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真委屈,现下是佯装出委屈的样子,冲着他发难。
他如果不顺着她的意思来,这份委屈又会在她心里被无限放大,所以宁愿将眼睛哭肿,也要等到他做出点什么实际的补偿。
元汐桐等来了哥哥的吻。
他扯过软被将她包裹住,然后低头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将她眼角的泪吮干净。这让她恨不得再挤出几滴泪来,让哥哥能亲她久一点。
但她哭不出来了,只是嗝还在打个不停,说话也说不明白:“你们……都不要我。”
元虚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盯着她肿成两条细缝的双眼笑话道:“元汐桐,让你自己睡个觉,多大点事啊,谁不要你了?”
“娘亲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屋子里暗得连物件都走样,她却还能感受到元虚舟看她的目光很温柔,捧住她双颊的掌心温热,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去触她的眼角,以防她又涌出新的泪。她不自觉偏过头在他掌心蹭了蹭,接着控诉,“爹爹……还把我从娘亲屋子里赶出来。”
这件事元虚舟听说了。
他虽比元汐桐年长三岁,但自幼受的教导全在专心修行上。有些道理他自己也只是半懂,更别说向她解释清楚。
想了想,也只能装作很懂的样子,说道:“父王和你娘亲是夫妻,你霸占颜夫人半个月,父王肯定不能依你的。”
夫妻,又是夫妻……
近段时日,教习嬷嬷教元汐桐男女之防,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个词,她最厌烦的也是这个。
当下便撇了撇嘴,又兜着两条臂膀将哥哥搂紧了些,很有反骨似的。
元虚舟摸了摸她的脑袋,大概明白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她的心窝,以致于她占有欲发作,要攥紧手中的一切。
好在她没有再哭。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安置在枕头上,自己也跟着躺下去。
两小孩相依相偎,只觉得天经地义。懵懵懂懂的人伦或是任何别的都无法成为阻碍。
床榻上被褥轻柔酥软,有清新的花草香,暖融融的。
“哥哥,大神官是不能娶妻的,对吧?”
“嗯,不娶妻,不生子,拾诸正念,不动凡心,不起非想。”
那便好。
元汐桐想,至少哥哥的生命中不会有比她更亲密的人。但如何延续这份血脉带来的“亲密”却是个大问题。
“落星神宫有没有那种……嗯……没有灵根也可以当的星官啊?”她问。
“你想当星官吗?”虽然知道元汐桐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但元虚舟还是极认真地回她,“星官们灵力都很高,因为要不定期出去清理邪祟,也会经常陷入险境。神宫内比较清闲的星官,大概只有主管藏书的那几位。”
因为藏书阁有比较完备的阵法可以维持正常运转,真正需要星官们操心的事情很少。这对其他需要劈风斩雨的星官们来说很不公平,但这类职位,通常是为皇室成员们准备的。
“如果你想成为星官的话,藏书阁……”
哥哥后来好像还说了几句什么,但元汐桐困意来袭,已经听不清了。
夜气弥漫在落星神宫,月光浸透窗扉,照在十七岁的元汐桐熟睡的脸上。
又悄悄攀上在她床榻前不知坐了多久的男子的袍角。
年轻的神官面容隐在暗处,神色看不分明,是端庄雅正,支着下巴闲坐的姿态,似乎也可以就这样坐到天明。
他不知道元汐桐梦见了什么,只看到她的眉毛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其余时候倒是睡得十分规矩。
记忆中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被他这个哥哥一句话便打发来了离家千里的地方。昨夜过的还是金尊玉贵被人伺候的日子,今日就得靠耍小聪明才能短暂地拥有两个星傀,将卧房布置好。
