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凝文指着前面围着不少人的摊子说道:“苏姐姐,想吃那个。”
围着不少人,苏意安也瞧不清里面是卖什么的,但小妹说想吃那就来瞧瞧。
只见摊主从水中取出一个个小面团,擦干后直接扔进油锅,没一会儿小面团就鼓了起来,金灿灿的。
因用了油,这东西不便宜一份便要十文钱,捞出后用竹签串在一起,一串上四个。
买的人还不少,苏意安跟着要了一份给小妹尝尝鲜,听摊主说这东西叫油锤。
小妹接过咬了一口,没想到里面还包裹着馅料,甜滋滋的。
怪不得买的人多,有甜味的东西孩子就喜欢。
回去的路上,贺允淮又去了书斋一趟,这次不仅仅为了抄书还买了些笔墨纸砚。
不过都是最最便宜的,花了一钱银子不到。
回到铺子后,贺兴晨问道:“二叔,怎么买了这么多纸。”
贺兴晨还以为全是给他买的,虽是黄纸,但总好过在地上写字。
贺允淮取出三张黄纸,剩下的才给了他。
“写食谱。”贺允淮把黄纸摊在桌上铺平,让他在一旁研墨。
写食谱这事是今早苏意安同他说的。
既然都开起了食肆,那铺子中自然不能只卖汤面,可若是卖炒菜那备的东西实在太多,卖不完就全都浪费了。
索性每日只卖几样,不求多卖完为止。
苏意安夸他字好看,说他的字贴在门上定能招来不少客人。
如此他便买了这些东西回来。
三张黄纸,每个上面两道菜,都是苏意安交代好的。
贺兴晨见他写完一张,拿起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念道:“东坡豆腐、东坡肉。”
“只有两道吗?”他问。
哪有食肆只准备两道菜的,还是一荤一素。
贺允淮不知如何解释,让他自己去找苏意安问问。
贺兴晨一溜烟儿便跑到了后院,见她们正在用井水擦洗碗筷,便蹲下跟着一起忙活。
“小婶,一天只有两道菜吗?”他把洗好的竹筷放在竹屉里,等着晾干后再放在竹筒中。
苏意安见他问这个,就知道这是看见菜单了。
她把最后一个碗冲洗好,甩甩手带着她们进了铺子。
“咱们肯定还是主卖面的,至于这菜也就是跟着卖卖,看看反响怎么样,若食客觉得好吃到时候专门一日只卖菜。”苏意安上前看桌上的菜单。
笔力千钧,只可惜她不认识...
“你瞧旁边正好还有位置,不如将大概样子在旁边画一画?”苏意安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地方说。
画风景他倒是在行,可画菜肴...
见大家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贺允淮再次提笔。
“果真不错,不识字的食客看了也能猜出一二。”他画一个苏意安大致就能猜出是哪个菜,倒不是画的一模一样,实在是就那么六道菜,模样像那可不就是嘛。
贺凝文哇了一声,拍手夸道:“苏姐姐,怪不得你让二哥在旁边作画呢,原来是照顾不识字的食客。”
苏意安心虚,可她总不能说她不识字,那不就露馅了嘛,她想着到时候看看贺兴晨的书,跟着他一起认认字,这事可得瞒住了。
到了傍晚,天色渐黑。
街上出来的人愈发的多,上元节有花灯会,自然是夜里出来玩最好。
既能看花灯又能猜灯谜。
白日里听人说,明月酒楼前有杂耍,这不出了门他们便往那条街走去。
越往前人越多,满街灯火,前方不断传来喝彩声,瞧着就热闹。
不管是茶楼还是酒楼,凡是带着二层的,里面全都坐满了人。
明月酒楼更是如此,临街那几间屋子早就被贵客包下,既能吃酒又能赏景,实在快哉。
“咱们去前面瞧瞧,手牵紧些。”苏意安叮嘱道,前面人多她怕大家挤散了。
