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那日你宗被离火宗伏击,我路过好心帮你们出手,结果被她……强抢民男!”
江蘅像是终于找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把这阵子受到的委屈,全都倒筒子似地说了出来,“早前就听到传言说,烬花宫弟子见到样貌好看的男修,就会抓到琼山上当侍宫,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知道了,是真的!就因为我认出她假扮你出席铸剑大会,她就把我绑了起来,天天连门都不让我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觉,你看我都胖了两斤!”
“………”
糜月汤也不喝了,悄悄从旁边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等他哭诉完,轻咳一声,问薛紫烟:“紫烟,真是这么回事吗?”
“宫主,的确如他所说,但我也不曾逼迫他,是他自愿接受了条件,做我侍宫……”薛紫烟偏头看了眼江蘅,似乎有点生气他这点小事还要闹到宫主跟前去,低声咬牙道,“胖两斤还不好吗?难道非让我虐待你才好?”
“你在茶里下药,在熏香里下药,还说不是逼迫我?”江蘅红着眼眶,看着她道,“糜月你知道的,我们弦音宗宗规甚严,平日里我连去隔壁宗串个门都要提前给我爹打报告,结果这次就出了这么一趟远门,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掳,清白尽失……”
“她,她还十分理直气壮!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回,这种欺男霸男之事!”
糜月磕了会瓜子,听明白了,合着是薛紫烟把人家给抢回宫的。
在和她出生入死的副宫,以及这位昔日同窗好友之间,糜月在一瞬间就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揪住他最后一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作证,紫烟以前没抢过男修做侍宫,你是第一个。”
江蘅眼睛睁圆:“就算如此……这也不是重点啊!”
“那你想如何?”
糜月心道,江蘅从小就好哄得很,幼时在学宫,给他五百灵石就能帮她作弊,还能帮她挨罚。被抢了当侍宫……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给他一笔灵石安抚。
“我想回弦音宗,”他闷闷道,说着瞥了眼薛紫烟,“她答应我等你回来,就放我回家,结果现在又不认账了。”
“你当真如此不情愿留在烬花宫?”糜月问道。
她想若江蘅当真不愿,每天这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扰得烬花宫上下不宁,那也没什么意思。
她思忖了片刻,于是用眼神安慰薛紫烟:“强扭的瓜不甜,不然还是放他走吧,回头再给你找个好的。”
天下男修那么多,何必在他江蘅一棵树上吊死。
江蘅更懵逼了,清澈单纯的双眸眨了眨:“什么就找个好的?……我、我没说不情愿啊,只是想休两日的探亲假,过两日是我爹爹的寿诞,我想回去一趟,给我爹爹过寿。过完寿,我,我再回来……”
“………”
多大点事啊。
糜月无语地丢掉瓜子皮,爽快地扬手:“准了。”
江蘅立刻起身,步履欢快地快步走出殿外,似是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薛紫烟复又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欲言又止。
糜月纳闷:“紫烟,你怎么连探亲假都不准人家?”
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
“宫主……江蘅他之前就说过,他爹爹经常责罚打骂他。且前阵子,那弦音宗主听说他做了烬花宫的侍宫,很是震怒,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我担心他此次回去会……”
糜月想起来,程令飞和夏沥曾经就因为炸神龙鼎的事,被罚了一百竹杖,东境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似乎很流行的体罚那一套。
她迟疑道:“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己愿意回去,给他父亲过寿,我们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去吧。”
薛紫烟想想也是,又听她问:“不然你陪他一起去?”
弦音宗离烬花宫也不算太远,过寿再加上赶路的时间,左右不过花上五六日,也不耽误讨伐隐剑宗的计划。
“算了,一个侍宫而已,不必这么在意。”薛紫烟犹豫片刻,摇头说。
毕竟是他们俩人的事,糜月便没再多说什么,眸光划过薛紫烟身上时,倏地一顿,“紫烟,你的修为好似更精进了?”
记得上次在隐剑宗相见,她还是六重境,眼下竟然已经突破七重了。
薛紫烟点点头,大大方方道:“这些时日夜夜双修,修为的确进步神速。”
江蘅除了动不动爱哭,样貌合她心意,和她双修时也很合拍,她对这个侍宫很满意的。
糜月嗑瓜子的手顿住,有些意外:“双修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薛紫烟听到她的疑问,同样疑问地瞥了眼她身后站着的沈灵淇:“宫主你们……难道效果不好?”
“咳咳……”糜月没想到竟会惹火烧身,当即扯开话题,“对了,江蘅方才说离火宗伏击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回铸剑大会之后,离火宗在撤离的路上伏击了我们的灵舟。”
“真有此事……”糜月眯了眯眼,冷声:“赵昇那老东西真是嫌命长了。”
“赵昇联合了其他往日和我宗不睦的小宗门,但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宗仅有几名弟子受了轻伤,对方倒是损失惨重。”
糜月点点头,暗道等拿下隐剑宗这票大的,像离火宗这样的小门小派一个都跑不了。
薛紫烟见她还有手边还有一摞密函没有看完,便没多叨扰,起身告辞了。
糜月冷不丁吃了个大瓜,忽然想到什么,问身旁静静侍候着的少年侍宫:“你要不要也休个探亲假?”
