆敬祯想不通,既是如此,那人为何不找到郡主,把一切都告诉她?
“云意?”沈嘉禾皱眉倾身,“你别是想着还要入宫吧?”
一次就够她殚心竭虑的了!
陆敬祯回神一笑:“没有。如今陆首辅归朝,我便是想也不能那么轻易代替他了。”
“也不值得你去代替他。”沈嘉禾的脸色微沉。
“嗯。”陆敬祯不动声色道,“我出宫后给他喂的药,他被人发现时马车侧翻,和他的随从一道摔在街上,撞到了头,这一路去雍州再回的事全都记不得了。”
沈嘉禾忍不住道:“他一人记不得也就罢了,他的随从一起失忆?”
陆敬祯轻笑:“他反正是想不起来了。”
沈嘉禾认真想想,好像也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一件功劳落到了陆首辅手里。
眼下看祝云意平安无事,她便什么心思都放下了,朝他伸出手道:“拿来。”
陆敬祯拧眉:“什么?”
“允婚书,拿来。”
陆敬祯愣了愣,随即失笑:“哪有女子时常催要允婚书的?”
“女子怎么了?我想便要。”沈嘉禾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你今日、现在就写给我,我看着你写。”
陆敬祯:“……”拖了这么久,到底是躲不过了。
“我给你研墨。”沈嘉禾拉人走到书案边,一面将笔山上的狼毫拿给他。
书案上铺平了崭新的宣纸,陆敬祯谨慎用镇纸压住,提笔片刻,竟有些无法下笔。
沈嘉禾见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下意识唤他:“云意?”
书生笑得勉强:“我有点紧张。”
其实是害怕。
怕贪恋祝云意的身份太久,怕有朝一日,祝云意在郡主面前变成陆首辅。
怕他亲手毁掉这段早该戛然而止的美好。
沈嘉禾绕至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紧张什么呢,我就在这里。”
“嗯。”他空出一手覆上她交叠在他身前的手,终于落笔。
沈嘉禾还是头一次这般认真看他写字,工整大气,笔锋苍劲,似山间云雾,又如江河奔腾。
她的这封允婚书尤其好看漂亮。
将军刚回来,易璃音还忙着收拾从雍州带来的行李。
卷丹和洛枳说了几次要帮忙,易璃音都不肯。
“只要是侯爷的事,夫人便要事事亲力亲为,也太辛苦了。”
“奴婢们帮忙也是一样的。”
“无妨。”易璃音笑着道,“你们且去厨房看看。”
自然不一样,他们这位侯爷行军打仗心思缜密,但旁的就说不好,易璃音十分小心,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她刚将衣物整理大半便见箱子下塞了一堆纸张,取出来方知是药方。
这次泰州爆发疫病,沈将军行李中有药方很正常,易璃音认真将方子都整理好,欲找来匣子装好。
突然,她的手停顿了下。
她虽不懂药理,但手里的这张方子很是眼熟……
卷丹和洛枳刚从厨房回来,正要禀报夫人厨房已经把侯爷爱吃的全都备上了,便见夫人急匆匆自卧室内奔出,脸色十分难看。
两人刚过去,便听夫人说要找大夫来。
卷丹吓了一跳:“夫人身子不适吗?”
易璃音脸色铁青至极:“赶紧去请大夫来!”
马车悠闲前进,从乌雀巷出来后,徐成安便觉将军心情好得不行,脸上笑盈盈的,简直比那日得了金镯子还要高兴。
他们顺道去了趟老陈布庄,将军这才舍得回府。
沈嘉禾入府便见沈澜在院子里玩耍,她亲昵叫了声澜儿便迎上去,抱起孩子埋头亲了亲。
小世子被亲得大叫,却紧紧抱着沈嘉禾的脖子不撒手:“我一直等着爹爹,爹爹可算回家了!”
“嗯,回家了。听说澜儿想听爹爹讲故事?”沈嘉禾抱着人去石凳上坐下,“那爹爹好好说给澜儿听。”
“好啊好啊!”
下人们含笑站在一侧。
徐成安刚听了一嘴,洛枳找来说夫人叫他。
去后院路上,洛枳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忍不住提醒:“夫人今日心情不好,成安哥,你说话小心点。”
徐成安不以为然:“我在府上这么些年就没见夫人真正生过气,瞧把你给吓的。”
洛枳缩了缩脖子,心说这次真的不一样。
“夫人找我?”徐成安无视廊下同样战战兢兢的卷丹,大步穿门而入。
易璃音冷着脸坐在桌旁,难得手里没见她拿着女红,徐成安稍一愣,身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拉上了。
“何事,夫人?”徐成安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顿时谨慎了些。
易璃音将手里的一张纸甩到徐成安面前:“这是什么?”
纸张飘飘悠悠落在徐成安脚边,他弯腰捡起来看了眼,脸色微变:“呃……一张药方?属下也不是大夫,夫人您……”
“徐成安!”易璃音愤怒拍桌。
徐成安被吓了一跳,他忙上前跪下:“夫人息怒!”
