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笑说知道,“父亲不用担心。”
这才出屋,看满园夏花绚烂,寻思这位姒夭公主不知到了何处,恐怕在去安国的路上玩得正起劲吧。
无论怎样,人家是压根不会惦记他。
一边的姒夭与太子清已入安,为不打草惊蛇,准备挑间传旅入住。
安国风情与中原大不相同,民风粗犷,路上常有戎狄走动,姒夭瞧着好不惊奇。
“岚清,快看啊,那人长得好奇怪,穿的也有趣。”笑着从帷幔探出头,瞧风岚清含笑的眸子,哎呦一声,“我真笨,你在安国多少年了,只有我大惊小怪。”
回头又向公子清道:“太子也来过吧。”
清看她一副小孩子出街的模样,不觉抿唇,“我虽来过,却在年少时,早不记得,如今看着风土人情也觉得新鲜。”
“太子都新鲜,我就更不用提了。”
姒夭知道对方在顺着自己心思说话,自然也乐得接这个人情。
清眉目越发舒展,“桃姜姑娘,现在可不能再唤我为太子了,说好以兄妹相称,该叫我什么——”
“兄长。”姒夭轻轻喊了声,又笑起来,“太子,你的年纪比我小啊,让我叫兄长,真别扭。”
“你虽年岁小,可看着青春,我虽年轻,天天被一些烦心事缠着,和个老头似的,若叫你姐姐,只怕太引人注目。”
他说得有趣,俊朗眸子满含温柔,逗得姒夭笑嘻嘻,“太子如此好的模样,还说自己老,街上一半的人都不要活了。”
说着俏皮地往外指,正好看见一家衣服铺子,里面卖的款式各式各样,中原服饰,也有短靴,短裤,戎狄装扮,布料更是五颜六色。
两个仆人,一男一女在外面吆喝着拉客。
她禁不住感叹:“安国果然好呀,无论男女都能在店门口大声喊叫,做生意。”
一边勾头对马夫道:“且停一停。”
车夫愣了愣,回头看太子清点头,才将缰绳拉住。
“妹妹是不是看到喜欢的东西,首饰衣物,尽管去拿。”清笑着说:“无论什么,再贵,我也还买得起。”
第76章 颜如舜华(二)
听人家讲得亲昵,姒夭却摇头,“太子——哦不,兄长说什么呐,妹妹就那么眼界浅,出门便要东西,我寻思咱们以商旅身份入安,怎能没有货品在身,现在离主街还远,不如在这家铺子进批货,万一有人查,也好应付。”
太子清愣了愣,前前后后一堆男人,还不如一个小女子想得周全,连忙接话,“多谢女郎啊,真是聪明。”
“我哪里聪明,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只会耍些机灵罢了。”说着又笑起来,比街边垂下的芍药花还明艳。
清看出她机灵,又问:“那咱们去哪里住好呐,安国传旅大大小小也有不少,是挑一个豪绅权贵云集的高级客栈,还是寻一处小的地方窝着。”
姒夭一边嘱咐风岚清去进货,扭头回:“太子不都说了嘛,要找不大不小的才稳妥,我自然要听从吩咐,听风侍卫说附近有家叫做蒹葭馆,正合适。”
清忍不住笑出声,早不记得讲过的话,一路上几次被对方逗乐,真真生了张巧嘴,说得好像自己功劳般。
马车很快来到蒹葭馆,迎出来一位男侍从,后面还跟着个女子,热情把他们接进去,找间客房住下,姒夭看女子生得十分艳丽,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爽利劲,探头问:“姐姐是这里的主人?”
那位笑笑,索性坐下,“是呀,哎哟,我早想跟你说话来着,刚才见你从马车下来,只觉眼睛一亮,我做生意多年,见的人多如牛毛,从没瞧过女郎如此好容貌呐。”
姒夭抿唇乐,“姐姐如此会说话,我也只有一个人,只能住一间房,总不能把你的馆子都包了去。”
“女郎可别小瞧人,我瑜萱儿绝不是那种为讨人高兴就阿谀奉承之人,都是大实话。”站起来,又去外面端酒菜,放在案几上,“几位客官先吃好喝好,有事尽管吩咐,我让小奴到旁边给女郎另收拾出间屋子,暖和也方便。”
等人都退出去,姒夭才悄悄对清道:“兄长,你猜刚才那位女郎是什么人?”
