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叔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合，合了张。
到底没反驳。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逼我现身。”云汐兮肯定的说，“我不露面，羲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是你们请来满天神佛，也无用。”
胖叔，还真不知道有这一茬。
云汐兮眸色流转：“羲黎他，长得跟上古大神伏羲一模一样……虽，肯定他不会是大神本尊，可我猜想定然有什么联系相关，能够追溯的年限……羲黎，必定经过时代更迭，属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妖……”
试问，而今式微的玄门，哪个是疑是伏羲大神的对手？
胖叔差点坐不住，好险才堪堪扶住沙发扶手。
我的那个乖乖！
鬼怪小妖的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连伏羲大神都出来了？
胖叔吞了吞口水，勉强定住心神。
楼金域翘起腿儿单独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眼下你们还巴巴的担心舆论，担心大众，担心那只僵尸……看不清形势呀。除非你们哪位大能能够消除全国国民的记忆，否则就只能做好从此玄门鬼界在阳光下共存的准备。”
“与其担忧那些回天乏术的事儿，倒不如操心一下这丫头。”楼金域似笑非笑，话头直指云汐兮。“羲黎大费周章，搞出这般花样，居然是为了区区一个人族小丫头？不觉得，蹊跷么？”
“刻意挑起民怨民怒，只为了逼云汐兮现身。小丫头身上，有什么他觊觎的？”
“而他，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比起已经发生的可怕。
未知的可怕，才更叫人胆战心惊，不敢深思。
众人皆非羲黎，又怎知羲黎图谋？
万般猜想，也只能是猜想而已。
事情交给清楚了，胖爷知道了，上头人也好有个底。
云汐兮掏出羲黎给予的玉佩，沉默不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胖叔心生不忍，不自觉说道：“丫头啊，你既然知道那人不怀好意，千方百计是在打你主意，你可万万不能中招！不如躲得远远的……”
“然后呢？”云汐兮幽幽反问，“丑丑怎么办？满世界现场直播又该怎么办？生生世世就只看一个频道，凌虐小僵尸？”
胖叔，噤声。
其实，云汐兮根本就没得选择。
白若若咬牙：“师傅，反正我跟你一块儿去。而今我符咒已经背全了，使用起来也得心应手了些，我能帮到您的。”
“我……”百里阙脱口而出，却戛然而止。他摸了摸膝盖……即便是跟着去了，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又能做什么呢？
“玄门虽已式微，人却是够的，不如……”
云汐兮心头一暖，残忍拒绝：“一枚传送符，可带不了那么多的人。阿阙，你在家等我回来，有你在，我安心。”
“胖叔，各地玄门子弟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我总觉得，羲黎的目的不止一次。若我不在，又出了旁的什么变故……胖叔，此次波及太广了，我担心……”
胖叔明白她的担忧。
羲黎那人，喜怒不定，行事又乖张。
人民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丫头，万事多加小心。”胖叔吐出一口浊气，憋了半天也就这么一句，真TM的苍白无力。
百里阙薄唇抿得紧紧的。
拳头攥紧，而后又松开。
只有白若若，有底气有坚持，甚至可以说是固执。
“师傅，您别费心说服我了，若若跟定你了。”
云汐兮扶额：“若若！你若出了孩儿，我去哪儿找个女儿还给你阿娘？”
白若若挺着脖子，半步不退：“师傅，让我跟着你吧，大不了我提前写好遗书交给我阿娘，生死有命。”
“胡闹！”云汐兮怒声呵斥，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师傅一凶，徒弟就软。
白若若嘟着嘴又是撒娇又是赖皮：“师傅，若若自保没问题呢！您一人一双手，总不能又救丑丑，又对付羲黎吧？有人帮衬着，总是好的，是不是？”
