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松了松,脸上的温柔仍在,将她凌乱的发丝理好,“都听夫人的,你昨晚睡得也不好,还是吃饭要紧。”
姒夭起身,也伸手弄头发,侧过脸,晓得自己心神不宁,说来昨夜已想好,要与他共过一生,可真到第二天大亮,对方齐齐整整坐在面前,心里又生出千丝万缕,说不出的没底。
对方年纪还小,虽说成亲也可以,到底不到弱冠,人常说男子心性难定,何况又如此年轻,再者以丰臣的能力,将来必要飞黄腾达,到时又是美人,又是高门贵女,万一再出现个公主,自己被抛之脑后,要如何。
细想起来,倒也不在乎,她这个人嘛,只要手中有财,总是可以好好过,但毕竟上辈子在男女之事上吃了亏,那会儿属于身不由己,如今再摔跤,可是自己一头扎进去,不禁害怕。
又寻思她乃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啊,即便有什么,不管娶谁,也在夫人之下,念头刚冒出来,又愣了愣,自己何时有这种上上下下,尊卑之分,说来都是女子,谁又比谁容易,难道她要的是这个!
屋外有人敲门,噔噔两下,其实门是虚掩的,但下人有眼色,不敢打扰,丰臣将外衣整理好,道:“进来吧。”
甘棠和乌羊才笑嘻嘻将花粥与糕点放到案几上,丰臣示意摆到跟前,俩人弄好,又眉欢眼笑退下。
他拿起粥碗,用勺子搅了搅,先尝一下温度,笑着坐回去,舀一勺喂她吃,却见对方神情非喜非怒,刚才的红晕也散了去。
“是不是饿坏了,看见吃的都能呆住。”丰臣打趣着,将勺子送嘴边。
姒夭却连看都不看,忽地凶巴巴:“我告诉你,若他日负我,我——就要了你的命,既娶了我,什么侧室,媵妾,都是不能要的。”
日头生得越发高了,屋里暖洋洋,金光旋落到姒夭脸上,娇俏艳丽又怒火中烧,显得她像只发怒的小猫。
丰臣心里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片明媚春光。
第127章 君子好逑(五)
丰臣将一勺粥继续往对方嘴边送,含笑道:“婚还没结呐,就想有的没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自古丑话都要说到前面,省得你到时叫屈。”
她张开嘴,将粥含到舌尖,清甜甘润,晓得又加了安国的蜜,实在好喝,咽下去,心里瞬间安稳,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你可想清楚,要是不答应就算了,到时别后悔,再说你又比我小,传出去又讲我欺负人。”
丰臣慢条斯理舀着粥,送过来,眉眼被阳光照得轻轻眯起,看不清神色。
姒夭着急,本以为对方会马上答应,毕竟才表明心意,应是最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又犹豫,咬紧牙根,“你不回话,我就当你不愿意。”
对面方才笑了,凑近些,好避开强烈的光线,“夫人脾气可真大啊,素来不吭声都是默许的意思,怎么到你这里,竟反着来。”
“我本来就与别人不一样。”将粥夺来,自己拿勺喝,一边气哄哄地:“在我这里不是满心满意,便是不情不愿,我如此霸道,也要你提前明白。”
“尽管放心,莫不说纳妾,就算在屋里,除了甘棠之外,连个侍女都不要,夫人想想,与我在丰家那么长时间,何曾见过身边有女子。”
姒夭愣住,想来真是,就算风言风语,外面传的无非也就自己这个枕边人,再者便是雪姬,她清楚对方,若与丰臣关系亲密,也不会连个香袋都没送过,想到这里,忽地心生凄凉,雪家小娘子,走了快一年时光了。
身子往后退,沉下眸,虽然一口一口仍喝着粥,却尝不出滋味,晓得雪姬有多喜欢这个未婚夫,当时还吃自己醋,那会儿可是明明白白说过,对此人没半点情意,如今又怎么算,若小丫头在天有灵,会不会怪她!
