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蝉衣轻声道:“嗯。”
“我昏迷多久了?”
“先别动。”谢崇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温声回答:“你昏迷了三天。”
姜蝉衣一愣,她竟昏迷了这么久?
所以,她这三日都在东宫?
“太医说,你今夜可能会醒。”谢崇坐在床边,看着姜蝉衣温声道:“我已让人备好药和吃食,晚些便送来,你的伤口还未愈合,需好生将养几日。”
姜蝉衣目不转睛看着他:“在东宫吗?”
谢崇:“嗯。”
顿了顿,又道:“相国府进宫几次要将你接回去,是我执意留你在东宫。”
姜蝉衣眉头微动。
她知他性情,回京后更是几次听闻太子端方如玉,克己守礼,可留她在东宫并不符合礼法。
“抱歉,蝉衣,我知可能会招来流言蜚语,但不留你在身侧,我不放心。”
姜蝉衣勾唇:“我在众目睽睽下昏迷,便是有流言蜚语,过错也在你身上,何须同我致歉。”
“况且,未婚夫妻,也算名正言顺。”
再者,她并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她很开心。
谢崇眼眸深邃几分,抬手替她拂去额角几缕发丝,语气分外温柔:“嗯,我们在一处,名正言顺。”
可这远远不够。
他想每日拥她入睡,每日醒来都能见到她,人啊,总是想贪恋更多。
可婚期还有小半年,他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姜蝉衣轻轻勾起唇。
她时常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被爱包围着长大,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心上之人恰就是未婚夫婿。
转而想到什么,姜蝉衣压下心绪,忙问:“对了,师妹如何,薛国公府可定罪了?”
谢崇:“放心,证据确凿,白家村旧案可重见天日,罪魁祸首难逃罪责。”
“白师妹如今在宋家。”
姜蝉衣昏迷前得到消息,宋少凌重伤昏迷不醒,闻言担忧道:“宋少凌可醒了?”
“还没有。”
谢崇道:“他伤的重,许还要养些日子。”
姜蝉衣还欲再问些什么,却听门外有人禀报,原来是内侍听得里头动静,送吃食过来。
谢崇唤人进来,又朝姜蝉衣道:“有白师妹在,他不会有事的,你不必担忧,先安心将养。”
姜蝉衣点头:“嗯。”
不过当真是世事难料,这兜兜转转,本以为无缘的人羁绊却越来越深了。
也不知道如今他们是否会敞开心扉,有情人终成眷属。
五日后,薛国公府定罪,夷三族。
没有拖延至秋后,定罪两日后便于刑场处决。
血洗刑台,久久不散。
白安渝冷眼看完,转身离开,压在心底多年的巨石终于放下,大仇得报,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买了纸钱,寻僻静之地以凶手鲜血祭奠亡魂,她将头上簪了多年的白花取下,随着火焰烧尽。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闭上眼,重新颔首着这世间,这一刻的风是温和的,耳边的所有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放下,新生,只在旦夕。
而今,她只剩一愿未了。
她去了成衣店,换下白衣素裙走向宋家,她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从此便回落霞门,钻研药理,济世救人。
回到宋家,白安渝畅通无阻的进了宋少凌的房间,这些日子一直是白安渝守在宋少凌身边,连熬药都不假他人之手。
她缓缓走至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少年,经过多日调养,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只是少年闭上眼,太过安静,很让人有些不习惯。
她经常想起在落霞门那些日子,他跟在她身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候的少年明朗耀眼,像烈日,不由分说的将光照在她的身上,渗进她的心间。
“宋少凌。”
白安渝伸手轻轻抚着少年的脸庞,眼里是少年从不曾看见的柔情:“愿你永远平安喜乐,也永远不要为谁这般拼命了。”
“你该是耀眼的太阳,只要存在,便能光泽万物,不需要落下来,染血沾尘。”
没人值得你这么做,她尤甚。
最终,白安渝还是没有忍住,俯下身轻轻在少年眉间印下一吻。
那一瞬,泪水落在少年眼睫,惹得眼眸轻轻颤动。
白安渝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既要分别,何须再留念想,非她想不辞而别,而是她怕他一开口,她就舍不得走了。
他有大好前程,不该同她再纠缠下去。
白安渝也没有向宋夫人辞行,只请下人代为转交了封辞行信。
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舍,所以干脆,都不见。
宋夫人刚看完信,下人便来禀报宋少凌醒了,她沉思片刻,吩咐道:“快去将白姑娘追回来,不论用什么法子!”
