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贾赦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太上意外,太妃病逝,甄家被抄。
仔细算一算,竟是同时进行的事情!
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可真是难说得很了……
贾珍想到北静王府昨夜悄悄送过来的消息,心里的那个念头,蠢蠢欲动。
宫中传旨众官员诰命都去致祭,随班按爵守制。
停灵大内四十九天后,请灵入陵,地名曰:孝慈县。
这陵离都城来往得十来日的功夫,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个月光景。
两府的主子照说都该去的,两府无人,因此大家计议,家中无主,便报了尤氏产育,将她腾挪出来,协理两府事体。
王夫人趁机托了薛姨妈照顾大观园中众姐妹,薛姨妈十分想要推脱,却被薛宝钗一口答应下来。
薛姨妈便也挪进园子里来。薛宝钗又对贾母和王夫人笑说:“我娘一向跟林妹妹投缘。家里长辈们都不在,林妹妹身子弱,怕身边无人照管,不如让我娘去潇湘馆住罢?”
却被探春一句话堵了回去:“因冯家也要去守制,冯将军跟卢伯母都要跟去,正愁芸姐儿没人管呢。我才答应了干脆让芸姐儿过来跟林姐姐作伴,倒是不劳烦姨妈了。”
贾母因王夫人提出来了,也只好顺着她说:“倒是呢。姨太太进来了,只怕是还得帮着我们珍哥儿媳妇些,照管照管家里的事。到时候下人们来来往往的聒噪,林丫头大约反倒受不了。只得辛苦姨太太了。李家姐妹搬走后,凹晶溪馆便空着。芸姐儿来了,湘云只怕是必要跟她一起都住在潇湘馆的。不如姨太太住在哪里吧?”
薛姨妈忙摆手:“我本来是来帮忙的,倘若竟然还要单设一处给我住,岂不是来添乱来了?我就住蘅芜苑。”
当下安排好了,贾母等人便去了孝慈县。
因主子们都不在,各处的大小下人们都做起反来。
探春也不弹压,只管跟李纨私下里悄悄地把人都记下来。
宝钗十分想要趁机做些事情,却每每被探春绕了过去。薛姨妈有些不悦,便叫了探春来敲打:“如今你太太、凤丫头都不在家,老太太又托了我,我便只好惹你们嫌了。只是你家里的事情,我原本就不懂,所以也就禁约禁约丫头辈罢了。那些管事娘子们,我可说不得。倒是我们宝钗,因被她姨妈几次三番地嘱咐托请,所以只好帮着你们管家。有些事,你一个姑娘家忙不过来的,不妨跟宝钗说。事情棘手了,她自然告诉我,我悄悄地给你们出了主意,把事情抹平了,等你们老太太太太回来,你也好交差不是?”
探春笑着针锋相对:“姨太太好心,我原不该推辞。只是姨太太说得很是,不仅仅是姨太太,便是宝姐姐,一直也对我们家的事情不太摸得清楚。我们家不仅从王家来的人不少,李家有一批,史家也有一批。但最多的,还是我们贾家的家生子儿。这些人啊,乱得很,有祖宗当年留下的,还有跟着跑马出兵回来的,还有些干脆是战场的战俘。这些人,也唯有姓贾的他们还能忌惮三分——我便再年轻,也不能拿着这些事情来烦姨太太,让您坐蜡不是?您放下心,便有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处置不了的事情,不是还有我们珠大嫂子和珍大嫂子么?至不济也能先锁了柴房,不过一个来月,太太也就回来了,再办不迟。”
话一句接着一句地扎薛姨妈的心窝,直说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勉强笑了笑,就让探春:“那你就赶紧忙去,我不耽搁你了。”
福嬷嬷在旁边只管冷眼看着,一字不发。
宝钗听见消息赶过来,有些埋怨薛姨妈:“您做什么去招惹她?您没听见,前头老太太刚听见太上驾崩的消息,把众姐妹都撵了出去,唯有她跟着大人们留了下来?家务事上,这个家里,除了已经出京去了的凤姐姐,年轻的主子里头,哪一个比她更清楚明白?”
薛姨妈忽然皱起了眉头:“你说,是不是因为她收了林之孝家的那个女儿做丫头的缘故?”
宝钗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娘啊!你快打去妄想罢!已经引起了她的警惕,您竟然还想要去得罪人家的管家不成?”
薛姨妈心里格外不甘心,一转脸看见了福嬷嬷,不禁问道:“嬷嬷可有什么好主意?”
福嬷嬷板起了一张脸:“太太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呢?若说借此机会在贾府为姑娘树立威信,那还不如让姑娘跟宝二爷走得更加亲密些。若说只是不想让三姑娘一家坐大,那还不如去私下里通过邢姑娘,去帮着二姑娘争一争理家的权力。这种时候,倘若因为咱们家不省事闹出了什么乱子,您想想太太回来可还有脸提起姑娘和宝二爷的亲事么?”
