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出自于不少家庭,大多甚至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若真有个好歹,以后这个家可怎么办!
可着急又有什么用。
矿山外,警戒线已经拉起,不许村民靠近。
云汐兮等人抵达时,矿山入口已经被落下的巨石封死了,幸存的矿工们惊魂未定的。
“老李头,老张头,不少弟兄还在里头呢!”
“完了,完了。”
矿山入口看着浅,但实则里面挖掘到地底下已经数百米了。你看着好像只要将入口石头挪开就能救人,实则里面,若当真堵死了,里头真真是一点儿生机也没了。
“人数清点了吗?”
全身黑漆漆的,脸上满是矿灰的老矿工,被这道清冷而年轻的问话声吓到了,一个激灵。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来这地方做什么?
可,周围的警官似乎并没有拦住她的意思。
老实巴交的矿工干巴巴的回答:“昨晚十点多下去的,也就一个小队而已,三五个人。”
三五个人。
云汐兮胸口沉甸甸的。
老矿工惊魂未定,嘴里念叨着:“我说过了,不能改道,不能改道!”
云汐兮猛然转头,定定的质问:“什么改道?”
老矿工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李队长适时出面:“老何头,你老实说,这位是上头请来的……”隐晦指明云汐兮的身份。
老何头这才交代。
矿山,有入口,就有出口。
两方可有一口,才方便山体内挖掘工作。
缩短相应的距离。
“前不久……”老何头说到这里,明显心有顾虑,看了小李队长一眼。心一狠,“前不久,矿山里头挖出了一颗碧绿珠子,有拳头那么大。”
“本来,按照惯例,此月份为阴月,往年这时候是不安排夜班的;既可以避开高温作业,保证工人们休息;又能巧妙的避开忌讳。”
可,自打挖出那碧绿珠子后,矿里的风向就变了。
夜间,就有一支小队伍,悄悄开工了。
神神秘秘的。
在其他人睡死之后,才动身进去。
在天亮之前,又悄咪咪出来。
可,一个矿的,同吃同住同劳动,哪有秘密可言。一日无事,连着三四日风平浪静,渐渐的便有不少矿工眼热心动了。
大伙儿还想着怎么说服队长,积极加入,分一杯羹呢!
哪曾想,话啊就不经念叨。
才说没事儿呢,转眼就出事儿了。
小李队长纳闷了:“为何阴月不让夜晚作业,什么讲究?”
老矿工支支吾吾,愣是不再吭声了。
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边,看到了那位,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
这下,可怎么办?
回头一瞧,原是负责人这会儿赶过来了,姓冯,人称冯黑子。膀大腰圆的,一身都腱子肉,皮肤黝黑还有些发红。
冯黑子,看着这大阵仗,心里直突突。
他干那事儿,最不能惊动的就是官方的人。
冯黑子连连递烟,弯腰鞠躬捧起笑脸。“大家辛苦了辛苦了,只三五个人,还劳烦大家跑这一趟。我这边,正在调动工人,将入口出的巨石挪开。一定,一定能将咱们的人救出来。”
眼下之意,也就不动官方的资源了。
其实若不是山体震动摇晃,惊动了官方;三五人不到二十四小时遇难,还真不算特大安全事故。在许多的小矿山遇到这种事时,都是自个儿处理了。
怪就怪这冯黑子,运气不好。
百里阙注意到,冯黑子频频往矿山入口瞧,似乎并不太愿意堵在洞门口的石头太快被挪出去。他在提起“三五人”时,眸光闪烁,定然有隐瞒。
百里阙暗暗在汐兮耳旁低语。
云汐兮若有所思。
“可,还有其他入口,能够进入?”