她哪里看不清儿子的心意,醒来想要见的人必定是她。
吩咐完宋夫人便疾步走向宋少凌房间,刚到门外就听宋少凌在询问下人:“白姑娘可好,如今在何处?”
宋夫人踏进房门,下人纷纷行礼退开,宋少凌撑着起身,被宋夫人制止:“才刚醒,好生躺着。”
关切几句,宋少凌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宋夫人先让他喝完药,才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如实道:“你昏迷的这些日子,白姑娘一直在照顾你。”
闻言,少年眼里灿若星辰:“当真,那她在何处?”
宋夫人轻轻一叹:“走了。”
“不过我已经让人去追了。”
宋少凌眼中的光霎时散去。
少年愣愣地盯着虚空,久久未言。
宋夫人心疼不已,安抚道:“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不得,若知道你醒来,她定会回来的。”
宋少凌喉头微动了动,许久后才低沉道:“她不会回来了。”
她医术那般高明,又岂会不知他何时会醒,她是掐着时辰离开的。
只要她打定了主意,母亲寻不到她的。
“阿凌……”
宋夫人还想再宽慰几句,就被宋少凌打断:“母亲,我没事,您先回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这都昏睡了多久了,哪里还会想睡,宋夫人知道他是想独自待着,便没再坚持,让人送了吃食进来,就带着人离开了。
出了房门,宋夫人想了想后,将院中下人遣散:“公子刚醒,需要静养,都先退出院外,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下人领命退下。
待所有人离开,少年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宋夫人立在墙角听了会儿,心疼的又是一叹,知子莫若母,她便晓得他必要好生哭上一回。
没过多久,下人回禀,没有寻到白安渝。
宋夫人听罢摆摆手:“罢了。”
感情之事总归强求不来,只是她不明白明明阿渝对阿凌并非无情,为何要不辞而别。
姜蝉衣知道这事时,正同长兄对弈,闻言不由怔忡。
“师妹还是走了。”
褚方绎看她一眼,轻声道:“感情二字强求不来。”
姜蝉衣语气低沉:“可我瞧的清楚,师妹也喜欢宋少凌,明明两情相悦,为何却不能在一起。”
褚方绎执棋的动作一僵,眸光若有若无划过窗边角落。
片刻后,他垂眸道:“并非两情相悦就能厮守,门第悬殊犹如天堑,你与太子,很幸运。”
姜蝉衣闻言又是一怔。
所以,师妹是因此才离开的吗。
她并不认为这是件容易跨越之事,就像她和燕鹤,如若她只是江湖客,她与他必然不可能有今日。
谢崇同她坦白过他曾回避的缘由,她没有生气,储君婚事是国事,国在前,儿女情长在后。
相反,她亦如此。
若她的婚事关系到相国府,她大约也会做与曾经的谢崇一样的选择。
“竟还是有缘无分。”
姜蝉衣也无心下棋了,与长兄辞别后去给白安渝写信询问缘由。
她总觉得,他们不该就这样错过。
褚方绎目送姜蝉衣走远,出声唤道:“谷雨,陪我下完这局棋。”
片刻,暗卫现身,默默坐在姜蝉衣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无声落下棋子。
二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下完一盘棋。
谷雨起身道:“谷雨不及公子。”
褚方绎慢慢捡起棋子,声音轻和:“你的棋艺是我亲手教的。”
他有时候会恍然觉着,他好像在与自己对弈。
谷雨垂首不语。
良久后,褚方绎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吧。”
“是。”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乞巧节。
