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敢相信,娇滴滴的小娘子会骑这样的高头大马,小黑脾气差,性子烈,谁碰它它都要
撅蹄子。
江泠说:“是你就不惊讶。”
他觉得很符合叶秋水的风格,她爱美,爱打扮,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但是不妨碍她性格倔强,跌倒咬碎牙也绝不服输。
看到这马,江泠就能猜到她为了驯服烈马一定受了很大的罪,但是她并不在意,神情张扬,还有些臭屁。
叶秋水嘿嘿一笑,和他一起走进屋子,她的包裹已经放在桌上了,叶秋水带了许多东西,比上次来京师还要多,她说:“哥哥,我这次是要来开铺子的,要常住。”
江泠颔首,“好。”
“看好地方了吗?”
他问道。
“差不多了,明日我再四处看看。”
叶秋水带了曲州土产,有江泠喜欢的吃食,还有张教谕、同窗们给他寄的信。
江泠坐在桌边,一边吃米酥,一边翻开师长的信,叶秋水在收拾她的行李,跑来跑去。
熏黄的灯光跳动着,不知为何,同样的屋子,今夜江泠却突然觉得温暖了许多。
等他回完信,扭头,发现一旁已经没有声音了,叶秋水不知何时伏在簟席上,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她连日骑马赶路,到了京城,来不及休息,又去找他。
江泠走过去,抱起她放在榻上,拉高被子。
少女呓语一声,翻过身,缩进被衾里。
江泠坐在一旁看了许久。
他放下帘子,转身,从柜子里抱出另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而眠。
第八十四章 纤巧的足踩在地上,白得晃……
叶秋水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榻上的帘子放下,遮住外面刺眼的阳光,透过幕帘, 叶秋水看到外间坐着一个人影。
她挑起帘子一看,乌衣束发的男子侧对着她, 肩背挺直,坐在窗前看书, 窗户半开,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 一身疏影, 如郁木苍华, 他面无表情时, 更显侧脸轮廓坚毅。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泠放下书,转头看向她。
叶秋水散着发, 没有穿鞋, 纤巧的足踩在地上,白得晃眼。
江泠移开目光,手指按在书页上,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摆在一旁的绣鞋拿过来。
“地上冷。”
叶秋水趿拉穿上绣鞋, 笑了笑, “谢谢哥哥。”
她问道:“今日不是休沐日,哥哥没去上值吗?”
“告假了。”
江泠一大早就去同掌院说了, 他妹妹进京,要请两日假陪她四处看看。
掌院很好说话,随他去了。
其实原本今日也没什么事, 别的士子都去参加长公主府的诗会了,宜阳郡主快到适婚的年龄,长公主想在今年登科的新士子里挑一位做女婿。
年轻未婚的士子们摩拳擦掌,都过去了。
江泠问:“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叶秋水披上衣袍,到架子前洗漱。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先不玩,我想去西门街看看铺子。”
江泠点头,“好。”
收拾完两人一起出门,皇城大街在宫门附近,周围达官贵人多,庄严肃穆的宅院鳞次栉比,出入皆宝马香车,那里的租金已经是天价了,叶秋水租不起,退而求其次,准备在更往西的地方租赁店面。
上次她已经四处打探过,西门街在西宫门外,距离富人居住的皇城大街不远,来往人群密集,同时,西市周围还有许多百姓与番人居住,再往西一些,便是国子监与太学等众多学府,学生常就近闲逛西市。
叶秋水早已将先前绘制的图纸内容烂熟于心,像是来过许多遍一样驾轻就熟,她知道西市哪里繁华,周围有什么小巷、从哪条捷径走可以快点到达想要去的地方。
