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一指头戳在她额角上,嗔道:“这也是你个没出嫁的姑娘说得出来的话!何况还当着宝妹妹和邢妹妹!”
探春笑笑,道:“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
众人都笑。
探春却不说让邢岫烟走,不仅如此,还时不时找了话题跟她闲聊。
一时宝琴跑了来玩,笑嘻嘻地拉宝钗道:“大伯娘何时有了佛性?我听说她在栊翠庵吃茶呢。”
探春等人处理了一回家务。
赖大家的和林之孝家的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林之孝家的满面羞愧,低着头不作声。
赖大家的只得上来回报:“查到三个大头家,若干小头家。”
探春心里有数,知道三个大头家里头,一个是林之孝的两姨亲家,一个是内厨房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之R母王嬷嬷。因听赖大家的说完,便笑问:“这小头家里头,可查着了什么有关碍的人不曾?”
赖大家的一心要看探春的笑话,遂不避讳,硬邦邦地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出来:“有一位是跟宝二爷的茗烟儿他娘叶妈,据说是跟她干亲家薛大姑娘的大丫头莺儿她娘黄妈合伙的;还有一位乃琏二爷的R母大赵嬷嬷,有人说三姑娘的R母小赵嬷嬷也是她伙计的;另有跟史大姑娘的翠缕她娘、薛家姨太太身边的同喜,都牵涉在内。”
探春笑了起来,格外欢畅:“翠缕她娘?不就是翠墨她婶子?好极了。这几位,哪一位有人证物证,哪一位是只有人证没有物证?”
赖大家的愣了一愣,咬唇道:“叶妈和黄妈,大赵嬷嬷、翠缕她娘和同喜,乃是证据俱全的。小赵嬷嬷,只有人说,并无证据。”
探春笑着点了点头,偏头看向宝钗。
宝钗这个时候早就呆呆地怔住了。
什么?莺儿她娘?而且,是跟茗烟儿他娘一起?
还,还有同喜?!
正说着,外头人报:“同喜姐姐来了。”
同喜进来,毕恭毕敬地给李纨和探春行了礼,方对宝钗道:“太太问呢,您什么时候得闲儿,回去一趟……”
站在宝钗旁边的莺儿早就吓得抖,这时候忙扑上去低声急急告诉同喜:“姐姐快回去请太太亲自过来!”
座中众人,哪一个是傻子?
顿时都是一脸的惊讶中带了些蔑视,眼神飘向宝钗。
薛宝钗微微闭了闭眼,无比疲惫:“大嫂子,三妹妹,跟你们借几个媳妇子。”
探春弯着嘴角,利落地点头:“好!”
李纨满脸的过意不去,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歉意地看着宝钗。
宝钗下令:“把莺儿和同喜都绑了,拉到薛家老宅那边,交待给那边的人,先打四十板子,然后关起来,等着太太有了闲心再发落。”
探春应声道:“赖大娘、林大娘,听见了?咱们家的那些位乃乃,也照这个办理。骨牌骰子都烧了,搜来的银子先封了箱。所有头家,无论大小,不管是谁,证据确凿的,一律痛打四十,革半年的银米。三个大头家都关进柴房,等候老太太、太太回来发落。其他的小头家,赖大娘和林大娘戒饬后,仍旧回原处当差,以观后效。”
顿一顿,探春又问:“赖大娘,小头家里头,可有我们各院里的下人?”
赖大家的这才反应过来,但被林之孝家的盯着,也只得半吐半露地继续说实话:“自然是有的。除了三姑娘和林姑娘的院子,各院里几乎都有。怡红院和蘅芜苑的,多一些……”
探春笑了笑,道:“也难怪。有叶妈和黄妈做榜样,她们可不就都狂妄起来了?根子还在这两个人身上。虽说是小头家,赖大娘不可饶了叶妈,将她同三个大头家一样对待,都关起来。茗烟儿敢到二哥哥跟前求情,你们两位也不必来回我们,直接绑了外头,请赖大爷和林大爷裁夺着,看是打断腿还是直接打一顿发卖了他全家。”
赖大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探春。
这可是茗烟儿,是宝玉的心腹小厮,第一个得用的人!
探春的脸色早已完完全全地沉了下来,厉声道:“放着这种混账在二哥哥身边做最亲近的随从,这是要毁掉我贾府的根基么?谁敢给他们家求情,我必要到老太太跟前狠狠地告上一状,一体清白处置!”