太子清回,“不就是传旅的主人。”
她讳莫如深地眨眼,得意几分,“实话告诉你,瑜萱儿可不只是蒹葭馆的主人,还是安国相邦池旭的心上人。”
对面忽地怔住,安相邦的心上人,居然在街边开传旅,还是家不太起眼的店。
半天没缓过神,又问:“妹妹怎么知道,不是第一次来安国吗?”
瞧清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实在单纯得可爱,“兄长,没来过,并不等于不晓得呀,此种奇闻艳事,太子自然不会关心,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哪位女郎,还要多亏风侍卫,你忘了,他以前陪公子涵住在安国。”
清恍然大悟,原来风岚清就是传说中的第一暗卫,丰臣竟借来保护桃姜,可见十分重视,还好他早派人给对方带信入安,否则不好交代。
“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招摇啊。”清谨慎地琢磨,“毕竟与安国相邦有关。”
姒夭却不在乎,“兄长放心,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回事啊,若是明白的,定非一般人物,咱们刚好也会会。”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太子将来继位,总也要与各国的官员交往。”
清忍不住腹诽,莫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丰臣的身边人都深谙朝堂之道。
两人在蒹葭馆住下,并不着急去寻人。
雪伯赢曾对姒夭说,对方在平阳的某个兵器铺,人海茫茫,上下足有四五十家,需要从长计议,慢慢来。
今日天气晴朗,又适逢芒种节,举国同庆,收割新麦,再蒸成面团,用蔬菜汁染成五颜六色的面糕,美味又好看。
一边又上了苦须菜与肥羊炖,加壶安酒,热气腾腾,满屋香气。
姒夭要去寻人,清也要帮忙,商量好分别从主街的东西头开始一个个问,大早上定要酒足饭饱。
伸手去拿鲜艳的面糕,却被清笑着阻拦,“好妹妹,你可不能先吃这个,据说加了本地的蜜,甜得很。”
“甜好呀,兄长不知道,我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不甜根本下不了口。”乐滋滋地往嘴里放,清叹气摇头,“你先看看咱们的饭吧,这菜——叫做苦须,苦!羊炖虽然瞧着不错,也是没滋味,吃的都是新鲜,原汁原味,更别提酒。”
一边轻轻抿了口,蹙起眉头,“完全是苦酒啊,本就难以下咽,你若现在尝甜,其他就不用吃了。”
姒夭咬了一半的面糕顿住,倒不晓得安国人竟爱吃苦,还要奔波一天,需填饱肚子才有劲,因此把花糕放下,“好,那我就先吃菜,把甜食带上。”
说着用木箸夹起绿油油的青菜,水灵灵应不难吃,放到嘴里也全是苦味,嚼都不敢嚼,又吐出来,“太涩了,什么味道都没。”
太子清笑出声,“早说了,安国人爱苦,他们的东西都这个味,我小时候来,只吃了一次,再不想碰,不过现在没办法,将就下。”
说着也放嘴里口菜,鼻子眼睛立刻打架,就快揪在一处。
姒夭咬着木箸乐,“兄长了不起啊,至少下得去口。”瞅一眼滚热的羊肉,信誓旦旦,“炖肉总不能难吃,大不了有腥味。”
加到碗里,鼓足勇气用舌尖舔了舔,苦倒是不苦,实在没滋味,直吐舌头,“我的天,安国人都怎么活的呀。”
有人揭帘子,原是风岚清与景翘,丹启进来,旁边落座,如今在外,不分主仆,一起吃饭。
姒夭饿得咽口水,实在不行还是吃糕吧,一天都吃也比满嘴苦强,余光见风岚清正把苦须菜放嘴里,随即睁大眼睛,却见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喝着安酒,又夹块羊肉放入碗中。