只见明月酒楼挂满了花灯,门前正在杂耍,一个个火圈立在桌上,一人一跳一连钻过三个,身上还不曾沾上火星。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后又来了一个带面具的男子,他手持一个火把,只见他对着火把一吹,一道火焰划破夜空。
一次又一次,一道又一道,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看完杂耍,几人又去了看花灯猜灯谜的地方,只可惜她们来的晚了些,最好看的那盏走马灯已经被人猜中取走。
剩下的花灯与白日里街上卖的没什么区别,贺允淮猜了四首赢下唯一一个骰子花灯。
“苏姐姐,你看二哥选的那个还挺好看。”一旁的贺凝文见他二哥赢下花灯,忍不住欢呼。
苏意安抬眼看去,二人目光交汇在一起。
“这个给你。”贺允淮提着骰子花灯穿过人群,对她说。
第46章 安贺小食肆开张啦!……
苏意安只觉腿上一沉, 她垂眸一看,只见贺兴晨整个人靠在她腿上,人已经困的打起了顿。
“怎么困成这样也不说。”苏意安把他扶正, 见他揉着小眼整个人已经没了精神。
别瞧他如今七岁, 可这些日子养的好, 人也白胖许多,身子更是重了不少。
苏意安想抱起他都使不上什么力气。
好在贺允淮走过来, 接过贺兴晨将人抱在了怀里。
“回家吧。”苏意安瞧了瞧贺凝文, 趁着她还有精神,赶忙带着人往家走。
夜里起了风, 苏意安手中的花灯被风吹的摇晃起来, 烛芯熄灭的瞬间也将刚刚生起的那一丝意动吞灭在黑夜中。
回了家,贺兴晨已经沉沉睡去,贺允淮给他脱了衣裳用温水擦洗一番这才把他塞进被子里。
贺允淮无奈的看着怀中睡得正香之人,他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真是破坏氛围的一把好手,他想。
翌日,安贺小食肆正式开张。
没有爆竹声也没有挂红灯笼, 就在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上午, 这间小铺子开了门。
苏意安把菜单贴在门上,有字有图, 路过的人不由多瞅两眼。
见上面只贴了两道菜,还未到晌午就有人带着好奇进了铺子。
平平无奇的食肆,进来后里面是六张有些发旧的木桌。
每张木桌上都有一个竹筒,里面放着竹筷。
与其他食肆相比没有什么亮色。
但人都进来了哪有直接出去的道理。
“小姑娘,你们这铺子只卖这两道菜?”那人寻了一个光线好的地方坐下,用手指了指门上贴着的纸。
贺凝文端着茶壶过来,给他沏上茶。
茶壶是昨日买的, 至于喝茶用的不是茶盏而是竹筒。每一个竹筒上端都被贺颂元磨得没有一根倒刺,很是光滑。
“瞧您眼生,想来是没吃过我们家的汤面。”贺凝文如今一点也不怕生,见那人和气她便多说了几句,“我们家食肆主卖汤面,有素面有荤面,主打的是香肠荤面和烧肉荤面,至于这菜每日只两道,隔几日换一次菜品。”
卖的汤面种类不算多,全是街市上最火的那两种,菜品也不稀有,是个食肆就有的东西。
“那这价如何?”那人又问。
贺凝文忘了问这茬,她不好意思笑笑,赶紧跑去问苏意安。
毕竟他们租了铺子,总不能价还和摆摊时一样,那何时才能赚出这一年的赁金。
“都比街市贵一文。”苏意安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额间的汗,笑道:“可是前面来人了。”
贺凝文重重点头,伸出一根手指。
“既然是第一位客人,那你同他说,若是点黄纸上随意一道菜,便送惊喜新品一份。”苏意安看着灶上的锅,见冒了水泡又赶紧往里面加了一勺凉水。
