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被他提醒,忙问:“可是呢,琏二叔回来我还没去请过安,烦请通报一声儿,我去给二叔请个安,马上就出来。”
小厮犹豫再三。
贾芸急了,发脾气道:“我这里有大事,果然是因为你拦着耽误了,你有几个头够砍的?!”
小厮想了想,终究还是勉强替他跑了一趟。
贾琏一听是他,便有些莫名。王熙凤正在里间儿歇着,听见窗下说是贾芸请见,便开了口:“这个芸哥儿手里办着三妹妹的差事呢,这怕是有急事想找三妹妹,外头不让他进来,没法子才求到了你跟前。”
贾琏眉梢一动,命:“既如此,带他进来罢。我问问,若果然是找三妹妹的,我就去请一声儿。”
贾芸一路小跑进来,给贾琏请了安,连寒暄都顾不上,便道:“侄儿要见见三姑姑,求二叔帮忙。”
凤姐儿便命平儿:“你亲自去请三姑娘来。”
平儿答应一声,往贾母房里来找探春,却正好见着探春拽了贾政的袖子,逼着他留在府里给贾母“侍疾”。
平儿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当着贾政贾母宝玉的面儿,上去低头告诉探春:“三姑娘,我们奶奶有事儿请您。”
☆、第三百八十八回 接连的访客(下)
探春以为王熙凤是家务事找她,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便摇头道:“回头我过去。”
平儿挣扎了一下,心一横,低头道:“外头芸哥儿来见琏二爷,说是有事要回三姑娘。”
探春心里咯噔一声,忙问:“他急不急?”
平儿低着头不敢看贾母和贾政已经变了色的脸,硬着头皮回话:“急得满脸汗,说是先前外头死都不肯放他进来。”
探春立即命:“你去带他直接来这里。”
平儿凝神等了一瞬,却没听见贾母和贾政的驳斥,立即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走远。
贾琏亲自带了贾芸进了贾母上房。
贾母和贾政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这个三丫头,什么时候这样使唤起贾芸来了?
贾芸匆匆忙忙地进了内院,一眼看见贾政和宝玉正在堂上,只觉得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倒,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便是贾琏也看出了蹊跷。
众人都坐了,唯探春站着,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芸,道:“说。”
贾芸早就习惯了她干脆利落的行事,也不赘叙,直奔主题:“得了消息,北王因在宫里得罪了老太太,大老爷闭门不出,就直接去联系了宁国府珍大爷。前儿老爷回来时,珍大爷就在北府坐地,蓉哥儿和蔷哥儿都出了京城。我们的人跟了一程,已经确定,蓉哥儿去了平安州,蔷哥儿去了长安。
“王家治丧,北王和王妃亲自去致祭,王妃绊住了罗夫人和薛姨太太,北王则把薛家大姑娘和王家大姑娘堵在了房里整半个时辰。锦乡伯家的韩公子如今天天在王家帮忙,听得说,私下里跟王仁提过,想要求娶薛大姑娘。却被王仁拒绝了,理由是:‘上有意’。但是北王夫妇出王家之后不过半天,就传出了消息,要纳王家姑娘为侧妃。”
探春冷笑一声,负手而立,命贾芸:“我知道了。做的好。你马上出去找赵家嫂子,让她弟弟想办法,将北府的动静漏给贾雨村。”
贾芸答了一声是,转身便走。
探春也不回头看贾政贾母,命人:“出去告诉林之孝,荣国府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与宁国府交接,若有发现,立即锁拿,当场打死!”
家人也都不抬头,便有人答应一声,疾跑着去了。
探春这才叹了口气,对已经呆若木鸡的贾琏道:“琏二哥哥,您回去一趟,一则把凤姐姐稳住了,绝不能让她再去王家;二则,这些年想必您跟着大老爷二老爷和珍大爷做了不少的事情,烦你把那些事一五一十地都写下来,预备着过两日跟皇上首告吧。”
贾政失声:“这怎么可以?!”
探春回头看了贾政一眼,一言不发。
贾母叹了口气,拉了他在身边重新坐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安静。
贾琏迟疑片刻,嗯了一声,慢慢地走了。
探春便命人:“去那边,告诉大老爷和大太太,老太太这边要侍疾,我们老爷得忙府里的庶务,二太太病着,请他们二位预备着,过来住个两三天。”
接着对宝玉说:“二哥哥亲自出去告诉北静王府的长史,就说家里实在走不开,过两日老太太好了,你和大老爷二老爷、琏二哥哥一起去府上拜望他。”
宝玉犹豫:“他会信么?”