这才觉得有热辣辣目光打在自己脸上,风岚清抬头,对上姒夭公主一双惊奇无比的眸子,惊奇里还带点佩服,仿佛他刚才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笑了笑,“主人,怎么不吃饭。”
对面叹气,“风侍卫,你以前太不容易了,天天就吃这些,瑜萱女郎还说是最好的待客之菜,哦哟,能活着不简单。”
竟为了吃饭,风岚清哑然失笑。
想来公主锦衣玉食,楚国山珍海味又多,当然咽不下苦菜苦酒,笑道:“主人,其实这饭挺好,对身体有利,尤其对练武之人特别适合,安国食物纯是天然而制,吃多了,便能尝出滋味。”
姒夭尴尬地笑,满眼写着还是算了吧,伸手又拿起甜糕放嘴里,果然麦子到天涯海角也是不苦的,总还有淡淡微甜。
“安国也奇怪,不是有雪山蜜吗?”低声嗫喏,看前面三人,除景翘与自己似地吃一口缓三下,太子清已慢慢适应,风岚清则津津有味,不禁感叹活过两辈子,饿都饿过,嘴刁的毛病仍没改。
“吃苦乃安国人的传统。”风岚清将一盏酒下肚,温文尔雅地解释,半点没武将杀气腾腾的影子,反而有种儒雅气,惹得太子清也侧目。
“安国地处偏僻,北方又连接戎狄,战事不断,孩子自小就要学会骑马打仗,男女性格皆刚烈如火,苦能养出不同的风骨,我倒很喜欢。”
此话不假,姒夭刚进平阳便感觉到安民风粗犷,与中原风土,尤其是楚大不相同。
楚国的王氏贵族,日日歌舞升平,连普通用的物件都讲究个细腰之美,处处显示着精致富贵,都城更是手工艺人成群,身上穿得皆绫罗绸缎,可安国就像另一个时空似的。
邦国的心上人穿着粗布麻衣开传旅,一路上遇不到几个乘坐华车之人,卖的东西更是极少经手工打造,长什么样便卖什么样——倒是不贵,百姓性子憨厚,身形高大,一看便是在战马上练出来的。
“这样的国家,想必打仗一定厉害。”姒夭不由赞叹,太子清附和,“安国军队确实强悍,可惜国力太弱,太穷,才被中原排挤,只能在边上独自过活。”
姒夭深以为然,扭头看屋檐落下的金光,听外面又响起叫喊声,雄浑有力,也在卖五彩糕,笑了笑,古朴又强劲的生命力,她从心里欢喜。
酒足饭饱,分别出发,太子清又交代风岚清一定好好看着桃姜,不能乱跑,大概一路上瞧对方活蹦乱跳的模样,也有几分操心。
“若是找到人,千万吱会一声,我在东边也打听,对方不认,不要强迫,毕竟许久不见,也不知深浅,此地离齐甚远,万一出事,鞭长莫及呀。”
风岚清发现太子对姒夭的关心,远远超过普通朋友,想来俩人才见面几天,自家公主啊,果然招人。
不过他在安国待过多年,武艺高强,因此并不担忧,只要自己在,对方一定安稳。
他陪着她,先从西边的铁铺开始,让姒夭等在外面,自己去问,有没有近日从外面新来的匠人,想打一副玄铁刃。
铺里烈火融融,对面赤裸着膀子,扯嗓子回,“小哥,你也不看是什么地方,谁大老远到这来受苦啊!没有,没有。”
一连问了几家,全是相同答案,打眼去瞧,各个黑头涂脸,却不像外地人。
姒夭并不气馁,找人本就如大海捞针,全凭坚持与运气。
直到傍晚,他们才往回走。
距离蒹葭馆百米之地,见到三五个形色匆匆,商贾打扮之人,也在住店,正与萱瑜女郎说话。
擦身而过,姒夭扫了眼,其中有个人儒雅随和,十分眼熟,半天想不起来,回到屋里又不停琢磨,终是灵光一现,哎呀,不正是燕国的中大夫——淳于敏嘛。
与芸霁乡主早有婚约的那一位。
风岚青端酒过来,放到案边,席地而坐,“公主怎会见过。”
姒夭抿口酒,慢悠悠回:“就是那次在燕于飞啊,淳于敏与燕国太子兰,公子青几个人一起,而且他还是芸霁乡主未来夫君呐。”
说着笑起来,想来对方言谈举止文雅,乡主嫁过去不会吃亏,倒是这位中大夫有苦头吃了。
