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方在,心里顿时生出底气,气势汹汹道:“别不讲理,我才没偷听,就是早上起来,想到院子里走走,昨天喝的酒太多,不舒服。”
见人家不吭声,毕竟理亏,又换副笑脸,“这位壮士,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哪会偷听,再说我与你家主人也不认识啊。”
对方冷笑几声,“女郎莫要强词夺理,你虽不会武功,可身边这位随从却厉害得很呐。”
“我家随从厉害,也不等于我就有本事到处打听别人秘密。”语气越发温柔,像个可怜又可爱的邻家女孩,“壮士莫怪,我们马上就走,你功夫如此好,肯定知道我刚才只到门口吧,无论你主人说什么,我都听不到的。”
她每次这样说话的时候,谁也肃不起脸。
对面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谨慎,拱手道:“那就请女郎快回屋。”
姒夭笑盈盈应声,伸手去拉风岚清,俩人离开。
门刚关上,扭头便问,“岚清,你刚才与那个人交手,觉得他武功如何!”
“很不错,虽不说一等一,但也有些本事,尤其掌力之大,比一般练武之人还要强。”
姒夭低头寻思会儿,“确实如此,幸亏你来了,要不我得被劈死。”
竟笑起来,满不在乎,惹风岚清诧异,不由得担忧,“殿下别再如此莽撞,万一我来迟,真出事,属下——跟谁都不好交代呀。”
姒夭瞧他着急,可爱得很,“风侍卫,从没见你慌过神啊,有你在身边,我才不怕,遇到再厉害的人,尽管躲你后面就好了。”
简直像只小猫,看到好奇之事便忍不住往外窜,遇到危险又跑人身后藏起来,风岚清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被爪子挠了下,又觉得僭越,如何能把殿下比作动物。
“话不能这么说,出门在外,处处小心才是。”
一边倒上酒,递过来,看对方眼睛滴溜溜转,不知寻思什么,又问:“风侍卫在安国时间长,依你看,那几个黑衣人是谁?”
“应是安国的官员吧。”
安国权贵来拜会燕国中大夫,也不稀奇,只是为何不白日来,不晚上来,偏偏挑这个时候。
到底国与国之间错综复杂,不是自己来此处目的,她又叹口气,“算了,想别人的事没用,人海茫茫,不知何处去找那个铁匠,我看安国很少有外面来的人,太苦了,谁都难以适应。”
风岚清附和说对,沉默半晌,又开口,“说起外面来的人嘛,刚才那个人的功夫倒像——”
“什么意思?”姒夭对此一窍不通,不解地问:“武功还分本地的,外面的啊。”
对面笑道:“主人有所不知,武艺也分不同流派,安国与戎狄接壤,本地游侠壮士强悍凶狠,不在乎一招一式的胜出,中原功夫则更讲究行云流水,见招拆招,再到燕国,又染上胡人之气,刚才那位壮士的身手,很像来自中原。”
侠客本就各国奔走,广交朋友,但姒夭仔细回想,清楚记得在燕于飞时,中大夫身边并没有侍卫。
“手劲大,来自中原——”她喃喃自语,冷不防问:“风侍卫眼明手快,刚才与他打斗时,可有注意到对方耳后有何不同。”
风岚清想了想,“好像长着片红印,但不确定。”
当初雪伯赢曾偷偷告诉姒夭,萁冬耳后天生带着胎记,又是打铁出身,手力极大,难道会是他。
却不知怎会成为燕国中大夫的侍卫,实在奇怪,无论如何,总算有眉目。
她狡黠地笑了下,“风侍卫,帮我个忙。”
一边又喝下好几盏米浆,只觉整个嘴中都是香甜,”哦呦,安国也有甜东西嘛。”
对面眉眼弯弯,”我在里面放了雪山蜜,殿下喜欢吗?”他看着她,不经意柔情缱绻,轻声道:”何谈帮忙啊,尽管吩咐。”
芒种节在安国十分热闹,百姓足足要乐上好几日才成,这日风岚清走出屋子,正准备吃饭,瞧满堂无人,只有个男侍从站在门口,笑嘻嘻往外望。
他清清嗓子,那位才听见,满脸喜气未散,连忙端菜,“对不住公子,街上太热闹,我就多看两眼。”