薛姨妈被她说得顿时红了脸,讪讪地挥手让宝钗去了。思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自己带着小丫头只假作闲走,去了紫菱洲看望迎春和岫烟。
谁知两个人一个都不在。留守的小丫头莲花儿告诉她:迎春去了李纨处学习家务,邢姑娘则去了栊翠庵找妙玉禅师下棋。
薛姨妈十分意外,忙问邢岫烟与妙玉的渊源。
莲花儿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那些?
满府里都知道贾母待薛姨妈并不十分亲热,莲花儿羞恼之余,假作天真笑道:“姨妈怎么问我?您该比我们更清楚不是吗?那将来可是你们薛家的人呢!”
☆、第三百四十五回 钓鱼执法
第三百四十五回
薛姨妈怒气冲冲地去了栊翠庵。
可惜,妙玉哪里肯见她这样的人?直接命人请了她院子里奉茶,然后和邢岫烟一起从后门下了山,自去找宝玉黛玉吃茶。
薛姨妈呆呆地等了半个多时辰,方想起来问:“你们妙师父忙着供香诵经,难道邢姑娘也随着?她哪里去了?”
服侍妙玉的老嬷嬷慈眉善目,和缓温雅:“师父诵经自然是跟邢姑娘一起的。刚才完了功课,见姨太太面对茶盏似有所悟,二位不敢惊扰,出去散步了。”
走了?!
薛姨妈只觉得额上的青筋被气得突突地跳。
因福嬷嬷被薛宝钗再三央求留在了薛姨妈身边服侍,此刻向前跨了一步,也淡淡笑道:“如此,罢了。我们太太也不过是来坐坐,找邢姑娘说几句亲热闲话儿。若是她一会子回来,烦师父告诉一声就是。”
然后回身扶了薛姨妈转身就走。
出了山门,薛姨妈刚要发脾气,福嬷嬷已经神情凝重地问道:“昨天才说到太太今日不如来找邢姑娘,怎么她就能恰恰地都躲开了?”
是不是有人给她送了信?
是不是薛姨妈的身边有内J?
薛姨妈哪里相信这个话?摆着手,道:“不可能。算了,我不找她了,让她来找我罢!”因命同喜:“你去给各处留个话,就说我找她,让她来蘅芜苑见我。”
同喜答应着去了,等回蘅芜苑回话时,面色怪异:“邢姑娘先和妙玉师父被宝二爷留了用午膳,三姑娘身边的待书已经在那里等着,说有二姑娘房里的事情不甚清楚,请了邢姑娘过去说话。临走待书姑娘特意告诉我说:请姨太太不必C心,邢姑娘和二姑娘有她照看,准保没人敢欺负了去。”
薛姨妈听着这话不对,忙问怎么了。
同喜皱了皱眉,道:“我想问来着,待书不耐烦答我,让我回来问姑娘,还说敢情姑娘不是什么事都告诉太太的呢。”
薛姨妈心下有些着慌,不由自主地去看福嬷嬷:“嬷嬷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福嬷嬷摇摇头:“这有什么的,令人请姑娘就是了。”
可宝钗却没回来,不仅她没回来,传话的同喜竟也被扣在了稻香村。
这次的事件,乃是因为迎春的丫头绣橘挨了迎春的奶嫂住儿媳妇一个耳光。
绣橘在司棋怀里哭得哽咽难言。
司棋的嘴又岂是饶人的?虽然当着尤氏、李纨和探春,也凛然不惧,高声对住儿媳妇道:“我们再怎么样,也是姑娘的丫头,便是有了杀头分尸的罪,也该姑娘发落。你一个外院的媳妇,凭什么不听传唤就进了姑娘的内室,拿了东西不还不说,还敢伸手打人?今日打的是彩屏,明儿就该我,后儿是不是就该欺负到姑娘头上了?”
住儿媳妇明仗着自己是大房的人,尤氏等人管不到自己头上,唯一的一个大房的主子迎春,还是个懦弱的性子,冷笑道:“她乱了规矩礼法,我就打得!你自己也说了,咱们都是姑娘的奴才,如何姑娘还没开口说我的不是,你就上来给我们派罪名?可见姑娘是最好的姑娘,都是你们这起子狂妄无边的小贱蹄子挑唆的!太太不在家,我没地儿去回话,不然,我就好好在太太跟前痛回一回,才杀得住你那威风呢!”
尤氏和李纨一听她抬出邢夫人来,不由得心底都多了犹豫,面面相觑。
探春目不斜视,只管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碗,小口地啜饮。等住儿媳妇说完,方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开口:“赖大娘、林大娘,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临走,是怎么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