姜蝉衣收到了白安渝的回信,信上说了许多落霞门之事,二师弟宴青禾做了武林盟主后,比以前更忙了,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门内要务彻底压在了五师弟沈琳琅身上,沈琳琅因此发了好多天的脾气,几个月无人敢近他的身;寻不到宴青禾,九师弟关霄便常跟着四师弟蒋铄练武自强,一心想要为沈琳琅分忧,蒋铄被沈琳琅上门骂了几回,头回走出他的院落,做了门中武教头。
师父还和以前一样,又出门游历去了,听说这次是和那位机关大师同行,寻找高僧去了。
从白安渝的字里行间,姜蝉衣能想象到五师弟是怎样的暴躁疯狂,四师弟冷着那张脸教弟子习武,关霄跟着沈琳琅忙里忙外,二师弟游刃有余处理武林要事。
或许时常鸡飞狗跳,但一定是一片和乐。
姜蝉衣心头思念万千,只恨不能立刻快马加鞭,回去看看他们。
信的最后,白安渝才提到了宋少凌,没有说她离开的缘由,只说天下总有遗憾不得圆满,他们注定不能同路,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姜蝉衣拿着信看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
即便她仍觉得遗憾,觉得不甘,可她尊重他们,有时候,她以前一直更信自己手中的剑,可自从与谢崇经历种种,她也开始信天命。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强求。
师妹说的对,天下不是所有遗憾都得圆满。
姜蝉衣回了信便换衣梳妆,刚收拾完女使来报,太子殿下到了。
今日乞巧节,谢崇几日前便与她有约。
姜蝉衣低落的情绪也尽数散去,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她一出门便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快步走过去,才踏上脚踏,车门就从里打开,伸出一只十分养眼的手,姜蝉衣笑着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曾经她觊觎过很多次这双手,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掌心一片柔软,太子也勾起了唇,温柔握住将人搀扶进马车。
姜蝉衣原要在侧边坐下,却被太子带着坐到了他的身侧,今日太子微服出宫,没有乘那辆踏雪乌骓的马车,位置并不宽敞,二人并坐挨的很近。
龙涎香浸入鼻尖,撩的人心慌意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蝉衣反握住太子的手,手指有序缓慢的摩挲着。
谢崇只瞥了眼便由她去了。
“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姜蝉衣一愣,她明明已经掩下去了,他怎么还看出来了。
对上太子温柔的视线,她如实答道:“我今日收到师妹的信了。”
谢崇眸光微动:“可是想念师父,师弟师妹们了?”
姜蝉衣看着他,无声一叹。
她曾经就说过要是谢崇骗她,必定一骗一个准,人美心善,温柔体贴,又能恰到好处的洞察人心,谁能拒绝这样的太子?
见姜蝉衣盯着自己不语,谢崇紧了紧她的手,温声道:“待大婚之后,我们便回落霞门拜见师父。”
姜蝉衣眼眸骤亮,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按在他的手上,愉悦点头:“好。”
谢崇忽略那只把玩着他手指的手,问道:“信上可还说了其他?”
姜蝉衣自然晓得他指的是什么。
师妹离开京都已有两月余,这两月宋少凌如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在杨府赖了徐清宴几日,徐清宴进御史台后,又到东宫在太子眼前晃了几日,后来也不知怎地突然和沐玄机走的近了,两个闲人将京都玩了个遍,再后来明亲王府的小郡王和小郡主也加入了,太子案前每日都会收到朝臣弹劾。
今日,小将军和沐公子打了大理寺京兆府吏部侍郎的几位公子,明日,小郡王和小将军沐公子联手拆了一个赌坊,后日,小将军和公主谢清欢打架,毁了一个茶楼...