里面正煮着普通灌肠,只等煮熟后用油煎一遍,可惜家中没有铁板,要不煎起来更加方便,她想着今日关了铺门一定得去打铁的铺子问问。
贺凝文晓得价,又匆匆跑了回去。
见那食客已经喝完一杯茶水,她又赶紧给他满上。
“荤面素面都比外面街市贵上一文,不过您是今个第一个来的,若点一道黄纸上的菜,便送您一道新的吃食。”
价格倒是不贵,甚至比那人心中所想的还要便宜上一文。
“新吃食一份?”那人对这个倒是有兴致。
他看了看黄纸,最后选了一份东坡豆腐。顺便要了一碗香肠荤面。
倒不是觉得东坡豆腐便宜,实在是这大清早的吃荤腥多了容易腻一天。
贺凝文给他说了价,又赶紧跑去告诉苏意安。
铺子里一个灶台,后院一个灶台,实在方便的很。
贺允淮在铺子里的灶台煮面,这活简单他已经掌握面条的熟度,至于那香肠更是早早备好,他只需将面盛出来后把香肠铺在上面。
而苏意安则守在后院灶台,她将一大早买回来的豆腐切成长方块,用面粉和盐腌制好直接放进油锅。
她用的都是猪油,本身就带着荤香,再加上冬笋和她切成小丁的香肠了,只需再焖煮一会儿就好。
前面食客没等一会儿,荤面就被端了上来。
“您尝尝如何。”贺凝文说完便又去了后院。
许是小食谱第一日开张,她总是带着许多期待,希望每一位来的食客都能喜欢他们食肆的菜。
她来的正好,苏意安刚将东坡豆腐盛出来,她交代道:“让客人先尝了这两样你再来后面拿煎肠。”
煎肠利润大,苏意安虽卖了方子,但她还是想靠这个多赚些钱。
当时她就同那些掌柜说了,做法是这样,但是这肉的调味可是大不相同,每家有每家独门秘制的方子。
一个调味的东西倒是不难,所以这东西没人买,这不苏意安便自己给香肠换了换口味。
前面食客尝完两样,说了一句,“新铺子开张倒是实惠。”
“您等着,送的菜马上来。”见他两样都吃完,贺凝文赶紧去后院将煎肠端了上来。
“你们家竟然也有这个。”这煎肠他昨日刚在周掌柜家中吃过,确实好吃,与香肠不同,虽也油滋滋的,但外面那层皮干裂开更有嚼头。
他放下竹筷,拿起竹签插好的煎肠。
一口下去满嘴油香,可味道与昨日吃过的完全不同。
他细细咀嚼,一会儿舌尖就生出一股麻意,不用猜便知这是放了麻椒。
“这煎肠可卖?”那人吃了半根,越品越香,问道。
贺凝文诧异,她瞪大了眼说:“您竟知道它叫煎肠,想来您一定吃过。”
“昨日在旁的食肆尝过,不过与你家味道不同。”那人见贺凝文长得讨喜,笑着同她多说两句。
贺凝文端着盘子走来,里面是两根穿好的煎肠,刚从油锅中出来还热着。
“不知姑娘打算怎么卖。”那人问。
东西都端了上来自然不会白白送予他,想来是卖的,就是这价不知如何。
“十文一根。”苏意安要的不贵,这可是纯肉的,还用了猪油。
“这两根包起来吧。”那人拿出荷包,从里面翻找半天才凑出来四十九个铜板。
他平日出来买吃食都是给碎银,所以身上带的铜板不多,好在凑齐了。
苏意安用油纸给他包裹好,收下银钱,临走时多问了一句,“不知您觉得这菜和面如何。”
“都属上乘。”那人说。
好在是开了张,赚了今日的第一笔银钱,苏意安把铜板全都放进了陶罐中。
后面一直没再来人,一直快晌午这才陆陆续续上来人。
多是要荤面,再加一份东坡豆腐。
四个人一桌,四碗面一份菜,平均下来一人十来文,不算贵却还有个遮风的地方。
“掌柜的,我怎么瞧您这么眼熟。”结账时一书生站在柜前不断打量着苏意安。
目光并不下流,但确实有些冒犯。
苏意安回看他一眼,又往他们那一桌看去,拨着算盘淡淡道:“您是旁边书院的学子吧,瞧着气度不凡。”
那人突然被夸,面上一热,轻咳两声遮掩尴尬。
“我们曾在书院旁摆过摊,许是您瞧见过。”苏意安正好算完账,她指着桌案道:“四碗荤面一份东坡豆腐,一共是五十六文,咱们既然见过那就是有缘,这次算您五十五文。”