沈灵淇是在糜月九岁那年,被她娘亲糜芷音捡回来的。起初是当做她的玩伴和侍从,她见他长得漂亮,也乐意和他玩,但人人心知肚明,这是宫主为少宫主今后准备的侍宫。后来,他也确实从陪她玩耍的同龄人,逐渐变成接管照料她饮食起居的侍宫。
糜月只记得沈灵淇出身在西境的一个小宗门,具体的名字她不记得了,她也不清楚他家里还剩几口人,但他侍奉她身边的这些年,他从未提过要回去看看家人之类。
这也是糜月第一次主动提起,让他回家看看。
少年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指尖轻颤了一下,看向座位上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还是忍不住透出来些许的难过和委屈:“……宫主是觉得我哪里侍奉得不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糜月连忙解释,“我是说,如果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也可常回去看看。”
“在这世上,宫主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宫主在哪,我便在哪……”沈灵淇撤掉她喝光的汤碗,眉眼低敛,嗓音有些闷沉发紧。
“除此之外,灵淇没有别处可去。”
第52章 宫主,我们今夜双休好不……
糜月瞧见沈灵淇神色不对,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忙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要多想……你侍奉得很好。”
就是因为他侍奉得太好,好像事事都在围绕着她转,似乎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事做,她才会有此一问。
见她说罢,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看密函上。
沈灵淇没再多言,默默将桌上用过的碗筷收了下去。
入夜时分。
暮色如浓墨,月色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给宫殿的琉璃瓦度上了一层银辉。
沈灵淇握着窗边铜锁,轻轻将窗户合上,将漏夜的凉气隔绝在外。
案头烛火摇曳,沐浴完的糜月身穿雪白贴身的丝绸里衣,趴在宽敞的拔步床榻上,手里还在看着最后一封情报密函。
以前,她最讨厌看书看信了,但接手烬花宫以来,她不得不开始学会处理这些公文密函。身为一宫之主,管着成千上万名弟子,靠的也不单单是武力。
每当这个时候,糜月就会格外想起娘亲,敬佩她又感谢她。她给自己留下的这十二位副宫主,个顶个的忠心又有能力,已经把她的担子分去很多了。
看完最后一封情报,糜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沈灵淇道:“把烛灯灭掉两盏,我要修炼了。”
说完,她直起身,把手边的信函整理好放进床头几案的抽屉里,盘起双腿,正准备闭眼开始打坐运功,手背上传来一片温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住了她的手。
糜月抬眼,对上沈灵淇的视线,幽微的烛光在他眼底闪烁,泛出满含期盼的眸光,清亮得惊人。
“宫主,我们今夜……双修好不好?”
糜月怔了片刻,狐狸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突然……”
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昔日宫主因为专心修炼功法,不愿同我双修,而如今功法已经找到,宫主若真决意去攻打隐剑宗,这段时间想稳固修为,双修会更有助益……”
少年坐在她榻边,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二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好似在互相依偎着,将周遭一切都晕染得朦胧而暧昧。
沈灵淇注视着糜月的神色,心下也忐忑不安起来。
一直以来宫主只有他一人侍奉在身侧,近身照料,所以虽然一直迟迟未行双修之事,他也并不着急,只当这日迟早会到来。
然而宫主突然失踪了数月,归来后,竟然还把他叫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甚至提出让他休假回家探亲……
沈灵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不知道宫主潜伏在隐剑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她会那么自然地让谢无恙为她盛汤,可见平日俩人常常待在一处,还有那天离开隐剑宗时,宫主回望那人的眼神……
他难免猜忌,宫主是不是和他已经发生了更亲密的事?
他自知自己只是一个侍宫,无权过问宫主的私事,但猜忌、嫉妒和惶恐已然盖过了这层理智,在这深夜之中,那份患得患失更如同潮水要将他无孔不入地淹没。
他害怕自己被宫主厌弃,害怕她的心里装了别的人。
糜月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回避他的眼神:“今日我有些乏了,双修之事……过两日再说罢。”
开口下意识便是拒绝的话。
沈灵淇将空落落的手指攥起,眼里的光芒淡去,唇边的笑意染上了几分苦涩:“……当真会是两日之后吗?”