但她并未表现出明显不适。
真是可惜。
没有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模样。
许是在被褥里捂久了有些热,元汐桐翻了个身,双手探出,压在被褥之上。
一并露出的还有贴身的雪白娟衫,与一截细嫩脖颈。
玉树琼枝一般莹润。
窗外梧桐被惊落,一脸倨傲的大神官睫毛轻颤,别开眼不再看她。修长指尖却攥住被角,往上扯了扯,直到将她的下巴尖也全然遮住。
烛影移花,更漏又滴答了许久。
元虚舟起身离开,路过外间时,看到桌上的食盒已经全空。
元汐桐的食量比起以前来,的确是与日俱增。
她还在长身体,长的不止是属于人类的身体,妖骨亦在不停的生长。
大量的妖力囤积在体内,催生食欲,和一些其他的欲*望,但她没怎么感受到,只觉得需要大量的体力来维持运转。
所幸不需要吃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人肉、精**血、怨气之类的,这些会产生修士口中所谓的“妖气”。
妖族若是不去残害生灵,光靠吸收天地灵气,与人类修士修行的法门倒也差不多。
不过人类修士也有正法与邪法之分,据娘亲说,有些修士进入大荒后,做出的事情比那些以灾祸著称的大妖还要更残暴。毕竟那些大妖的存在本身便是灾祸,并没有主观上想祸乱世间。作为一方领主,对其加以约束便好。
元汐桐知道,娘亲意在让自己多了解大荒的一切,拿回完整的妖力之后,能作为纯粹的妖而活下去。
而不是像这样,以半妖之身,对哪边都没有归属感。
晨起便要去藏书阁报到。
为了不在第一天上工便迟到惹出乱子,元汐桐特地起了个大早,用了一张清洁咒,将自己简单拾掇了一番,穿上统一分发的星官服,便匆匆出了门。
如瀑的乌发用绸缎束在脑后,PMDUJIA一张素面,未施粉黛。因为手巧的婢女远在帝都,没人替她梳妆。
到了藏书阁才发现,自己是来得最早的。
高大的九层环形建筑,两扇厚重的大门紧闭着。
元汐桐站在门外,没贸然进去,而是坐在廊下,从怀里掏出几枚点心,一口接着一口地咽。
从秦王府带过来的食盒当中还有几格漏网之鱼,刚好当她的早膳了。
就这样对着绿草芳台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影出现。她思忖了片刻,终于拿出自己的星官令,对着大门嵌入。
大门悠悠敞开,入目先是空旷的大堂,和供人休憩的桌椅,从第二层起,便是密密麻麻的书格,一直延伸到第九层,浩瀚如烟海。
元汐桐仰着脑袋,只觉得这里全是书味。
除她之外毫无活人的气息。
想来是这神宫内不论是星官还是来修行的修士,都没有大早上借书的习惯,所以在这里驻守的星官也十分散漫。
“谁这么早来扰人清梦?”
突然一道男声自上空砸来,元汐桐循声望去,只见几本成了精的古籍不知从哪个格子里冒出来,绕着圈在空中叽叽喳喳。
“嗯?是个生面孔!是那个接替清江的小丫头!”
“瞧着傻不愣登的,又是谁的关系户啊?这么久才来……”
“问问她呗!问问她嘛!”
关系户?
这群书精怎么回事?好好说着话,人身攻击做什么?
元汐桐皱着眉头正准备开口,却见其中一本有着怪异封皮的古籍俯冲下来,稳稳立在她面前,直接问道:“喂!你靠着谁进来的?”
听名字就很晦涩,还很有些年头。
但这叫她怎么答嘛?诚然她的确是关系户没错,但这“关系”却没法让她像以前一样逞威风。想了想,也只能垂死挣扎,辩解道:“怎么,这藏书阁的星官之位是个什么肥差吗?人人都得靠着裙带关系才能进来?”
“哈,”那书顿了顿,十分滑稽地从封底生出两只手,做出抱胸的姿态,傲然开口,“藏书阁三个星官,一个是你们大歧首辅的姨母,一个出自机关世家,已经请辞的清江是当朝太傅之女……现在还不是神宫选拔星官之时,你却无缝接替清江之职。你说你是不是关系户?”
元汐桐惊了。
她都不知道藏书阁这么卧虎藏龙,这里的书精竟然这么无聊,连人祖宗八代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再装蒜下去也没必要,打出元虚舟的名号说不定还能狐假虎威一下。于是她肃着脸,淡定道:“我哥哥,是现在的太微殿神官。”
这下轮到那书精开始发愣了。
“元虚舟?!”