听到她说要租门面,西门街的商人热切殷勤地向她推荐,这些商人很会话术,将自己名下的店面夸得天花乱坠,稍微不懂行的听到这些话就会心动。
叶秋水四处打量,观察周边环境,人流量,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面对商人的推销,她只是笑,老板话说的再好听,她都没有要点头的意思。
江泠跟着她去了许多地方,看了七八间铺子,叶秋水始终不满意,帮忙带路的馆舍伙计忍不住问道:“娘子究竟想要怎样的铺子?西市繁华,租金也不贵,正适合做买卖。”
“我知道。”叶秋水继续往前走,“我确实想在西市租个店面,不过方才看,这里已经有好几间香料铺子了,如果周围有太多同行的话,那么香料竞争就会很激烈,而其他铺子已经在京城开了许多年,有自己的客源,也早就已经打出名声,我初来乍到,不一定能脱颖而出。”
叶秋水想了想,继续道:“最好,我租的店面附近可以有一些互补的铺子,例如茶馆、布料店。喜欢佩戴香囊的大部分都是一些风雅的文士,他们常去茶馆喝茶,去文器店买文物。京师的贵夫人们为人讲究,人员太复杂的地方她们不愿意去,首饰铺子、成衣店,香粉铺是她们经常出入的地方,我卖香料,针对的客人就是这群人,我得琢磨她们的喜好。”
伙计一听恍然大悟,江泠若有所思,说:“再往西走是太学、国子监等学府所在的坊市,更远的地方就偏了。”
出了西门街,离人流密集区太远,所以铺子必须选在这几块地方。
叶秋水一琢磨,觉得有道理,能在国子监这些地方读书的,多是勋贵子弟,学生喜欢喝茶,喜欢办诗会,而京师文人又流行簪花配香囊,这附近有不少茶馆文器店,往来探望家中子弟的女眷很多,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叶秋水立刻叫伙计带路,几人走到太学附近,她沿着街道走一圈,发现这里还没有同行,考虑采光、租金、进货路线的问题,叶秋水最终盘下了西门街的一间铺子。
她开始雇佣工人,写信回曲州,告诉胡娘子她已经选好店面,胡娘子立刻挑了几个做事麻利,人又机灵的伙计去京师协助她,阿进,元福都来了。
叶秋水去城门接,几人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畏畏缩缩不敢乱看,进了城立刻松了一口气,阿进压着声音:“吓死我了,那守卫拿着长戟,这被戳一下不得串成串呀!”
几人哈哈大笑,叶秋水笑着安慰,“他们就是这样啦,不凶一点怎么震慑坏人,没事,我刚来京师的时候我也害怕,眼睛都不敢乱瞟。”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货物过来试卖,叶秋水暂时没有大规模的去置办材料,伙计们还在路上时,她已经着人将店面装饰好了,货物过来了直接摆在架子上,开业前,叶秋水给附近的人都送了小香囊,笑盈盈地说:“晚辈出来乍到,来京师做些小本买卖,以后大家就是邻里啦,若晚辈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她是曲州来的,说话时杂着闽地的口音,附近的其他商户一听就听出来了,小地方出来的商人,大家都有些嫌弃。
京师的生意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东家还是个小丫头,大家更瞧不上了。
转悠一圈,香囊并没有送出去几枚,原本兴冲冲跟着叶秋水一起去给附近邻里送东西的伙计们都蔫了吧唧的,心里预感不妙。
叶秋水捧着一包香囊,深呼吸几口,笑着安慰大家,“没事,我们开我们的。”
她请江泠题字,让师傅照着字雕刻,叶秋水的铺子叫做“檀韵香榭”,牌匾挂在店面前,十分气派。
吴靖舒知道后,开业当日,亲自带着家中女眷过来捧场,齐夫人乃伯爵之后,在京师是很有身份的贵妇人,她过来捧场,自然也带动其他人凑热闹,铺子生意红火,伙计们先前的担忧一扫而空,干活再累都舒坦。
叶秋水笑了一日,晚上等没有客人了,脸上的笑容又落下。
她坐在桌前,算了片刻账,发现铺子的收益并不乐观。
表面上兴盛,但其实,远比她预估得要差得多,虽说开业第一天是为了打出