风岚清点头,“原来如此,乡主的未来夫君啊。”
他说得意味深长,惹人深思,姒夭抬眼望,寻思上次岚清陪着芸霁,俩人关系变得十分亲昵,如今看来,该不会——生出情意吧。
姒夭见惯男女之事,自然敏感,但风岚清才讲过无儿女私情,也没心上人,也许自己多虑。
“哪里不对吗?”她故意试探,随口道:“我看俩人挺般配,若能早日成亲,没准燕国边境的事就解决了,咱们从齐出来时,众人都说要打仗呐。”
风岚清苦笑了下,“公主说的对,连公主都能想到的事,想必上卿也能想到吧。”
话里有话,姒夭怔住,“岚清,你是不是有事啊,快告诉我,别让人猜。”
对面垂眸,将酒一饮而尽,“殿下一直操心楚郡守的着落,可能没在意外面传言,其实我很早就听说齐王有意让乡主早日完婚,大战之前结亲,不用再打仗。”
又是联姻,送女子出去,无论何时何地都一样。
姒夭叹口气,用手撑住脸颊,瞬间无精打采,“不知有没有人替芸霁做主,她那位冷心冷脸的表哥会如何。”
如何——风岚清冷笑几声,这世上又有谁能摸透丰臣的想法。
雪家与丰家世代交好,不照样舍去,表妹嫁到燕国,门当户对又算不上辱没,何必插手,更何况一场联姻平定一次战事,无论如何都划得来。
屋门吱呀响,太子清与景翘,丹启进来,外面太热,他忍不住拉下领口,又怕有失礼仪,赶紧松开手,坐下大口喝酒,景翘一边扇着风,也是汗流浃背。
“女郎,我们可把东边翻个遍,依然没找到你的恩人啊。”
姒夭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奔波的苦,如今和个街边小贩似地,笑嘻嘻递过手巾,“找不到就找不到嘛,何必把自己累着。”
清顺手接来,往脸上擦了擦,一路上彼此亲近,倒也忘记男女之别,真像兄妹似的,“唉,不是妹妹说的,一定要找见?想报恩。”
风岚清看着那条手巾在两人手中递来递去,十分眼熟,不正是他在树林里给公主擦汗的,如今又被对方送出去。
心里不舒服,又怨自己小心眼,自从来到楚宫,身心都属于主人,竟在意一条手巾。
直到几人用完饭,清看时辰不早离开,却将手巾留下,姒夭小心收起,准备清洗,眉目又舒展开来,情绪起伏太快,竟因为一点小事,实在辱没暗卫的身份,不过人非草木,又怎能控制住心啊。
实在有点可笑。
白天太累,这夜众人都睡得沉,姒夭睁眼已是蒙蒙亮,她打着哈气,靠在软枕上发呆,屋里浮起一层寒气,安国的天气就是奇怪,白日能把人晒成干,早上却又冷,起身披外衣,下榻看壶里的酒热不热,喝上两口。
还没来得及放到嘴边,又听外面响起窸窣脚步声,愣了愣,大清早绝不是店家,街道上也没叫卖,莫非客人,时辰不对啊,顺手把酒盏放下,偷偷拉门去看。
果然顺着门缝瞧见廊下站着三五个身穿玄衣,身材高大之人,竟有几分眼熟。
但离得远,太阳又未升,不好认。
忍不住好奇,蹑手蹑脚出来,站在拐角的墙后,看那些人朝前走几步,敲开另一家屋门,鱼贯而入。
正是昨日见到燕国中大夫的住处。
她愈发觉得蹊跷,快步往前,眼见要到屋外,忽从檐上飞来一道黑影,手上带风,直抓向肩膀,姒夭吓得后退,想叫又不敢,身子止不住晃悠,正要跌落之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在腰际,整个人落到对方怀里,又见另一道黑影飞到前方,两个影子在院中翻飞,再各自分开。
“你们倒底是何人,敢在我家主人屋前偷听。”
姒夭回过神,顺声望去,对方已落在院中,脸上戴着玄铁面具,黑飒飒得吓人,她又瞥了眼旁边的风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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