白若若目光如炬，决心耀眼，坚若磐石。
云汐兮长叹一声，终是松动了：“好。”
胖叔得到消息, 很快就离开百里家回去复命去了。
白若若见百里先生脸色不郁，她想了想，回房将道术术法口诀再好好背上一背。
胖团子在后院儿呆着, 一点儿不知自个儿的娘亲就要踏上新的征途了。最好命的还是它了, 总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若若都注意到的事儿, 云汐兮不可能一无所觉。
事关阿阙, 她总是比别人更敏锐一些。
望着阿阙低沉幽怨的背影，云汐兮想也没想到就跟着上去。
百里阙在吧台，调酒。
他一烦躁, 就喜欢做些有的没有的事儿。别看手上的动作条理分明，实际上思绪却是在别处。
云汐兮乖巧坐在吧台前，一手托腮，眼巴巴的盯着他瞧。
瞧着瞧着, 眼眸中流露出欣赏和赞叹。
致使百里阙不得不回应：“不是要走了么？怎还有闲情逸致的在这里看我？”
脱口而出, 百里阙就后悔了。
停顿下来,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云汐兮纯良的笑着, 一点儿不生气。面对阿阙时，她总是一副好脾气。反倒, 百里阙心里着实有些不得劲儿。
是谁说，男人幼稚起来，三岁小孩儿都得甘拜下风？
百里阙嗓音沙哑低沉，竟夹杂着几分委屈：“所以，汐兮你只看中我这张脸吧？”
“也是，我除了这张脸勉强看得过去，也没有别的什么用处了。”
“横竖是个半拉废人, 即便是跟着你, 也只有拖后腿的份儿……没得还得你分身照顾我。”并非是百里阙自怨自艾, 最令他难受的就是，自嘲之语正是事实。
所以啊，记起来前世又有什么用？
曾经是九天第一应龙，又有什么用？
然，九世凡人，历经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而今的这副身子，不过是千万凡人之一而已。
百里阙把玩着琉璃酒杯，突然，感觉到背心温热。
女孩儿独特的香气萦绕在周围。
百里阙僵住了。
女孩儿柔柔软软，竟主动上前从男人的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软软的脑袋抵着后背，小姑娘又软又糯，瓮声瓮气道：“阿阙，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我的阿阙，炒鸡好的。又体贴，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又有钞能力，长得还俊俏……”
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百里阙表示，并没有被夸奖到，谢谢。
楼上角落里的嘟嘟：呵，男人。鸭子死了嘴都是硬的；瞧瞧那快要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了，还敢说自己没有被愉悦？
“那如果我变丑了呢？汐兮你可还心悦于我？”男人故作矜持，努了努嘴。
小姑娘斩钉截铁：“喜欢！”
百里阙忍住笑意，一手摸了摸舍利子，笑容又隐隐褪去。“汐兮，你是从什么时候心悦我的？”
脑袋瓜在人家背上蹭了又蹭，云汐兮emmm了半响，这才缓缓道来：“不造……反正，从第一次遇到阿阙的时候就觉得阿阙味道好好闻，没来由觉得亲近。第二次相遇时，惊为天人，介个小哥哥好好看！从此君王不上朝……”
小丫头说一说的，又开始嘴瓢。
有心逗一逗阿阙。
皱着眉的阿阙，可没有平日好看啦。
小丫头卖萌撒娇，百里阙宠溺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亲近、好闻。
果然，一开始的吸引便是舍利子的缘故；若没有舍利子在身，也就不存在所谓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汐兮，如果没有那所谓的好闻的气息，没有那没由来来的亲近……初见时，你还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我么？”
猫爷掀开眼皮，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那只应龙当真动了凡心？
过去八世，每一世都是孤寡命数的男人，在第九世动了凡心？
云汐兮不明白阿阙为何有次一问，更不知道其中深意。