“息怒?”易璃音气得脸色发白,“你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还想在我面前遮掩!”
徐成安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张避子药方。
易璃音道:“你想骗我是开给青梧的吗?”
徐成安不敢说话,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就算推到青梧身上夫人大抵也是不信的。
整个豫北军营一共就两个女的,不是青梧的,便是将军的。
“这么大的事,你竟敢瞒着我!”易璃音的声音自徐成安头顶砸下,“你以为你一言不发,我就不知道这些时日你纵着侯爷干的荒唐事吗?”
徐成安的眸子一缩,夫人连祝云意都知道了?
但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徐成安的心跳飞快,脑门沁着冷汗。
或许,夫人只是在诈他……
他正想着,只听“哗啦”一声,厚厚一叠药方被砸了过来,徐成安懵了一瞬。
“我找大夫看过了,这些全是给人调理身体、养身补气的方子,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易璃音愤然起身,疾步走到徐成安面前。
徐成安根本不敢抬头,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地开给祝云意的方子,顿时头皮发麻。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面前的身影逼近,徐成安听夫人的声音冷到极致:“是谢莘,对不对?”
面前的身影逼近,徐成安听夫人的声音冷到极致:“是谢莘,对不对?”
差点心脏爆炸的徐成安:“……”
远在塞北的谢莘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揉着鼻子看着面前矮桌上堆积成山的账本,又贴了贴额头,这么日夜不停地看账,莫不是病了?
这边,易璃音的声音带着颤意:“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查不到了?”
徐成安咬了咬牙:“是。”
那必须得是谢莘了,反正谢御史如今山高地远,祝云意就不一样了,他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就他那破身子,一个不慎又要病。
届时将军心疼,夫人生气,怕真的要家宅不宁。
“成安你……”易璃音气得不行,“离京之前我怎么同你说的,你全都忘了!侯爷不经事,她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你们这是要拖着所有人去死吗?”
锅都让谢莘背了,徐成安自然也不好说将军和祝云意那晚上是因为被下了药。
易璃音又道:“你现下就去把人给我杀了!”
徐成安“啊”了声:“可属下这一走……不好和将军交代啊。”他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忙抢先道,“不过您也不必太生气,其实吧,将军对他也没多少情意,将军的意思就是……当招/妓了,完事后她也就不想了。”
“阿嚏——”
院子里,沈嘉禾忍不住打了喷嚏。
沈澜抱着她的脖子问:“爹爹着凉了吗?”
沈嘉禾眯着眼睛笑:“没有。”怎么会着凉?那必然是祝云意在念着她。
这边,徐成安还在信口胡言:“不然此番将军怎会不把人带回京,而是直接丢到塞北苦寒之地去了,您想呢?”
易璃音自然不知道谢莘去了塞北,她愣了半瞬:“他日后不回来了?”
“谁知道呢。”徐成安见夫人态度好转,暗自松了口气,“塞北那边一片烂账,没个一年半载估计很难回来。别说将军对他本也没多少情分,等一两年他再回,再好看的花都得谢啊,您说是不是?”
易璃音的手指卷着丝绢,徐徐坐了下来,她随即又担忧问:“那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徐成安信誓旦旦,“这不是还有属下吗?属下敢指天发誓,将军若因谢莘再喝一次避子汤,属下必定天打五雷轰,我徐家断子绝孙!”
他这誓发的太狠,易璃音果然被吓了一跳,脱口呵斥:“休要胡言!”
他们老徐家就他一个,如何能断子绝孙?
“夫人不气便好了。”徐成安终于放下心来,跪着往前挪了些,一脸郑重,“您放宽心,谢莘在将军心里连您的一根脚指头都及不上,在成安心里亦如是!”
易璃音微噎,她又不是目光短浅的妇人,她今日找徐成安来是为了这个吗?
片刻后,她轻轻叹息了声:“今日之事谁都不许提及,尤其是侯爷。我不想侯爷以为我也是喜欢喊打喊杀的人。”
徐成安忙点头:“属下都明白,夫人是全天下最温柔和顺的人,将军也知晓的。”
易璃音终是笑了笑:“天下人眼里,我怕是全大周妒心最甚的女子了,于侯府子嗣繁荣无功,却还阻扰侯爷纳妾。”
徐成安道:“谢莘那样的别说夫人,属下也是不同意的!”
千里之外的谢莘冷不丁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眉宇紧拧,今日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这一堆查不明算不清的烂账给弄得心烦意乱吗?
事情成堆,他到底何时才能回豫北军营去干他的正事?
入夜,陆府书房灯火依旧。
东烟守着研墨,看自家公子写折子,他不免皱起眉头。白日里见过沈将军后,公子那个像跟他断了的念头好像又没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公子同辛衣舒是假夫妻没错,那沈将军同沈夫人呢?
两人孩子都那么大了,公子如此位高权重的人何苦上赶着当人家的外室!