名声,盈不盈利无所谓,但照这个势头下去,香铺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叶秋水神情严肃,握着笔,心想,她刚来到京城做生意,这里的人对她的铺子并不熟悉,他们更信赖已经开了许多年的铺子,并且瞧不起她这个小地方来的商人,不能迅速积累自己的人脉,在这样一个遍地人才志士的地方,是站不住脚的。
叶秋水沉吟许久,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告假两日结束,江泠回翰林院上值,严琮参加了好几场诗会,见到他,兴冲冲地同他说起长公主府如何恢宏气派,宜阳郡主多么娇艳动人。
江泠脸上没什么表情,兀自翻动书页,严琮嘴一直没停,说着诗会上的事,感叹不知何人能得宜阳郡主青睐。
郡主貌美,家世高,整个皇室都将她当明珠一样宝贵着,因此也养成了她骄纵的性子,诗会上,若谁才学不佳,会被宜阳郡主当庭鄙夷,回去后,大概这辈子在京师都别想再抬起头了。
官家与长公主兄妹情深,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宜阳郡主又是她唯一的女儿,长公主为女儿相看夫婿,没别的要求,只要人品贵重,家世差些没什么,毕竟这世上,除了皇室,也不会有比宜阳郡主更身份尊贵的人了。
江泠不感兴趣,严琮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突然冷不丁开口,“你公文还没写。”
刚刚还口若悬河的严琮一下子顿住,脸白了几分,忙低下头写字。
掌院让他们学习写公文,但严琮这几日忙着逛诗会,早将这回事忘一边了。
这会儿让他写公文,他还真编不出来,眼珠子咕噜一转,瞄向江泠,手肘拱了拱,“诶,嘉玉,你教下我呗。”
江泠是个好性子,求他帮忙,他不会不答应。
果然,江泠放下书,转过来告诉他公文该怎么写,抬头、格式、字体……
江泠说了几句,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停下,看了严琮一眼。
严琮有些纳闷,“怎么了?”
“我要收束脩。”
江泠淡声道。
“啊?”
严琮惊呆。
他说:“你去西市的檀韵香榭买个香囊,就算束脩了。”
“这是哪儿,新开的香铺吗?”
“嗯。”江泠颔首,“我妹妹的铺子。”
“你妹妹?”严琮来了兴趣,扬唇笑起来,公文拨到一旁,“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上次那个等你的小娘子?”
少女容貌秀丽,让人见之难忘。
江泠转过头,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带着几分警告。
严琮嘿嘿一笑,不敢吊儿郎当,将公文重新推上前,“行,改日我带着家中兄弟一起去光顾,江兄妹子开的铺子,我肯定要去看看的。”
下了值,两人一起出去,在门口分别。
马车等在巷子外,叶秋水做事周到,冬天快到了,马车里提前铺了厚厚的软垫,箱笼中还装着暖手的香炉。
江泠坐上去,马车开始慢悠悠往馆舍赶,叶秋水忙于生意,这几日都住在铺子里。
走了没多久,马车骤然一停,整座车身都晃荡了好几下。
江泠从书上抬起眼。
马夫声音微颤,“官、官人……前面是宜阳郡主的车驾。”
巷子不大,前方停着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车身宽敞,将巷口完全挡住,旁人无法经过。
江泠立刻下车行礼。
“你就是那个江泠?”
马车中有人开口,声音倨傲,紧接着,侍女掀开帘子,里面坐着一名身穿鹅黄色素罗大袖的明艳少女,她居高临下扫视立在马车前行礼的男子,他长相清正,仪态端方,宽大的公服穿在身上,衬得人更为冷峻威严。
宜阳郡主冷哼一声,“连本郡主的诗会都敢三番五次推辞,真是好大的架子。”
长公主府的诗会、赏花宴邀请了全京城的年轻士子,可有个叫江泠的却从来没有来过,宜阳郡主是何许人也,何时有人这般不给她面子了?
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进士,难不成还要人三请四请吗?