葱白指尖在他宽厚的背上滑来滑去。这并不是阿阙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他总是反反复复的，好像在确认什么。
小姑娘认认真真的思考之后，再回答他，绝不敷衍：“阿阙，会的，我还是会注意你，进而喜欢你。”
阿阙他，总是不安。
却，从不肯说，不安的来源是什么。
云汐兮无比认真无比肯定：“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阿阙，我不知道你因何不安，又有何顾虑。无论造成不安的因素是什么，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良久良久，百里阙嗯了一声。
假象也好，错觉也罢，不安多甚，都抵不过现实相处的真实。
云汐兮分的出来。
百里阙试探着，终是握住了纤细手腕：“羲黎此人来路不明，性情乖张不定，恐怕不好对付。汐兮，你一定要小心，万事自己为重。”
万万不可在关键时候犯傻。
“大道三千，生灵数不胜数……汐兮，没有谁比你更重要。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犯傻……我，等着你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阙不安极了。
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其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这种感觉，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就好像，一直以来窝在手里的风筝线，快要挣脱出去了。
云汐兮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好，我答应你。”
两人之间的情愫，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过半点冒进。
唯一的进度，还是小姑娘自个儿主动的。
也许，百里阙心中的不安，云汐兮心中亦有。
所以，她大着胆子跨出一大步。
时间到了，该走了。
“若若。”云汐兮清冷的声音穿透墙壁，直击若若的耳朵。
而嘟嘟，缓缓站起身来，从扶梯之上腾空跳起，精准无误的落在云汐兮怀里。
猫爷猫狠话不多。
汐兮年幼时它就跟在身旁了，断断没有不带它的道理。
怀里突然就沉甸甸的，云汐兮瞥了嘟嘟一眼，没说什么。
若若背着骨伞下来。
蚩尤还在伞中……虽是残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他看顾着若若，云汐兮放心些。
“阿阙，我们走啦。”
“百里小子，照顾好我家胖团，若瘦了，待本尊回来，可是不依的。”
蚩尤粗着嗓子喊话。
百里阙不但不生气，反而多了几分安慰。
是了，有蚩尤在，多一分保障，他勉强放心了。
“好，我定然把团子喂得白白嫩嫩的。”蚩尤有看顾两个丫头的意思，百里阙自然得释放善意做出承诺。
一人一魂，心照不宣。
两人一猫齐了，云汐兮端详着玉佩，手劲儿上来，径直将玉佩捏了个粉碎。
粉末如尘埃落地，化作蓝光，落地结印。
复杂的印记范围正好将两人囊括其中。
光晕浓烈，而又渐渐黯淡，直至最后消失……它带走了印记中的两人一猫。
偌大的百里家，重归安静。
热闹了好些日子，突然人去楼空，百里阙竟有些不习惯了。
小方，不知何时出现在玄关入口。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眼中满是惊惧……小方拍了拍自己的脸，暗暗给自己打气：方子啊方子，你是第一天跟着先生么？第一天认识云家小姑娘么？外头世界早就变了，僵尸都现世了，玄门法阵什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百里阙没有回头，言语之中早已冰冷一片：“方子，将监控仪器接进来；我要最高端，最清晰，传送速度最快的仪器。务必第一时间知道那边的消息。”
小方很快就办好了。
客厅之中，空出一整面墙，用来安装显示器。
尺寸是市面上最高规格，精细画面亦是最高规格。
在接下来漫长的等待中，小方陪着先生守在直播画面前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不，应该说，举国上下，被迫成为了最忠实的观众。
上至官方顶层，下至三岁孩童。
整个国家突然就停下了活动轨迹。