风岚清笑说无事,听门口传来女子轻言细语,还有卖瓜女郎清脆叫卖声,莺莺燕燕,不绝于耳,看对方黝黑脸上红彤彤,心里也明白,“出去热闹吧,大过节没必要伺候我。”
今天的客人脾气真好,侍从赶紧施礼,一边从小厨里端来酒肉,往桌上放,“多谢公子,那我就去闹会儿,哎呀,你不知道,今天店里没人,大家都去玩了,我看与你一起的公子也早早出去,那位女郎怎么不见啊。”
太子清与景翘,丹启一大早又去寻人,只有姒夭与他留在客栈,风岚清抿口酒,“我家主人昨晚睡得不大好,今日要补觉。”
说着垂首,专心致志吃饭,对方的心早就飞走,脚底抹油,一溜烟不见。
方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素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见淳于敏从后院而来,旁边还跟着与自己交过手的武士。
公主要找之人。
第78章 颜如舜华(四)
淳于敏一行人来的大堂,张口叫店家上饭,等半天无人应声,说来在安国做生意也有趣,实在没个规矩,竟一个侍从都不留。
风岚清瞧对方满脸囧样,起身道:“这位公子,若不嫌弃的话,不如与我挤一挤,今日点的酒肉太多,吃不完浪费,店里人都出去热闹了,芒种在此地可是大节,各位多担待。”
说罢与带着玄体面具的侍卫对视了眼,那位自然认出他,想开口拦,却见中大夫笑回:“多谢公子,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今天还有事,需要东西垫肚子啊。”
一边大踏步走来,相互施礼,彼此攀谈,聊些安国的风土人情,倒也愉快。
推杯换盏,风岚清瞧了眼铜壶内所剩无几的苦酒,叹口气,“唉,今日与公子有缘,只喝这些如何能够,且等等,在下到后面拿新酿的来。”
起身朝后去,没多久便响起脚步声,他故意停在院中,果然看见那位戴着玄铁面具的侍卫紧随其后,风岚清笑着拱手:“壮士来了。”
对方也回礼,“阁下在临走之前,故意将手放在剑上,朝我看一眼,难道不是想让在下跟着!坦白说,你到底是谁?对我家主人有何企图。”
话音未落,呼啦啦掌风已到近前,他立刻躲闪,心里怦怦冒火,自己以礼相待,人家居然上来就打,遂出手接招。
只见两个黑影在庭院上下翻飞,越战越酣。
交手几个回合,便知人家武功在他之上,奇怪的是招式虽狠,却留有余地,且始终未拔出剑,不禁诧异。
忽见对面后退几步,露出破绽,他抓住时机,一拳打去,深知自己手劲大,必能将人擒住,腾冉听见清脆声音响在耳边:“麻衣如雪,美如英。”
心头一惊,手上松懈,反被对方压倒在地,浑浑沌沌,脑子空白,仍去追寻那个声音,却见一个身穿鹅黄曲裾的女子俯下身,盈盈笑着:“萁冬侍卫,是你吗?”
她发髻间的步摇垂坠,如一团秋叶连成串,潋滟了金箔流转。
想问是谁?如何知道这句话,还来不及出口,脖子便被一把拽起,转眼又扔进屋内。
再抬眼看,刚才那位俊美侍卫挡住屋门,谦逊有礼,“多有得罪,我家主人找你有话。”
他缓过神,方才颤巍巍站起,又见到浑身鹅黄的女子,正从案几上的温壶里倒酒,朝自己招手,“壮士快来这里坐,喝点酒压惊。”
想来就是刚才所听到的主人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整理衣襟向前,先拱手,“女郎,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让侍卫带我到这里——”说罢沮丧地叹几声,“罢了,技不如人被抓,要杀要剐,随便吧。”
言谈举止倒是个爽快人,身材又生得魁梧,果然像条汉子,姒夭目光已落到对方耳后红斑,心里愈发确定,温声暖语:“壮士说的什么话,我是有事相求,但又不好直说,才出此下策,你想想,若要杀你,何必大费周章,还有那句——”
话到此处,对面立刻怒目圆睁,“这正是我要问的,你如何晓得我的名字!”