探春轻笑起来:“信了才怪。不过是个借口,跟他们家划清界限而已。”
话音未落,外头又有人,直接跑到探春跟前报说:“冯家大爷来了,说要见见宝二爷。”
宝玉回头先看了贾母和贾政一眼,见二人点头,便问探春:“你要不要一起去?”
探春笑一笑:“自然得去。他这样急着上门,而不是让芸姐儿给我传信,说明是大事。”
贾政的脸色又是一变。
看来前头他们兄妹跟自己说的什么冯紫英告诉宝玉的话,只怕都是瞎话!分明是冯紫英在给探春传递消息!
宝玉先去外头打躬作揖好言笑脸哄走了北静王府长史,赶紧又去了外书房见冯紫英。
冯紫英等着的时候小厮给上了茶。冯紫英问他:“你们府里今天看着这样安静,老爷回来了就这样了?”
小厮连笑都不太会了,愁眉苦脸的:“哪儿是老爷回来闹的?先来了个贾雨村,又来了个北静王长史,这会子您又来了。娘娘薨了,太太病了,三姑娘管家可不像旁人,我们现在连喘气儿都得小心着……”
一语未了探春进来,看了看那小厮,微微笑了笑,回头命人:“堵了嘴绑到林之孝那里,赏他二十个嘴巴子,看往后还这么多嘴不了。”
小厮声儿都变了,还要求情。
几个健壮的仆妇已经进来,捉小鸡崽子一样拖了出去。
冯紫英一脸尴尬:“你也太厉害了。”
探春瞪了他一眼:“谁让给你瞎问的?二哥哥难道就不肯告诉你了?”
冯紫英被她说得脖子梗了起来:“他现在见着我跟吃错了药似的,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了?我这不过是认了妹子干亲,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当我乐意搭理你们家呢?”
探春眉一挑:“不乐意你干嘛来了?你现在就走,我看这府里谁拦着你!”
冯紫英气呼呼地还真站了起来:“走就走!破事儿的,又跟我没关系。我让安世鸿自己来问!”
探春摇着扇子命人:“送冯大爷出去。”
跟着探春的乃是待书翠墨,听见这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干脆都不吭声,低着头垂手静立。
冯紫英看着她八风不动的样子更生气了,亲自过去关上房门,咬着牙对探春低吼:“我在重华宫可是还救你来着!”
探春哼了一声,扭开脸:“救我?你不过是讨了皇上几句骂,就算是救我了?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乐不乐意被你救呢?”
冯紫英气得干瞪眼:“你!”
探春瞪他:“神经病!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以后就别跟我说话!”
冯紫英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坐在那里不停地敲桌子,又嚷:“宝玉呢!?让他快给我过来!”
☆、第三百八十九回 旧襁褓
探春摇着扇子,一声儿不吭。
宝玉进门时,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桌子两边,探春气定神闲,冯紫英暴跳如雷。
宝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情绪,莫不是反了?
他知道冯紫英脾气大,但也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惹得动的。
打他认得冯紫英到今天,也没见过冯紫英气成这样口歪眼斜过。
“冯世兄这是怎么了?”
冯紫英已经完全没有耐性跟他们绕弯子,直通通地把南安公千叮万嘱要委婉打探的话说了出来:“忠顺王和北静王府都有异动,南安郡王府一直在替皇上拖那两家子的后腿,如今只怕是要最后摊牌了。所以使我来问一声儿,你们两府是真分宗还是假分宗。”
宝玉当时就呆住了。
最后摊牌?!
怎么摊?!
谁跟谁摊?!
探春听了,神情微凝,却一言不发。
冯紫英说完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应声,烦躁地拍桌子:“快着,给句回话!”
宝玉看着探春的脸色,手足无措:“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家里该怎么办啊……”
顿一顿,小心地问冯紫英:“要不,我去请老爷来跟你说?”
冯紫英只觉得自己快冒烟儿了:“你们老爷要是有那个眼光决断,你们家还沦落得到今天这个地步么?现在你们家究竟是谁做主?你们老太太还是谁?”
宝玉想了半天,有些呆滞,瑟缩地看了探春一眼,低声道:“我们家现在,好像是,三妹妹做主……”
冯紫英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看向探春:“你?这偌大的荣国府,几时轮到你做主了?!”
探春摇着扇子别开肩膀:“你有种就别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