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对一个虚弱的，饥饿的，快要被饿死的人而言，那种吸引是致命的。
扣扣扣，扣扣扣。
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磨着，猩红的眼睛不断在聚焦与涣散之间来回拉锯。十根尖锐的手指在地面之上划出深深痕迹。
云丑丑，与自我本能对抗。
羲黎没想到，堂堂僵祖居然学会了克制。
是，云汐兮教她的么？
羲黎冷笑，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居然丝毫不惧卍字佛光，径直踏入卍字之中。
抓起男童亮出脖颈，送到云丑丑嘴边。
“吃啊，赶紧吃啊！”
“你很看中她是不是？眼下无用的你，只会成为她的拖累！旱魃，你都不是我对手，你猜，她若是落在吾手上，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会不会，比你所遭受的更厉害千倍百倍？”
“你可知，这些日子你在这里遭受的，她一清二楚，会不会心痛呢？哦，不，是华夏人族全都看在眼里……旱魃的存在不再是秘密了。而云汐兮，真的想好了吗？救你？”
女丑丑下颚被他拿捏住，她颤抖着问：“你到底是想她救我，还是不愿她救我？我暴露了，那此刻与我同一画面的你呢？”
这张脸，不也暴露了么？
羲黎疯狂至极，你猜，他会在乎吗？
他反常而又亲昵的扼住云丑丑脑袋，将她之狰狞面容暴露无疑。“旱魃了，你忘了吗，人族这些年是如何对待你的？区区一个男童罢了，什么时候僵祖行事这般拖泥带水，左顾言他了？”
“你不是，憎恨天道，憎恨神族，憎恨凡人吗？”
“你被云汐兮蛊惑了……吃了他，吃了他你就能真正的做回自己了。”
直播画面定格在这一幕。
人间凡世，那些抨击云丑丑的声音突然就沉默。
弹幕护体：……为什么我觉得那个男人，才是万恶之源？小僵尸好可怜……
我是种花人：同感+1；那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逼着旱魃杀人吸血吗？
我才不害怕：我这几日在网上查了好多资料，旱魃原是神女，人家是不吸血的……之前酒店那个视频，那些喷子说是旱魃杀人，现在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路人甲：之前的喷子呢，现在哪儿去了？
路人乙：上图1，上图10，上图20。你们要的驱魔师资料在此，云家小姐姐英姿飒爽，在玄门中早就声名远播了。
瑟瑟发抖小胖妞：谁敢信，短短几日种花国天翻地覆了。
抱紧胖胖的自己：那男人到底想干嘛？想对小姐姐做什么？
五十弦：只有我在担心，小僵尸若抵挡不住，真的吸血了……该怎么办？
电视上不是演了吗？
一旦沾染人血，再也无法回头了。
那，小僵尸即使被救，往后余生又该如何自处？
还有，活路吗？
佛塔，一层、二层、三层，什么都没有。
很奇怪是不是。
云汐兮三人本已做好了迎战准备，却不想什么也没发生，顺利得不可思议。
“太顺利了，必有古怪。我先去前方探路……”被动挨打并非涂山青青的作风，她按捺不住先行一步。
佛光普及之地，涂山青青显现出九尾狐真身。
越往上层，她渐渐有些不太对劲儿了。
什么都没有，没有危险没有妖魔，只有一尊又一尊的佛像。建造佛塔的人，似乎将能叫得出名号的漫天神佛全都安置在这里了。
第五层，是降龙尊者。
涂山青青再也受不住了，一个踉跄，妖魂震动。
“帝己，帝己。”
“帝己，帝己。”
“帝己何在！”
“未能完成使命，你甘心就这样彻底淹没在她妖魂之中吗？你可曾记得，血海深仇？可曾记得，人皇帝辛？是否忘记了千年来如孤魂野鬼一般在世间飘荡？”
“帝己，醒来，醒来！”
涂山青青咧嘴尖叫，发出狐狸特有的叫喊。
利爪撞击地面，她低吼道：“哼，我就是帝己，帝己就是我。你不要试图唤醒她，前世今生早已合二为一，死了这条心吧。”
羲黎倒没有想到，青丘幼狐，竟然是帝己转世？
甚好，甚好。
羲黎分身飘然而至，似乎离得很近，又仿佛离得很远。
“你是帝己，是青丘的罪人，是狐族的耻辱。”
“苏醒吧，记起千年前的一切。”