“其实我与你并不般配。”喃喃说着,不觉失神。
丰臣起身,端花糕过来,歪头看她表情一会儿一变,温善道:“人都说新婚娘子情绪不稳,因没见过未来的夫君,不知将来如何,我与你早就熟悉,怎么还怕,脸色都变了。”
“我不是怕。”挑眼瞧过来,叹口气,“我是觉得——咱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觉得合适得很,你倒讲讲看。”
她张张嘴又合上,仿佛在仔细寻思,想说却没话,半晌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太好。”
低下头,眼睛盯着剩半碗的粥,手不停在旁边摩挲,帷幔被风吹了吹,荡到脸上,用手拨开,发丝微乱,显得楚楚可怜。
丰臣将粥放回案上,捡起花糕,在对方的樱唇上轻轻拂过,眉眼弯弯,“夫人先是操心为夫年纪小,没有定性,又怕我的官越做越大,将来惹上桃花债,对不对!也可能还担心两箱财宝,若跟了我,岂不是东西也归夫家,怕我做官做得大,又怕我无所作为,到时还得赔上你的私房钱。”
前面说的对,最后这句姒夭可没想过,顿时一口气冲上来,“你就这样想我,我这辈子只靠那两箱财宝活啊,难道一个大活人,还不比财宝重要。”
瞧人家真生了气,脸颊红扑扑,丰臣赶紧把花糕往对方嘴里放,“我错了,太不会说话,谁让天生了副笨嘴,夫人要原谅,其实我更怕,怕自己将来一事无成,让夫人跟着受委屈,还将体己钱搭上。”
他嘴笨!简直玩笑,再没如此巧舌如簧之人,姒夭瞪了眼,“既然知道我想什么,就要明白,今日应了你,下多大的决心,你要真的——”
“我要真对不住殿下,你就将随身藏的毒放在花粥里,让我喝下,绝无怨言,若还操心,咱们立个字句。”
他起身拿笔,姒夭吓一跳,一把拽他回来,“晴天白日说什么!我不过想跟你交个心,真写那些不吉利的东西,存心咒我。”
这样着急,眼眶都红了,让丰臣的心前所未有得温柔缱绻,太幸福,一下便来到终点,从此以后再不用藏掖,瞧着对方与外人眉欢眼笑,心里没底,忐忑不安。
“我也有担忧,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听。”
丰臣坐回来,双目灼灼,但凡他用如此眼光看过来的时候,深切又柔情,姒夭心口砰砰跳,简直不敢直视。
“你有什么顾虑?天下第一人。”嘴角上扬,娇嗔地说:“我也不知能不能替你解决,许是在不自量力。”
“我担心夫人总能遇到更好的人,若是遇到了,也不是不能去,但别告诉我,让我难过。”
姒夭怔住,千想万想,再也料不到,想笑又无可奈何,总不喜欢自己说他小,可此情此景,幼稚得很,什么叫做恋上别人,别告诉他呀。
“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自己胡思乱想什么?”伸手把对方散开的衣襟拉紧,低低道:“春天也冷,还没到夏天呐,一天天穿得单薄,冻坏又让我着急,我且告诉你,长这么大,可从没喜欢过什么人,今日有了你,日后也不会有别人。”
“此话当真,不是哄我吧。”手腕一伸,又往怀里拉,“我看夫人总是有说有笑,段御右也好,风岚清也罢,都比我亲近。”
段瑞安,风岚清,姒夭扑哧乐了,“哪有吃自己亲信醋的道理,段御右不是你的人吗?至于风侍卫,我告诉你件事,别给外人说。”偷偷附耳,整个身子顺势靠着对方,“她可是个女子,这回不操心了。”
“女子又如何,女子也能喜欢。”
姒夭趴在肩头乐,“要这样说,怎么不担心甘棠啊?”
丰臣也乐了,手抚过乌黑秀发,往前偏了偏,用唇吻她鼻尖,“夫人提醒的对,以后甘棠也不能进屋。”
自然是开玩笑,两人四目相对,笑了出来。
姒夭忽地又想起件事,手撑着他的肩膀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毒药呐!”