东宫几乎每日都要送出一大笔赔金。
宋少凌是知己好友,闯的祸他赔,沐玄机唤他一声阿兄,犯的事他也陪,公主小郡王小郡主更不必说,金酒每次拿着银两出宫,总要感叹说,那几个小祖宗迟早要把太子的私库掏干净!
可又能如何,只要不是他们先挑事,太子都乐意纵着。
姜蝉衣自然知道这些,她也明白太子纵容背后的用意,宋少凌表面看似无事,心中却不知是何等煎熬,有那几个混世小魔头陪着闹着,他或许能更快的走出来。
姜蝉衣将白安渝信上所写的原话同太子说了,偏头靠在他的肩上,道:“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吗?”
谢崇往她身边挪了挪,让她保持更舒适的姿态:“缘分二字过于玄妙,谁又能真的看透?”
姜蝉衣轻轻叹息一口,谢崇知她心中难受,偏头转移了话题:“千洲宣则灵应这两日会到玉京。”
果真,姜蝉衣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直起身子惊喜的看着谢崇:“当真,宣妹妹要来玉京,我竟不知?”
谢崇笑着道:“原打算给你个惊喜。”
“千洲来京都处理一桩生意,知道你也在京都,便带着宣则灵一道来了。”
姜蝉衣的低落一扫而空,笑的眉眼弯弯:“太好了,好久没见宣妹妹,甚是想念,他们哪日会到?”
谢崇看着姑娘那双璀璨的眼眸,恍然想起初见时,他便是因这双眼睛软了心肠,从此,他的身后便多了那一串尾巴。
“前几日来信说快到了,算着应该也是这两日。”
“甚好。”
姜蝉衣欢喜道:“待宣妹妹到了,我必要带她将京都逛个遍。”
说罢,她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好像不应该唤宣妹妹,她比我年长几岁。”
谢崇失笑:“如今才察觉?”
当时她们这般称呼他便觉不对,不过那时姜女侠义薄云天,数次将宣则灵护在身后,看起来,确实更像姐姐。
“不过唤妹妹也很恰当,千洲唤我阿兄,她也该唤你一声嫂嫂。”
听得那句嫂嫂,姜蝉衣眼角笑意压也压不住,虽然沐玄机私底下一直唤她嫂嫂,但这声嫂嫂怎么都听不够。
说起嫂嫂...
姜蝉衣眨眨眼,看向谢崇:“我曾听说公主最爱出宫与小郡王小郡主一起闯...玩,近日怎么极少出宫,今日乞巧节,公主怎没有一起出来?”
嫡公主谢瑜是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反倒见的最少。
只上次在东宫碰见,谢瑜好奇的打量她,说她知道她曾假扮她的事,还问她为何演的那么像,又邀她去她的宫殿玩了半日,宫门快要落钥才万分不舍的亲自送她出宫,还不由分说给她装了一马车的礼物,她次日在库房精挑细选一日,才选出一马车回礼送去。
这位公主性子直爽热情,甚是可爱。
谢崇沉默了片刻。
他对此也疑惑,按理说,阿瑜不应该错过这场热闹,她理应是那几个里玩的最疯的,可这两月她竟只出宫了两次,一次买了一家书铺,一次和宋少凌打架拆了茶楼。
但他这些日子政务缠身,又每日要替那几个善后,只要她不闯祸,他便没有去过问,到昨日才知晓她近日去御史台去的勤,由此,他猜测,妹妹极有可能瞧上御史台什么人了。
他正打算今日过后便着人暗中查探。
“我着人问过,阿瑜说她不想出宫,要闭门学诗词。”不说姜蝉衣多惊讶,就是谢崇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恍惚。
谢瑜学诗词,就好比说太阳要打南边儿出来。
由此他又得出一个结论,被妹妹瞧上那人,应该是个喜欢诗词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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