一时之间,屋里的众人噤若寒蝉。
宝琴看懂了探春的用意,也恨自家的奴才不争气,狠狠地瞪了莺儿和同喜一眼,仰头对宝钗道:“姐姐在这里罢,我亲自送她们两个去外头交给哥哥,必要让哥哥看着她们受了罚再回来!”说着,虎虎生风地走了。
宝钗本来想自己趁势也告辞的,见状反倒不好走了。
迎春本来听见自家R母是大头家,觉得十分没意思。结果发现宝玉那边竟然也有类似的情景,心里便好了许多。
邢岫烟便笑着站起来道:“我和二姐姐先回去看看吧,还不知道紫菱洲里头现在怎样J飞狗跳呢。司棋和绣橘又都在这里,我们篆儿年纪小,脾气又急,怕是要惹事的。”
探春明白她的意思,和李纨一起站起来送了她们出去。探春顺便又令待书:“你跟去看看,若是无事,你就家去看看;有事你便留下来听候二姐姐和邢姐姐调遣。”
待书心领神会,答应着去了。
☆、第三百四十八回 尤二姐
第三百四十八回
宝钗本想也走了,却忍不住在听见这话之后笑着回敬了一句:“三姑娘这是让待书姐姐回去报信么?”
探春笑出了声儿:“若我的人里真有这样的,那我巴不得赶紧揪出来,省得以后给我添大乱子。”说着转向李纨,笑道:“大嫂子必定知道,这赌博的危害究竟在哪里。”
笑着坐下,端了茶碗呷了一口,悠远开口:“人家说,十赌九输,又有人说,久赌必输。所以,这一旦沾了赌,早早晚晚就只有输钱一条路。输了钱,就想捞回来,没了本钱,自然会去借,借得多了,就借不到了。接着就是偷,乃至于抢。这都还是小事。”
放下了茶碗,探春带着满面的微笑看向宝钗:“最怕的,就是有人摸准了这个性子,引诱着他去赌、去输。赌大了输多了,就被人搁进了坑里。万一又被蛊惑着伸手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可就成了别人一辈子的把柄了。到时候别说偷或抢,只怕是急红了眼,连杀人越货都不在话下了。更遑论,是出卖点儿什么事、什么人。”
李纨也是越想越后怕,情不自禁续道:“万一这茗烟儿娘沾了这一条,被人算计了,*着茗烟儿来偷宝玉的玉,那茗烟儿是偷还是不偷?”
探春冷笑一声:“偷玉算得了什么?若是茗烟儿被人*着,引着二哥哥出了城,去了哪里,绑了,再来要挟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咱们家是照做还是不照做?”
李纨听到这里,简直是一身冷汗。
宝钗苍白了脸,死死地盯着探春。
她是怎么猜到的?她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这不就是福嬷嬷给自己出的主意?!
让叶妈染上赌瘾,然后让茗烟儿把宝玉诓出去,一边命人假扮强梁勒索贾府,一边让薛蟠或者薛蝌去救了宝玉回来。到时候,就算是贾母不想让宝玉娶自己,也架不住这份恩情她们还不起!
难道,福嬷嬷给自己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有旁的人听见了?
宝钗下意识地垂眸细想。
是谁?莺儿?不可能。黄妈被福嬷嬷悄悄地引诱着也去赌了,莺儿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探春。
文杏?那时候自己特意让文杏绊住木叶,令两个人一起去了薛姨妈那里送东西。
同喜同贵?自己事后悄悄地告诉了薛姨妈这个计划,难道薛姨妈一不小心,透露给了她们二人?
宝钗觉得心乱如麻。
探春叫了她两声,却见她仍旧愣愣的,就知道自己恐怕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李纨只是面上老实,心里却聪明剔透,一看宝钗如此,如何还不明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薛家还真有这个打算!
探春见她的脸色大变,又直直地看向宝钗,知道她也想到了,便轻咳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罢了,此事非同小可。且等着太太回来再审。今日出了这样没天理的事情,我也乏透了。先散了罢?”
宝钗抬起头来,只见李纨嗐声叹气,探春也满脸疲乏,便站起来告辞。
被探春这样雷厉风行一整理,家里的下人们顿时都肃静了许多。
原先那些趁着贾母王夫人等人不在家,打点好了想要偷J耍滑吃酒赌钱的,立时都被吓得缩了回去。
尤氏再过来时,只觉得处置起家务来,顺手了许多,也有心思说笑了。
因有一日,跟李纨说起了闲话,叹道:“若说这儿女都是债,我就没有。可是这娘家竟也是一笔糊涂债。”
李纨正看着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哪里肯听着个?但既然是说她尤家的烦心事,倒是可以听一听开个心:“你那娘家如今不都是靠着你?你说一不二的,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成?”
尤氏便低低地跟李纨说起了私房话:“你是知道我的。亲娘早就没了,如今的这一位乃是继母。她来我们尤家还带了两个前头两个女儿过来。倒都嘴甜,从小儿巴着我喊姐姐,我也就勉强当她们两个是妹子。如今倒好,一个二个天天惦记着宁国府贾家如何如何富贵,一心只想要在这里住到老死。这是哪家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