“竟然是那个可怕的小鬼头!”
上空中不停转圈的书精们先反应过来,做鸟兽状一下便散开,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一个个装起了鸵鸟。
一句“太微殿神官”竟然威慑力这么惊人……
可想而知现在的元虚舟究竟有多可怕。
元汐桐再一次庆幸昨天没在他面前昏头,上演什么兄友妹恭的戏码,不然以他对她的怨恨,不把她扔出去已经算他仁慈。
那本《神超无象》倒没被吓到,而是浮在空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后蹦出一句:
“你就是那个阿羽啊?”
“什么阿羽?”元汐桐很反感不相干的人叫自己这么亲密,“搞得你跟我很熟似的。”
书精被她一噎,顿时冷哼一声:“性子倒是和那小鬼是如出一辙的差。”
元汐桐心道这不废话吗?整个宗学谁不知道她性子差?至于元虚舟,和颜悦色只是表象,其实他都是闷着坏。
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她问。
元虚舟应当不会无聊到跟他说这个吧?
“这个嘛……”书精存心吊她胃口,听见这句话,像是找着了拿捏她的把柄,有些得意地往上飘远,然后扔下一句,“你自己想吧!”
便不知钻进了哪道书缝中。
想什么想?她才懒得想。
元汐桐一脸无语地收回目光,她要操心的事情够多了,哪里能分出神来想一个书精是怎么知道自己乳名的。
将近午时,另外两位星官才姗姗来迟。
中土修士向来寿数长于常人,又驻颜有方,这两位都挺瞧不出实际年龄。只是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应当是大歧首辅的姨母,名唤楚怡,另一位应当就是机关家的容语星官了。
两人都很和善,见到元汐桐这个小辈,也没摆架子,耐心向她交待了平日需要完成的差事。听说她灵力有限,暂时无法驱使星傀,二人当即借遣了四个星傀帮她将院落收拾好。
藏书阁术法完备,入库的书籍都会按编号记录在册,借书还书基本不需要费多少心。
七层以上的书籍借阅需要权限,需要带着神宫四殿主管星官的手书过来才行。
九层以上的小阁楼是大神官的私人读书室,但玄瞻大神官久不理事,最近更是为了追寻天地奥妙,离宫不知去了哪里,如今这个小阁楼基本上是虚舟神官在用。
不过虚舟神官已于今早启程去了极北之地,归期未定,所以暂时不会过来。
极北之地……
元汐桐怔了怔,问道:“虚舟神官去极北之地做什么?”
楚怡星官回道:“落星神宫颁发给修士自由出入三界的令牌,需要注入极北之地的捕神蝶粉才能生效,然捕神蝶生长之地,由上古凶兽相繇驻守,非一般人不可取得。历届大神官上任之前,皆须受此考验。”
元虚舟新官上任,又恰逢修士们前来进行考核,正是需要捕神蝶粉的时候。
所以,他是为了取得捕神蝶才去的极北之地?
看来是她想多了。
极北之地那么大,果然是巧合。
“那……会很危险吗?”她接着问。
“当然很危险,不然为何是通往大神官之位的考验呢?捕神蝶可不是那么容易取到的。”
这样的回答令元汐桐心绪有些复杂。
她当然明白大神官一职不仅仅是尊摆设,但这些年来,她特地对哥哥的行踪以及神宫诸事不闻不问,就是为了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小时候没有灵力,她脚下的路只有待字闺中一条,生出妖脉后看似多了许多选择,但那些选择也从来不由自己掌控。
眼界和阅历依旧很狭窄,以为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心拘禁起来,不去渴望那段早已被她舍弃的亲情。可她刻意为之的疏远和怨怼还未成型,就要被迫听到哥哥在操心劳力的同时,还须常涉险境。
娘亲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她开始心疼男人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元汐桐甩甩头,将不该有的想法抛之脑后。
晌午,容语星官的星傀提着食盒过来,元汐桐得以白蹭一顿饭。
藏书阁大概是神宫内门庭最为寥落之处,一天下来,也只有零星几名星官过来借阅书籍。申时刚过,另外两位星官就提醒元汐桐可以收工了。
她张着嘴,看了看日晷。
算下来,这两人总共就在藏书阁出现了两个时辰来着……
这般无所事事,果然是个大大的肥差!