那书生取出五十五个铜板放在桌上,缓解着笑道:“果然是有缘。”
等那一桌人彻底走了,苏意安这才取来抹布,将刚刚那人碰过的地方擦了又擦。
生意不算火,但也不算差。
整整一日,总是有零零散散进来的食客,一直到天黑,旁边铺子关了门,她们等了一会儿见真的无人再来,这才也关了铺子。
贺兴晨今日去了私塾,那里都是同他年岁一样大的孩童,人多了倒是热闹,整整一日他便有了相熟的同伴。
“来让我们开启今日最快乐的时刻。”苏意安把陶罐抱到桌上,一个翻转便将里面的铜钱全都倒了出来。
四个人一文一文的数,每一百文用绳子串在一起打个结。
一共五百二十八个铜板,这还是第一日。
“竟这么多。”贺凝文觉得不可思议,她今日不觉得忙也不觉得累,食客零零散散的来,屋子中六张木桌就没有同一时刻坐满过。
就这样竟有五百个铜板。
苏意安把铜板装进另外一个陶罐中,那陶罐是放在后院屋子中的,用来攒钱。
“咱们一月一算。就不日日算赚了多少,这五百文看着不少但并不是真的利,咱们买的米面甚至柴火都是要钱的。”她伸出手指戳了下贺凝文的脑门。
贺凝文从美梦中回过神,啊了一声。
“这才第一日,等大家觉得好吃,一传十十传百,只会有更多的人来。”贺允淮一语成鉴。
后面的日子,食客逐渐多了起来。
不过大多食客不是为了汤面,而是奔着每隔几日不同菜肴来的。
再加上她卖价不算贵,菜又好吃,有时候来得早或者一顿超过百文的食客还能得到煎肠一根。
这可是实打实的诱惑,食客哪有不心动的。
苏意安她们一连忙了五日,后来抽空去了铁匠铺子一趟,同铁匠定下了一个圆形的铁板。
那铁匠虽不晓得她用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收下银钱给她做了出来。
就在众人沉浸在过几日用铁板来煎香肠赚钱的美梦中时,某日一大清早铺门前来了两个背着大大包袱的老者,他们就坐在铺子前的台阶上,堵着门不让食客进来。
他们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的哭喊。
苏意安照旧开了铺门, 她也没有出去赶人,只捧着竹筒杯在铺子里品茶。
小火炉被她挪到了屋中,她在上面温着水, 一杯喝完这才倒第二杯。
“苏姐姐, 咱们怎么办啊。”贺凝文是一点也喝不下去, 她去门前看了好几次,那两个老人就是不走, 外面有食客想进来, 他们还要挪地方继续堵着门。
明眼人一瞧便知他们是故意的。可又没人敢上前帮忙,万一这是他们的家事呢。
苏意安给她往竹筒杯里添了些热水, 催道:“你快尝尝现在水温如何, 能不能喝的下去。”
贺凝文看了一旁的二哥一眼,见他也在认认真真品茶,无奈下她这才端起来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回味清甜。
但是茶味淡,一品便知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茶。
门边再次传来那老两口的哭喊声,许是她们一直不出去, 那二人没了定性。
街上人愈发的多, 那二人卖力的哭喊,仿佛家中死了人一般。
路人纷纷停下瞧看热闹, 可等了好一会儿这二人正事不说,就是哭。
“大娘,您这是怎么了,咋跑人家铺子前哭喊。”旁边铺子的掌柜实在忍不住,这二人这般哭喊,路人连周围的铺子都不进去了。
老太太见人越来越多,觉得时候差不多到了, 她用衣袖抹了把脸,喘歇道:“这铺子本是我儿的,可这里面的人强行占有,我儿一人说不过他们,回家后便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