“最后一位人皇断送在你的手里；涂山氏断送在你的手里……娲皇即将降临人间，你不想再见见她么？那位人皇，至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爱上了一只狐狸精，断送殷商未来。”
“对女神的恨，难道还不足以你苏醒吗？”
涂山青青捂住耳朵，妖魂动摇：“帝己，你想做什么？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的事，与你何干，凭什么受你蛊惑。”
“走开，走开！我才是真正的帝己，我亦是涂山青青，我之命自己做主！”
“报仇也好，悔恨也罢……我涂山青青今生今世，绝不再受任何人蛊惑利用。”
“我不信圣人，更不信你。”
男人冷漠讽刺的笑在空中飘荡，佛光尽数打在涂山青青身上，再强大的意志也无力抵挡。
就在涂山青青意志薄弱时。
就趁现在！
帝己，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狐声长啸，诡异的红色花纹爬上涂山青青妖异的脸庞。
狐眼再睁，寒光凌厉。
人性全无，徒留下兽性与憎恨。
九条尾巴如孔雀开屏，在空中飘荡，妖气冲天，佛像坐镇都压制不下去。
妖魂之中，千年前的怨气彻底被点燃了。
眼前这个，再不是涂山青青，而是当年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妃；是人命如草芥的帝己……宁可天下人送葬，也要报仇雪恨的帝己。
帝己妩媚多情, 只肉肉一笑，那尊降龙尊者佛像——裂开了。
毛茸茸的尾巴一荡一荡，纤纤玉手抚摸鬓角, 她转了转头, 重新适应这具身体。不再往上, 反而停在这一层, 来回踱步，等着着云汐兮两人的到来。
羲黎，根本不必设机关。
他, 等待的不仅是云汐兮，还有一个涂山青青。
所以嘛，他早就说了，最好, 云汐兮独自一人前来。
是她不听话, 可怪不得他！
云汐兮和白若若很快就抵达第五层了, 完全不见涂山青青踪影。
云汐兮拦住若若, 这一层，妖气好重。
妖气隐隐有压制佛法的苗头。
黑漆漆的, 伸手不见五指。
那降龙尊者的眼睛，被挖掉了……留下两个拳头大小的黑洞，渗人得很。
“青青，青青何在？”云汐兮试探呼喊。
话音一落，佛塔之中烛光亮了。
站在中央的可不就是涂山青青么。
她摇晃着尾巴，意味深长的冲着二人笑着，比牡丹还要好看。“你的青青, 不就在眼前吗？何必, 眼巴巴四下寻找？”
“涂山青青”勾了勾手指：“二位妹妹, 过来呀。”
云汐兮不但没有只身上前，反而拉着若若后退一大步。“你不是青青，是，帝己？”
不，也不对。
她，既像帝己，又像青青。
比她俩多了几分邪气。
“涂山青青”摇了摇头，既失落又得意：“都对，又都错。涂山青青和帝己早就融为一体，不分你我。而我，则是她们共同的执念。”
“心魔。”云汐兮吐出二字，怪不得现在的她，不仅妖气冲天，魔气亦冲天。
“人啊，压抑太久了，会得心病。”“涂山青青”邪魅科普，“鬼压抑太久了，会成为厉鬼；妖，何尝不是？”
千年沉淀，心魔足以生出神智。
“主人只见云汐兮……其他的么，就留下来与奴家玩耍一番吧。”
凶光乍现，狐眼恶意满满的只得盯着白若若，以及她身后骨伞里头的东西，以及，那只猫。
云汐兮打神鞭凌空就是一鞭：“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云汐兮飞身过去，与“涂山青青”缠斗在一起。
“八荒降魔拳。”
“第一式，镇魔之灵。”
“第二式，降魔之精。”
“第三式，魇魔之魂。”
此三式，乃是蚩尤所教。
这还是头一次派上用场。
天知道，蚩尤怎会习得降魔拳。
坊间曾传言，蚩尤分尸而死，怨气大涨，舍弃道心坠入魔道……竟然是真的吗？
“涂山青青”严正以待，再不敢轻视人族女孩儿。
骨伞嗡嗡作响。
蚩尤在白若若耳旁说了什么，若若加入战局，一招一式虽比不上云汐兮，却能与那九尾狐过上两招。
左右夹击之间，白若若趁乱扔出骨伞，蚩尤魔魂显身。
骨伞又重新回到白若若手里。
她拉着师傅，即可脱离与“涂山青青”的对战。
云汐兮一时不防，当真就被若若给拉走了。
“师傅，对着涂山少主，你根本下不去手。”白若若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我们先去救丑丑要紧，速战速决。这里，交给蚩尤大神。”