“胡猜的,挚舍人以前做毒医,你是他徒弟,随身自然会带药,再说齐王怎么死的,冷夫人又如何,想来也是下毒吧。”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姒夭点头,“那晚我用的药厉害,随身就留了些,万一出事也可防身啊,你要不要也带上,将来行走朝堂,多危险。”
丰臣把她搂腿上,“好夫人,我上朝堂带毒药,杀人,还是自尽啊。”
“哎呀,我早说了,不让你讲这些话。”她伸手捂他的嘴,“你如今不是一个人,绝不能胡说,没听过老话啊,常说会成真。”
丰臣仰头笑,用鼻尖蹭她的睫毛,“我夫人行为举止一派天真,想法简直像个孩子,竟还担心夫君比自己小呐,话常说就成真,为夫天天唠叨变法,如今都没成。”
心有不甘,与亲人撒娇般,姒夭顺势安慰,“快了,快了,我夫君马上要在安国大展拳脚啊。”
“大展拳脚不敢说,不过以后给夫人熬粥可简单,小事肯定能做到。”
姒夭撅嘴,“就会说,今天不是膻夫熬的啊 ,他做的可没你弄得好。”
“什么难事,你喜欢我晚上就弄,多加点蜜,好让我夫人嘴上甜丝丝,也能说几句暖心话,让人心里舒坦。”
“不用太多密,我觉得粥本来的味道就好。”不觉琢磨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起来了,就说味道好熟悉,我以前喝过的,挚舍人熬过,他跟我说是延年益寿还养颜,我都忘了。”
“原来母亲是和挚舍人学的,怪不得祖母去问,算是问到地方。”
“挚舍人说过,方子绝不外传,可见他与夫人的关系极好。”
丰臣摇摇头,“还叫夫人,难道不该与我一同,称作母亲啊。”
姒夭垂眸,脸颊又红了,“我还没嫁你呐。”
丰臣不继续逗她,尽管笑着,只听外面响起脚步声,乌阳探个头,“客卿,三公子来了,说有事。”
丰臣不得已站起身,一边理着衣襟,“这么急,不知为什么,早知该嘱咐好,直接回了他。”
姒夭也起身,伸手替对方穿外衣,“正事还是要做的呀,不与三公子交往,怎么做高官?如何拿厚禄,对不对。”
丰臣捏她鼻子, “行,为夫现在就去做牛做马,赚来的钱都交给夫人。”
三公子同泽风风火火找上门,只因君兄放下话,今日要去水边游幸,难得的机会,既可以亲密会谈,又能远离朝堂上的是非之耳,他一早打通人脉,预备直接带丰臣过去。
一路青草翠柳,黄鹂鸣叫,倒是副春意盎然的景色。
马车停在荒亭外,站在河堤上探望,不久见雾蒙蒙的水汽中驶来一辆小船,看模样倒像普通打鱼人家,但前面掌舵的人白须白眉,身材魁梧,是人都认得,乃君王的贴身侍从,柳伯。
侍卫回头禀告,三公子同泽才与丰臣站在岸边挥手,小船缓缓经过,柳伯虽然年纪大,却耳聪目明,年少时习武,也曾是安国人尽皆知的好侠士。
提高声音喊:“前方可是三公子!”