藏书阁落了锁,日头还有些烈。没到晚膳时间,元汐桐又饿了。
不想再去叨扰另外两位星官,她回到院子,思量了许久,决定独自带着食盒踏上去膳房的路。
出了浮空小岛,便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大批的修士从演武场回来,空气中灵气波动得厉害,浮躁的、压抑的、暴烈的……各种灵气交织在一起,令她十分不自在。
能来这里进行考核的修士,都不是帝都那群纨绔可比,他们手上拿着的兵器,几乎件件都浸过妖血。
元汐桐不发一言,闷头直走。
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她并未注意,对方却驻足回头,目视着她渐渐走远。
“怎么了?公孙公子,”天市神殿的主管问道,“那位星官可是公子熟人?”
公孙皓收回目光,对着他粲然一笑:“不熟,认识而已。”
这样说着,少年却又不自觉地,朝着元汐桐远去的方向张望了一番。
但这位郡主,的确和他不熟。
即使每次换座时,她都被安排在他前桌,一直未变动过位置。
在他眼里,元汐桐是座古里古怪的冰山,同时也是座爱娇爱俏的冰山。
他日日看着她的后脑勺,倒是被强行喂了许多帝都女儿家时兴的装束。可以说,公孙皓对女子身上那些绮罗、琳琅、粉黛以及发式的所有知识,全来自于元汐桐。
“这次为何是公孙公子亲自前来?”天市神殿的主管星官没注意他的走神,兀自问道。
“啊……”公孙皓茫然了一会儿,才将思绪收回来,“爷爷说,这批灵兽里有几头性子比较烈,一般人驯不好,刚好我也到了要四处走动的年纪,便遣我过来走一趟。”
落星神宫是公孙家的大主顾,每年都要定期购入大批的灵兽。
但灵兽毕竟是活物,不同于兵器,送到了就算成交。它们怎么养,养得好不好,都得讲究方法。公孙家的人每运送一批灵兽过来,都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直至这边的星官完全学会养护灵兽的方法。
天市殿星官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劳烦公孙公子在神宫多待上一段时日了。”
“客气了。”
公孙皓拱拱手,又问道:“对了,请问……藏书阁在哪个小岛?”
第19章 亲妹妹吗?长得跟神官大人不……
落星神宫的膳房是由两座小楼组成,星官和外来修士分开用膳,用灵石结算费用,价格公道。
谢天谢地,她不需要和那些修士们挤在一起,元汐桐松了一口气。她在星官膳房一次性打包了三天的吃食,便赶紧滚回了自己的小院。
吃饱喝足,月黑风高,是时候做正事了。
她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散开,探寻灵器所在。
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初初获得妖力时,她便试着将神识扩散,探遍了秦王府的每个角落。再熟练一点,便敢侵入皇宫内院。
护卫皇庭的高手众多,刚好能给她喂招。当然也有差点被发现的时候,不过那时有娘亲从旁指点,几乎从没出过乱子。
这里与帝都不一样。
顶着巨大的灵压散出妖力已是冒险,更何况她还是孤军奋战,身边无人护法,更需万事小心。
照常理推断,那件不知为何物的灵器极有可能被收藏在四大神殿之内,但那里的星官,没有一个是吃素的,更何况还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几大神官坐镇。她还没冒进到那个地步,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就出去送死。
只能暂时以藏书阁所在的浮空小岛为轴,一点一点地放出神识。
第一夜,她操控着神识先是往楚怡和容语两位星官的小院溜了一圈,确信这两个星宿象的修士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之后,才敢将神识散出小岛游荡。
得益于藏书阁轻松到无聊的差事,更得益于这座浮空小岛乃是绝对的清净之地。藏书阁落锁之后,几位星官各回各家,从不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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