蚩尤身高八尺，威武严肃：“吾虽是残魂，而今落魄了。对付你一只区区小狐狸，还是可以的。”
“涂山青青”哪怕是当年鼎盛之时，也不会是蚩尤对手。
虽然，对方只是残魂而已。
“你，到底是谁？是魂魄，还是，魔？”“涂山青青”眼底闪过一丝惬意，亦或者，他，二者皆是？
“吾名，蚩尤。”
“能与吾交手，是你的荣幸。”
蚩尤不待“涂山青青”回神，率先出了手。
缠斗拖延时间，必不能让她与羲黎回合，再添帮手。
云丫头，吾只能做到此了。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吾可不是帮你……看在孟孟的份儿了，若吾袖手旁观，胖团子必定又得哭闹。
蚩尤大神，一如既往嘴硬。
在教导云汐兮的那些日子，欣赏之意一日比一日不加掩饰。
一人一魂，早已有了师徒情分。
不过是，未戳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云汐兮深深往回看了一眼，蚩尤应对之间游刃有余，这才安心了些。
师徒二人直逼塔顶。
没敢再作停留。
顶层的铁门推开，第一眼便看见了云丑丑。
满嘴鲜血。
抱着一男童，男童脖子早已血肉模糊。
云汐兮的出现，似乎拉回了几分理智，丑丑眼底盛满了痛苦，她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终究，抵挡不住本能。
终究，在她面前，露出了真容。
终究，让她看到了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
男童痛苦的呼救声打断了二人遥望，云丑丑如触碰了什么烫手山芋，赶紧松开他。
羲黎虚影化作实影，出现在女丑丑身后，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拽了拽。
刻意露出她而今不堪的样子。
是的欣赏。
欣赏云丑丑无法面对云汐兮的痛苦模样，欣赏云汐兮错愕的表情。
欣赏够了，他才进入正题：“丫头，你可瞧见了？僵尸就是僵尸，异族就是异族，永远不可能当作是真正的人族。”
“无论伪装的有多么好，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就会露出本来面目。”
“人族之中，有食物链的说法。人在食物链的顶端，猪羊牛马则在底层；僵尸，亦在食物链的顶端，而人则变成附属。在妖魔鬼怪面前，人永远是蝼蚁。”
羲黎洋洋洒洒，通篇大论。
自有一番道理。
云汐兮不明白他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
反驳道：“哼，若人族当真这般羸弱，那玄门算什么？佛门算什么？而我，这些年降服的妖魔鬼怪又算什么？”
不知是哪个字取悦羲黎了，他咧嘴大笑。
“玄门早已式微，佛门自身难保……纵观人族近百年，不就出了一个你吗？”
云汐兮心生不安，羲黎他，到底在暗指什么？
白若若慌张，勉强按捺住心神。
羲黎在二人惊慌失措的神色下，向种花国所有民众扔出一颗巨雷：“可你，是人族吗？”
云家人守在电视剧旁，如履薄冰，为之一震。
隔壁的百里阙，小方几乎以为自家先生羽化了，此言一出，先生失态了。
以胖叔为首的各位官方大佬，虎腰一震。
温泓、耿明月为首的与汐兮相熟的朋友和同学，不可置信。
你，是人族吗？
云汐兮晃了神，出现了耳鸣症状，耳旁嗡嗡嗡的，只听得见那几个字。
手心凉凉的，出汗了。
云汐兮故作镇定：“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是吗？只为了告诉世人，我不是人族？”
“是，也不是。”羲黎似笑非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吾想要你认清事实！世人亲眼看着僵祖吸食人血，你猜，他们而今如何看到旱魃？”
“恐惧、害怕、防备、抵触……终究只会落到四个字上——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千百年来，人族一向如此，喂不熟的白眼狼。即便你帮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只要发现你并非同族，过往功劳，尽数化为乌有……”