冯黑子倒是没想到,官方这边,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做主。
那贼眉鼠眼一轱辘,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无比忧虑的长叹:“这入口和出口都被堵得死死的,推土机这些我都命人开过来了,若要清理掉石头,怕是得花些时间。”
云汐兮眉头高耸,不客气的打断他:“你直接告诉我,现在有没有其他入口可以进入。任何,能够进入的可能。”
废什么话。
这在冯黑子看来,这无疑是自个儿被一个黄毛丫头直接鼻子骂了,心中升起不忿。
脸上却陪着笑,瞥了一眼小李队长,不紧不慢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非要说能够进去的话,就吊顶的位置,几十米高,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天坑。矿工也是靠着那洞口,得以在山体中长时间工作,输送氧气。”
“再加上,长时间开采,也担心山体会突然断层,危机矿工们的安全。所以,从那山腰的天坑支棱起吊机,吊机在里面放下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钩住内里的山体,成为支撑。”
而那个朝天洞口,背靠山涧,边上就是悬崖。
再者,就算送人上去了,里面怎么落地?
飞下去么?稍有不慎,直接就摔死了!
冯黑子一脸“确实没办法”的表情:“云姑娘,所以啊,并非我没跟你交底儿,而是从那里进去根本是天方夜谭。别人没救出来,再搭人进去。”
是个人,都知道,知难而退。
冯黑子想当然。
其中暗含的意味,小李队长也听出来了。这是摆明了欺负人家小姑娘呢!
小李队长乐得不吭声,暗暗腹诽:关公门前耍大刀。这姓冯的要是看见云姑娘平地飞起的样子,就该知道自己有多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就连,天雷都听命于云姑娘呢!
经过那晚,在小李队长眼里,哪怕有人告诉他云姑娘是天上的神仙,他都深信不疑。
“带我去。”云汐兮不愿与冯黑子多费唇舌。
这下轮到冯黑子傻眼了,小姑娘,是认真的吗?
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云汐兮爬上吊机,真的穿过那个天坑时,真的,傻眼了。
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在事故现场,而是在电影院看着漂亮国大片,漂亮队长啊,钢铁人啊之类的。
那个小姑娘啊,小姑娘啊!
小李队长则笑而不语,拍了拍冯黑子的肩膀,官场假笑:“老冯啊,怎么就说你运气好呢!正好,咱保护局的高人在,不走寻常路的那种。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上头问责了……”
什么意思?
小李队长神秘兮兮的笑着:“云姑娘出马,一个顶俩。只要那三五个人还活着,云姑娘就能将人平安带出来。届时,你肩头的责任不就轻松得多了?”
可,冯黑子如置身于冰窖之中。
轻松?呵,与之相反,脸上浮现出的是来不及遮掩的凝重和害怕。
待他反应过来想要整理表情时,该看到的人都已经看到了。
小李队长皮笑肉不笑,不等冯黑子如何诡辩,他命令众人:“大伙儿赶紧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疏通甬道!云姑娘只身进入矿山中了,难不成一干男人还抵不上一个女孩儿吗?救人迫在眉睫,绝不可耽误时间!谁要是拖后腿,耽误救人了,上头怪罪下来一样得进号子!”
矿工们如临大敌。
再不顾及冯黑子了。
摆明是夺了他的权。
冯黑子又急又气,却又不能显山露水,只好硬着头皮加入救援得队伍中。
百里阙神色淡淡的,递给白若若一个眼神。
白若若心领神会的跟在冯黑子身边,死盯,绝不给此人落跑的机会。
昏睡的嘟嘟,蜷缩在若若运动服的兜帽里。这一回,是汐兮只身前往,若若帮不上忙。
不说别的,那山涧,是汐兮顺着吊机铁链徒手攀岩上去的……她,纵然有心,可身体做不到呀。
若若:我师傅,像上了链条的马达,压根就没有喘息的时候,太难了!