糜月闻言轻咬唇瓣,被他给问住了。
她当初苦炼烬虚诀,不曾与侍宫双修,便是想证明无需借助外力,靠她自己也能突破烬虚第七重,虽然这份固执让她走了些许弯路,但事实证明,她做到了。
她也顺利找到了第八重功法,而如今,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排斥双修。正如沈灵淇所说,还有薛紫烟的例子在前,眼下以双修巩固修为,远比她自己打坐快得多,的确是最好的捷径和选择。
可是看着面前容貌俊美的少年,糜月心如止水,并没有多少兴致和冲动。
沈灵淇陪伴了她太久,她已经被他当成身边最可靠信任之人,但一想到要和他滚在同一张床,糜月心里就会涌上一种违和的怪异感。
莫非是……和他太熟了?
面前的少女轻蹙眉头,似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仿佛是觉得很难回答,没有正面回应他。
沈灵淇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但在得到验证时,心里还是如同被细密的针芒刺入,痛意连绵,难堪又窘迫。
十二位副宫主身边都有侍宫在侧侍奉,唯有她从来不碰他。
难道,他当真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之物,她就这般不喜他?
似察觉到少年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糜月不忍心,像一只抚摸听话乖巧的宠物,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此事日后再说,辛苦你了……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去睡罢。”
沈灵淇睫羽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地“嗯”了一声,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裳,灭掉两盏灯烛:“那便不打扰宫主歇息了,灵淇……告退。”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副宫主宫殿内,是另一番和谐的景象。
薛紫烟坐在檀木圆桌上喝着茶,看着小侍宫忙忙碌碌收拾着行李的背影。
她抿了一口茶,随口问他:“你爹爹过寿诞,你可准备好了贺礼?”
江蘅停下手里的动作,过来同她眼眸亮晶晶道:“我打算在爹爹寿诞上,为他献琴一曲。”
“弹琴?”薛紫烟诧异地挑挑眉,“就你那能要命的琴声?”
她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恶毒话:确定那一曲弹完,你爹爹的寿宴不会变丧宴吗?
江蘅不服气,在她身边坐下:“我琴声怎么就要命了,你何时听过我弹琴了?”
“就是你拔琴相助的一日,弹晕了我多少烬花宫弟子?”
“那是我的招式功法,用灵力催发,琴声自然会变形……”
江蘅想到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本命琴器:“不然我先弹给你听听?这曲子是我自己所作,正好你帮我听听,哪里还有待改进?”
他此话一出,薛紫烟也不好拒绝,轻点了点头。
她暗自运起灵气,提前做好要被魔音荼毒的准备,只见他将那三尺长的琴小心放在桌上,双手旋即置于琴上,指肚轻轻按弦,琴弦微微下陷。
手指随之轻勾,霎那间,琴声悠悠而起。修长笔直的手指熟稔地在弦上轻盈飞舞,挑、抹、勾、剔,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灵动又不失从容。
琴音空灵清越,仿佛幽咽的溪水流淌过石涧,居然意外地悦耳动听。
一曲毕,薛紫烟尽管不懂音律,也被他琴声所染,许久回神。
由衷夸赞:“很好听。”
她尚不知他还有这样的绝活。
江蘅将琴仔细宝贝地收起来,眼里划过自得的骄傲:“那当然,我幼时在无涯学宫的音律课上都是满分魁首呢,谢无恙也比不过我……”
谢无恙在无涯学宫的那一年,几乎承包了所有门科的魁首,江蘅回回都屈居第二,但唯独音律课,他能胜过谢无恙一分,得以扬眉吐气,是相当让他骄傲之事。
他追问她这曲子如何,有哪处需要改进,薛紫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得这曲子曲调悠然绝妙,似残梦绕梁,是她听过最好听的琴曲。
“那就用这曲不变了,”说罢,江蘅起身,继续去收拾衣柜里的衣物,薛紫烟旋即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手说道,“衣柜里留上两套衣物吧,不然,等下连换洗的衣服都没……”
等下换洗……
和她过了一个多月没羞没臊的双修日常,江蘅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挠了下有些发热的脸颊:“今晚也要么……”
薛紫烟的五指穿过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语气平铺直叙:“当然,这是你身为侍宫的职责,修为不能一天都不能落下……”
江蘅红着脸低低地“唔”了一声,很自觉地放下绑在床柱上的幔帐。
室内暖香盈账,因是独立的宫殿住所,二人并不顾忌收敛声响。时而低声密语,时而青年带点哭腔的声调,比女声还要大。有时,薛紫烟还得停下来,低声哄哄他。
整个院落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灵淇等候在庭院中,他知道江蘅明日就要启程回宗门去,今晚少不得要和副宫主温存一番,本想着要不要明日再来,但他左右也睡不着,索性便直接过来等着。
起初院子里传来的悠扬琴声,让他还有些意外,这俩人今日居然文雅起来,结果文雅了不到半个时辰,那熟悉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沈灵淇听着只觉得心里的郁结更严重了。
一直快等到下半夜,才等到薛紫烟出来见人,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好事被打扰得不耐烦,没好气地对他道:“大半夜的你不去陪着宫主,又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沈灵淇眉眼沉郁,开门见山道:“你调制的情香,给我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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