同泽立刻回:“柳伯好眼力,我君兄可在船上。”
那边仰头大笑,转身进入船舱,不久出来,又从船尾跟出三五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共同划桨,小船很快便靠了岸。
柳伯伸出手,将同泽扶到船上,一边又像丰臣施礼,几人在船舱落座。
船并不大,却摆着一条檀木长案几,上面瓜果酒饮俱全,前方坐着位身穿玄衣,头戴羽冠之人,两鬓斑白,已过花甲之年,想是之前躺着小憩,如今见人便坐起身,眼皮半耷拉着,将睡未醒的神色,瞧见二人笑了笑,“三弟给我带来大才啊。”
同泽见状施礼,“小弟见过君兄。”
丰臣也连忙拱起双手,“臣拜见国君。”
对方摆手,昏昏欲睡的眼皮才睁大,“先生请坐,我虽远在安国,穷乡僻壤,却久闻先生盛名,如今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同泽捡起个红黄果子放嘴里,乐呵呵道:“依我说今日小聚,虽是君臣之间,也可称作私下会友,君兄与客卿都不必太过拘谨。”伸手拉丰臣坐下 ,喜笑颜开,“快,快,尝尝新摘的果子,我们这里独有的,叫做山梨,外面再富贵,也不见得吃过,我君兄这个人只要下了朝堂,就是脾气最好的,不必怕他。”
“哎!怎么还没几句话,就揭我的短啊。”
安国君笑起来,这会儿再瞧一双眼,早不是刚才的浑浊之态,忽得炯炯有神,在那张已经遍布皱纹与衰落的脸上只剩下对眼睛,想是庆王室的独传,丰臣第一次见同泽,最有印象的也是双眸。
直通人心,燃起火,全是野心落下的种。
有野心便好,他最怕碌碌无能之辈。
丰臣笑道:“多谢三公子提醒,我素来胆子小,若早知今日能见到国君,昨夜恐怕都睡不好。”
同泽满脸大惊小怪,啧啧几声,“客卿虽如此说,谁能信呐。”
三人共饮,气氛融洽,都是常年在朝堂行走之人,即便一个眼神也心知肚明,今日大费周章,找到隐秘之处见面,显然不为闲话家常,国君也没如此闲暇,何况冬日刚过,开春虽是万物复苏,却可能再生战事。
安国的冬天素来不太平,饱受戎狄侵扰,今年过了个稳冬,已是难得。
三五盏酒下肚,安国君忽地叹口气,“先生入安有段日子,可觉出什么不同吗?我们这里贫苦,与中原相差甚多,只怕委屈先生与家眷,若有不周到之处,尽管与同泽说,他定会妥善安置。”
丰臣将手中的酒饮尽,“国君何出此言,我已来安数月,十分喜欢,好比这苦酒,虽刚饮时难以下咽,但只要再接着多喝几盏,便能尝出滋味,至纯至烈,天下少有,远胜过那些徒有其表之物。”
对面露出欣喜之态,“果真如此,先生可有我们安国人的血性啊,若非刚烈之人,怎能喝得下至苦之酒,倒让我刮目相看。”一边亲自给丰臣满上,接着道:“我听说先生刚来阳城,先拐弯去了乡下,陪夫人一路游玩,可惜已入冬,没什么景色,现在春日阑珊,若先生与夫人还有兴致,我可以派人领路,故地重游。”
丰臣将酒盏接过,照旧一饮而尽,语气淡然,“国君待我以上宾,三公子视我如兄弟,臣不打诳语,不为奉承,只愿与王交心,臣刚来阳城,转而去乡下,并非为游玩,而是探看安国百姓的日子,若直接进入朝堂,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又如何得知真正的民情,不知真假,何来变革。”
素来天下学士,谋臣在各国之间游走,哪个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接着进学堂讲书,倒从没有这般直接去最贫苦之处,再来说话之人,安国君不觉愣住,心中升起肃然之情。
“先生可看到,听到了,我安国的百姓苦啊,像这苦酒苦菜,虽说能吃,但人活世上,谁不想过富贵安稳的日子。”语气动容,眼眶也湿了,“都是我身为一国之君无能,想安国以前也曾在周王室之下,风光无限,但因地处偏僻,常年与戎狄苦战,国力消耗,如今只剩破败不堪。一直以来,我也有心变法,眼睁睁看各国都有成就,只感叹变法强臣,可遇而不可求,又有谁会来这里!先生肯与我敞开心扉,我也不妨告诉先生,我与同泽的心一样,无论谁来当政,只要能将安国变强,吾等皆不介意,若安国可在先生手中翻天覆地,我愿与先生共享一国。”
君王之诺,重于泰山,与外姓之人共享一国,前所未闻,就连丰臣也愣住,同泽见状立刻附和:“若安国可在先生手中变强,我庆氏子孙,愿与先生共享一国。”
船突然晃了晃,想是遇到河流湍急之处,正如丰臣的心,汹涌澎湃,励志变法若许年,终是找到了人。
“国君,三公子,臣只是个普通谋士,担当不了如此重任,若国君与公子信任于我,决心变法,臣愿倾力一试,却不可立此承诺。”
“先生肯留在安国变法,吾等求之不得。”安国君不禁伸出手,拉住他,言之凿凿,“只要先生留下,无论什么都可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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