而云汐兮等人，在捏碎玉佩之后，虚空扭曲，出现在山中。不知道是哪个省份的哪座山，究竟是否存在于真实世界。
山上唯有一佛塔屹立云海山涧之中。
云汐兮就是知道，羲黎就在佛塔之中。
“丑丑乃是怨气所化，佛光正是克制怨气的。”云汐兮冷淡说，“看来，他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胸有成竹。没有佛光压制，丑丑必能与他一战。”
羲黎，到底还是忌惮僵尸之祖，昔日旱神的。
一条路直通佛塔，羲黎倒真是敞开天听恭候她的来临。
“如此大事，怎能没有我助阵呢？”
云汐兮和若若还未踏出一步，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虚空，涂山青青已至。
狐狸耳朵，面容之上几分动物绒毛。
一条狐狸尾巴甩出长长的弧度。
涂山青青，直接以妖族原身个示人。是了，“胡青青”不能再在人间行走……既，僵尸先于世人眼中，妖，还遮拦什么？
方圆百里之内，任何异动同步在人间播放。
继僵尸之后，人族三观再也捡不起来了。
“青青。”云汐兮实在诧异，“青丘之事，了了？”
提起青丘，涂山青青眼底闪过黯淡。
而后释然，戏谑道：“青丘的事重要，你的事儿同样重要。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不知感恩报答的人。”
这青青，就是嘴硬，得理不饶人。
明明是来帮忙，非要说话带刺。
笑过闹过了，涂山青青正襟危坐，正色道：“汐兮，那羲黎很是古怪，咱们可要小心了。”
云汐兮点点头。
三人前往佛塔。
佛塔破旧，似是许久未有人烟……可里面诸佛齐全，佛位严正。
“云汐兮，吾说了，是你一人前来即可。”
羲黎，不见其人，先闻起身。
云汐兮等人，已在佛塔入口前。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男人言语中的不悦并不能震慑她。她不咸不淡道：“哦，那我回去？”
涂山青青堂而皇之的笑出声来。
一脸严肃的若若险些没绷住。
可以，这很云汐兮。
羲黎一窒，气笑了：“行，既然吾之忠告不听，那就进来吧！吾，在塔顶等着你。”
佛门大开。
佛光普照之处，妖魔鬼怪退散。
云青青脚步一窒。
“青青？”云汐兮险些忘了，青丘涂山一族曾经再是风光无限，早已被天道打为妖族。是妖，就不可能不怕佛光。
“你在外面接应可好？”
涂山青青摇头，踏出坚定的一步：“区区佛光而已……佛门不是讲究众生平等吗？我涂山青青双手未曾沾染孽障，清清白白为妖，你们，凭什么拦我？”
话语落地，佛光退居三步之外。
云汐兮仰着头望着塔顶，交代：“青青，毕竟是妖族，不能长时间呆在佛塔之内；你与若若配合着，找到丑丑之后，立刻退出来。羲黎，交给我和嘟嘟。”
若若和青青一脸不赞同。
云汐兮随后又说：“放心，我不会与他硬碰硬的。定然将他引出佛塔，我们再联手应对。”
没了佛光桎梏，丑丑也能成为主要军力。
届时，羲黎恐就没那么难对付了。
几人踏足佛塔之内，佛门即可关闭。
塔顶之上，羲黎可没闲着，全国直播正在进行中。
云丑丑虚弱至极，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原来，僵祖的血是黑红色的，流经之地花草凋零再无生命。
处身于圆环中心，佛门四大怒目金刚之佛像镶嵌在石壁之中。
一道无形卍字高高的悬在丑丑头顶上方。
僵尸受伤，尤其是寻常伤口，自会痊愈。
可，眼下她治愈的能力不顶用了。
僵祖是不吸血的……可架不住自身之精血源源不绝的往外淌，几天几夜下来，血液再造速度根本比不上流逝速度。
丑丑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僵尸牙控制不住的露了出来，收都收不住。
面目可憎，布满青筋，惹人惧怕。
“失去力量的感觉，可好？”羲黎抓着一个小孩儿走进来，小孩儿一见丑丑，吓得哇啦啦直哭。“人类的血，是你一族力量之源泉。你看看，吾对你多好呀，给你抓来了最嫩的孩童。”
“只要，吸了他的血，你就能恢复僵祖之力量。就能挣破佛塔，也就不需要云汐兮费力费神的来救你啦！”
羲黎谆谆善诱，是那么温柔那么的善解人意。
不顾男童哭泣，毫不犹豫的将人推到云丑丑身边。
丑丑从前没有觉得人类对她而言有多少吸引力，可现在不同了。那孩子靠得太近了，害怕得连逃跑都不会，浑身散发着肉香……
是的，肉香。
就好比，牛肉、羊肉、猪肉对人类的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