“公子,沈将军究竟是有何过人之处?”这话东烟想问很久了。
陆敬祯抬眸看他一眼:“想说什么?”
东烟咬牙道:“天下女子那么多,公子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这棵树还是个男子!”
陆敬祯轻嗤:“日后你会知晓的。”
东烟微噎:“公子还不信我?”
他执笔的手轻顿了下:“我的事你都可以知晓,但她的不行。”
任何同郡主有关的事,他都需要谨慎斟酌。
“对了,我想你去陵州走一趟。”他道,“去查些东西。”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陆玉贞悄然推开门:“这么晚了,大哥怎还不歇息?”
陆敬祯应声:“要去歇息了,你怎么也不睡?”
陆玉贞见他收了笔,这才又道:“我知道我入京后不少人想来给我说亲,大嫂都替我婉拒了,说我年纪还小。”
“嗯,我同她说过,且再在家养两年,不急着找人家。”陆敬祯放好折子出门去。
陆玉贞跟上他,低着头犹豫半天:“这些日子,我听外面有传言,说大哥大嫂一直不替我相看郎君,其实是在等着陛下选秀。大哥,你不是真这样想的吧?”
陆敬祯的步子微顿,他倒是未料到这事。
陆玉贞急了:“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我哪能入宫伺候陛下?”
陆敬祯笑起来:“不愿?”
陆玉贞忙道:“自然不愿!爹娘就想着将来让我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宫里头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进去肯定活不了几日!”
东烟被逗笑:“小姐便是真的入了宫,您背靠首辅大人,谁敢对您动手?”
陆玉贞瞪他:“东烟哥别哄我,大哥出身寒门,本来就没什么根基,我又算个什么东西?连太子在宫里都不安全,更不要说我了!”
陆敬祯长眉一拧:“瞎说什么?”
陆玉贞急着拉住他的衣袖道:“我没瞎说,先太子就是在东宫被人弄死的!”
“玉贞。”陆敬祯抓住她的手臂一握,“谁同你说的这些胡话?”
陆玉贞道:“大嫂说的呀,她还说宫里头就是为了掩饰暴行才说先太子是病故的,但其实根本不是!”她说着,正巧见辛衣舒自前头廊下走过,大叫她,“大嫂!”
辛衣舒刚宵夜吃撑了出来消食,不想遇到了陆家兄妹。
“夫君和玉贞也来散步?”她隔着院子笑笑。
陆敬祯让东烟送陆玉贞回去,径直朝辛衣舒走去:“窈娘知道的不少。”
辛衣舒莫名其妙:“我知道什么了?”
“成德二十六年东宫生变,十四年前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陆敬祯的目光徐徐锁住面前女子。
辛衣舒若无其事道:“我听说的啊。”
陆敬祯上前一步:“听谁说的?”
先太子死后数年,东宫空置,太子和东宫一度成为整个大周不可碰触的禁忌,谁敢这么大胆在外传东宫之事?
辛衣舒仍是从容笑笑,柔软身躯往凭栏处斜倚:“夫君真要听吗?”
陆敬祯冷笑扶袍坐下:“你且说来听听。”
“那奴家真说了。”辛衣舒媚态妖娆,指尖轻轻勾了勾青年衣袖,“奴家当年有个相好在慎御司当差,便是他告诉奴家的。”
陆敬祯拧眉将衣袖抽回来。
辛衣舒黛眉微蹙:“哎呀,夫君这是吃醋了?”
陆敬祯:“……”
当年敢质疑先太子死因的大约也只有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慎御司了。
宫里说先太子是病故,但当初慎御司主事祝聆却听说先太子是自戕。
在宫里自戕是大罪,故而整个皇宫的人都避而不谈。
但陆敬祯幼时有幸见过先太子,他记得那位储君风姿绰约侃侃而谈的样子,他满怀希望和抱负,这样的人不会也不可能自戕。
父亲祝聆自然也是不信的。
先太子去后不到一年,慎御司便被清算了。
所有人死的死,散的散。
“夫君干嘛不说话?”辛衣舒靠近了些,“莫要吃醋,我那相好如今早就尸骨无存了,奴家如今只有夫君一个,万不敢生出二心呢。”
陆敬祯却问:“你的相好叫什么名字?”
辛衣舒愣了下,随即笑道:“我瞎编的,夫君竟还真信了?”
陆敬祯的目光深凝,低声问:“六年前你潜入皇城司刘副尉府上将人毒杀,不是为了所谓的被当街侵犯,是为你相好报仇吧?”
他当时查过那位刘副尉,成德二十七年他曾参与清剿慎御司,后才擢升至皇城司副尉一职,成了御前亲兵。
相似小说推荐
-
将将好(九鹭非香) [现代情感] 《将将好》作者:九鹭非香【完结】晋江文2025.01.24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8915 总书评数:2182 当...
-
我的竹马竟是虐文男二(棉白巷) [穿越重生] 《我的竹马竟是虐文男二》作者:棉白巷【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1-11完结总书评数:1414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