姒夭笑笑,“萁冬壮士,你还没忘记自己的主人,雪家大公子,雪伯赢吧,是他让我来。”
对面愣住,雪家已被灭族,连无辜的女公子都死了,难道大公子还活着,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女郎可不许骗我,我家大公子——他仍在。
姒夭还怕人家不认,准备了另套说辞,如今看来完全用不上,江湖人士果然直来直去,没那么多朝堂上的花花肠子。
“放心,活着,只是被流放,好歹保住一条命,你家公子曾为太子清伴读,由于太子到君王前求情,才免去死罪,他流放之时我凑巧见过,所以来寻你。”
对方蹭地起身,扑通跪倒在地,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未到伤心处 ,眼眶不禁红透,“多谢女郎告知,总算让在下心里舒服。”
姒夭连忙扶,“不过传个信,再说我也有话要问。”打眼仔细看,一身侍卫装扮再加上面具,不解地问:“萁壮士,你不是在铁匠铺嘛,为何会到燕国中大夫身边做随从啊?”
“唉——”对方摇头,恭顺地回:“女郎有所不知,当时雪家出事,我刚好在安国拜访友人,才躲过一劫,可惜形单影只,没能力救人,只能眼睁睁看主人蒙冤。后经多方打听,知道此奏章乃齐国上卿子鱼所为,恰巧听说齐与燕准备联姻,又在安国外遇到这位中大夫,晓得正乃联姻之人,便设计让土匪在山下绑了他,我再去救援,成为贴身卫士,打算以此混入齐国,趁大婚之时,再手刃仇人。”
瞧对面依旧呆呆地满眼疑惑,又耐心解释,“我怕有人将我认出,才毁容戴上面具,想来吓住女郎了。”
天下竟有如此忠心之人,姒夭深受震动,“壮士此举虽英勇,却太傻了,先不说齐子鱼只是个幌子,就算你跟随中大夫入齐,只凭你一个人也不能成事,宫内遍布机关,高手如云啊。”
萁冬眼睛一红,可不是嘛,只刚才那位看上去秀秀气气的侍从就差点把自己打趴下,可誓言已立,并不会因此畏惧,“即便死了,总算死得其所。”
“大仇得报才算其所,即便同归于尽也划不来,想他那样一个废人,怎能用壮士高洁金贵的命去换。”
她毫不掩饰地褒奖他,惹人不好意思,不禁憨憨地笑了声,“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啊,贱命一条。”
姒夭将酒盏推过来,“谁说的,仁义礼信,世上难得,壮士如此人物,便是最值得敬佩之人。”
对方越发不好意思,生为一届武夫,从未被夸奖至此,抿口酒问:“对了,女郎刚才说有话,是不是与我家公子有关,奴一定知无不言。”
姒夭点头,忙将女闾之事说清楚,“雪公子曾对我说,以前羽往各国送美人,都由壮士经手,想必你一定知道里面牵扯的有谁。”
听到女闾之事,对面眸子立刻沉下去,机警地看向四周,小声道:“女郎,此事牵扯重大,我并非不信你,但客栈人多嘴杂,不如晚些,我来找你,而且中大夫还在前面等,若太久不出去,也会引人怀疑。”
姒夭寻思也对,临出门前萁冬又对风岚清道:“这位壮士就不用跟我去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好酒,到时再难堪。”
想得挺周全,风岚清笑回:“今日幸会,以后还要多多切磋武艺。”
萁冬寻思自己乃手下败将,哪有资格与人家相比,拱拱手,匆匆离开。
风岚清才关上门,看姒夭单手撑住脸,一只手在酒盏边来回摩挲,不知琢磨什么,他瞧着她,像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小猫。
“殿下——”轻轻叫了声,对方抬头,“嗯,什么?”