云汐兮那头,穿过天坑,进入山体内部。
悬崖峭壁,仅靠着一条铁链从上之下贯穿。好在她的身手还算灵活,翻身,下跃,横跳不在话下。
矿山常年被人开采,山头光秃秃的,不见绿色植被。
山体内部亦是如此。
矿石重叠,又有些光滑,不好攀登借力。
好在,云汐兮业务水平极高,乃是业界天花板。如此困难重重,她仍然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问题来了。
山体落石,堵住了原本开采开通的那条路,下方全是石头。
云汐兮无处落地。
就在进退两难陷入困境时,微弱绿光的萤火虫从落石的缝隙中钻出来。
“山鬼。”云汐兮惊喜不已。
然,只两三只萤火虫而已。
由此可见,这只是山鬼的分身,它的主要力量并不在此。
再萤火虫的指引下,云汐兮平安落地了。
这时才发现,通往入口的三分之二的路被堵得死死的,唯剩下最后一小截的空隙。
几条支路通往山中深处。
沿路,看得到一些矿工日常所用之物。
矿车轨道和矿车。
只是,越往里面,空气就越发稀薄。
往右侧的甬道往深处走,有一狭小洞穴,萤火虫到了这里,已然是回到了大本营。
阴暗潮湿又狭小的洞穴里,布满了萤火虫。
里面那些人,正是借着萤火虫的光亮,才得以找到几分安全感耿。
18个小时过去了,若当真被关在黑漆漆的矿山之中,他们早就崩溃了。
年长的壮汉虔诚膜拜,拜的是萤火虫,若不是它们及时出现带路,躲开山体滑落的巨石,他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要是我能平安出去,定然日日给您烧香。”
可是,他们连它是谁都不知道。
云汐兮走进去,脸色并不好:“给你们引路的乃是皮子山的山神,若真有心,以后逢年过节记得潜心祭拜吧。”
云汐兮的出现,把这一群人给吓傻了。
是,是活人吗?
怎么进来的?
昨晚进来的队伍里,明明没有这姑娘啊。
壮汉如惊弓之鸟,天知道昨夜他都经历了什么!
云汐兮环顾四周,那一张张饱受惊吓的脸,生生给气笑了:“好啊,很好!冯黑子所言不虚,的确是三五人呢!”
一字一顿,从唇缝儿里挤出来:“的确是三五人,三五个……成年人,还有七八个,未成年人。”
望着那一张张稚嫩青葱的脸,云汐兮差点原地升天。
冯黑子的确没有说假话,可他却有话没有说完。
“雇佣童工,可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
小男孩儿,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年幼的才八岁。头上那一顶安全帽都差点将他们给淹没了!
这样大的孩子,竟然下矿山?
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们又瘦又小的,长期营养不了,看来是没少干这活儿。
在云汐兮的抨击之下,另一六十岁老者羞愧不已:“他们,是附近山庄的留守儿童,家里只有老人看顾着。没有书念,早早的就出来寻活儿了。”
“老冯,也是看他们可怜,给口饭吃。”
云汐兮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的:“这山外头全是警察,这番话你们不如留着跟警方好好说上一说?”
老者,抿着唇,不敢再多言。
比起还沉浸在惊吓中的其他二位成年人,老者淡定些,思考一番之后,才缓缓道来:“老冯,看中了矿山里的一些东西。除了我们这几位心腹,根本不可能让其他人沾手。”
“唯一的法子,就是雇佣这些孩子。连蒙带骗带恐吓的,这些孩子哪里见过那样的手段,定然不会将山中的事儿说出去。”
而他们这些大人,跟了冯黑子近十年了。
也为了多挣两个钱儿,自然是守口如瓶的。
云汐兮脑门儿痛,又问:“冯黑子,到底在矿山里面发现了什么?”
老者低头,其他人不语。
只那些孩子,从暗影中走出来,怀里抱着金银珠宝。
一看,就是陪葬品。
可笑吗,命悬一线了,孩子们还抱着陪葬品,只因为冯黑子交代的,只有将山中东西带出来才拿得到钱。
“矿山之中,竟藏着一古墓。”
此山开采近十年了,才发现。也是因为这边山脉绵延的缘故。
在外面看着好像是独立成山,内里实则是相连的。
这矿山,已经被掏空三分之二了,那古墓才出现一角而已。
“那墓里,你们看了吗?”
怪不得冯黑子叫着要改道。
挖出一条通往古墓的暗道,三五个矿工哪里够,怪不得要召集童工了。
◎不要回头,不要睁眼,会被带走的哦◎
云汐兮戳了戳离她最近的男孩儿:“娃子, 反黑子给你们什么工钱?”