第八十五章 “那叶秋水,实非池中之物……
江泠面色平静, 只道:“臣残躯之身,自觉于众前行动不便,断非侮慢郡主之举。乡野之人, 蒙官家隆恩,幸添进士之列, 万不敢骄满。”
他说话滴水不漏,礼数又周到, 再斥责什么倒显得咄咄逼人,宜阳目光垂下, 落在他身上, 打量一番。
诗会上有进士提起他, 说他行动不便, 人又孤僻,来长公主府恐污了贵人眼,宜阳一开始以为此人其貌不扬, 粗鄙不堪, 可隔着帘子听声音,恰如其名,如泉水激石,泠泠作响,也端得是一副周正端方的相貌。
她冷哼一声, 扯下帘子。
江泠退到一旁, 对马夫说:“老伯,我们出去, 让郡主车驾先行。”
“诶,好好好。”
巷子不容两辆马车通行,他们更不可能叫郡主退让, 马夫连忙驱马调转,驶离巷口,换了另一条路走,只是这一绕,路途就远了不少。
回到馆舍,叶秋水不在,她忙于买卖,这些天到处跑,揽生意,揣摩京师人的喜好,每天都忙得脚不着地,饭都没空吃,得闲了就啃两块馒头糊弄糊弄。
京中有名的香师太多了,叶秋水过去在曲州数一数二,来了京师无人搭理,不过也没关系,做这样的决定前她就料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买卖哪有一帆风顺的。
远处传来打更声,路上没什么人了,元福看了看外面,准备关门歇业。
叶秋水坐在堂中算账,怕头发碍事,用布巾缠上,打扮简素,拨算珠的手指快出了残影,伙计们收拾着店面,洒扫整理,蓦地,门外出现一个身影,阿进看了看,笑着扬声,“东家,是江郎君!”
叶秋水抬起头,已是深夜,江泠出现在铺子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走进来,将食盒摆在桌子上,说:“夜宵。”
分量做了很多,差不多铺子里的伙计都有。
大家立刻围上去,叶秋水放下算盘,走到他身边,“哥哥怎么来了?”
“你没回馆舍,我过来看看。”
一群人围在桌子前吃饭,阿进砸吧砸吧,“这是哪间食店的饭菜,很是可口。”
叶秋水一尝就知道了,“是哥哥自己做的吧?”
江泠环顾铺子,闻言点点头。
大家伙儿都惊呆了,“咱官人还会做饭呢?”
“当然会,哥哥手艺可好了!”
叶秋水扬起下巴,神情很是得意。
江泠无奈地笑了笑,扭头看向别的地方,铺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看着很清爽,叶秋水还特地在二楼品香的地方摆了两张茶桌,一旁燃着香氛,坐在那儿扭头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景致。
只是她初来乍到,没有人脉靠山,这些天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江泠很少过问铺子的事,只会隔几日来看一看,给叶秋水送些吃的,向自己的同僚推荐,让他们有空就来逛逛。
吃完夜宵,叶秋水送江泠离开,铺子后院也有几居瓦舍供伙计们住,叶秋水这几日抽不开身,也住在这里,这附近多是店铺,无论白天黑夜都很嘈杂,隔几步还有秦楼楚馆,几乎夜夜笙歌,不适合读书人住,还是馆舍清静。
到了路边,江泠停住,回头看叶秋水一眼,“好了,回去吧。”
少女站在桥下,月白的裙裾拂过岸边的草尖,她提着灯,月色朦胧,人影绰绰。
“哥哥路上小心。”
叶秋水将手里提着的灯递给他。
削白的指尖捏着木柄。
江泠接过,握在
手中,走了几步,回头,叶秋水仍站在桥下,目送他离开,见他看过来,扬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江泠收回目光,身影消失在道旁。
回到铺子时,大家已经陆陆续续去休息了,叶秋水坐在桌前,垂首一笔一划地写着拜帖,京城有许多有名的香师、商人,她想要与他们结交,曲州太远了,以前叶秋水会就近去泉州府等地购置货物,不过泉州府的货物若想运到京师,东西太多就要走水路,可香料这种东西经不起水上长时间的漂泊,容易损耗,以前的路线走不得了,必须与新的供货商建立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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