“殿下是不是觉得还有不妥之处,怎么找到人也不见高兴。”
姒夭眉眼舒展开来,“我高兴,但等不及,真希望白天快过去,晚上就能知道都有谁。”
风岚清坐下,自斟自饮一杯,揶揄道:“殿下向来沉得住气,怎么到跟前反而着急,说起来我还挺好奇,既然怀疑他是萁冬,直接问不就好了,干嘛费事打一架。”
“我当然有道理。”姒夭眨着眼睛,满脸机灵,“你想啊,如此隐秘之事,若在平常状态下提起,对方咬口不认怎么办!你们比武之时,他全神贯注在手脚上,叫一声才能看出真反应,省不少事。”
她笑盈盈说着,眼角眉梢都是小女孩恶作剧得逞的洋洋得意,风岚清忍不住乐。
他记得她在楚宫的模样,虽锦衣华服,艳丽无比,却总冷冷淡淡,不容接近,倒不如此时寻常衣服,面无铅华,但生机勃勃,分外美丽。
“殿下,精神越来越好了。”
“是呀,现在过得多轻松,自由自在,等涵回到楚,女闾的事也查清楚,我准备去燕国。”用余光偷瞧对方,试探道:“风侍卫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呀,两个女子在外讨生活,还是需要人的。”
从未认真与对方商量过,深知作为暗卫,自始至终都会跟着主人,暂时保护自己还可以,但涵还活着,人家也许不同意。
风岚清有些意外,早看出公主与过去不同,但不晓得人家为何要去燕,如果公子涵能当上楚郡守,公主跟着不也挺好,轻声问,“殿下想去燕国,以何为生啊?”
“开个药馆或者衣服铺子,你也知甘棠的手艺好,我跟挚舍人又学草药,自食其力并不难。”瞧对方露出诧异神态,温善道:“风侍卫,你也知朝堂纷争,我素来不喜欢,如今阴差阳错做成桃姜,只愿过普通人的日子,当然——你不想去,也可以理解。”
语气坚定,又露出惋惜之情,风岚清连忙接话,“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公子同意,在下愿意永远守着公主,去任何地方。”
风岚清并不是轻易允诺之人,姒夭比谁都清楚。
“真的——”立刻春风满眼,笑颜如花,“风侍卫若愿去燕国,我求之不得,可毕竟要开店,自食其力,一时半会儿给不了你好日子呀。”
给自己好日子过,对面愣住一瞬,转而笑出声,倒让姒夭也怔了怔,相处如此久,从没见人家大笑过。
风岚清眼里的笑意久久不散,道:“殿下,我要过什么好日子啊,身为暗卫,再苦的日子也习惯,倒是殿下走时记得把财宝带好,不行我还可以帮着藏掖,到时饿肚子,只怕公主哭。”
语气戏谑,姒夭噘嘴,“少小瞧人,我非做给你们看,把日子过得红火。”
简直是个爱赌气小丫头,风岚清颔首,眸子里的笑意已融为一片缱绻。
他的眼神明亮又湿润,像被春露打湿的草地,透着无限希翼与生机,自小与兄长练武为生,早就铸就一副铁石心肠,在刀尖上行走,寒光照铁衣,却不知还有如此舒心时刻。
那一点温暖从心里溢出,他瞧着她,突然觉得对方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公主,仿佛在某个时空穿越的柔光里,她蹲柜边整理草药,而他悄声而立,准备招呼客人。
春光明媚,雁鸟嬉闹,真是一幅绝美的未来图卷。
风岚清侍奉公子涵多年,太了解对方,假如公主提议,一定会同意他离开,奔向那并不未知的远方。
人生忽地有了方向,除了那不被安放的信仰之外,又划出一道完美弧线。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外面一阵喧哗,立刻起身,推门见几个黑影咚咚到院中,像是被人打飞,紧接着一团人乱糟糟冲进来,俱是黑衣蒙面,大声叫嚣,“交出钱财——”
再抬眼又出现三五个家奴打扮之人,应是从街上赶来,两路人马顿时扭打一起,恍惚中瞧到一人正奋力厮杀,认出乃刚才的萁冬。
风岚清喊了句,“主人留在屋里,千万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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