对方木讷回答:“100块,一个晚上。”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姐姐, 笑出了妖魔鬼怪的味道。
小姐姐粉唇微张, 说出的话可犀利了:“姓冯的呀, 黑了心的混账东西!”
像极了, 电视上西游记里的女妖精。
老者似乎有些怵眼前这个小姑娘,既说了便都说了吧。“其实,那也称不上古墓。规模不大, 就一间主室,两间耳房。耳房里头陈列了一些器具古玩等陪葬品,主室……”
想到了什么,老者有些后怕。
“头一个晚上我们进去了, 那主室里头, 有一口青铜棺材。可前儿个再进去看时, 那棺材里头, 空荡荡的了,棺材板都被人掀开了。里头, 什么也没有。”
“我们猜测,也许是老冯不放心我们,自个儿偷偷下去,将主墓里头的东西给带走了。”
壮年在一旁补充道:“他老冯家,祖上就是在战场上拣骨的。我们几个私底下猜测了,许是那棺材里头的死人骨有什么讲究,他就给带走了。”
云汐兮挑眉, 用脚尖踢了踢一器皿:“那, 这些玩意儿, 姓冯的,怎么跟你们分?”
“一、一人给十万。”壮年结结巴巴说了实话。
十万啊。
就那孩子怀里那枚翠绿玉佩,其价值都不止十万。
可就是这区区十万,够山里人家,一家五口,三、两年的开销了。
壮汉喃喃自语:“本来,一切都没事的。我早就说了,不能改道的,改道也不该动那一方土。”
进来前,那老矿工念叨的也是这个。
云汐兮不禁问:“改道,到底是什么讲究?”
老者沉吟半响,徐徐道来:“开采矿山,一向是有讲究的。开采前,需要祭拜山灵,得到同意后,方可动工。选址定点,需要请人专门行事。这矿山,当年开工时那道人就说过,此地属阴,山中有一条小道乃是阴兵甬道,开采是绝不可触及此道。”
云汐兮明白了:“阴兵借道,你们改道,冲撞阴兵了。”
老者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一起下来的成年人一共五位,我,老牛;还有他,张胡子;角落那个是大傻……还有两个人,老杨和他兄弟……没了。”
昨个儿没的。
老牛眼中盛满了恐惧,胡伦道:“不知怎的,这条路一走过来,两个人突然就倒地不起了。尸身,还在边儿上呢。”
云汐兮蹙眉:“你们,看见阴兵了?”
张胡子抖了抖身子,摇头:“倒是没看见,就是那一阵儿突然很阴冷。冷得我上下牙齿直打架。没有往前走一步,全身的骨头和关节咔咔咔的作响。若不是占了阴兵的路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发冷?”
老杨兄弟,突然大叫,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随后就倒地了。
老一辈曾说,阴兵借道,若一不小心与对方四目相对,你的魂魄就会被阴兵带走。
老杨二人,定然是看到了,所以被勾魂儿了!
“阴兵,生气了!老杨两个兄弟死了,然后山体就开始剧烈晃动,出入口被堵死了,那是阴兵在警告我们,是对我们冒犯他们的惩罚!若不是,若不是得到山神指引,我们怕是早就被滑落的石头给砸死了!”老牛至今都心有余悸。
而后,是心如死灰的挫败:“可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现在躲在这洞穴中勉强算是安全,且不说能不能出得去,阴兵那条道,便是出入口的必经之道。若再从那条道过去,谁知道死的又将谁呢?”
大傻个动了动,真真是被吓傻了:“反正,反正我不过去,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过去!”
而孩子们。
根本不懂得何为阴兵,何为鬼魂。
不知者不畏,孩子们的情绪倒是比那大傻个好的多。
幸好,若孩子们太过惊慌失措,一个个哭哭唧唧的倒还真不好办。
吊机推土,钻地,挖掘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响动有些远,可这无疑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以这样的响声告诉他们出入口正在疏通中,只要他们坚持住就有生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