羲黎开心得很：“而今他们如何厌恶旱魃，就会如何厌恶你。丫头，人族与妖族，是时候作出选择了。此时不恢复你妖族真身，更待何时。”
道理她都懂。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你猜，他信吗？
望着羲黎一副邪教头头嘴脸，云汐兮是想回应来着，可是她做不到呀！
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什么真身？
哪里来的真身？
又改如何恢复？
云汐兮一脸懵逼，这番姿态在羲黎眼中，就是死不承认绝不松口的意思了。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吾苦心谋划一切，叫你看清人族真面目……难不成，你执迷不悟仍念着人族，不肯恢复妖身？”
云汐兮有口难言，一时间百口莫辩，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羲黎急了，云汐兮忍不住道：“什么妖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二十年来，我在人族之中长大，有骨肉至亲，有兄弟姐妹，有朋友同学……种花国，是生我养我的国家……我不明白，无论我是什么，人族还是妖族，站队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就是我。依旧会以守正辟邪为己任，依旧会守护这片天地的公正与良心。”
“即便，如旱魃一样被人族驱逐也不改初心？”羲黎阴沉着脸。
云汐兮望着他的眼睛，无比决绝：“不改、不变、亦不忘。”
气氛突然诡异的沉寂了下来。
羲黎看着云汐兮，眼前这个年纪虽小却心智坚定的女孩儿，眸色变得深远：“呵呵，人族到底有什么好？你是这样，她也是这样。明明，人族贪婪忘本，早已令她失望……可她仍旧维护着人族，为了人族虔诚，不惜将自己放逐九天……”
“她是大地之母，是人族之母……可不要忘了，她的本族是妖族！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维护人族不可？为什么！”羲黎突然暴走，“我不信，我不信！”
不信什么？
不信云汐兮真能做到不忘初心？
不信，人族值得她们百般维护？
一道法印打向云汐兮。
云汐兮只来得及将若若推开，而后神情恍惚，最后的记忆就是满脸慌张的若若。
再然后，她就记不得了。
“云汐兮，待你被人族唾弃、驱逐、憎恨、厌弃，看尽世间冷暖之后……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保持本心。”
这是，谁的声音？
她的名字，叫云汐兮吗？
他，与她认识？
他是谁呀？
好似置身在云端之后，又好似从云端跌落……一种失重失真的感觉盈满心头。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其他再多的……脑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软绵绵的。
又遥不可及。
遥远村庄，古老而又落后。
小小的女孩儿五花大绑，一路被拖着来到山神庙跟前。
四周架起柴火。
“怪物，怪物！烧死她，烧死她！”
堪堪不过十岁的汐兮自出生便是异瞳，左眼黑色，右眼紫色。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村里出了这么个怪物。
就是那对异瞳，她的亲生父母将她丢弃。
跟着村头瞎眼老太婆长大的，三年前，老太婆病逝；这怪物居住在破庙之中，日日在垃圾堆的找吃得，这才活到现在。
然，天灾降临。
从年关时起，老天爷早没下过一滴雨。
已经大半年了，庄稼地里颗粒无收，井口里的水眼见着见底了。
快要活不下去了。
村民们无奈，家家户户摘果卖铁，请来一道长；道长掐指一算，源头正是那异瞳小怪物。
必须得在庙宇前，将小怪物火火烧死，以此告知神灵——人族与妖怪势不两立之决心，才能重降甘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